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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自由，多少惡假汝以行
馬凱
亞洲開發銀行（ADB）下調今年亞洲開發中國家經濟成長率預測至0.1%，創近60年最低，反映出新冠肺炎衝擊開發中國家經濟比預期更嚴重。圖為曼谷一家購物中心一名戴口罩男子在逛街。（美聯社）
形勢愈來愈險惡的新冠疫情，是一個世紀來全世界最可怕的噩夢。肆虐半年，各國依然束手無策。一切希望寄託於疫苗；但年底前恐無成功希望。這一場疫情，怕要肆虐到明年去了。
新冠肺炎究竟始於何處、因何而起，中美互相攻訐，是非難辨。但有一個思想主流，倒成了眾口一辭的元凶：新自由主義。在學者專家交相撻伐之下，這個元凶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成了新冠疫情的受害者。
回顧一百多年來的人類歷史，大約每四十年思想主流就會在自由與平等之間擺盪一次；而每一次轉折，都與一場大災難俱來。這並非偶然。根本原因來自人性中普遍存在的一個矛盾：我們既為了無拘無束追求最大利益而要求自由；又不忍見弱勢者輾轉於溝壑、或是別人多得而自己少得要爭取平等。於是強弱過度懸殊，即努力追求平等；而拘束與干預壓得喘不過氣時，復高喊自由。
過去四十年極力鼓吹自由放任的新自由主義，讓人類世界達到經濟最為開放，大多數國家自由臻最高峰。批判者乃嚴斥，正是因為政府的管制與干預降到最低，而造成財富向極少數人集中，愈來愈多貧弱者既得不到國家的醫療照顧，又無力負擔昂貴的醫療費用，因而面對新冠病毒的感染，無以自保自救。
也正是因為經濟全面開放，各國暢通往來，使得病毒從一國到另一國、一洲到另一洲，快速傳播，無法遏制。相反的，那些嚴守邊界管制、剝奪人民自由、政府的大黑手無所不在的國家，如中共與越共，不是疫情迅速壓制，就是根本無力作祟，構成了強烈的對比。
於是，新冠疫情極可能成為打垮新自由主義的最後一根稻草。事實上，早在此前，新自由主義已備受責難。在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風起雲湧的「九十九％對抗一％」運動，就是從經濟自由被推到最高點的西方國家揭竿而起，獲得廣闊迴響的。
更多的自由本會帶來更大的不平等，這是理所當然的。人的智慧、體魄、稟賦生而不平等；只要不加干涉，任其自然發展，當然強者益強、富者益富；而且財勢日益累積，富上加富易如反掌。有錢能使鬼推磨，因而健康、安全更獲保障；教育機會得天獨厚，輕易即可累積過人的人力資本；有錢就有更多的特權與專家，讓錢滾更多的錢。尤其在高喊自由的社會裡，政治人物更容易受富人豢養，政策法規多向富人的利益傾斜，更有利於投機壟斷、聚斂財富、恃強凌弱。凡此種種，莫不隨自由度的上升而水漲船高。
於是自由帶來的並不只是「一％對九十九％」，財富分配的懸殊而已；還有人身安全的不平等、子女機會的不平等、市場競爭的不平等、政府治理的不平等。總而言之，就是生存權利的不平等。
當不平等至於愈來愈無法忍受的地步，發出不平之鳴的受害者日益眾多，殷殷期待正義之士揮舞大旗徹底加以翻轉。但唯有一場大災難方有足夠力量將暗中蓄積的憤怒引爆，讓平等的大纛籠罩全球。
然而這背後就藏著一個隱患：誰能令不平等歸於平等？誰能劫富濟貧，讓人人都享受同等福利？能夠剝奪人民自由的，只有政府；而政府的干預勢必使市場鈍化，效率低落，貪官汙吏上下其手，讓資源誤置，特權橫行，逐漸蓄積一股嚮往自由的民氣，等待下一個大災難的來臨。（作者為經濟評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