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同志遊行的意義所在,仍有人必須躲藏在暗處,藉由一次大型現身,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並不孤單,有燈、有人、有路可走。」
下週六便是同志大遊行,
同婚過之後,尚有很多關卡要過。
行動是最好的支援,
無論你的性傾向為何,都很歡迎上街來走走,
讓大家看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可愛的人。
每年六月跟十月,
都是私訊來詢問要不要出櫃的旺季(咦!)
僅以此篇,獻給大家。下周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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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放榜的那一週,媽媽趁著排休,開車帶我出遊。我坐在副駕駛座,電台播著輕快的情歌,媽媽說,上大學就可以交男朋友了。講得像是我曾經對交男朋友有興趣一樣。她以為我沒聽清楚,再說了一次,我停頓,回話,說我沒有想交男朋友。又往前開了一小段路,幾分鐘,下一首歌,我們開上一座大橋,就在那個交接的當口,媽媽突然想通,彷彿她不曾懷疑過,用嶄新的口氣,開玩笑卻又遲疑,媽媽終於問出那個問題。我一直很怕,但也許我也一直在等。
那件事情不好說,詞彙太燙,於是媽媽說:妳是不是有「那個」的傾向?
無法說是,或者不是,誠實跟謊言都有難度,幾乎是最困難的口試,而妳已經為此準備了隆重的答案。妳終於能說:「嗯。」或者更接近「m。」難以張口,也難以啟齒的閉口音。車行駛在關渡大橋的中途,但她無暇顧及,逕行開往路邊停靠。她沒接話,我也沒說話,對話就留在橋中央。後來也發生過很多類似經驗,如同親子關係裡的百慕達三角洲。相關的話題總是靜悄悄陷落,開了頭,不收尾,或跳接,或切歌,之後都假裝沒發生過,隱密的攻防戰反覆進行,敵不動,我不動。
接著是上大學之後的事。我的初戀結束得非常慘烈,雙方都年輕,不懂溝通,有許多任性妄為的部分。對方後來劈腿,中間的風雨拉鋸已經不復記憶,只記得在椰林大道上淋雨狂奔,或者在醉月湖邊談判,現在想起來覺得真是體力充沛。第一次的分手經驗最苦,吃不下,睡不著,如同行屍走肉。當時流行略寬鬆的褲子,我記得有天需要去上課點名,套上褲子,手一放開褲子就直接滑落,十天內我大概瘦了七公斤。身邊能夠談論的人極少,幸好有個朋友總是在凌晨陪我講長長的電話,感覺快要溺斃的時刻,每通電話都是空投而來的救命索。跟這個朋友後來失去聯絡,但我會永遠記得她陪我走過的這段夜路。
媽媽察覺異狀,我只能說心情不好,有太多層次需要遮掩,也根本沒有面對其他壓力的耐受度,心裡疼痛而脆弱,輕輕一碰就會斷裂,還夾雜擔心事跡敗露的慌張。沒多久就是農曆新年,大家族的聚會上反覆地被問有沒有男朋友,還記得有個親戚插嘴說:「妳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其他人有的笑,有的因為聽到這個字眼而尷尬,完全是地獄中的地獄。
連戀愛都無法公開談,又怎麼跳過戀愛階段,直接談論分手呢?
要到十幾年後,我有個異性戀女生朋友發現男友劈腿,她在雨天緊急收拾行李,逃離他們同租的套房,半夜叫了計程車來我家暫住。一進門她就跪倒在門口,呈現 orz 的姿勢,回過神就開始細數她抓包男友的過程,對話內容,心理轉折,哭啊,罵啊,喊啊,崩潰,在臉書貼抱怨文。我才突然發現,原來一般人分手是可以這樣的,可以光明正大地攤開討論,甚至哭著打電話回家。
上大學後,看見一些公開出櫃的同志,不一定認識,我遠遠看著那個誰跟誰,尋找一點尾隨的方式。這也是同志遊行的意義所在,仍有人必須躲藏在暗處,藉由一次大型現身,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並不孤單,有燈、有人、有路可走。
我在PTT找到Lesbian版,甚至不敢加進「我的最愛」選單,每次都重新從最外圍的選項繞路而進,怕被誰發現,還有已經倒站的壞女兒跟KKCITY的5466站台。虛擬的世界成為妳真實世界的支架。精挑細選某個下午,假裝只是經過,深呼吸,推門走進女書店或是晶晶書店。《童女之舞》《鱷魚手記》《愛的自由式》構築出一道階梯,飄動的彩虹旗是地下王國的召喚,妳在那裡找到一點近似於認同感之物。
我練習在日常生活循序漸進地出櫃,像是在岸邊做一場漫長的暖身運動,接著慢慢踏進淺水池,試圖跟親近的朋友談論,動作必須很小,很怕濺起水花。
初始經驗有好有壞。當我正襟危坐,跟朋友說,我想告訴妳一件事的時候,她就立刻知道了,她覺得很好笑,引用原文就是:「很明顯好嗎?」另一個朋友則石化了,她有點著急地結束對話,在幾天之後打電話來,哭著說,她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希望我能趕快恢復正常。我跟後者在一個共同的交友圈,我以為她可以接住我的困頓,但我判斷錯誤,剛好我也忙著打工跟家教,忙碌是很好的掩護,我選擇從那個群體撤退。回想起來覺得懷念,那是一個還很在意面對面、或是直接通話的年代。
進一步,退兩步,再進兩步,雖然磕磕碰碰,但我慢慢建立起自己的護城河,發現出櫃其實沒那麼可怕。
跟不太相熟的學姊修了同一堂課,她自然地跟我聊起前女友,不用多說,她辨認出我們是同類,類似這樣的事帶來一點安全感。也有過意外的插曲,系上辦三天兩夜的營隊,營區在山上,很冷,工作人員睡大通舖,睡前還要對隔天流程,開會到一半,某個學姊突然指著我,說「蕾絲邊」。我無法招架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並且覺得這說法古典卻新奇,我無言以對。學姊不放棄,繼續伸手指向我,重述「蕾絲邊」,見我全身僵硬無法回應,她把手伸得更長,將我領口露出的保暖衛生衣的蕾絲滾邊推回去。
再後來我跟媽媽之間也有類似的攻防,很多次我話說到一半,她的眼神或是反應,仍舊會把我推回去。我也顧慮到如果真正說出口,她就不能在眾人面前繼續假裝她不知道,她也會進入自己的櫃子,我家又不是開家具行的,話到嘴邊總是放棄。我是單親家庭獨生女,性向是我們這個小家庭裡的大象,已經漸漸擠壓到母女的談話跟空間,但我們選擇視若無睹。
大學畢業後我進廣告公司工作,工時極長,想要通勤時間短些,也想爭取自己的空間,我出外租屋。剛離家的時候媽媽天天打電話來,問工作狀況,問午餐內容,問一日行程,什麼都問,就是不問我的感情狀況。偶爾媽媽還是會開玩笑般地問有沒有男朋友,當然秒回沒有。這樣的往復更像是複診,一次次確認某種疾患的存在,日子久了,我開始覺得厭煩,長期的不問不說,近乎冷暴力。
工作幾年後,如此的問句又出現,這次不一樣,我終於有力氣回答:「我喜歡女生」。
那個下午很熱,我站在窗邊講電話,陽光普照,但我的聲音絕對在發抖。電話彼端出現很長、很長的沉默,然後媽媽說:「妳這樣不正常。」我回問她:「什麼是正常?」已經忘記這場對話怎麼結束的,最後我一邊哭一邊按掉了電話。
接下來我們經歷了關係惡劣的幾年,迸發出巨量的荒謬對話,例如她會突然說可以接受我不結婚,男生跟女生都不要交往,單身就好。再糟糕一點的狀況,我們會突然針鋒相對。我已經不是那個在母親面前失語的青少年,長出認同的同時,我也長出舌頭,學會反擊,學會辯論。不知道從哪一天起,立場竟然轉換,她漸漸說不過我,成為失語的那方。儘管如此,「同性戀」或是「同志」仍舊是不被使用的詞彙。我們因為各種雞毛蒜皮小事爭吵,只因為我們不討論最應該討論的事, 我們爭論,卻無法說出核心,我們動不動就吵架,聯絡的頻率拉得很長,見面的時間變得很短。
艱難的冷戰持續數年,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是個孤兒,龐大的孤獨感讓我喘不過氣。
三十歲左右,我差不多建立好自己的支持系統,擁有如同家人般——不,可能比有血緣的家人還親密的——朋友們。再後來媽媽見過我的許多朋友,也知道許多女生也都是交女朋友的,比例之高,想必對她來說是不小的衝擊。我們漸漸能夠開啟對話,她不會再提「正常」這類的字眼,偶爾她還會跟我提起朋友的小孩,說對方看起來就是。接著她幾乎就長出雷達了,我發現她會偷看路上的踢。
從我十八歲的那個「嗯」算起,大抵經過十年,中間有各種大大小小無聲有聲的戰爭,我終於不用再跟媽媽出櫃了。去年公投前,媽媽特地手寫兩好三壞的小抄,進場前還想跟我對答案。至今她還是沒辦法很自然地說「同性戀」或是「同志」這些詞彙,但也沒那麼禁忌。
每個同志、每個非異性戀者,當他們發現自己跟世界的預設值不相同時,都勢必會走上一段追尋的路,每個人的旅程不同,或長或短,或輕鬆或困頓,有的一路獨行,有的順利跟了團。如同這段認同的路途,家人朋友也會有他們的路途,出櫃不是看一場電影,無法在兩小時內就得到完美的結局,出櫃更像是一千集的鄉土劇,必須吃過很多很多頓飯,過上很多平凡無奇的日子,才會有一點點情節推進。每個家庭的狀態都不同,如果不幸地降生在過難的級別,也請不要硬碰硬,就低頭趕快走過這一段,選擇遠一點的大學,經濟獨立,過自己的生活。要好好長大,會有人愛你。
後來我終於理解了媽媽口中的「正常」是什麼,正常是大多數人的選擇,是中間值,如同有人喜歡正常,有人喜歡半糖去冰,有人喜歡無糖少冰。正常不是正確,當你跟大多數人不同,不代表你不正常,你只是比較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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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收錄於散文集《台北家族,違章女生》。
喜歡的人有男朋友 ptt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很抱歉 ◎#Begonia
—— 一隻母豬的反省
生為女人
我很抱歉
我欠男人兵役以及
陰道的使用權利
還敢將孝道外包給外勞
我濫用權力與身體導致
被請客,被接送,被升遷,被讓座
薪水太多,義務太少
越界太多,溫柔太少
順遂又優渥,如一隻
肥滿圓潤的豬
順遂優渥如一隻豬,我是
少豬化的元兇
國安危機的禍首
我母豬一族法力高強
母總理召喚水災
母總統吸引颱風
地球的未來掌握在我們
分岔的蹄膀中
根據母豬教不斷增生的
至高無上的定義
觀世音不垂憐我,是母豬
林默娘終身不嫁,是母豬
處女懷胎的聖母瑪麗亞更是
母豬中的母豬
胖丁一定是母豬(無藥可救公主病)
胖可丁當然也是(別再假裝監獄兔)
技安妹就不用說了
全宇宙只剩下靜香不是母豬
(什麼?你說她也是?)
他們不接受我生而為人
連肋骨都不配
家畜和海產才是我
應得的歸宿
如果能選擇
我寧可成為八軒的母豬
支持人道屠宰的主人
照顧我在北海道山坡
泥巴裡打滾的一生
想要一窩列隊吃奶的豬仔
只需精子和配種員
也好過侍奉自以為是的
雄性人類
也曾想過當一枚
藍海裡安睡的鮑魚
食海草,賞魚群
偶爾勸阻嚮往地面的人魚:
「無論雙腳是開或合
地上的人都會批評
正妹的有效期限太短
幸福是打不開的魚尾」
與其生為女人
抱歉我不願當人
註1:卡通《神奇寶貝》(Pokémon,又譯寶可夢)中的一種神奇寶貝,擅長唱歌,但歌聲有令人入睡的效果。發現眾人皆睡著後牠會生氣地在每個人臉上塗鴉。
註2:漫畫《銀之匙》的主角,以高中生的年紀創立人道養豬場。
註3:感謝Coolcate給予作品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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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偶爾背棄小說散文的叛逃者,詩是初心也是愧心。喜歡的詩人有辛波絲卡、夏宇、李賀、李商隱。曾獲文學獎若干,碩士班就讀中。女人迷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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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陳奕辰
攝影來源: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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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少年阿Ben賞析
一、
近日的母豬教事件引發了許多正反的網路論戰,在這樣的脈絡下,我匿名的朋友Begonia寫了一首讓人讀了感到無比悲傷的作品。
這份悲傷來自於哪裡呢?來自一個生理女性不得不用匿名,發表一篇文章把自己帶入她所希望關懷的少數,她嘗試挺身面對那些沒有極限的惡意,並且只能承認自己拿這些惡意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沒有辦法與這些人溝通,這些人也不願意同理她。
覺得我的指控很沒有道理嗎?親愛的母豬教徒們,當你們口口聲聲說「母豬就是出去用餐要男人付費佔男人便宜的那種女人,而不是指所有女性」的同時,知道一個生理女性如她為什麼難過嗎?
母跟豬恰好可以讓我們劃出座標系的X軸與Y軸,當我們在討論時提到了一個「母」的,她對應的恰恰好是「公」;「豬」對應的或許是那「不豬的」吧。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在我跟她討論的過程裡,她也認為男女生出去用餐應該是各付各的,她也有不少女性朋友的觀念是類似的,因為我們的教養告訴我們:不要隨便佔別人的便宜。正確的觀念應該是「只要我開心,我可以請客。我請客是因為我心甘情願,我想要我們兩個都開心的享受當下。」而不是「人家是女生你請客是理所當然」,但同樣也不是「我都請客了你卻不願意跟我上床」。
或許我們都可以同意有一種行為是「豬」的、糟糕的。但母豬教令人不滿的地方就在於只談論這個座標系中剛好交集在「母」的、「豬」的部分。若我們反感的部分在於行為,為什麼要用性別來綁架論述呢?而且,我們不應該忽視兩個脈絡:
二、
脈絡一,父權。當我們的社會不斷鼓勵男人就應該要是陽剛的高富帥的健美的,同時暗示的了陰柔的矮醜窮的肥胖的男性的相對弱勢、女性做為被保護者應該要柔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在家像主婦,出門像貴婦,床上像蕩婦。幾乎就是男性的附屬品而存在,甚至更膚淺的人就以外貌作為攀比的標準。至於陽剛的女性?PTT混那麼久才終於看到一個4X貓被鄉民捧(這代表對男同志族群變得友善嗎?不知道,但至少代表接受度高一點了),一個氣質特質更男性化的女生大概只會被一堆自稱打T高手的鄉民羞辱。父權的遊戲規則真正得利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本身條件就很良好的男性,對他們來說女性是用來征服的;一種是本身條件就良好而且很聰明的女性,他們會利用「被征服」來為自己獲取更多的資本。
那麼,我最想問的問題來了。母豬教徒們,為什麼我們要照著父權的規則走,一邊是藉由瞧不起與傷害弱勢的方式來鞏固自己的社經地位,一邊是自己都已經矮醜窮宅肥了,卻還要男生女生都服從這樣的規則,為高牆添磚?你有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嗎?
網路上的符號固然有著嘲笑與自嘲,但如果你也討厭別人對你以外貌協會跟金錢作為唯一的衡量標準,你應該拒絕這種標準。你同樣應該要知道,若你是高富帥,用這樣的標準去對待別人,既是對另外一個生命投放惡意;而當另一個更高更富更帥的人,用同樣的規則搶了一個更好的妞,你能做什麼?攤攤手,說這就是社會現實?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來改變這個社會。我們同樣可以欣賞美女,讓美女欣賞帥哥。但評價一個人的方式不應該再是「這女生又不正」,「這男生好宅」。對美好的欣賞可以很簡單,這樣的簡單,很多時候卻暗藏著窄化,以及對不能通過這標準的,那些活生生的人的淘汰。什麼時候我們才會想通,女人不僅僅可以是男人性慾望的投射工具,更可以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是男性最好的夥伴與朋友?馬英九都會說「把人當人看」,可是今天的很多鄉民連「把人當人看」都做不到。如果我們可以脫離外表化、膚淺化評估一個人的方式,那麼那些只靠外表跟外在條件的人,能選擇的對象就會少很多。台灣的漂亮女生不少,但你想要認識父權環境下越來越多被培養出只要喊著「人家是女生」就能從男生身上佔便宜的公主,還是長得漂亮的女生並不覺得高富帥才是唯一擇偶條件,她願意欣賞男生的內在,同時也讓自己變成好相處的人(因為這樣才能被更好的男生給好好對待)?人跟人是互相的,這個答案並沒有那麼難猜吧。
而我們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甚至並不太多,努力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更真誠更真實的人,可以去追求差不多的對象。當這個時候,那些只有外在條件好的勝利組男男女女要嘛學著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要嘛被迫接受自己的市場萎縮到凱子只能找拜金女,拜金女只能找凱子的程度。
網路上的負面言論還有引起我們壞習慣的行為已經夠多了,推行一點正面的態度,對這個世界的弱勢與他者懷抱更多的同理與善意,最後受益的仍舊是自己而不是那些條件特別好的人,還會讓社會整體變得更好。
另外,上面提到了一種「濫用被征服」來在男生身上佔便宜的女生。這些女生確實很多是聰明卻不願意對他人公平的,但如果我們回頭來思考一個人,你會發現一個看似最糟糕的女生,背後也會有她為什麼變得這麼糟糕的原因。好比是來自社會與家庭的教養或期待,讓她的行為成為了一種慣性。
如果一個女生從小被教導:女生比較適合持家,帶小孩,不適合出去工作,那是男人的事。並且她家族也都這麼做,而她也不幸沒有遇到帶她走出慣性思維的老師或朋友,那她在挑選男友時很可能就會傾向找經濟能力好的,因為那和安全感有關。
舉例來說,有很多女生很拜金,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素行不良或品行不好,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媽媽教導他們以後要嫁到有錢人的家。在以前的環境中,女性的處境常常是一旦結婚就應該要離開自己的工作,因為以前也沒有育嬰留職停薪假,所以懷孕後失去工作了,就只能伸手拿錢養小孩。很多媽媽以這種方式教養小孩,是因為覺得我們上一代就是這樣子,所以要讓小孩子未來有保障的方式,就是教她要找一個有錢人嫁掉。
有了育嬰假,而且能留職停薪的今天,時代早就不一樣了,但這些媽媽的想法卻沒有隨著時代改變。所以就會衍生出這樣的社會問題。當我們對拜金女的行為反感的同時,只是批評拜金不是最理想的方式,重新去思考行為與觀念,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至於男生──上一代告訴你男人要賺錢養家,不可哭不可低頭,但這一代又多了「溫柔體貼」這樣的要求,讓根本不知道怎麼溫柔體貼、怎麼處理情緒的男人們感到很挫折,因為他們的父輩也沒有這種能力無法教給他們,而且父輩這樣一輩子不也活得好好的?可是時代在改變,我們也應該思考怎麼拒絕這個社會不合理的要求。作為一個標準,所謂的不合理要求不會只從單一女生身上提出,也讓很多的男性因為自己的性別,而必須面臨不知向何處求援的困境。
當這個社會的年輕人已經慢慢可以以「只要不傷害他人,選擇愛什麼樣的人是一個人應該享有的自由」的態度思考同志婚姻的可能,為什麼同樣的邏輯不能類推到CCR等議題上去呢?兩個人相愛又招誰惹誰呢?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三、
脈絡二:混亂的母豬定義
我還是要重申,我完全無法接受再漂亮的女生要在跟我吃飯的時候要求我請客。我認為這樣的行為被批判是有道理的。但這個行為跟性別無關(為什麼男生想賴你一套霸王餐你就不會憤慨成這樣呢?因為你不想上他嗎?),不該一概而論。同時,我認為部分人以「我就是批評這樣的女生為母豬」在這個母豬定義越來越混亂的情況下是站不住腳的。
作為一個鄉民,打臉被打臉,或在別人打來打去時搞圍觀幾乎都是本能的行為了。但我這邊想說的並不是一種想打臉誰或者誰活該被打臉的觀念。讓我們看看這一個所謂的「母豬」定義:https://www.facebook.com/Serena719/media_set?set=a.10206798388940068.1073741843.1286034229&type=3&pnref=story 你會發現身為一個女性,不管你有著什麼樣的作為,穿得少一點,甚至是性騷擾的被害者。只要人家看你不順眼,你就是母豬。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定義是你覺得不太對的?是你平常在日常生活中不會對自己認識的生理女性說的?如果有,那為什麼藏匿在網路的匿名性後面,你就覺得這樣的行為沒有任何道德責任要負擔呢?更何況,網路生活早已是當代人生活的一部分。從一度希望使用者採取實名制的臉書,再到網路的「公眾論壇」,每天的使用者都很多,而散佈仇恨言論的行為也不會因為你是在匿名或非匿名的場域被看到,就可以爭取到道德的正當性。
同場加映一下蘇美,雖然不是特別想提他的事情。但他這樣的文字不是歧視,到底什麼才是歧視?https://www.facebook.com/kookisky/posts/1587317021294475?pnref=story
同樣以「母」配合「豬」來看,硬要把「豬」的不道德行為,跟「母」這個性別特質綁架在一起作為論述與網路謾罵的起點,這樣的行為難道不是一種性別歧視嗎?此其一。這所謂「豬」的不道德行為包括但不限於:骨架大、在圖書館自己的水壺被加入精液、跟高學歷交往、跟低學歷交往、被性侵、洗澡被偷拍......如果你對其中任何一點皺了眉頭,如果你認同你不會在現實生活以其中任何一點來稱呼你的朋友中有過這樣遭遇的人。那麼,你為什麼還要「母豬母豬」的到處跟風呢?
只要這些被擴大解釋稱呼為母豬的人中有一個人因為你的言論受傷了,不管他是不是玻璃心,那都是你的錯,不是他的。
在台灣的社會有一個常見的現象:一個男性跟一百個女性上床常被視為跟同儕炫耀的資本;一名女性跟一百個男性接吻就被視為母豬跟破麻。是的,你可能會說只有「做某些行為」的人才是母豬,但問題不僅僅是這個「某些行為」已經被過度延伸到台女所有的作為或不作為,都要承擔被稱呼為母豬的風險,更重要的是這個社會的男性眼光正在透過「辯證女性的哪些行為是/不是母豬」來形塑一種新時代的,舊形式的三從四德觀。如果我們要討論一種新的道德形式與判準並非不可以,但為什麼現在是母豬教為主的男性在要求女性呢?這個要別人的行為符合自己道德想像的批判方式真的合理嗎?
聽過渣男嗎?我聽過許多男性自稱本魯本宅,相信卻沒有太多人喜歡自己被叫做渣男。想一想,如果這個已經沒有辦法,倫理上也不應該「討論女性哪些行為是母豬」的性別戰爭打到最後面變成激進女權主義者跑來擴大定義與反對渣男,她們都來告訴你「我罵的不是你,是渣男」,但同時她們既自認自己的行為是「提醒你不要變成一個渣男」,她們的「渣男」定義卻又不斷的移動,以至於每個人在自己意識到之前身上都至少被插了兩三支箭──母豬教徒們,這會是你們所想見到的嗎?如果你覺得光是不斷的提醒你「某一種人很差,而且你們性別的人特別會這樣」就讓你的生活空間覺得冒犯,那你就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去冒犯別人。
四、
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為什麼我們要「政治正確」而不應該使用仇恨性言論?這裡不是在專門討論性別問題,而是我個人的經驗。反對政治不正確不是因為想要討戰,而是因為要讓對方知道這樣的言行會傷害到別人。幾年前我同樣是一個非常反對CCR,不討厭廢死團體但是認為人魔就是該死的人唷。你要跟我討論,我說不出太多原因,或許在PTT上混過太久,太習慣你打臉來我打臉去的方式,太習慣隨著鄉民而鼓動。而鄉民的正義是什麼?把不義的打到趴,這就是正義啦。這種依靠仇恨來獲得更多認同跟力量自覺的方式,我曾經很著迷很著迷。因為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廢除死刑(為什麼要給人魔機會)而跟朋友大吵,吵到最後面一點結論都沒有直到我有一天看到了羅毓嘉在談及一位友人的文章。(http://www.storm.mg/lifestyle/101294)
我不要求人人都支持廢死的原諒與「給他機會」精神,但當我們看到羅毓嘉所寫這樣的事件,出於基本的人性,期待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處境同理、關懷,在極度險惡的生活中提供一點點善意真的有那麼困難嗎?愛與原諒做不到,那麼不當惡意的推手與共犯,真的很難嗎?
自認為「認真就輸了」還是會傷害到人;「只批評特定行為」的論述早就在一片「母豬母豬,夜裡哭哭」聲中失去了被理性討論的空間。當我們把很多事情推託於「美女攀附有錢人/帥哥,醜女宅男活該單身,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現實」的同時,這樣的「現實」既讓你認分的失去好好認識更多更好的人的可能,另外也壓迫了其他人想不認分的可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若一個長得不好看的好人跟一個漂亮的壞女人在一起,這一套「社會的現實」邏輯就是這個好人永遠要矮這個女人一截。這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嗎?我們的社會能不能不成為這種行為與關係的培養皿?
女性主義的本質,性別平等的本質不是要讓每個女生都變得很正才能被男人寵愛與擁有。而是要讓這些不正的女生也能擁有自己的空間跟自由,在更多事情上擁有平等的待遇。漂亮的女生再也不用擔心被性騷擾(很多人充滿善意:你穿得那麼辣,要「小心」,可是穿得辣的女生不是不能摸,只是不見得願意給你摸。聽過一句話嗎?「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為什麼我們要的是女生管好自己的穿著來避免被騷擾,而不是男生管好自己的手跟老二來不去騷擾人?),高富帥也可以不再需要靠「養母豬」的方式,冒著人沒得到,卻花了一筆錢的風險去追求女性。很多男生如果學不會把對待女生的方式從A片性思維的觀看與意淫者的角度中拔離開,好好的把女生當成一個「人」來尊重,一旦引起女生集體仇男,那麼這場不尊重適性與性別正義的戰爭,終究輸掉的是大部分的異性戀男性。
我知道這樣一篇思緒凌亂的文章注定被母豬教徒嘲笑,畢竟要讓習慣於用恨來尋找生活感覺的人把自己的思維慣性轉向愛,那需要的已經不僅僅是把車煞住的力量,而是要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了。
以一個異性戀(還是骨子裡很大男人的)男性的身分來寫作這篇文章,無非是想跟讀者們說,你們不應該以偏見對別人製造傷害,如果真的被傷害了也不是你們的錯。只有相信互相尊重,還有互相尊重能夠帶來的信任,我們的社會才會變得更好。
五、
我知道在生態越發嗜血的網路談「愛」而非仇恨很容易讓我看起來像是一個傻逼。當然我無意像人渣文本釣魚一樣,說你們批評母豬都是找不到炮打啦,不過還是來點你們可能不知道自己行為會造成什麼後果的小分析。
一來是你們繼續母豬教下去,以後可能會讓很多女性在交男朋友之前先把Google你的PTT帳號作為交往前的基本門檻哦。二來,思維慣性通常都是以恨、嘲諷、不認真的方式進行的你,就算僥倖遇到一個不知道母豬教或不計較你曾是母豬教的好女孩──你覺得你這樣逃避親密,逃避真正的情感交流的人,真的有辦法、有資格有能力好好的「愛」她嗎?把她當人看的那種。
如果你做不到,那這段關係註定不會長久。
用你們比較熟悉的話來翻譯,你不相信愛,拒絕把女人當人看卻又有著在女人身上投注慾望的需求。那麼天下有多少犯賤的女人會笨到自願去讓你幹?如果你根本不計較性生活還好,一旦你真的計較,那到時候你要為了獲得性去討好女人,還是消耗你的外部資本(例如:錢),這樣的關係,是正常人與人互動的,基礎的人際關係嗎?
六、
最後,回到這首詩。這首詩以淺白的語言和一個女性第一人稱視角,讓我們看到在取消「母豬」作為一種被強行貼上的(負面而且性別歧視意味濃厚)符號的努力上是多麼徒勞無功。正因為從無法自行選擇的性別和標籤上被不斷的否定,讓女性甚至放棄擔任(男性想像中的)人了。在詩中,這樣的放棄是一種自居邊緣的手段,但考慮到與之相關的複雜性別議題,透過邊緣的放棄反而為她爭取到了更多加分的同情票。當來自於男性的惡意,讓母豬的延伸空間越來越大,甚至讓詩中的女性產生了本能的恐慌。母豬教徒們,你們逼到一個恐慌至極的女性選擇對號入座道歉,並否定自己(國籍或性別)的方式跟中國人逼子瑜道歉有87%像。而這不單單是單一女性對於生活的絕望,這份男性帶來的壓抑,同樣也是在女性間會傳遞的一種情感。
你希望將來的世界,是一個女性看見男性就要提心吊膽的世界,還是一個更友善平等,讓女性願意放下戒心好好認識男性的世界?哪一個對自稱魯肥宅的你比較有利?
七、
最後,推薦苗博雅此文: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477478554.A.574.html
並感謝友人 R Shu 與 CT Lin 兩位女性朋友給此文的修改意見。
八、
最後的最後,我原本推薦友人將此作投稿《衛生紙》詩刊。無奈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衛生紙》已於2016/10/27宣告停刊。
https://www.facebook.com/169234266466751/photos/a.169253569798154.39496.169234266466751/1280745011982332/?type=3&theater
聞者莫不唏噓,希望我們的讀者,能跟我們一起歡送衛生紙詩刊。謝謝他陪伴我們長大的這些年。沒有衛生紙,沒有黑眼睛,就沒有今天廣為人知的葉青、蔡仁偉等新生代詩人。
http://cendalirit.blogspot.com/2016/10/201610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