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先生,太樂觀了。六桶冷水會令人清醒?不,我都說過幾個類似的觀點,結果惹來什麼?泛民打手連登招呼呀。因人廢言,乃方塊字文化。見你可以棒打再有利益之時,那些賤貨一定會不留情面的拿著你的文章說「剩係識潑冷水」、「咁叻你做過咩?」來招呼你。有些說話都是自己私下說好了。香港人要死,就由得他們尋死好了。
#流亡就是無能
#不是我說的
#我quote練生quote㗎咋
#這些人在槍林彈雨之下願意拋頭顱灑熱血
#卻頂唔順安全流亡生活裏冇奶茶魚蛋雲吞麵。
//今天和大家談香港社會運動的海外翼。當本土翼遇到前所未有的壓阻力之後,不少香港人寄望海外翼有所作為。一些響叮噹的社運骨幹透過各種途徑離開香港到海外立足,這些人物帶着不少港人祝福飄洋過海到異域,矢志做外國政府和民間的游說和解說工作,也盡力在香港人社群裏發揮影響力,壯大各方對香港民主自治運動的支持。游說似乎真有用。近月歐美政府的一些作為,包括對若干「鎮壓有功」的中港黨政幹部制裁、為香港人提供「救生艇」、犧牲若干自身經濟利益同香港攬炒等等,反映了國際線上的汗馬功勞。不過,我認為香港人看了先別高興,倒應該也很快看到,儘管各國有所行動,但中港軸心政權並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加倍鎮壓、氣勢如虹。
如果這個全景象令人有點泄氣,那麽我還可以給大家澆幾桶涼水清醒清醒。
一、人權說帖不是符咒
首先要明白,國際游說有個限度,而這個限度,在一些最賣力、最同情香港人的國家裏,已經幾乎觸碰到了,往後難再有甚麽突破;也就是說,游說已經到了經濟學說的收益遞減區,事倍功半無可免。游說存在極限,因為事實上各國是為了你香港人在捱義氣──看到你的人權受壓,引發了他們的同情心,對中港軸心政權作出制裁,但制裁對他們而言是有經濟和其他各方面代價的;他們要對自己的國民負責,包括在經濟方面負責,不可能無限度付代價替你打人權仗。這不能怪人家。
說到底,你若要民主要自治要光復,主要還得靠你自己付出,人家不可能代你去搞這個那個革命,國際政治的餐牌上,沒有這一道免費午餐。辛亥國民革命成功推翻清帝國,關鍵恐怕不是英法日俄等國的道義制裁罷?美國獨立革命,法國在旁支持,最後還是十三州殖民地的建國者拿了槍炮把英國人的十倍兵力打垮了。中共打敗國民黨,有蘇俄的强大支持,但關鍵還是他們的三大法寶特別是最後階段的那張王牌解放軍。三十年的香港民主運動從政權那裏爭取不到絲毫讓步,說明了一個事實:面對的原來是專制極權,香港人的付出因而遠遠不足;現在大家清楚了,光是磨損幾雙鞋底磨不出民主雙普選,哪怕是幾百萬人都經年纍月在那裏磨。
那麽,2019年的勇武又如何?不少手足流血了,還死了幾個人,於是有人罵政權麻木不仁──怎麽你特府黑警可以那麽無動於衷?換作是民主國家政府早倒台了!誠然。問題是大家面對的是專制極權;過去二十多年北人搞韜晦,所以大家錯覺了。所以,不光是「飯民」搞錯了,勇武和他們的支持者也許還是搞錯了;原來,香港人2019年的付出還是遠遠不足;光是流幾灘血死幾個人,別說換不來民主,連送中也阻止不了,12人的遭遇不是說明政權給大家「加倍奉還」了嗎?
好了,這邊廂的搞錯了就搞錯了,但如果舊運動的名人、新運動的骨幹,都跑到海外面對民主國家的政府搞游說,以為以人權民主價值寫在說帖上,人家就會超限量給你支持、中港政權就會讓步,那就依然會是「搞錯了」。幾十百個人磨嘴皮不會比幾百萬人磨鞋皮有效。說帖不是符咒,沒有神力。
但有人會說,游說可以很有效啊,你看當年基辛格不是成功游說中國聯美抗蘇?《左傳·定公四年》不是記載有超級楚國說客申包胥「哭秦廷」哭了七日七夜,結果秦國答應出兵攻吳救楚嗎?
游說在某些條件底下當然可以非常有效。中蘇當年已經撕破臉,中國便是在社會主義陣營裏也非常孤立,朋友只剩東歐兩個小國;文革搞到後期,中國經濟已非常惡劣,基辛格於是有機可乘。秦國答應出兵救楚,絕不是被申包胥磨眼皮感動了;秦楚本來就有姻親關係,而且如果吳滅了楚的話,秦的頭號敵人晉就能夠坐大,秦稱霸中原的目的就難似登天。這些都是赤裸裸的大國利益關係算計,游說的內涵不涉絲毫道義。況且,游說者都帶了手信。基辛格準備好要出賣台灣。楚國答應秦國,事成之後讓出六百里商於之地。國際線上的流亡人光用人權反共等道義理由游說,不是沒有作用,而是力量很有限。如果沒有新的形勢突變,西方國家的現有反應,幾乎可說已接近他們的道義極限。
二、流亡組織十居其九泡沫化
西方學術界於二次大戰之後興起了「播遷學」(diaspora studies;也有譯作「離散學」)及「流亡政治學」 ,其中不少結論相當悲觀。1972年,匈牙利猶太裔作家 Paul Tabori 寫出了第一本流亡學專著《The Anatomy of Exile: A Semantic and Historical Study》, 指出一個大致規律:絕大多數流亡或播遷者當中的反抗運動,一代人光景就消失。這一點我有親身體驗。十年前我每到加拿大省親,常會應當地港僑團體邀請座談香港民主運動和政經狀況,聽眾九成以上是上了年紀的香港移民,特別多是89年離開的那批次。主持者給我指出,較年輕港僑關注的是當地社會和生活;在那邊出生的不用說,便是在香港出生和上過學的年輕移民,也很快對香港的事務淡忘,支持香港民主的意識薄弱得幾乎可說沒有。這當然是人之常情。2014年之後有變化,座談的聽眾以年輕人居多,而且人數比之前幾年的暴增。不過,我不認為這個變化可以持續;一代人(25-30年左右)之後,如無意外,那時的新一代又會忘情。Tabori 的結論放在香港人身上是對的;香港人不是猶太人。
比利時天主教魯汶大學歷史教授 Idesbald Goddeeris 於2007年寫了一篇關於流亡研究的文獻綜論,劈頭第一句就說 “Exile is the experience in impotence.” 這幾乎把「流亡」和「無能」畫上了等號。他列擧二十世紀一系列流亡經驗,包括1917年的俄羅斯反革命流亡、1930年代的西班牙反法朗哥流亡、二次大戰期間的德法等國的反納粹流亡、大戰後東歐國家的反共流亡等,不是流亡者客死異鄉就是流亡組織無聲無色急速泡沫化,就算最後流亡者所針對的政權消亡了,也主要不是由於他們的在外吶喊和努力。文章指出,政治學文獻對流亡者的貢獻通常認定得比較大,但那是因為不少那些文獻是出自流亡者手筆,而所謂貢獻,通常是難以量度的。至於歷史學文獻,總的來說則是對流亡者的貢獻認定低得多。
Goddeeris 的文章還指出了非常有意思的一點:如果流亡運動產生代表性或正統性爭論的話,那這個運動就無可避免一事無成,因為正統性的爭論不僅佔據了他們的主要精力,還往往導致運動的最惡意分裂再分裂。要大台,終歸連小台也沒有。據我所知,八九六四那批中國流亡者的運動泡沫化了,爭大台是一重要原因。香港的2019批次的流亡者在這個問題上的表現可能好一些,因為2014年之後就批判、摒棄了大台主義; 但一個問題是,流亡運動在海外沒有强大的公民社會監督,會不會重新掉進大台、正統之爭而虛耗精力?大家不要忘記了,大一統觀念在中國文化裏出現得特別早,自宋朝以後,中國人就普遍掉進大一統裏意淫;歐陽修《正統論》說:「《傳》曰:『君子大居正。』又曰:『王者大一統。』」那個《傳》指《春秋公羊傳》,戰國時期的東西。正統思想活在我們的部份文化基因裏,根深柢固,所以運動裏的人,就算主觀上反對大台,也容易「以我為中心」,彼此為之打個半死。
三、流亡團體多是道德糞坑
馬克思是流亡界的常客,一生流亡三次,第一次兩年在巴黎,第二次三年在布魯塞爾,第三次在倫敦最長,達34年,直到他去見上帝。前兩次他都被當地政府請走;當時最先進的資本主義民主國家英國對他仁至義盡最寬大,他卻最憎恨資本主義民主。他的流亡經驗豐富,因此對流亡團體的種種惡習十分熟悉。1848年巴黎二月革命失敗幾個月後,恩格斯寫信給他,痛駡流亡團體的內部失德,他十分以為然:”...(it) is an institution which inevitably turns a man into a fool, an ass and a base rascal unless he withdraws wholly therefrom, and unless he is content to be an independent writer who doesn’t give a tinker’s curse for the so-called revolutionary party. It is a real school of scandal and meanness in which the hindmost donkey becomes the foremost saviour of his country.” (...除非你徹底從那所謂的流亡革命黨抽身而去搞單幹,否則它一定會把你變成一個儍瓜,一頭笨驢,一個低等壞蛋。那是一所不折不扣的出產醜聞和習得尖酸刻薄的學校,最屁的驢子在那裏給認作最一品的救國者。)(《馬恩全集卷38》)
熟識中共黨史的人都知道,中共「長征」(內流亡)到了三不管的延安,高幹生活腐化不堪,給王實味、丁玲、艾青等文人黨員寫文章捅破,毛惱羞成怒,找個特務罪名把王秘密處決。不只共產黨如此,同盟會人士在日本的時候,醜聞耳語不少,孫大炮志大才疏獨裁專橫而且不是正人君子的一些說法已經傳開,只不過後來的人寫黨史都為尊者諱。
如果用理論分析,流亡革命黨因為多是地下組織,便是終極主張民主的,也不免在運作層面採用高壓一元化領導,但在革命階段,組織運作就是一切,權力於是極度集中,又因為沒有法治和社會監督,於是出現各種弊端;如果再加上不同派系之間的矛盾、十分有限的資源的爭奪、個人作風的近距離衝突、執行「家法」時的種種不公,等等,狀況的確可以非常惡劣。這僅僅是就那些尚未喪失革命鬥志和初心的流亡團體而言。換作是一些喪失了鬥志、徒具虛名不事生產而以欺騙所在地政府和NGO津貼度日的那些團體,當然就更不堪。
四、勇武無法適應流亡日常
流亡者離鄉別井,舉目無親到一個異文化裏生活,若無法適應,會產生難以承受的心理壓力。2019離港的那批次當中,就有不少如下事例:流亡者到了目的國,人家慷慨接收,居留手續和基本生計都給苦心安排好,但因為流亡者飲食不習慣,於是沒多久就回流,寧願送頭。看官,這些人在槍林彈雨之下願意拋頭顱灑熱血,卻頂唔順安全流亡生活裏冇奶茶魚蛋雲吞麵。當然,那也並不奇怪,因為大家都「真係好撚鍾意香港」。不過,做出那種取捨,心理因素方面是否欠缺了甚麽?西方心理學家已經做了不少研究,證實流亡者當中,或深或淺患上各種精神病的比率偏高,自殺傾向更明顯,而香港的流亡者對此束手無策。
2014年的佔運日子裏,我在佔領現場和一些年輕抗爭者交談。他們有一些告訴我,今後要進行嚴格的體能訓練,以備日後抗爭時「打得應、掟得遠、走得快」,令我大吃一驚。回想,原來勇武抗爭的體力本錢,幾年前就開始累積。不過,2019之後,我卻覺得,心理質素方面的弱點,可能更加致命,而克服這些弱點的本事,則更難練就,不是舉舉重、跑跑圈就可以。出身於港式大都會的抗爭者被迫要面對的,是兩種截然不同卻一樣沉悶的環境和孤獨的長時間,其一就是流亡,其二就是坐牢,所包含的心理挑戰,並不是有了勇武所需的體格就能具備。
十多年前,我的老友程翔先生出獄回港,久別重逢,我問他受刑期間最難挨的是甚麽,他說:「係冇人同我傾偈,幾乎發癲。」因此,培養堅强意志力和在大異環境裏的中長期心理適應能力,對抗爭者非常重要。歷史上為了達到政治目的而刻意鍛煉心理質素的最著名故事,就是春秋時代越王勾踐為了光復己國而强迫自己睡不舒適、吃不甘美,即「卧薪嘗膽」的傳說。我不知道今天的抗爭青年當中,有多少人能夠對自己作出這種鍛煉要求;也許很多,或足以令我再次感到驚訝,但我估計其實很少很少,少到接近零。
五、學猶太人窩囊復國?
近聞海外各派抗爭者的中生代有一共同點,就是非常欣賞猶太人的堅忍承傳,播遷世界各地幾乎兩千年之後最終復國並實行民主。這種欣賞,擺在 Paul Tabori 說的「流亡意識一代即消亡」旁邊看,非常有理。不過,要兩千年才能實現一個理想,凡事慣即食的香港人,真是難以認同;莫說兩千年,就是兩百年,對那些嘴邊常掛一句「希望有生之年乜乜乜」的老一輩民主派而言,也是不可想象、遙不可及。因此,以猶為師,文化上不對號。
猶太人自公元初給羅馬征服乃至驅散之後,很快喪失鬥志,變得窩囊怕事,膽小如鼠;千百年來世界上排猶、猶太人遭殘殺、財產被掠奪的事例不可勝數,但它們只會逆來順受,受不了就走,好死不如賴活着。二十世紀猶太建國,也很大程度是英國開綠燈並撐腰。 這種性格容或不足以稱道,但頗值得留意的是他們有信仰的軟硬件,後者指遍佈世界各地每一猶太人聚居處的教堂(synagogue),那是他們發揮軟力量即信仰本身力量、達至文化承傳和民族凝聚的物質建設。支持這種物質建設的,就是猶太人的雄厚經濟實力。他們認為勤奮賺錢是本分,但同時認為所得財富不過是神託付給你今生管理的東西,死的時候應該盡量捐出。他們流亡,代代堅守信念,而且相信自食其力,不靠政府救濟或NGO施捨,和很多八九六四的中國流亡人不一樣。
還值得留意的,是他們對信仰的執着,香港人看簡直是到了病態的地步。猶太人的信仰規條以及由之而來的行為守則多如牛毛,例如單是安息日不可點燈着電發熱的規矩和例外規定就有好幾十條,電燈泡不可用但LED不發熱卻比較認為可以,安息日之前就已經開着的就可以,如此等等。規條多得連他們自己也吃不消,於是各教派和地方都會發明一些巧妙理由去盡量繞過、取得方便但名義上不違反這些規條。儒家會說那是沒有了仁的內涵的禮,徒具形式,但從他們寧願辛苦挖空心思將就也要保留那些規條,倒可看出他們的一種極度執着。大概就是這種執着讓他們窩囊地死守着復國信念近兩千年,最後神推鬼擁之下成功了。香港人很難效法猶太人復國(那是違反國安的);但有些人認為能夠從猶太民族身上得到啟發,例如不靠正規學校教育而能夠有效作語言文化承傳。我則認為香港人連這一點也難學到。別說流亡在外國,就是在香港,大部份家長也以子女習得英、法、德、日、普通話等外來語為尚。
學猶?算罷啦!
六、流亡者不懂流亡學
香港人一向輕視學術,凡事靠直覺扭計精乖高轉數,所以縱有大批人流亡移民搞海外抗爭翼,卻鮮少有人提出要學懂弄通流亡學。本地翼搞民主抗爭,一代人光景下來,才發覺搞錯了,因為未弄清抗爭對象政權的本性,遂以磨鞋底抗爭三十年一事無成。海外翼現在一窩蜂搞國際游說,我估計一樣錯誤,因為未弄清楚民主國家政客要對投票人負責、包括要保障他們的經濟利益,因此不可能以人權為武器與中國周旋到底。若又因此磨破嘴皮一代人一事無成,那麽海外翼也是無效的,知道的時候,如 Paul Tabori 所說,已經夠鐘消失。我估計在西方很多幾十年一事無成的流亡運動,包括西藏獨立、古巴復國等,都是糊里糊塗抗爭幾十年,最後又糊里糊塗地夠鐘消失。前車本來可鑑,但香港人很可能缺乏必要的文化資源去解決這個問題。
一口氣給大家淋了六桶涼水,估計會清醒,然後迷惘,因為不知路在何方。指路不是我的角色,我也無此能力。沒有大台了,也沒有唯一的正確途徑,找路因此是每個人的獨立責任。讓我改寫一位法國哲人的一句話:當你感到完全迷惘,也許就是你觸到了智慧的邊沿。
練乙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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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節時我終於鼓起勇氣跟她說,『其實我一直都好鍾意你』
『其實我一直都好鍾意你』
3月31日11點45分,在whatsapp打好這句話後,我的手指在send掣上抖個不停。
如果她看見了,會嘲笑我嗎?
.
認識她的那天早晨,我剛在重讀的學校裡過了第一個月。
小息時我打開自己的儲物櫃發現一張粉紅色小卡,因為在這間學校被整蠱過太多次,所以我望了一眼就把那張卡丟進垃圾桶。
一個高大的短髮女立刻從角落撲過來,一把抓住我的領帶︰
「喂!白痴架你?識唔識尊重人架?」
她罵完這句話,用力把我推到牆上,便轉身跑走。
後來我幾次在走廊上遇到她,她都會伸腳出來跘我,成功了她會奸笑,失敗了她對我乾瞪眼。
打聽過後,我終於知道她是低我一級的文科班女生,只是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文科生。
更不像女生。
.
後來體育老師知道我在舊校欖球隊有得過獎的事,叫我去欖球隊分享心得。
我剛開始介紹,一個欖球飛過來正中我後腦。
轉過頭去,身穿女子欖球隊制服的她似笑非笑︰
「哎呀!掟遠咗添!」
長期被她針對的我,已達到臨界點,於是我說要示範攔截技巧,邀請她幫手。
我的示範很成功,她一下子就被我壓倒在地上,球被搶走。
但我報仇了,卻一點成功感都沒有。
我在她的臉上看到女孩子特有的嬌羞懼色,在她身上聞到了在男子欖球隊缺乏的女生氣味,心臟呯呯亂跳。
我連忙爬起來,紅著臉伸手扶她,她邊瞪我邊遞出手。
我第一次感受到女生小手的觸感,馬上覺得轉校真好、重讀真好。
她站起來之後卻一腳踩咗我鞋子上︰
「放手啦!死變態!」
.
後來,我常常去欖球隊探班。
她因為上次輸給我的關係,每次都來找我麻煩,當中互有勝負。
有一天我照常去欖球隊,卻見到她坐在有蓋操場裡,一副牙痛的模樣。
「你做咩偷懶唔練習?」
「白痴架你?見唔到我做緊數學補測咩?張sir話我再唔合格就唔俾我練習呀!」
「有幾難呀?咁做咪得囉……」
我搶過她的筆,幾個步驟幫她解了那條圖形幾何題。
她眼裡有閃光︰
「我仲以為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添!」
「你講你自己咋?」
由這一天開始,她每次不會做數學,都會留著等我來的時候找我幫忙。
我們變成朋友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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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假前夕,我準備了一張聖誕卡給她,順便向她詢問困擾了幾個月的問題︰
「其實呢……點解果陣你要放張粉紅色卡入我個locker?你係咪想整蠱我?」
「白痴架你?唔係我放架!係小玉呀!小玉!小息成日同我一齊玩果個女仔!」
她的表情非常認真,一點不像在說謊。
「小玉?小丸子個friend?」
「小玉佢諗咗好耐,先敢寫果張卡俾你架,你居然咁對佢!
我都唔明好似你啲咁嘅……算!識咗你之後我就知你傻下傻下。
咁啦,等放完聖誕假,我介紹小玉俾你識啦!」
「哦……咁呀……好、好呀……」
我悄悄把那張準備送給她的聖誕卡,收回冷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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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學後,她真的介紹了小玉給我認識。
像動漫人物那樣紮著雙麻花辮的小玉,站在她的身邊像個小矮人,還羞怯怯地低著頭。
每次揚起眼的時候,都會從瀏海之間對我投來複雜的目光。
想起之前她總在走廊攻擊我的時候,這女孩的確跟在她的身後。
「師兄……呃、好……好高興認識你……」
「呃……hello……」
然後小玉低下頭,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自此,她常常找我一起吃午飯。當然,是三人一起。
她說,她很不願意,這都是小玉的意思。
但每次吃飯,小玉都不怎麼說話,我只能看到她頭頂的分界。
我很怕跟小玉這種女孩相處,比較起來,還是跟又粗魯又喜歡罵人的她相處起來更舒服。
我開始後悔,我為什麼要問那張粉紅色卡的事?
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像之前那樣閒著沒事就跟她鬥嘴打鬧。
.
「呃……佢……佢要數學補課,今日……今日出唔到嚟……食飯……」
農曆年過後的某個午飯時間,小玉第一次說這句話。
之後的日子裡,這話常出現,只是藉口不同。
誰都看得出,她在避開我。
我去欖球隊探班,她就扮忙著練習,不給我說半句的機會。
我問她有數學題不會做嗎?她只瞪了我一眼:
「我只係之前唔識幾何之嘛,而家學緊方程式,不知做得幾好呀!唔好睇少人啦!」
老實說我很不喜歡跟小玉兩人吃飯,因為她總是低著頭,一頓話不一定能說上十句話。
但假如不答應的話,跟她的關係只會越來越遠……
我不想這樣。
「小玉,其實佢忙緊咩呢?成日唔出嚟食飯,學校有咩好食?」
「呃……我都,唔知道……」
說完這句話,小玉頭垂得更低。
.
之後那天,她久違地過來班房找我:
「你咁多事做咩呢?」
「我幾時有多事?」
「同小玉食飯,做咩要提起我?」
「我問下你做咩咁忙啫,咁都唔得?」
「你以為我哋真係朋友?唔好玩啦!我覺得想嘔呀!」
她冷笑兩聲,轉身就走。
那一天,我突然感覺到香港冬天原來真的很冷。
.
那個寒冷的冬天,我再沒有跟她說話。
小玉有試過約我一起食午飯,我說準備考試要溫書了,不再出席。
我突然發現,原來考試也有好處。
匆匆考完校內試,我不再回校,也不用考慮再碰到她或小玉。
但是……
溫數學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她。
看見欖球的時候,也還是想起她。
只要一想起重讀的日子,我就會想起她,沒來由地。
從九月到現在,短短幾個月,她竟成為了我在新學校最重要的回憶。
別傻了。
我去重讀是為了升大學的。
升上大學之後,就兩忘於江湖了吧。
明明也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回憶……
.
三月底了,大家開始談著如果連愚人節都沒人表白,那人一定是loser。
我從來都是loser,我不怕;只是,我常常想起她最後跟我說的話。
『你以為我哋真係朋友?唔好玩啦!我覺得想嘔呀!』
不,不管她怎樣想都好,其實我一直都當她是朋友。
是我在新校唯一的朋友。
更是我……
那一天,我看著數學書,腦裡只浮起她的臉。
由中午開始,我不斷打開whatsapp,看她的最後上線時間。
草稿,不知打了多少次。到了晚上11點45分,終於寫好了那句話:
『其實我一直都好鍾意你』
她看見了,會怎麼想?
『低能,唔係以為我會信呀?』
『鍾意我?去死啦你!』
『白痴架你?我覺得想嘔呀!』
反正,一定不會是好話吧……
但我很期待。
12點正,一切準備就緒,我卻還沒有send出那句話。
她在線上。
如果我現在send出去,她藍雙剔我,我一定整晚都睡不著。
我一直看著她的whatsapp。
Last seen,在線上,last seen,在線上……
直到兩點後,她的last seen時間才終於停在1:57。
她終於睡了。
我以不驚動任何人的動作,按下了發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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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越來越覺得,「記憶」跟「青春」,都是不可信的事物。
因為它們會變。
想到前天看《海底總動員2》時,那條有著短期記憶症的多莉,她迷茫了很久,自己遺忘了自己的問題,連自己想要問的問題都忘了,但卻在某些時刻裡突然想起那些爸媽留給她的美好回憶,所以她奮力地去追逐、重回自己當年很小的那些記憶,她勇敢,因為她「相信自己」。
但是「相信自己」,其實不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們選擇相信「記憶」。
可是記憶總會被人遺忘,有時還會因為你自己的想像力而變造,因為那段已經在你身上發生過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再來一次、再變一次。我總有一種錯覺,太相信「記憶」會逐漸讓自己有一種站到邊界的感覺,一種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而你卻還停在原地,跟身旁的所有事物錯開,在懸岸邊搖搖欲墜的不安感。
陳綺貞說,她在寫《魚》這首歌的時侯聽見身旁的人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這個知識,讓她幻想,「那魚缸裡的魚不就每天都在認識新的朋友嗎?牠們不覺得自己被關著,因為沒有記憶,那麼,我想當魚嗎?」,所以她寫下,
「讓他推向 我在邊界 奮不顧身掙扎」,
「讓他捧著 我在手掌 自由自在揮灑」。
對我來說,那是一種沒有記憶的勇敢,只為自由掙扎。
前幾天又重看那個在動畫《跳躍吧!時空少女》的女孩,她每一次回到過去,只為改變未來的「一件事」,一個不讓對方說出口的「我喜歡妳」的信念,她錯愕、驚慌失措,所以她青春地跳躍,去改變青春。
但即使妳擁有扭轉時空的能力,青春永遠不會重來,因為時間會流,人生會走,妳改變了一次兩次,時間也會漂向妳改變不了一次兩次的奇怪方向,但那些被妳改變的青春,還有那些沒辦法改變的青春,又會逐漸留在妳那不可信的「記憶」裡。
記憶,讓妳相信青春很美好,告白的夕陽總是特別美麗,妳努力勇敢渴望改變自己所以跑著,那流下來的汗水總是特別清澈,還有黑板上寫著的那句「time waits for no one」,它們告訴妳,時間不等妳,但妳的記憶會等妳。
奧華子在插曲《変わらないもの》(不變的事物)唱著,「一直在尋找不變的事物/不會忘記與你相遇的那一天/懷著這穿越時空的思念/好想現在就與你相見」。
但是一直到現在,我才能真的開始相信「不會忘記」這四個字,其實是一個很難遵守的諾言,因為最終妳要選擇相信的,不是「記憶」,也不會是「青春」。
記憶只能活一天的忘卻偵探掟上今日子,她沒有青春,也沒有記憶,卻有她一頭沒人能解釋的白髮,還有她對喜好作家的偏執與私心。每日夜晚,眼睛一閉上的那瞬間,她的「今日」馬上就會死去,在「明日」的起跑線上,什麼都沒留下。
她說,「我只有一天的時間,所以不想讓我的今天留下遺憾」。
是啊,最後你也只能相信那個不需要記憶,也不需要青春的「今日」啊。
因為,人生一途,為了不讓明日憶起的「記憶」,跟站在邊界回顧自己揮灑的「青春」遺憾,只能奮力去做一件事情。
不讓今日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