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麻雀誤入人類的房間 ◎孫維民
在搖動的吊燈和灰白的牆壁之間
在灰白的牆壁和窗戶的花紋之間
在窗戶的花紋和舞蹈的灰塵之間
在舞蹈的灰塵和禁錮的天空之間
在禁錮的天空和燦亮的壁飾之間
在燦亮的壁飾和碰撞的聲響之間
在碰撞的聲響和甦醒的恐懼之間
在甦醒的恐懼和微笑的照片之間
在微笑的照片和光束的腐味之間
在光束的腐味和記憶的碎片之間
在記憶的碎片和沉寂的電視之間
在沉寂的電視和遙遠的林木之間
在遙遠的林木和枯死的盆栽之間
在枯死的盆栽和黃昏的槍聲之間
在黃昏的槍聲和損壞的玩具之間
在損壞的玩具和攤開的報紙之間
在攤開的報紙和猩紅的領帶之間
在猩紅的領帶和稻草人的臉之間
在稻草人的臉和凶殺的戰爭之間
在凶殺的戰爭和鍍金的獎牌之間
在鍍金的獎牌和藥瓶和酒杯之間
在藥瓶和酒杯和黑色的褻衣之間
在黑色的褻衣和床單的皺褶之間
在床單的皺褶和格列佛遊記之間
在格列佛遊記和深秋的田野之間
在深秋的田野和地毯的毛髮之間
它撲動著雜亂的,絕望的雙翅
(一九八七・八)
——孫維民,《拜波之塔:孫維民詩集》(台北市:現代詩季刊社,1991.10),頁133-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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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維民
一九五九年生。輔大英文所碩士、成大外文所博士。曾獲優秀青年詩人獎、臺北文學獎新詩獎、藍星詩刊屈原詩獎、中國時報新詩獎及散文獎、梁實秋文學獎散文獎等。著有詩集《拜波之塔》、《麒麟》、《日子》、《地表上》,散文集《所羅門與百合花》、《格子舖》。
十五歲便開始寫詩,文字內斂簡潔,既具現代感又富含靈性,題材多取自日常生活,看似隨興實則細節與布局嚴謹,質地精純,關注音樂性,在低調淡漠中流露深刻情感和不與世故妥協的純真。
(摘自孫維民,《異形》(新北市:聯合文學,2020.10)作者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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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鋼筆人賞析
〈一隻麻雀誤入人類的房間〉(以下簡稱〈人〉)收錄在孫維民第一本詩集《拜波之塔》中,這本詩集收錄孫維民1980-1988年間所書寫的詩。有趣的是,在同一本詩集中,還有一首詩叫做〈一隻麻雀誤入我的房間〉(以下簡稱〈我〉),正好排在這首詩之前,在此先引用全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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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麻雀誤入我的房間
它知道如何進來
卻找不到出去的路——驚慌地
在灰白的牆壁與漆黑的恐懼之間
來回碰撞。我撿起飄落的羽毛
想像它的處境彷彿人類
當他脫離同伴終於迷失
並且掉進野獸,或是魔鬼,的陷阱
它在牆壁和窗玻璃的天空假象之間
來回碰撞。一隻糊塗的麻雀
它應該跟隨同伴
遠離人類的住處——
或許相互推擠的高樓終於使它
失去了機警與追逐的曠野
它可以飛過城市的上空
飛過公路,汽車,天線,鐵窗
它可以飛過議會,法院,靶場
甚至可以降落在銅像的頭頂
歌唱排泄——不過,進入人類的房間
這是危險的遊戲
致命的錯誤
我檢起飄落的羽毛,聽到
它顫抖的,恐懼的叫聲
絕望如一雙中彈的花鹿
或是游進網罟裏的魚群——
在越來越瘋狂的碰撞中
我想像它終於了解自己的處境
我想像它終於知道:它,已經掉進
一種可怕的動物,人類,的陷阱
我憐憫地拉開窗子
讓它逃離我的房間
(一九八七・七)
——孫維民,《拜波之塔:孫維民詩集》(台北市:現代詩季刊社,1991.10),頁13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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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首詩並不是同時發表在同一本詩刊上(〈我〉發表在《中外文學》,而〈人〉發表在《現代詩季刊》),不過有些共通點,首先是他們發表時間點相當接近,位於解嚴前後(解嚴為1987年7月15日)。然而完成於解嚴前的〈我〉和解嚴後的〈人〉在整體氛圍上都相當森嚴,我們大致上可以想像書寫這兩首詩時,詩人的心態仍在某種高壓的政治之中,而這兩首詩以不同的方式來描寫這種高壓。
然而,這兩首詩的敘事者並不同,在〈我〉之中,敘事者我看著掉落羽毛、絕望的麻雀,主體是我,看著客體麻雀並有所感慨,這是較有距離、較疏離的角度。麻雀原本是自由、甚至可以嘲諷各種政治的(它可以停在議會、法院、靶場甚至是銅像的頭頂),然而一旦落入人類的房間,等於踏入陷阱,這幾乎是明白說出,人類塑造了一種能使自由者恐懼的環境(甚至是政治環境),當無法離開時,在其中的主體甚至會感受到面臨死亡的恐懼。
然而,同樣是對人類、政治的惡意的感慨,到〈人〉時,敘事角度變成以麻雀為主體,作者不斷「以在……和……之間」的句法連接兩樣物品,麻雀在無序的空間中慌張地飛翔,而那些物品隱隱指出當代政治的殘酷,這樣的無序也隱隱呼應著,當時人們一旦不小心踏入政治事件時,經常是求助無門而到處碰壁的;更加殘酷的是,麻雀最後只能「撲動著雜亂的,絕望的雙翅」而沒有任何離開的可能。
雖然照詩集給的時間,〈我〉寫於〈人〉之前,甚至是寫於解嚴之前,〈人〉一詩中以秩序顯現出麻雀的慌張與無序,更顯出奇殘酷的本質。即便蔣經國於1987年7月宣布解嚴,但當時人的心理還沒真正解嚴,政治的禁忌猶在生活之中。對當時的人而言,大家都可能是那隻麻雀,一旦踏入陷阱,便再也沒有離開的可能,只能絕望於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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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佳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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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奇怪 #孫維民 #一隻麻雀誤入人類的房間
舞麒麟英文 在 畢明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見到阿Regina Ip被外國勢力訪問時,
張牙舞爪,猙眉瞪眼,
虎虎生威,猛過麒麟,
嗰種忘我嘅儀態,
即係失儀啦,
禁不住叫我又諗起我校大師姐,
去年同外國勢力嘅一次Hardtalk。
佢嗰種不慍不火,
英文流利、情理兼備,
高阿Regina豈止九班。
陳太都有"let me just finish",
講咗兩次,
多一個Just字,何其精妙,
用得大方大器,不亢不卑,
被主持相迫,
氣定神閒,可反客為主,
這,才是香港的水準。
#中文字幕譯得唔夠好
#識聽自己聽英文
#LetMeJustFinish
#不慍不火
#尾燈都見唔到
#重溫
#RootCause
舞麒麟英文 在 轉角國際 udn Global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冬季戀歌🇰🇵🦄
「偉大的金正恩主席,策馬縱橫革命聖地!」圖為北韓的朝鮮中央通訊社KCNA,16日公開釋出的一系列領導人金正恩「白馬登山圖」,金正恩在眾多幹部親信的陪同下,騎著白馬登上北韓的聖地——白頭山——這座象徵革命和金氏一族統治權威的神聖領域。KCNA的領袖寫真瞬間就衝上各大外媒的頭條快訊,不過金正恩為何突發興致?白頭山還有什麼神奇秘密?
KCNA在16日對外公開金正恩的登山照,強調這是「朝鮮革命史上的大事件!」,金正恩騎著一匹白馬,登上2,750公尺高的白頭山(位於北韓與中國邊界,中國稱之為長白山),一片白雪皚皚中,逍遙騎士金正恩一邊漫遊、一邊「以深切的情感回憶著建國偉大事業的艱苦奮鬥之路,他的信念與意志就像白頭山那樣堅定。」以上為KCNA的官方註解。
踏雪而來的金正恩,其實不是第一次登上白頭山。2018年9月,金正恩就帶著南韓總統文在寅來了一場友誼的白頭山壯遊,登將軍峰、訪天池畔,實現兩韓和平的象徵。
做為北韓的革命聖山,金正恩的高調現身通常有其用意。《BBC》與《路透社》等各家外媒認為,按照過往案例來看,金正恩常常會在做出重大決定之前來到白頭山;所以這一次的照片公開,或許也有可能最近會有「什麼事將發生。」
「是要吸引川普的注意力,回到談判桌?還是想是不是該再發射幾次導彈?還是純粹就是享受冬天的第一場雪?我有預感,接下來幾個月內會發生...」《BBC》駐首爾記者記者比克(Laura Bicker)猜測。不過美國總統川普,截至目前為止有沒有注意到白馬王子的系列寫真,Twitter還尚未有動靜。
政治強人的天威難測,但可以確定的是,白頭山對金氏政權的統治符號意義,絕對是無庸置疑。白頭山是朝鮮神話中開祖神「檀君」降世的聖地,而同時金家父子黨也被稱之為「白頭山血脈」,地標位置重要的白頭山,就成為金家崇拜神話的傳奇舞台。
約末在80年代開始,北韓官方也就大力建構起白頭山神話:相傳金正恩的父親金正日,就是出生在白頭山上的一座軍營裡,當時天空還出現「兩道彩虹與聖星」異象;而到2011年金正日過世當天,白頭山天池裡不壞的堅冰更突然崩裂。
由於這層「親密偉大的淵源」,對於金正日之子金正恩而言,登上白頭上也就有了鞏固政權象徵的意義,讓白頭山血統的神話繼續綿延下去。
但是看到KCNA的畫面,不免也替被騎的白馬感到憂心:會不會太重?在一些開放民眾體驗的馬術場裡,多半會限制騎手的體重不要超過70或80公斤,而金正恩的體重,根據北韓官方在2011年公開的數據為90公斤,而南韓政府在近年依據影像判斷,認為可能已增胖到130公斤。無論是90還是130,對馬來說是不小的負荷;超過的承重,可能要用革命情懷來支撐。
「這馬的負重力太神奇,該不會是傳說中的獨角獸?」每逢金正恩騎馬,就會有國外網友開玩笑是獨角獸,這個梗其實也正來自於北韓的政治宣傳,2012年時朝鮮社科院宣稱,在平壤發現了公元前1世紀的「麒麟窟遺跡」,並證明是高句麗開國聖王高朱蒙停放座騎之處。但當時許多英文媒體把麒麟誤會為「獨角獸」(Unicorn),而後又衍生出有美國網友製作「金正恩騎獨角獸擊退萬惡資本家」的電玩小遊戲,至此金正恩 X 獨角獸的組合就變成了網路meme梗。
或許陪伴金正恩登上白頭山的,真的是一匹獨角獸,看不出來的人應該是思想不夠純真、對獨裁領袖的愛還不夠。
photo credit: AFP/ KC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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