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有11個小孩,父親被捕的時候,大姐從民雄趕回來,她那時候一邊在教書同時也進修英文,大姐那原本要出國唸書,申請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入學許可也下來了,但因為父親被捕,就沒辦法了去。我是後來到高雄的萬象廳,聽到人家在講說「派娜娜」,才知道大姐她用這個名字在唱歌。
父親1952年被捕、1954年被槍決。他被帶走時,我才剛上初中,家裡靠著大姐唱歌、二姐工作,勉強維持家計。雖然父親好像被貼上「共匪」這個標籤,不過鄉里的人對我們家還算友善的,大姐在歌廳唱歌,有時候回鄉,都很受到年輕人的歡迎,她會打扮嘛!個性又比較活潑外放。
大姐發生的很多事,我們都是後來才知道,因為她不會跟我們說這。大姐她後來就把她的日記啊、還有當時一些演出相關的東西,幾乎全部都燒光光,或是想辦法處理掉了。因為,她不想被別人知道她是誰。她很久前有交給我一本日記,跟我說:「英傑,這個東西你要幫我收好。」但收著收著就忘記了,想起來才把它拿出來看,裡面是用日文寫的,是1954年之前的事,主要就是她唸書時期,還沒有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
日記封皮上是用日文抄寫的,詩人惠特曼的<大路之歌>,我想這應該是後來才寫上去的。翻譯之後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今後我不會再追求幸福,
因為我本身就是幸福;
今後我不再擔憂、掛念;
也不再要求什麼。
告別了埋怨及指責,
以我的剛強飽滿走在大路上。」
大姐晚年肺不太好,以前我都要送氧氣瓶上山給她,一次搬兩支,搬得很辛苦。有時候還會被她罵,用日語罵髒話罵得很兇耶!但事後她又會道歉。
她喝很多酒,我們勸她少喝一點、不要抽菸,但她都不聽啊,總是說「我沒有喝!我沒有喝!」每次都這樣說,然後把酒瓶藏起來。
她過世之後,辦了百日宴,其實這不是我們部落的傳統啦。我們發現她的酒友很多,開了三桌,大家聊天喝酒氣氛很熱烈。我心想,大姐她很愉快地過世了,她的為人和歌唱,都有好好的傳承下去吧。
我的大姐叫作高菊花,我們的父親,叫作高一生。
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
彼時影・未來光 系列活動 7/1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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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獄外之囚 #高菊花口述歷史
https://youtu.be/yKgmMAjNk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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