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者回憶錄0903)
那些年的太平日子
9月1日,習近平在中央黨校發表「重要講話」,《人民日報》網頁摘出重點文字,其中一句是:「總想過太平日子、不想鬥爭,是不切實際的。」
幾千年來,中國老百姓所想的,不過就是太平日子。過去數以百萬計的大陸人逃來香港,也不外想過太平日子。現在,由中國最高領導人告訴人民,想過太平日子是不切實際的。
前文講到我參與創辦《伴侶》半月刊時期的一些往事,網上留言中居然有四位讀友說曾經是《伴侶》的讀者,其中有記得他讀過的篇章,和與編輯的互動。真是像故友重逢那樣高興。
在我的人生中,1967年前的太平日子,是我經日夜進修、磨練寫作和開始有點成績的十來年。1963年1月創刊《伴侶》,到1967年6月,這四年多我每月編兩本、其後是三本雜誌,每月寫幾萬字文章,認識了不少文化人,從他們身上獲得實際經驗和教益。
從閱讀經典名著中,我領悟到任何寫實寫情的文藝作品,最終總會觸及到哲理。讀著托爾斯泰、契訶夫的小說,都往往讓人停下來思考;所有透過情節而宣示的哲理,都發人深省。於是我在寫輕浮小說的同時,也努力去啃一些大部頭的哲學、社會科學著作,想豐富自己的知識,並將這些大部頭著作消化而寫成一本本入門的小叢書。那幾年,我在上海書局出版的有《哲學初步》《美學初步》《心理學初步》《邏輯學初步》《經濟學初步》等共七本。每本幾萬字,因為寫得顯淺,也受年輕人歡迎。1992年我應邀在馬來西亞幾個城市演講,還有讀者記得這些叢書,並向我詰難。我寫這些入門書時的思想,仍然是馬列主義佔主導,比如《經濟學初步》,介紹的就是馬克思的《資本論》,當然對讀者有誤導了。但像《美學初步》,卻是我讀了不同方面的著作,才綜合寫成的,花的時間較長,至今仍然不悔這本少作。寫這些入門書,無疑對我的邏輯和哲學思辨,有較好提升。
那幾年我的另一個興趣是西方古典音樂,並因此結交了藝術家盧景文、鋼琴家溫其忠等年輕朋友。溫其忠是當年我所認識的「怪人」。他從馬來西亞來香港上高中,考入港大建築系,當年這是有最好出路的科系,溫其忠卻念了一年就輟學,醉心他的音樂去了。他喜歡教鋼琴,以此為生。有出名的演奏家來香港,他事先買幾張票,臨開場前打電話叫朋友來大會堂欣賞,也不管朋友有沒有空,和夠不夠時間趕來。我就是他的朋友。有一天,他打電話告訴我,說幫我買了一座鋼琴,會送來我家。我那時只住一個小房間,左騰右移地挪出地方來放鋼琴。然後他就來教我鋼琴,我已經28歲,還來得及學鋼琴嗎?但他就是認定我可以學他可以教,我也真的在他的指導下半年就彈到第五級。他又教我樂理,教我聽歌劇,我也因此學會了作曲。《伴侶》雜誌還在大會堂舉行過兩次音樂會,邀請歌唱家、演奏家演出,招待讀者。還組織了合唱團。1965年我去大陸旅行一個月,回來發現溫其忠已經離開香港,去英國學藝了。我的音樂課就停下來,音樂細胞也不活躍了。
那四年的青年歲月,在太平日子中我們憑興趣而揮灑,不顧年齡去學鋼琴,不顧幼稚搞音樂會,幾個人經常聚在一起,聽音樂、講音樂、講文學、讀小說。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知道那時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精力,雖輕浮但也寫出那麼多文章,雖未經深入鑽研也出版了那麼多社會科學小叢書。也許因為年輕,因為沒有包袱,因為不知好歹,儘管收入少、稿酬低,但可以過日子就行了。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那感覺真好。
1965年我參加出版界參訪團到大陸旅行一個月,那是文革前一年,是大躍進帶來大飢荒之後由劉鄧掌權的經濟回暖和文化小陽春的最後一年。我見到的北京領導者都溫和講理,對香港政策是尊重港英管治「長期存在」。其後參訪團西行乘火車去洛陽、西安,看了碑林、半坡遺址、華清池、黃帝陵等等古蹟文物,這些古文物引發我思古幽情,也增加了對華夏的認同感。而且,似乎中共政權對文物都很珍惜愛護。接著我們乘公車去了「革命聖地」延安。在那裡被灌輸中共版的毛澤東光榮革命史;然後去上海、蘇杭等地遊山玩水後回香港。
回港後,按照我獲悉的中共對港政策,積極籌備再出版一本《文藝伴侶》月刊。但隨著大陸學毛熱潮升溫,大批判到來,言論趨於一元化。1966年文革爆發,那些我剛參訪過的文物遭到破壞。到1967年,文革病毒感染香港,一年多前在北京獲知的中共對港政策來了一個大顛覆。香港的太平日子遭到了挑戰。(58)
圖1,9月1日《人民日報》「客戶端」的「重要講話」。
圖2,1965年9月2日《伴侶》音樂會上的三重唱:盧景文、吳厚蕊、溫其忠。
圖3,1965年伴侶合唱團郊遊時唱歌,右一是我,其他人認不得了。
(《失敗者回憶錄》在網絡媒體「matters」從頭開始連載,網址:https://matters.news/@yeeleematter)
成 大 建築系 讀 幾年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收到邀請後,我和自己說,終於是一個建築展覽。
如果有看過我的一些訪問,其實我是讀建築設計畢業。那年畢業後在國際和本地則師樓工作了三年,2014年辭去工作時和自己說,反正建築從來都與我無關,未來應該不會再接觸到吧。記得在英國修讀建築的第一堂,老師說建築就是如何定義空間。之後的十年建築設計教育和工作,我由如何定義空間到學會了地績比率,「平衡」地產商和買家的利益。離職時的工作還記得是一條長廊多伙極小型樓盤,空間極小但要有優良景觀,因為這樣才最賣錢。這幾年做著各式各樣關於「畫」的創作,有時我會想我成為了一個怎樣的人,那段關於建築的過去發芽後長成了什麼。偶然會有一些相關建築項目合作,例如和brandon蒲窩的貓屋,和生豪Jason的棚仔紀錄,和forest breakazine關於住屋的那期。雖不完全以建築角度去創作,但總會聞見一些浸釀的果香,確實影響著我看事情的角度和想法。這次由港大建築系的個人展覽正好述說我的一部分,如果以現在的角色身分去想建築,又會是什麼。
“𝗛𝗲𝗮𝗹𝗶𝗻𝗴 𝗔𝗿𝗰𝗵𝗶𝘁𝗲𝗰𝘁𝘂𝗿𝗲” 𝗘𝘅𝗵𝗶𝗯𝗶𝘁𝗶𝗼𝗻
如果建築是關於空間定義,定義的過程和行動對定義者有什麼連結和影響。三個星期的展期,我在pmq的一間房間以筆和自己深層討論,訴說對城市環境的想像,構建同時留下一片空白作喘息。歡迎大家逢星期四六來談天參與創作。
日期: 2 August – 23 August 2021
時間: 10:00am - 8:00pm @S507, 5/F, Block A
地點: PMQ, 35 Aberdeen Street
是次展覽將延續含蓄的藝術創作,呼籲人們關注城市環境與心理健康的聯繫。含蓄在2012年自香港大學取得建築學碩士學位,及後在2014年開展插畫家和視覺藝術家的職業生涯。他的第四本繪本《累倒就躺著不要動》已於7月中旬出版。他曾多次與香港大學的伙伴合作,包括有公民社會與治理研究中心和精神醫學系;現為「南丫說:」公共藝術計劃駐島藝術家。此計劃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藝術推廣辦事處籌辦,透過結合考察研究及多感官藝術形式,道說南丫島的人情風光及歷史往事。
參觀者可以在這三個星期的展期内與藝術家現場互動,及見證展覽的建構過程。每週四和六定為工作室開放日,歡迎公眾透過HKU Architecture@Eventbrite報名參與。
The exhibition will draw on Ricky Luk's (humchuk) art practice that has called attention to mental health challenges in the urban environment. Ricky received his Master in Architecture from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in 2012 and has taken up a career as an illustrator and visual artist since 2014. His fourth book 累倒就躺著不要動 just released in mid-July 2021. Ricky's creative works also include collaboration with the Centre for Civil Society and Governance, HKU on a project called 𝘍𝘰𝘤𝘶𝘴𝘪𝘯𝘨 𝘰𝘯 𝘚𝘌𝘕, and with the Department of Psychiatry, HKU for the development of 𝘏𝘒 𝘍𝘭𝘰𝘸 𝘛𝘰𝘰𝘭, a mental health recognition tool. Currently, Ricky is researching the outlying island community as an artist-in-residence in the “Lamma Mia” public art project organised by the Art Promotion Office, LCSD.
Throughout the course of three weeks, visitors will see the building of the exhibition in progress with live in-situ visits with the artist. Open exhibition studio visits will be every Thursday and Saturday. For more details and registration, please visit HKU Architecture Gallery@eventbrite
Faculty of Architecture, HKU
PMQ 元創方
成 大 建築系 讀 幾年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吳念真聲助在土耳其蓋難民中心的裘振宇:「我這樣相信著,如果此刻我們能給世上某個地方正在飽受貧困,正在遭受戰火的摧殘,生命危機正在掙扎(的民族), 給他們一點資源、一點光芒,給他們一點光和熱的話,台灣在未來一定會被尊重,在世界的政治版圖上他會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我們都是難民/裘振宇》
一名敘利亞婦人說,她和家人在天色未光之時離開家園,一出門即被屍體絆倒,那是昨夜命喪於圍城屠殺的少年。另一名婦人說,一家人本在大馬士革安居,戰亂使人流離失所,某日,炸彈在臨時住處門口炸開,女兒被炸斷一條腿,小城封城了,沒藥物、沒食物,她只得帶女兒鑽下水道逃亡,在惡臭泥濘和汙水中匍匐前進,往盡頭的光亮爬去。
又有一名婦人說,她逃往土耳其敘利亞邊界,見邊界告示牌寫「歡迎來到土耳其」,她說,那是她人生最快樂的一天,理由只因她還活著;但那同時也是人生最悲傷的一天,因為踏過了邊界,家鄉、親人和敘利亞的回憶,將徹底被她拋棄了。
戰亂之地 創建台灣中心
42歲的裘振宇掀開筆電,為我們播放他錄製的敘利亞難民訪談影片。3年前,我們訪問過他一次,其時,他是土耳其安卡拉畢爾肯特大學(Bilkent University)建築系助理教授,在土耳其、敘利亞邊境小鎮雷伊漢勒(Reyhanlı)蓋難民中心,造價粗估一百萬美元,但他手邊只有台灣外交部贊助的40萬美元,他回台找錢、找建材,未料一毛錢、一塊磚全沒著落。3年後,竟也讓他在這無邦交的戰亂之地蓋出房子,建築以「台灣雷伊漢勒世界公民中心」(簡稱台灣中心)名之。他被小鎮市長延攬,從建築師變成該中心營運長,招攬50餘個NGO(非政府組織)進駐,負責該中心的管理和使用,同時輔導敘利亞婦女就業,此次返台便是為販賣難民編織的圍巾。
2010年底,突尼西亞人爆發反政府運動,推翻獨裁政權,隨之在中東國家相繼掀起革命浪潮「阿拉伯之春」,大勢所趨,敘利亞人走上街頭,釀武裝衝突,美、俄、土耳其、伊朗等多國勢力介入,內戰至今仍未停歇,奪走逾40萬條人命,同時也有560萬敘利亞人逃到國外,土耳其收容難民最多,多達370萬,7成是婦女和兒童。我們坐在台北咖啡館,裘振宇語速彷彿調快1.5倍,企圖在最短的時間,為我們補充最多的資訊。他的口氣哀戚而氣憤,說到一半,他又得中斷訪問,電腦連線到德國,為他今年夏天在慕尼黑策劃的台灣建築展進行視訊會議,他將難民婦女編織的狗狗圍巾披在肩上,聲音歡快,充滿正能量,越洋視訊會議結束了,跳回難民議題,他又是一臉哀戚,情緒起起伏伏,未免太大了。
感同身受 也給別人平等
問他何以台灣人要關注敘利亞難民議題?坐在對桌的裘振宇身體前傾,頓了一秒,惡狠狠地瞪視著我,抬高音量,彷彿我問了什麼笨問題而氣憤,「台灣不被承認是一個國家啊!我們某種程度是難民島,但如果台灣可以讓這些人(敘利亞難民)變得更平等,不也是一種台灣價值?我們祈求國際社會能正視台灣,跟世界要求一點點平等,但希望別人給我們平等之前,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給別人平等?讓更多在下面的人更有生活的資格?」
建築師關注難民的理由很大,大到與國仇家恨有關,但關注難民的理由也很小,小到只是個人心結。他中原大學建築系畢業、服完兵役,24歲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建築碩士,其後,他在澳洲墨爾本取得博士學位、在芬蘭博士後研究;他說在國際各大學院流浪18年,亞洲人身分無異於次等公民,和同學爭取獎學金、工作機會,學院中那些不動聲色的排擠和打壓,讓他深刻體認人從來不是生而平等,「我在很多時候覺得自己是難民,幾年前,我媽把舊房子賣掉,買了一個房子,裡面只有3個房間,我媽、我妹的房間,還有一個客房。他們把舊房子的雜物全部丟掉,也沒聯絡我,從小到大的衣服、照片、畫畫比賽的獎狀,都被丟掉了。」
他去年11月初返台,至耶誕節當天我們訪問他,整整2個月是他近18年來待在台灣最久的一次,然而他為著台灣中心和來年的台灣建築展奔波,2個月尚未與母親見面。上次見到媽媽是什麼時候啊?「6年前。」他淡淡地回答,口氣沒有惋惜,沒有傷悲,「對我媽來說,我做的一切都是不務正業,我應該算是她很失敗的投資吧。」他說父親在他出國讀書前病逝,父母感情不睦,2人卻不離婚,寧願用一輩子怨恨彼此,父親死後,母親也不發喪,怨偶在婚姻互相折磨無異於內戰;他選擇離開,和逃難的敘利亞女人一樣,將親人和故鄉的回憶拋在腦後。
陰鬱少年 變身戲劇女王
裘振宇從小立志當建築師。父親原是遠洋漁船輪機長,後來開營造公司,出身外省菁英家庭,卻因父親工作關係,在萬里鄉下長大。小學課堂上,老師發問,他永遠是第一個舉手,因為他國語講得比其他同學好,課堂上他的優越感輾壓同學,下課輪到他被同學霸凌,不是書本被藏起來,就是在走廊上被推擠、挑釁。先是省籍,後來是自己的同志傾向,成長過程中,他覺得自己和整個世界總是格格不入,故而在圖畫紙上畫各式各樣的房子,他迷戀宮崎駿,看了不下50次的《天空之城》,幻想打造一座飛翔的城堡,要當自己的造物主。
他念中原大學建築系,於迎新舞會做扮裝皇后,在蒂娜.透娜歌聲中,陰鬱少年長出一個熱情的社交人格。他真的熱情,初次訪問,他提早5分鐘站在約定的咖啡館外頭翹首盼望,見著我們就是熱情的擁抱。「他(裘振宇)情感表達很直接,這樣的人很容易引起誤會,很多人會斜眼看他,但他也不會被成見框住,非常不屈不撓。」建築師黃聲遠是他中原大學的老師,說數年前裘振宇跑來找他,拉著他在陽台上著急地說台灣在國際建築界被忽略,快沒時間了,裘振宇眼底的焦慮和真切,他至今仍記得。
鍥而不捨 像是夢幻騎士
那樣的焦慮和真切,正是裘振宇在博士後研究之後,明明有大半年找不到工作,還堅持在歐洲辦台灣建築展的理由。他大學做表演藝術之家的設計案,認識當時的雲門總監林懷民,林懷民說他:「他像是個奇怪的夢幻騎士,很神經的,黃聲遠、謝英俊在國外辦展覽,都是他弄出來的,他挨家挨戶拜訪建築博物館館長,鍥而不捨地敲門,有人不見他,他就拿著紅酒和玫瑰花去人家家門口堵。這個案子(台灣中心)也是這樣,他像是60年代長大的小孩,相信公平與正義、相信愛與和平,他掏了自己很多錢去做這件事,這需要能夠在當地周旋,那邊有政治的較量,還要組織很多人去管理(台灣中心),這是很大的夢想。」
5年前,他構思把黃聲遠展覽辦在土耳其,去拜訪台灣土耳其駐外使館,大使給他看外交部在土國邊境蓋難民小學的設計圖,問他意見,他脫口而出就是設計好爛喔,結果公親變成事主,這差事便落在他身上。後來土國強迫性的種族融合政策,硬性規定敘利亞學童與土耳其學童一起上課,建物改了方向,變成難民中心,「我4年改了10個設計圖,機能不對,造價不對,工法不對,施工品質不對。初步的規劃光是打地基就要新台幣1,200萬元,等於預算就爆了,後來找到邊界蓋邊境圍牆的預鑄混凝土,裡面是鋼模,底座很大,又防爆,我買了300顆,一顆才500美元。」
我們在歌舞昇平的咖啡館談論遠方戰火,空氣中有咖啡香與輕音樂,他突然中斷談話,問我可否聽見旁邊低音音響的震動?邊界小鎮時不時轟炸,深夜裡,從住處陽台眺望,黑夜的盡頭火光起滅,砲聲隆隆作響,因為聽久習慣了,死亡變成日常;他說,後來他聽見低音音響的震動都會以為是遠方的轟炸。按原訂計畫,公民中心去年秋天竣工,眼看履歷又可添上一筆豐功偉業,可以銷假回學校,寫完那本欠了劍橋大學很久的學術論文,但他9月又受雷伊漢勒市政府的邀請,擔任公民中心營運長,集結一幫難民婦女編織圍巾,開發文創商品。
留下故事 才能改變世界
裘振宇在畢爾肯特大學任教,月薪4千美元,5年來攢近6萬美元,他拿出5萬美元投入商品開發,簡直要花光所有積蓄,「如果我不把自己弄到一無所有,這樣別人怎麼會相信我?」不單是敘利亞婦女,他也扶植土耳其婦女投入生產。他說雷伊漢勒本來就住著近10萬名土耳其居民,但十年間卻湧進12萬名敘利亞難民,邊境小鎮工作機會原本就少,多了一倍的外來人口用一半的價錢來搶工作,土耳其人就算再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也都用完了,「無論土耳其或敘利亞人,只要沒有工作,每一個人就有可能是難民。」
他將在台灣停留到2月初,偶爾和他的敘利亞助理瓦力視訊聯絡事情,瓦力總問他何時會回來,說如果他不快點回來,也許他們再也見不到面了…。他說,肺炎疫情在土耳其完全失控,說好要幫他們生產肥皂的工廠因為疫情全部停擺,他們所在的哈塔伊省(Hatay)每天有將近3萬人確診,民眾一旦有確診跡象,醫院只會叫你回家待著,因為醫療系統早已崩潰。裘振宇總擔心著瓦力每天還是忙進忙出,忙著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單靠臉上薄薄的口罩,是否真能保護得了他?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建築師死了留下房子,但先是內戰,而後是疫情威脅,即便在這亂世之中蓋了堅固的房子,也承諾不了永遠吧?「建築沒了,至少我還留下故事。台灣中心目前就生產2件事,工作機會和故事。我照顧很多人,很多人都有故事。只要這些故事藉由這些圍巾織品流傳下去,人心才會改變,人心改變了,世界才有好轉的可能。」咖啡館裡,他愈說愈悲憤,音量愈來愈大聲,見他脖子掛著無線耳機,轉移話題問他手機都聽什麼音樂,還聽蒂娜.透娜嗎?「每天這樣忙,哪有時間聽音樂!」
做人這樣戲劇化,快樂嗎?「我睡覺做各式各樣的惡夢,夢見沒趕上飛機,報告沒寫完…但只要沒有自殺,應該都是快樂的吧。」可若非這樣戲劇化和張狂,大概也蓋不出這樣的房子,成就不了這樣的志業。不免好奇張狂的建築師偏好什麼樣的居家空間?他說只要有4堵牆圍起來,可以擺床睡覺,容得下他買的很多書就好。但大概是這樣的回答太不專業,他連忙掏出手機,秀出他之前和男友在墨爾本住的房子,牆上的畫,客廳的地毯,簡潔而高雅,有北歐風。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家可歸之人,但建築師在空間正中央擺著一張圓桌全然洩漏了自己的欲望:自比地球難民的人,還是期盼著和親人在圓桌上吃飯,一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