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陽〈永恆的夏日海岸相見〉(節錄)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希望完整保存這個從前住過的房間,但願有人推門進來時,能夠覺得放心、覺得真實:知道憤怒失落與迷惘渴求都是尋常,誰都傷痕累累,誰都心裡有愧;知道這些年來透過詩,我或許沒有找到解答,但我沒有忘記這些事情,而且全心珍惜,希望你也不要輕易放棄。
青春這麼短,短得一念之間就能永恆,一念之間就要消逝。但總有一些虛妄而難以明證的什麼,遠遠超越我們所能敘述的規格而存在著,讓我能與自己的想像無限博弈,不懈的纏鬥,永恆質疑與相信,如同十年之前,也如同十七歲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這仍是屬於我的虛構的海。燦爛夏天年復一年,衣襬飄揚,海堤綿延,彷彿只要願意,隨時可以重新深入風暴與夢境的核心,那裡始終有一首歌,或一個人,或更好的事,更完整的自己,在沉靜而善意的等待,彷彿我從來沒有離開。
每次詩集的出版,都是許願──流星一次次掠過學院廣場漆黑的上空,曙光照亮東海岸雪白的浪沫,南方又進入明朗的夏天,暴雨和浪潮過去以後總會再來。我願意一次又一次,回到那片存在也不在的海濱,鼓足勇氣,心裡大聲呼喊──像是站在世界的中心,也能直到世界的盡頭。
不知道此刻你在哪裡。好久不見。一如十年前約定的,我仍在這裡。永恆海岸無甚改變,這一次,我仍然希望你能看見。
〆〆〆〆〆〆〆〆
#林達陽 創作,粉專 林達陽
#陳日瑒 手寫,Instagram:theway2017
※本篇收錄於林達陽詩集《#虛構的海》,為再版之序文(逗點文創結社,2016年7月十週年版)
※林達陽〈真實的海向我展開〉
收到消息時,我人正在旗津,面向外海的沙灘上,滑開手機收信。出版社告訴我,《虛構的海》十周年的版本,就要絕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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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預料中的事情。我把手機放回口袋,穿過沙灘,往海的方向走。太陽在往下掉了,金色、熱切的世界慢慢暗下來。可能是我的錯覺。海浪的聲音好像變得比較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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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的海》是我的第一本詩集,收了大學時所寫的多數作品。寫下裡頭的第一首詩時,我甚至還沒有自己的機車。那時去海邊,如果不想受公車時刻與站點限制,我只能騎單車,得非常奮力,才能往前一點點,海在視線遠方遼闊地展開,閃著銀色的、劍鋒一般的光芒,下坡時我喜歡放開手,海風兜滿衣袖,只是這樣一點點速度,身體的感覺就像飛翔。那樣脆弱又飽滿、年輕的感覺,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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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寫詩的感覺──但卻不是出版詩集的感覺。《虛構的海》的出版契機很突然,那時決定出書,單純想挽救我們一個過度天真熱血的南方獨立出版團隊(正處在經費就要花完、迫切得賺回一些錢的尷尬時間點,同時,也正是大家紛紛長大、終不可避免各奔前程的前夕)。我全無心理準備,有一個太想珍惜的天真理想,就不得不在別處妥協。那些北上唸書、浸陷在漫長冬日雨季裡的憂鬱,那些受了傷、像一頭驚慌的小獸一樣憤怒碰撞的痛覺,都在無暇修改的詩裡完整保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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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時間和許多人事的磨洗,我仍願意繼續善意地面對那時湧動的所有熱望──即使無法看見但我相信,某些謎底自始至終都在這裡,充滿能量,值得在意,可以追求。在真實的世界與風景之間,我將恆常為自己保有這片虛構的海。如果你在、你來,我希望你能看見。如果你不在、不曾前來,我也希望你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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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詩集的後記。那時以為自己寫的是快意與心甘情願,現在看,才能察覺自己的驕傲和感傷、以及很多很多的故作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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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緣際會,研究所的學長創業了。我把碩班時的詩作集結成《誤點的紙飛機》交由他出版、得到重視和許多祝福,很快就賣完幾個刷次、絕版了。再晚一些,我也選擇把十周年新版的《虛構的海》交給學長。想著,詩都放在打開我學詩眼界的研究所人們這裡,是多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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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越好,在時間裡耗損消逝就顯得越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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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經歷太多事情了。我的研究所停招,指導教授過世,我辭去工作從台北回高雄、再連高雄的工作也辭去成為自由作家。詩少寫了,散文也漸漸磨去稜角,社會參與角色更多,自己變得好少、好小。以前熬夜為了抵抗和快樂。現在熬夜都在偷閒與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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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的海》版權遲早要到期,學長也提過出版社必須轉型了。斷斷續續聊幾次,心裡知道絕版是必然的事。絕版也未必不好,絕版意味著重新開始、可以成熟地重說故事。但我真不喜歡。事事都必須完整、什麼都得有詮釋,真的令我萬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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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抵達以前夢想的「社會中堅」的位置了。但為什麼感覺,好像仍然站在迷茫的海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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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要有一段時間,我是一個沒有詩集在市面上流通的詩人了。這聽起來的意思,好像要變成一個想不起年少燦爛時光、總在小心迴避尷尬糗事的成熟大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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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最後那封確認通知信時,我正走過沙灘,靠近海邊。天邊大面散開多重色彩的光芒,浪花踴躍著、像是雪白蹦跳的小貂或小狐,海在後方,巨大地遠遠超出我所能形容──像是無盡的深藍紙頁翻動、像是神的藏青色長袍攤開寬大衣擺、像是深夜裡音樂無盡重複演奏、像是沒有辦法重來的懊悔、像是遲遲不能確認的懷疑和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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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是不是「《虛構的海》絕版」這個消息帶來的暗示,我總覺得,動用再多形容,我都無法無法正確形容我此刻的感覺:海就只是海。站在海邊,我有話想說,但苦無詞彙,同時竟又覺得非常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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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晚了很多,拖延很久,我終於接受,這就是告別了。青春、少作、對大洋彼方的浪漫想像,總有一天要告一段落。面對成熟的人生,面對中年,這次我沒有恐懼,並且真心覺得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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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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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海邊,世界彷彿沒有任何限制,宇宙無限奧秘,事事皆有可能。真實的海的氣味、複雜的聲音、難以描述的顏色、溫度、質地、觸覺甚至味覺──複合混亂的感受我還沒有能力理解,但「無法理解」,或許就是最好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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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真實的海要告訴我什麼呢?拿掉所有過往附會的想像,回歸一個大海邊小小的看海的人,我好像又回到小孩的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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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未來,這次我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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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錄於《#小日子 08月號/2021》,引自作者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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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訪】【攬炒開始了,但你知道甚麼是攬炒嗎?——專訪攬炒巴】
5月30日,相信不少香港人均鮮有地守在各式螢幕前,還是深夜兩點半。不說還以為是哪個歐聯還是世界盃決賽夜,不少人為美國總統特朗普一句「香港已變成一國一制」暗地裡喝彩。卻猶記得幾年前,特朗普跌破眾人眼鏡當選美國總統時,當時香港不敢說一片哀號,但起碼無人敢說是好事,更沒有人想過幾年後有今日。
「政治一日都嫌長。」
由去年6月9日103萬人上街,之後一年的歷歷在目:中大二橋、理大圍城、有人逝去,有人收監,香港的民憤像土庫曼的「地獄之門」,一燒就再也撲不掉。卻猶記得幾年前,在79日兩傘運動結束後,當時香港不敢說是再無希望,但起碼無人敢說仍然在望,更沒有人想過幾年後有今日。
「政治一日都嫌長。」
隨著特朗普在記者會上,少有地一字不漏照稿道,正式宣告香港已不再有獨特地位,而淪為中國一個城市。一時之間Facebook上滿滿的貼文,「攬炒」一詞更成為關鍵詞,許多人說「攬炒」開始了,有人說「攬炒」成功了,林鄭要被制裁了。
但其實,「攬炒」,究竟是甚麼?
-- 攬炒與焦土 --
「攬炒」的概念在這場運動中,最先出現在去年6月10日,在連登討論區上一個名為「我要攬炒」的巴打,一個題為「【招兵買馬】 召集所有未放棄既連登仔,認真分工,幫港共官員同建制派取消外國護照」。然後在數月之間,攬炒由一個人的一空想,成為香港人的階段目標。
「我覺得「攬炒」同「焦土」有一定關連,就好似兩個圓圈,中間有一定重疊,但又不盡相同。」攬炒巴提出攬炒的概念多月後,終於第一次公開闡述他心目中的「攬炒論」。
這裡指的焦土,是2014年中在香港萌生的一個政治觀念,多年來香港人對焦土論述最大的印象,應該莫過於2016年立法會選舉,因為不滿各種現況,包括泛民主派多年來手持議席,卻對香港民主進程毫無貢獻,所以呼籲支持者在選舉中投廢票、白票,甚至投建制派,「射落海都唔益泛民」。當年對推祟焦土的支持者,都常會舉出以筆名「無神論者的巴別塔」的一篇論述,認為能夠加速中共摧殘香港,以換取全民覺醒。
投票予建制,將資源拱手相讓給對手是否軍事學上的「焦土」,這裡不作討論。但「攬炒巴」承認,而站在今天回望亦不難發現,攬炒和焦土的其中一個步驟,都是要先摧殘香港。「攬炒巴」認為,攬炒只是一個手段,一個達成終極目標的手段,而這個終極目標,正是香港人近一年叫得已入腦的一句——光復香港。
光復香港一句,最先由正服刑的梁天琦,於2016年立法會新界東補選提出,當時光復的用意,是提醒香港人,梁天琦所代表的「本土民主前線」是在街頭抗爭爭取香港人應有權利的抗爭者。及後到2019年區議會選舉,張秀賢在回覆選舉主任有關政治立場時,對光復香港曾有以下的解釋:「光復香港」,意思是將香港「光復」回舊日般面貌,如市民可以如往日般享受各種自由,重歸安居樂業的生活,參選者亦可以如《基本法》第二十七條所賦予而享有言論、新聞、出版的自由,不會因為政治傾向而被取消參選資格,選舉主任可以回復專業,不受政治問題的干擾。」
「我覺得光復香港,應該係令香港可以拎番應有要有嘅言論自由,文化,經濟,國際視野以及民主。」「攬炒巴」重提自己於去年8月中的一篇文章,不難看到他對「光復香港」的想法,和其他人相差不遠。
他補充香港的各種權利由上世紀50年代起,已經被中共政權壓逼。他指出5、60年代,二戰後起,英國在全球推行殖民地計劃,推行民主化,唯獨香港在中共政權的各種實際和口頭的威脅下,如六七暴動、暗示出兵武力收回香港等,使英國最後與中國談判下簽訂《中英聯合聲明》。
至於這份聲明今日是否仍行之有效,在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強推香港國安法後,彷彿若如一個羅生門。
「主權移交之後,打壓就變本加厲啦!」「攬炒巴」一連數出幾個例子,如他口中是「假政改」的2007年政治改革、國民教育、甚至近日的中學文憑試取消歷史科試題,另一方面又有人大釋法緊接著DQ立法會議員,各項自由如言論、出版自由都逐漸消失。他形容,現況是一個活生生的「制度扭曲」。他認為經歷近70年的打壓,香港卻一直只淪為中國的解套,成為中國謀取經濟利益的白手套。唯有攬炒將香港的獨特用途失去,才能最直接撼動中國。故他從一開始提出攬炒,第一個目標就放在中共及香港官員,以及其家人,目標要令他們都失去在外國擁有的一切,包括國籍、資產等,令他們也要一同承受制度被扭曲的香港,「自己種嘅自己受」。
「攬炒」彷彿在上月底迎來曙光,特朗普一番強烈措詞,伴隨一系列制裁措施。「係唔係你心目中嘅攬炒?」我問,很快就獲回覆一個肯定不過的否認。他認同美國正式宣佈一國一制,是通往終極攬炒的其中一個里程碑。「不過,香港人距離正正式式成功攬炒中共仍然有一段距離。」「攬炒巴」認為,到取消美港關係法,到香港正式步向一個極端,就是終極的攬炒。
今時今日「攬炒論」深入民心,「攬炒巴」在連登一個帖文,在Telegram頻道的一篇文章都可以一呼百應,卻猶記得幾年前,當已被取締的組織「香港民族黨」召集人陳浩天,提出要取消美港關係法,甚至為此作出聯署時,當時香港不敢說人人唾罵,但起碼不曾成氣候,更沒有人想過幾年後有今日。
在特朗普的記者會結束後不久,陳浩天就在自己Facebook上舊事重提,指當時「一開頭講,直情冇人理。後來再講,開始多人鬧,又話冇可能又盛。」
該篇貼文的第一句,是「政治果然一日都嫌長。」
「攬炒巴」直認不諱,指取消美港關係法的終極目標,陳浩天的確才是提出此反制手段的第一人,又慨歎當時「係一個大眾尚未太明白嘅政治主張」。不需無人問寒窗十年,短短三年同一套主張便「一舉成名天下知」,「攬炒巴」認為是時勢造成的變化,加速了香港人的承受力,套他的說法是「香港人覺醒」。
「今日同當年最大嘅唔同,係人心。」「攬炒巴」認為香港人經過6月一連串的示威,看清政府的心狠手辣,視百姓如蟻民,加上數之不盡令人不寒而慄的警暴,香港人始明白「攬炒」的必要性。「攬炒真係打入香港人到,都唔係馬上啦。」他指到7月1日才第一次在街頭上看見有市民支持攬炒,手裡舉著「If we burn you burn with us」的標語。
「攬炒要成功,首先要係香港人展現到一個意志。」他不斷重申攬炒缺不了的,是民間展現抗爭的決心。變相亦講出攬炒和焦土的最大差異——焦土予人一種消極地擺爛的感覺,但攬炒是讓人覺得,是主動地將情況推向極端,甚至尋求外力加快整個過程。況且,焦土是焦泛民的土,但攬炒是攬炒是攬中共的炒,對象都不同了。
但許多人仍然不明白「攬炒論」的道理。如公民黨主席梁家傑在特朗普的記者會翌日(5月30日),在記者會上指,自己多次出訪美國,都希望底線是保住香港獨立關稅區的地位。「攬炒巴」認為,到今時今日依然對中共政權在幻想,仍然希望能在一國兩制原則下,將已禮崩樂壞的制度修補是自欺欺人,不切實際。「就好似大家都讀過嘅《六國論》,面對中共70多年嘅打壓,香港人仲要不斷退讓,同抱薪救火有乜分別。」又反問如果反對攬炒,反對取消美港關係法的目標,眼前的局面是否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他以「破花瓶」作比喻,香港的一國兩制就是這個被打爛的花瓶,當然可以嘗試將花瓶拼回,但到注水時一樣會漏水,那倒不如「大破大立」,重新再弄一個新的花瓶。
-- 攬炒破立 --
「攬炒論」的破立問題,在近一個月浮上水面。劉細良在今年5月11日,於「城寨」的一個節目中,對「攬炒巴」作出回應時就提到,本土派應該做好成為主流的準備。
當中令人在意的,是提醒本土派要「破而立」。他認為本土派過去許多論述都過於守勢(defensive),以攬炒論為例,中共政權近日不斷針對論述作攻擊時,卻只見到自圓式的回應。劉細良認為眼前的重點應該放在立的部份。
「『攬炒論』嘅『立』究竟係咩?」這應該不只是我關心的。大概誰也沒想過,在節目不到一個月後,破的部份已經開始了,變相亦令「立」的部分開始變得重要。
然而「攬炒巴」也不見得能給予一個肯定的答案。「我覺得咩係『立』,真係好睇局勢而變。」他覺得在現階段很難下一個定論,因為今日的一個答案可能會影響全局。
但他重提5月初時,他提出的「港版下議院」。當時他建議香港仿效外國的議會制度,由香港的區議會訂立一份社會契約。這個概念背後的理論追遡回來,更早提出的是中西區區議員葉錦龍,在2月10日於Facebook上拋磚引玉,當時就提到區議會作為經294萬多名已登記選民的民意誕生,全民選的地區議會(筆者按:479席中只有79席為當然議員,由各鄉事委員會的主席擔任,但此主席的產生本來就有民意基礎),本來就有廣泛的民意基礎,而相比起立法會有功能組別的存在,區議會何謂百分百代表民意,而且組成人員更廣。
在全球的不同民主國家,凡是採取「上下兩院」制度圈都能找到類似區議會的存在,如美國和日本的眾議院,英國的下議院。「攬炒巴」認為區議會絕對有這個潛能,只是過去一直被港英政府和中共政府扼殺。「如果區議員一直只視自己係一個諮詢嘅角色,其實選個位番嚟都唔係做到幾多嘢。」他指區議員這個代議士的身份永不能改變,故此更應該要作出制度上的突破,「有權用盡」,像區議會的功能盡量推延。
在追問下,他亦承認就此,立法會(區一)的當選議員將會十分重要,因為他將變相擔當起議長的角色,要捍衛和推動區議會在政治上的權力。
「如果有1、200個區議員有執政嘅意志,成件事都已經差好遠。」而事實上,6月6日17個由民主派主導的區議會將聚首一堂,舉行第一次聯合區議會大會,意味著這個概念近日即將邁出實際的第一步。(筆者執筆時,此會仍未開始。)
在「攬炒巴」的藍圖中,香港的下議院成形後,將會授權他們團隊對外國政府進行遊說工作,令他們變相得到民意代表的授權,使遊說的工作更具認受性。而他始終相信,取消美港關係法,才是破的最關鍵,亦是獲得一切授權下需全力推動的首要目標。
但取消美港關係法就衍生一個問題,許多人對「攬炒論」百思不得其解,是香港的地位完全由美國賦予,當香港一切特殊地位在攬炒之下全部被取消,香港本質上即等同無價值。但「攬炒巴」卻堅信香港能夠穢土轉生,在失去一切後仍會受國際支持。他引用日本學者濱下武志所提出的《香港八大腹地理論》:香港的國際腹地(即文化、經濟勢力範圍)可劃分成八份,包括東亞、華南、東南亞、南亞等地區。「攬炒巴」指,香港自1997年主權移交後,一瞬間視野只落在北方,「將面向世界嘅眼光轉向中共,追求短期經濟暴利不擇手段。」
近日不少評論文章,不論國內外,都不約而同形容一場新冷戰正逐漸成形,一方依然是美國,只是對手由蘇聯變成中國。而此時的香港受盡中國政權的苛刻,同時渴求美國伸出援手,難免予人一種,淪為大國博弈中台上籌碼的感覺。「攬炒巴」對此則不以為然,「只要我哋唔忘記八大腹地,以至於國際舞台,香港重生嘅機會就好大。」他覺得歷史上有太多例子可以被視為香港的參考,在大國之間周旋不等同成為籌碼。他亦指出香港過去的成功,乃由過去二百多年來香港人的努力慢慢建立而來。當中成功的因素,有英國人以香港為本位的施政、美國的特別待遇等等,但最重要的,是香港人作為海洋民族的思維同智慧。
「香港人可以憑1997年前百幾年嘅國際經驗,創造屬於自己嘅未來。」
當說到海洋民族,不其然就會想起《香港民族論》一書。事實上民族論一書亦有提到和「海洋民族」類近的觀點,全書篇幅最長的第8章,由徐承恩所撰寫的〈城邦述事:香港本土意識簡史〉中,文中第一小章節就提到海洋社會是香港意識的發軔期,指出福佬及蜑家人的海洋族群文化與中華帝國體系格格不入,逐漸香港本土歷史的縱深便被大幅加闊,提出香港在本質上和其他有大異上的差別。建基於「攬炒論」缺少「立」的立場,在「攬炒巴」提出海洋民族的觀點時,不禁追問他「若以《民族論》作為『立』,『攬炒論』為破」,他會否接受這套互補不足的折衷。雖然只換來「對《民族論》印象深刻亦大致認同」的一句,但「攬炒巴」亦特意點出,《民族論》中的自決,在現時他認為是「唔現實嘅做法」。
-- 攬炒是盛夏的舞,攬炒後剩下的舞? --
當然誰也料不到,攬炒說了快一年,爭取著爭聽著,忽然對手一個投懷送抱,如狼似虎的一個香港國安法,攬炒的第一炮就成了。但成了的背後,國安法的存在依然不容忽視,特別是顯然針對「攬炒團隊」所聚焦的「國際線」時,「攬炒巴」亦承認,國安法對團隊在各方面都有顯著的影響,而且十分即時。
「最明顯咪幫攬炒呢件事加咗士氣分。」他將影響分成香港本土和對外國際層面,指國安法最大的影響無疑是在香港,站在政權對面的每一人。在法案條文一日未正式公布前,當然誰亦料不到影響有多大,但從一些建制派中人的放風,當連「結束一黨專政」都有可能被以言入罪,不僅宣傳「攬炒」變得困難,變相亦預示報章和網媒將不可避免的需要自我審查,連帶壓迫到言論和出版自由。
國際層面上,他認為在「國際線」上在過去一年的變化,令國安法的影響能夠收至最細。打「國際線」的概念一直都存在,只是由上世紀80年代到去年5月前,一直都集中在部份的政治明星身上,如回歸前有李柱銘,國教風波後有黃之鋒。「佢哋嘅努力有一定成果,我唔會話係好定壞,但我相信佢哋都係想香港好而做。」但「攬炒巴」認為,過去香港人過份依賴政治明星,將所有責任和重擔都往他們身上推,令香港在「國際線」上長期缺乏人手,亦變得被動。
真正令局面產生變化,「攬炒巴」覺得要由2019年5月,Frances Hui許穎婷一篇在美國Emerson College,一間以新聞系而聞名的校報所刊出的文章——「I am from Hong Kong, not China」講起。這篇文章當時在美國和香港都引起頗大迴響,而「攬炒巴」就直指文章對香港最大的啟發,是「開創咗香港國際戰線嘅草根時代」。因為那篇文章,令許多香港人無論在港或在他鄉,都忽然明白到原來「國際線」的門攬可以很低,低得只要你想參與就可以參與。
「嗰陣世界各地都有唔同香港人,想搞6月9號個集會。」「攬炒巴」形容「是Frances Hui的文章起了作用」,或許就是當日埋下的種子,成就了今日「國際線」遍地開花。「所以我6月10號喺連登開po,想招兵買馬,搵人幫手一齊用法律理據向外界解釋,好快就搵到人。」這些事情在過去的香港,一定會被冠以「無咩可能」的帽子後就無疾而終,但如今的香港人會明白到「只要有一絲希望,都唔理一切試咗先」。
「攬炒巴」不忌諱地承認,由去年6月成軍到今日,一路走來許多目標都未成功,但「正因為我哋未成功,我哋先會鍥而不捨努力,去嘗試達成當初訂立落嚟嘅目標。正因為未成功,我哋先會不斷突破自己。」他覺得今日香港人打「國際線」,經常不按常理出牌,因為不管會不會成功,「反正就試咗先」,所以亦會有意外的成果。如去年8月31日,「攬炒團隊」秘密安排英國保守黨議員Bob Seely MP來香港,就讓他親眼見證許多街頭抗爭情況,更重要是令他目睹香港第一次出動水炮車對付示威群眾。
「831太子站慘劇發生嘅時候,Bob Seely MP係搭緊車去香港機場,但佢當時喺twitter即時睇到速龍點樣衝入車廂暴打市民,更即刻聯絡返我哋團隊,睇下有咩幫到手。」而正是「攬炒團隊」的邀約,令Bob Seely MP不斷在香港被一幕又一幕的畫面衝擊,造做他日後成為英國跨黨派國會香港小組副主席之一,持續於英國政壇為香港人發聲,並爭取BNO權益。(執筆之時,剛傳來英國首相約翰遜在《南華早報》撰文,指若國安法成事,或將放寬對持BNO港人的限制。)
近一年「國際線」的發展雖令香港人減少對政治明星的依賴,不過「攬炒巴」認為國安法對「國際線」始終有一定影響。「失去咗好似黃之鋒呢啲戰力,對『國際線』戰力一定有損,而且唔知幾時先會補得番呢部份嘅戰力。」
-- 說到眾籌 --
另一方面,「攬炒團隊」亦被逼提早啟動眾籌計劃,在5月29日「攬炒團隊」在網上發起眾籌,希望目標籌到175萬美元,以支持「攬炒團隊」未來兩年的各種支出,在世界各地進行不同類型的活動甚至運動。「攬炒巴」指按本來的打算,眾籌計劃起碼會在1年甚至2年後才誕生,「本來係想撐埋呢幾年,到時候先再諗繼續定解散團隊」。
但香港國安法的出現,令這次可能成為他們最後眾籌的機會,因為在國安法立法後,在可見沖著打壓「國際線」而來時,相信再無可能就此再募集香港人金錢上的支持。
有意見認為籌175萬美金的金額太大,根本不可能要這麼大筆的洗費。「攬炒巴」表示「用唔曬咪捐翻出嚟」。他解釋若將175萬細分,一年只得80萬美元的洗費,而「攬炒團隊」所開拓的「國際線」,遍佈美洲、亞太區和歐洲,在細分下去在每個國家所能動用的金額「只係啱啱夠」。
「我哋全部都只係素人,無政治明星。」他解釋最大筆的洗費是請外援,在某些地方「攬炒團隊」缺少人手,甚至近乎零人脈,就需要出錢請外援,更形容這是國際線草根化下,缺少政治明星的副作用。
-- 攬炒開始了,但,但攬炒要怎樣? --
香港國安法之下,的確加速了攬炒的進程,但同時亦令攬炒的前路變得步步艱距。「攬炒巴」亦慨嘆,現時的局勢只能見步行步。「香港人都睇到今年5月嘅發展有幾戲劇性:美國已經確定香港無咗自治嘅地位,正式係一國一制,距離取消香港關係法好似只係一步之遙,但呢一步要好似揼石仔咁慢慢邁進。」
「攬炒巴」認為,最終攬炒成功與否,取決於兩大因素,其中之一是國際的支持。他指如果無國際制裁,單靠香港人街頭抗爭,絕對沒有無足夠力量攬炒中共政權。美國若取消關係法,甚至禁止中國公司在美國上市,將會是強而有力的國際支援,對香港先破後立絕對有利,而除美國外,亦需要爭取不同國家如英國、歐盟、澳洲、紐西蘭等等支援香港。
又再套回文首的「政治一日都嫌長」,誰曾想過美國一宗警暴和種族歧視事件,能夠演變成近年最大規模的示威,並演變成騷亂。當然這種演變,或多或少帶著「選舉近了」的背後操作,但亦道出一個殘酷又可愛的事實——民主社會的一切能變得更快更措手不及,說不定特朗普年尾就敗選,「攬炒團隊」和香港人一年來的努力和犧牲就統統如幻影。
「攬炒巴」承認,各國的政治形勢都變得很快,需要小心處理,亦警惕香港人應該要更具有國際視野,小心言論,「而唔係做一個國際Crying Baby」。亦提到除美國外,其他國家對制裁中國都採取曖昧態度,故在看不見對岸的未來,「國際線」仍有無盡的石頭要摸著走。
而國際是否支持香港,「攬炒巴」依然深信取決的,是香港人攬炒中共意志。「如果香港人自己都無同中共決一死戰嘅決心,國際係唔會將中共同香港人區分出黎,亦都冇義務救香港。」他認為既然香港人明白到「當香港失去國際地位,缺少呢份幫助嘅中國同樣唔會好過」,「攬炒中共」已經成為主流時,香港人就更應該咬實牙關,速戰速決。
「政治一日都嫌長。」
他寄語香港人在國安法下,對抗中共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所以更應該尋找方法,保存並對國際展示香港人的抗爭意志,「執生啦!」
文/胡戩
攝 排版/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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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曼102歲誕辰】兩年前費曼百歲誕辰時,我寫了這篇文章,內容全靠我自己多年重讀N次所有費曼的書和傳記而寫成(加上後來一點fact check)。我大致把他最有趣和最有意義的生平事跡都寫過了,我想暫時也難再寫另一篇了。
立場link:http://thestandnews.com/cosmos/百年華誕紀念-繼續鬧吧-費曼先生/
//一百年前今天,理查.費曼 (Richard Feynman, 1918–1988) 在美國紐約出生。他的父親梅爾維爾.費曼 (Melville Feynman) 移民自白俄羅斯猶太家庭;母親露西樂.菲利普 (Lucille Phillips) 則來自波蘭猶太家庭。費曼五歲時,父母誕下了第二個兒子。不幸地,這個孩子在四週大時夭折。費曼的妹妹喬安.費曼 (Joan Feynman) 在他九歲時出生。
費曼是誰?他是理論物理學家、諾貝爾奬得主、開創量子電動力學、發明費曼圖;他亦傳奇無數,曾偷偷打開放有原子彈機密的夾萬、為脫衣舞廳老闆出庭作證、在皇室面前邊抽煙邊講爛笑話、身為物理系教授跑到生物系與學生一起上課做功課、飛到巴西參加音樂表演等。費曼從不介意別人目光,他甚至寫自傳細說這些離經叛道的行徑,使他可能成為物理學界裡比愛因斯坦更有名的物理學家。
父親啟蒙費曼踏上科學路
費曼與愛因斯坦一樣,很遲才開口說話。費曼從不認為自己是天才,他把對科學的啟蒙與熱情歸於他的父親。費曼憶述,雖然他父親是個賣制服的商人,但他從父親處學到了如何學習。有一天,費曼在玩一輛玩具貨車。他在玩具貨車上放了一個球,然後他發現當他把玩具貨車向前拉時,球會向後滾。
費曼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玩具貨車明明向前跑,但球卻向後滾?他跑去問父親,父親對他說,「其實球並沒有向後滾,你試試水平看著玩具貨車,就會發現這只是錯覺。」費曼照做,果真發現球其實是向前滾的。他再問父親,為什麼?父親的答案影響他一生往後看待宇宙萬物的態度:「那是個神秘的現象,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普遍的原理是,運動中的東西會繼續運動,靜止的東西會繼續靜止。科學家們叫這做慣性,但事實上,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有慣性。這只是一個稱呼。」費曼的父親教會費曼「知道東西的名字 (Know-what) 」和「知道東西 (Know-how) 」的分別。費曼的父親雖不是科學家,但他有科學家的態度:誠實地說不知道。
我希望分享另一個關於費曼與父親的故事。話說城鎮裡的家庭都會在暑假期間一起到郊外度假。男人們會在週中回城工作,在週末回到度假區陪伴家庭。一天,費曼與其他小孩一起郊遊,他們發現了一隻特別的鳥。其他孩子就比賽誰知道那隻鳥的名字。他們問費曼,費曼說他不知道。他們就嘲笑費曼:「難道你爸爸什麼都沒教你嗎?」
其實,費曼與父親早就見過同一種鳥。費曼父親當時對他說:「理查,我可以告訴你這隻鳥在世界上每種語言裡的名字。可是,到最後除了世界各地的人如何稱呼牠。關於牠的一切,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要觀察這隻鳥,試著理解牠在做什麼。」費曼父親教會他名稱只是人類的創造,與大自然真實的知識毫無關係。
費曼回憶,他父親很喜歡與他一起閱讀大英百科全書 (Encyclopaedia Britannica) 。當他們讀到一個段落,例如恐龍,他父親就會停下來,圖像化地解釋:「暴龍身高二十五尺,頭闊六呎,我們來看看這是什麼意思。這代表如果有一頭暴龍站在窗外,牠能從這裡的二樓窗外看見我們。不過牠的頭太大了,穿不過窗戶。」
這影響了費曼日後做物理研究時,往往喜愛從圖像化方式入手把問題簡化。費曼曾說過,如果我們無法把一個理論簡化至大學一年級的程度,我們就不算真正理解這個理論。他發明的費曼圖,大大簡化了量子力學的計算方式,就是明證。費曼圖幫助費曼推導出光與物質的互動——量子電動力學,費曼因而獲頒 1965 年諾貝爾物理學獎。
厭惡權威的費曼
費曼厭惡權威,這點與愛因斯坦相似。費曼的父親是個制服商人,看盡世上各種制服行業的虛偽。他曾對費曼說:「教宗衣服下的那個人,也只不過與我們一樣,需要吃飯。」後來,當費曼知道他要從瑞典國王手上領取諾貝爾獎,他仍十分抗拒穿上西裝。
費曼不喜歡榮譽。他在學校的時候,被邀請加入了一個叫做「Arista Honor Society」的精英學生團體。費曼說他不喜歡這個團體,因為他們開會時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討論「誰有資格加入我們」。當費曼成為了有名的科學家後,他又被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院士。費曼非常反感每次開會都在討論「誰有資格加入我們」。最終,費曼忍受不住這些沒有養份的會議,不得不請辭。此後,費曼再也沒有加入過任何榮譽團體。
費曼母親:不怕炸了整間屋 更怕扼殺了費曼的好奇心
費曼的科學家性格可能培養於學生時代。他曾在家裡建立了一個小實驗室,製作一些電路和做些電學實驗,有時候更會發生一些小意外。費曼的母親邀請朋友來家裡時,朋友們問她,妳不怕費曼炸了整間屋嗎?她回答說,她更怕扼殺了費曼的好奇心。
費曼喜歡把電器拆開,研究內部結構再重組。有一次,鎮上一個人找費曼幫忙修理一部收音機。費曼簡單檢查了一下,就看著收音機沉思,思考解決方法。那人看了,就問費曼為何還不動手?費曼就說:「我正在修!」最後果真給他想出問題根源,修好了收音機。那人就周圍幫費曼宣傳:「他用想的就能修好收音機!」
與妹妹的約定
有一晚半夜時分,費曼把妹妹叫醒,說有東西要給她看。費曼帶她到外面空地,喬安抬頭看到美麗的極光。喬安問費曼,這是什麼?費曼說「這叫極光,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出現極光。」喬安覺得極光很有趣,便說日後也要成為科學家,研究極光。他們就約定,費曼可以研究世上任何現象,除了極光要留給她。最終,喬安真的成為了一位天體物理學家,一生都在研究她與哥哥約定的極光。
費曼成名後,有一位物理學家想請教費曼對極光成因的想法。費曼說他是有一點想法的,但是他必須先打一個電話。費曼當場向學校借用電話,「喬安,我可以說我對極光的想法嗎?」然後回頭向那位物理學家說:「對不起,我跟妹妹有個約定,這世上所有現象我都可以研究,除了極光要留給她,所以我不能夠回答你的問題。」
精於數學 自創符號
費曼對數學很感興趣,很早就自學超越學校程度的數學了。他想學習微積分,就去圖書館借相關的教科書。可是,圖書館管理員竟然因為費曼只是個小孩而不借給他。費曼要說謊稱書是幫他父親借的,才能得到他想學習的知識。
由於費曼的數學知識大多靠自學,他自己發明了很多數學符號。他也不喜歡記著科學實驗或理論的名稱,他認為只需要知道內容就可以了。這導致他教導同學、寫筆記和交功課時,有時會不自覺用了自創的符號,以致沒有人明白他在說什麼!他後來笑稱,他父親忘記了告訴他名字是跟其他人溝通的重要工具。費曼的數學功力十分深厚,他於高中最後一年贏得了紐約大學數學冠軍賽。
輕視人文哲學題目 卻愛上素描、邦哥鼓藝術
費曼曾認為「真正的男人不會對詩詞和類似的東西感興趣」,這與他後來沉醉於素描和邦哥鼓等藝術相映成趣。由於中學時代的費曼的人文科目成績不太理想,而且他來自於一個猶太家庭,即使他的數學和物理成績都十分優異,這些都使他在升讀大學時碰到不少困難。他曾經試過考哥倫比亞大學 (Columbia University) 入學試,但並沒有被錄取。最後,麻省理工學院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錄取了他。
費曼進入麻省理工學院修讀物理學,成績優異。不過,他有時候還是會用了自己發明的數學符號,使他的同學們一頭霧水。費曼很不喜歡人文學科,可是麻省理工要求學生必須修讀人文課程才能畢業,費曼就勉強選了哲學,因為他覺得這是最接近科學的科目了。
在英國文學課裡,教授要求同學們寫一篇文章,費曼絞盡腦汁也寫不出來。最後,費曼把自己正在研究的物理題目亂寫一通,竟然獲得教授稱讚,並在課堂上朗讀出來!這使費曼從此輕視某些人文和哲學題目。
調皮搗蛋的費曼
費曼也愛捉弄人。在大學裡有間房間,很多同學都會在裡面溫習。每當有人進去問問題後,裡面的人都會大叫「請關門! (Please shut the door!) 」有一天清晨,費曼睡不著,散步經過那房間。他發現兩扇門的其中一扇不見了,只留了一個牌子,寫著「Please shut the door」。
費曼認為應該是有人很煩厭這句話,所以惡作劇拿走了門。費曼覺得很有趣,就偷偷把另一扇門也拿走藏起來。沒有人找到那兩扇門。後來,學生聚餐時就討論該怎麼辦。費曼發言說:「我建議拿走了門的人,可以匿名留下字條,寫出門的藏處。」學生們並未認真考慮費曼的建議。高年級的學長認為事態嚴重,於是對在場的每個人逐一問話:「門是你拿走的嗎?」每個人都說不是。
輪到費曼時,學長問:「門是你拿走的嗎?」費曼回答:「是的,門是我拿走的。」學長就說:「費曼!這是很認真的,不要開玩笑!」然後就去問下一位學生了。之後,門被還回來了。直到幾個月以後,他們才發現原來其中一扇門真是費曼拿走的。他們就很生氣,說費曼不應該說謊。費曼說,可是他明明有誠實回答啊!
別鬧了,費曼先生!
費曼大學畢業後,報考了普林斯頓大學 (Princeton University) 的研究生課程,並在物理入學試中取得滿分。他的數學成績也非常出色,可是英文和歷史科卻考得很差。這令普林斯頓物理系主任非常擔心。不過,原來他並不擔心費曼的成績,而是費曼的猶太人身分。因為歧視,大學分配給猶太人的學位很少。費曼最終被取錄,跟隨約翰.惠勒 (John Wheeler) 進行理論物理學的研究。
費曼第一天進入普林斯頓,去了參加院長的茶會。費曼從未參與過這種社交茶會,不知道原來有很多禮儀。茶會上,院長夫人問費曼:「費曼先生,請問你想要加檸檬或是奶油?」不懂如何選擇的費曼說:「都要。」院長夫人就笑說:「嘻、嘻、嘻、嘻、嘻。別鬧了,費曼先生!」費曼後來才知道,每當院長夫人「嘻、嘻、嘻、嘻、嘻。」地笑,就即是有人犯了社交錯誤。後來,費曼第一本自傳的書名就叫做《別鬧了,費曼先生!(Surely You’re Joking, Mr. Feynman!)》。
費曼打算在他的首個研討會上報告他與惠勒共同研究的一個結合量子力學與電動力學的構想。惠勒竟然邀請了大名鼎鼎的愛因斯坦;現代電腦和博弈論之父、數學家約翰.馮諾曼 (John von Neumann) ;以及提出量子力學效應「鮑利不相容原理 (Pauli Exclusion Principle) 」的華夫岡.鮑利 (Wolfgang Pauli) 等人出席!
知道了這些科學巨人將會來聽自己第一次的研究報告,費曼當然非常緊張。研討會當天,費曼很早就到課室準備。怎料愛因斯坦剛進課室,向費曼說的第一句話是:「請問茶點放在哪裡?」想必費曼當時不會知道,未來自己會成為跟愛因斯坦等人一樣有名的科學巨人吧!結果,當費曼開始講解物理的時候,就完全忘記了聽眾是誰,完全不緊張了。
加入曼哈頓計劃 偷走夾萬文件
1942年,正在寫博士論文的費曼,被羅拔.奧本海默 (Robert Oppenheimer) 招募進入極機密的原子彈研發計劃「曼哈頓計劃 (Manhattan Project) 」。研究部門設於新默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 (Los Alamos, New Mexico) ,費曼與其他科學家都必須搬到建於當地的研究所居住。
洛斯阿拉莫斯研究區是軍事重地,保安非常嚴密。進入時必須在入口閘門經過冗長的安全檢查,然而離開卻只需出示證件就可以了。費曼發現圍籬上有個大洞,可以避開安全檢查進入研究所。費曼認為軍隊安全意識不足,然而他愛玩的性格又驅使他不直接報告,而是跟軍隊開個玩笑。費曼利用籬上的洞進入,然後在閘門出示證件離開,如是者不斷地重複進進出出。負責檢查的軍人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同一個人沒有進入過,卻不斷離開?結果他們竟然拘捕了費曼,而不是去正視問題。
大家可能聽說過費曼的開鎖傳奇。研究所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夾萬。費曼研究了夾萬運作方式,發現很多人選的密碼都很容易猜到。結果,他練成了能在短時間內打開研究所內任何人夾萬的技術,經常偷走其他人夾萬內的重要文件,放在他們的辦公桌上,希望提高他們的安全意識。每個人都非常害怕費曼,他的開鎖技術連真正的鎖匠也為之景仰。結果,將軍竟然不是要求眾人更改密碼,而是叫所有人提防費曼。
研發平行運算 改變運算方式
研究所訂了一部當年最新的 IBM 打卡式電腦(即是用打有孔的卡片進行計算的最早期的電腦),足足有一個房間那麼大,用來計算提煉鈾元素的方程式。費曼領導一隊從全國挑選出來的精英中學生,要在幾個月內算出結果。由於計算複雜,而人手更換卡片的速度又慢,進度落後很多。最終費曼與學生們發現,如果分開幾隊人手同時計算不同的部分再整合結果,速度會快很多。這使費曼成為平行運算 (parallel computation) 的創始人,而且是在現代電腦被發明出來之前的人力平行運算!
物理學家的愛情故事
費曼第一任妻子叫做阿琳 (Arline Greenbaum) 。他倆從學校讀書時已相識,是對青梅竹馬,而且亦認定對方為終身伴侶。1996 年的電影《無限 (Infinity) 》描述的就是費曼與阿琳的愛情故事。可惜,天意總弄人,正當一切都看似美好時——費曼是物理學界的明日之星,仍未博士畢業就參與了曼哈頓計劃——阿琳被診斷出患有肺癆,當時這是不治之症。阿琳剛出現症狀時,醫生以為阿琳患的是小病。費曼卻不同意,他自己一個在圖書館裡尋找資料,對比阿琳的病徵。最後是他向醫生建議,阿琳患的可能是絕症。多麼動人、又多麼令人心碎。
費曼在普林斯頓的博士奬學金有一附帶條件,就是受獎人不能已婚。1942 年,費曼取得博士學位後,就立刻向阿琳求婚。雖然費曼的父母反對,費曼與阿琳仍然在紐約史丹頓島 (Staten Island) 的市政廳結婚。由於肺癆會透過接吻傳染,費曼只能在婚禮親吻阿琳的臉頰。沒有親人和朋友來他倆的婚禮,只有一對陌生人見證。
因為曼哈頓計劃是機密,阿琳不可以隨費曼搬到洛斯阿拉莫斯的研究所居住。而且,她因病情嚴重,必須廿四小時住院。費曼於奧本海默的協助下,在新默墨西哥州阿布奎基 (Albuquerque) 找到一間療養院供阿琳入住,以便費曼能於週末駕駛幾個小時的車程穿過沙漠去探望她。
費曼和阿琳喜歡以書信通訊。在戰時的軍事重地都有一個不明文規定,軍隊負責人會拆開所有信件,確保軍事機密沒有外洩,而且會擅自刪改內容。為了不讓其他人明白信件內容,費曼和阿琳就發明了一種只有他倆明白的密碼。但亦因為這個原因,他們的信件常常通過不了軍隊審查,因為軍隊想要知道他們的密碼有沒有洩漏機密!不過費曼和阿琳很享受寫這些密碼去刺激軍隊,軍隊花時間解碼後發現密碼內容只是日常購物清單之類!
當時,費曼因為介意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而苦惱。阿琳告訴他,不用介意別人的評價,要忠於自己。阿琳在療養院對費曼說:「你管別人怎麼想? (What do you care what other people think?)」阿琳過世後,費曼寫了兩本自傳(都是他口述然後朋友幫他寫出來)。費曼第二本自傳的書名,就是以這句話命名。
當阿琳快不行的時候,醫院打電話給費曼,叫他快來醫院。費曼就借了朋友的車(他們後來才發現這個借車的朋友是間諜),極速向醫院開去,但在途中車子又壞了幾次,幾經波折才趕到醫院,可惜已經來不及見阿琳最後一面。費曼回憶說,他當時很傷心,可是卻沒有哭出來。他看到阿琳床邊放著阿琳送給他的手錶,錶面時間竟然停在阿琳的死亡時間!費曼初時覺得這是阿琳留給他的訊息,然而理性告訴他這不太可能。這手錶曾經壞過幾次,每次都是費曼把它修好。所以,費曼知道應該是護士拿起手錶記錄阿琳的死亡時間時,不小心再次弄停了它。
費曼回憶說,直到很多個月後,他在街上看見一間時裝店的一條裙,心想阿琳一定會喜歡,終於才淚流不止。阿琳生前很喜歡與費曼寫信。阿琳死後一年半,費曼寫了一封最後的信給他的太太。費曼自己一直收藏著這封信,直到他 1988 年離世後人們才把信打開。信中充滿費曼對阿琳的愛,在最後一句,費曼寫道:「附注:請原諒我沒有把信寄出。我不知道你的新地址啊。」
“PS Please excuse my not mailing this — but I don’t know your new address.”
原子彈試爆
史上第一個原子彈試爆時(試爆計劃代號是「三位一體 (Trinity) 」),所有研究人員都被安排在遠處觀看。由於核反應會釋放出極大量的高能量輻射,包括伽瑪射線、X射線和紫外線,每個人都分配有護目鏡。只有費曼沒有戴上護目鏡,他選擇於車內觀看試爆,因為他知道紫外線並不能穿透車輛的擋風玻璃。試爆成功,所有人都非常興奮,因為他們的研究終於成功了。只有三位一體計劃負責人肯尼.班布里奇 (Kenneth Bainbridge) 對奧本海默說:「現在我們都是婊子養的。 (Now we are all sons of bitches.) 」
費曼回憶道,當日本的廣島和長崎被原子彈毀滅時,他們還未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直到後來,興奮感褪去了,費曼才意識到,這將是世界末日的開端。戰後很長一段時間,當費曼看見街上有工人在建設房屋和橋樑時,他都會想:「這些全都沒有意義;這一切都將被摧毀。為什麼還要建設?」的確,當年不少科學家認為世界即將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而且人類會因核戰而滅絕。
隨心研究 由餐碟擺動到量子電動力學
戰後,費曼在康奈爾大學 (Cornell University) 當物理學教授。他曾有一段時間因為想不出新的物理構思而非常苦惱。費曼覺得自己不值得大學高薪聘請,他走去跟物理系主任說:「我想不到重要的問題去研究。」系主任就跟他說:「別擔心,聘人是我們應該承擔的風險,你儘管做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好。」從此,費曼就真的不管任何人,只做自己感興趣的事。
有一天,費曼在餐廳看到幾個學生在拋餐碟。餐碟上印有學校的標誌。費曼發現標誌旋轉和擺動的頻率似乎有著某個數學關係。他覺得這個現象很有趣,於是立即埋首計算。他把計算結果交給系主任看,主任問他:「這很有趣,可是有什麼用?」費曼回答:「我只是覺得這很有趣,我不管它有什麼用!」
世事難料。費曼在 1965 年獲頒諾貝爾物理學獎,原因是他成功推導出電磁輻射與物質的交互作用的一個完整理論,稱為量子電動力學 (quantum electrodynamics) 。費曼對其中電子自旋的計算靈感就是來自於當年餐碟標誌的計算。
費曼與朝永振一郎 (Shin’itirō Tomonaga) 以及朱利安.施溫格 (Julian Schwinger) 共同獲得 1965 年諾貝爾物理學獎。他們三人各得 1/3 獎金,因為他們各自使用不同方法推導出相同結論。其中,費曼的方法與別不同,他用圖象方法代替繁瑣的代數運算,使整個物理過程能表達得更清晰。我們現在稱之為費曼圖 (Feynman diagram) ,是粒子物理學計算不可或缺的工具。或許費曼擅長把物理問題圖象化,是因為他父親的教導。
有一次,工作人員帶費曼去看巨大的粒子對撞機。費曼問:「這些機器用來做什麼的?」工作人員說:「費曼教授,這些機器是用來驗證你的理論的!」「花了多少錢?」「3 千 7 百萬美元。」費曼笑說:「你們這麼不相信我的理論嗎?」
熱愛邦哥鼓 街頭巡遊表演
費曼的父親在 1946 年離世,費曼因此受抑鬱症狀困擾。也是於同時期,費曼寫了上述給阿琳的最後情信。1951 至 1952 年,費曼使用他的研究休假(sabbatical,研究員可在休假的情況下自由進行研究)到巴西授課。
費曼很愛打邦哥鼓 (bongo) ,他甚至因為作為愛打邦哥鼓的物理學家而為人所識。在巴西,費曼深深受森巴音樂所打動,他學習了一種叫「frigideira」的巴西獨有的樂器。他參加了一個地道樂團,而且更被選拔進入街頭巡遊表演!
表演那天,費曼入住的酒店一個相熟的侍應生知道費曼熱愛森巴音樂,就跟費曼說:「教授,今天街上有森巴音樂巡遊表演,你一定會喜歡!」費曼就說:「今天我有事要做。」結果,當費曼的樂團經過費曼的酒店時,那侍應驚喜地發現費曼竟然是表演者之一!他就大叫:「那是教授!那是教授啊!」費曼在巴西歷險之後,沒有再回到康奈爾大學,轉到加州理工大學 (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任教直到 1988 年離世。
以科學角度欣賞花朵之美
費曼最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可能並非他的科學成就,而是他對知識的態度。費曼的藝術家朋友 Jirayr Zorthian 對他說:「科學拿走了花朵之美,令花朵變得枯燥乏味。」費曼回答道:「我也可以感受到花朵之美。但同時我看到其他人並不一定能立即看出的更深刻的美麗。我能看見花朵之中複雜的互動之美。花是紅色的。這代表花朵演化出顏色去吸引昆蟲嗎?這帶出另一個問題:昆蟲能看見顏色嗎?牠們會審美嗎?如此類推。我看不出研究花朵何以拿走它的美麗。這只會加深。我不明白這如何減少。」
“The beauty that is there for you is also available for me, too. But I see a deeper beauty that isn’t so readily available to others. I can see the complicated interactions of the flower. The color of the flower is red. Does the fact that the plant has color mean that it evolved to attract insects? This adds a further question. Can insects see color? Do they have an aesthetic sense? And so on. I don’t see how studying a flower ever detracts from its beauty. It only adds. I don’t understand how it subtracts.”
費曼認為,世界的美麗是每個人都可以看見的。但透過科學,除了世界外表上的美,我們更可以看見大自然運作的美麗。後來費曼跟 Jirayr 約定,每隔週末輪流教導對方自己擅長的事。這個禮拜,費曼會教他物理學;下個禮拜,他會教費曼畫畫。最終費曼學會了素描,舉辦了(匿名)個人畫展,更有人以高價買他的作品。費曼說, Jirayr 卻學得不太好。
沒有架子的科學巨人 為脫衣俱樂部辯護
費曼從不擺教授的架子。他試過在休假年走到生物學系上課,因為他對生物學感興趣。生物系的教授就說:「你可以跟其他學生一起上課和實習,條件是你要跟他們一樣交齊功課和報告。」結果費曼真的照做了。
費曼喜歡光顧一家脫衣舞酒吧,他會點一支可樂(他在巴西時戒了酒,從此他未有再喝過一滴酒精),然後計算一些物理問題,或是練習素描。酒吧顧客也不乏其他專業人士,有律師、老師等等。後來,這家酒吧被人告上法院,說他們破壞社區形象之類的。酒吧老闆請求常客們幫他辯護,可是那些專業人士們一個也沒答應,除了費曼。費曼想,我喜歡這裡,而且也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情,怕什麼?費曼就出庭作證了。結果,第二天報紙就刊登了「物理學教授經常光顧脫衣舞酒吧」。
費曼走出失去阿琳的極度傷痛後,曾兩次再婚。他與第二任妻子 Mary Louise Bell 去度蜜月的時候,竟然同時沉迷於破解古馬雅文明的文字,這一點各位男士最好不要學,除非得到了太太的批准……
疼愛子女 遺憾未能見證女兒長大成人
費曼與第三任妻子 Gweneth 於 1962 年誕下了卡爾 (Carl Feynman) ,然後他們於 1968 年領養了米雪 (Michelle Feynman)。費曼曾嘗試使用他父親當年教育他的方式,跟卡爾和米雪一起讀大英百科全書。可是費曼發現這只對卡爾有效。卡爾後來成為了電腦科學系教授,而米雪則成為了著名的攝影師。
費曼很愛他的兩個子女。費曼於 1978 年被診斷出患有脂肪肉瘤(癌症的一種),可能是由於當年曼哈頓計劃時接觸太多放射性物質(他們每天都會用手摸一個放射性物質造成的球)。《費曼的彩虹 (Feynman’s Rainbow) 》作者倫納.姆沃迪瑙 (Leonard Mlodinow) 曾經問費曼有沒有什麼遺憾。姆沃迪瑙本來以為費曼會回答他在理論物理上遇到的難題。然而,費曼眼泛淚光地說:「我最大的遺憾是我可能不能親眼看見我的女兒米雪長大成人。」
關心教育 啟發下一代
費曼也關心教育。他在加州理工學院曾講了一次為期兩年的物理學課程,對象是全校所有新入學的學生。費曼講課生動,深受學生喜愛。結果,很多教授和研究生每堂都會來旁聽,使得座無虛席,連地板和樓梯都坐或站滿了人。這套講義被完整記錄了下來,編成了著名的《費曼物理學講義 (The Feynman Lectures on Physics) 》。這一套三冊紅色硬皮教科書,時至今天依然風行於物理系學生之間。加州理工學院現已把所有《費曼物理學講義》放在網上,使所有人也可以免費讀到費曼教的物理學。
費曼曾經幫助政府審查中學科學和數學課程用的課本。他非常認真的逐書逐頁看完,寫下了很多感想和意見,希望出版社和作者能夠改善。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費曼的意見。費曼也發現,委員之中只有他細心看過這些課本。此後,費曼決定不再幫助政府做任何事。
不以為意諾貝爾獎 發現自然定律便是最大榮譽
費曼並不喜歡諾貝爾獎或任何其他榮譽。他認為榮譽只會為他帶來煩惱。1965 年,當諾貝爾獎委員會於美國半夜時間從斯德哥爾摩打電話給費曼時,他生氣地說:「現在什麼時候?明天早上再打來!」就掛了電話。很多記者一個接一個打電話給費曼,使得他要把電話線拔掉。費曼苦惱地問妻子,他應不應接受這個獎。他妻子就說:「如果你不接受這個獎,你會更加出名。」於是,他無可奈何地就接受了諾貝爾獎。
諾貝爾獎是瑞典國王頒授的,諾貝爾獎得主需要走到台中間從國王手中接過獎項(只有一次例外,就是 2009 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高錕因患阿茲海默症,瑞典國王親自走到高錕前)。費曼以為離開時不能背著國王,於是就練習倒後行。後來有人告訴他瑞典沒有這個規定,他才鬆一口氣。
費曼在諾貝爾獎晚宴上看見丹麥公主,他就問可否坐在旁邊,公主說:「可以,你不是其中一位得主嗎?你是做什麼領域的?」費曼回答:「我做物理的。」公主就說:「噢!我們不能談論物理,因為那是沒有人明白的領域。」費曼卻說:「正正相反。正是沒有人明白的東西,我們才要去討論。人人都明白的東西,就不需要討論了。」費曼說得雖然很對,但公主眼睜睜地看著他,面上頓時結冰。
費曼認為能夠發現自然定律,就已經是最大的榮譽。他享受找尋大自然定律的樂趣 (the pleasure of finding things out) ,認為成就不應該由獎項去量度。費曼說,他知道其他科學家會運用他的研究結果,就是他的成就。費曼得到諾貝爾獎後,他以前的一個學生 Koichi Mano 寫信祝賀他。費曼回信問 Mano 現在做些什麼研究, Mano 回覆說自己的研究是「卑微」的。費曼看了,就回信說:「那些你能解決、能幫助解決、能夠出力的問題,就是值得花時間研究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做些東西,這問題就不小、不瑣碎。你說你名不見經傳?對你妻兒來說,沒有這回事。」
重回政府助調查穿梭機爆炸慘劇
1986 年,美國太空穿梭機挑戰者號 (Challenger) 升空時發生爆炸, 7 名太空人全部罹難。政府邀請費曼成為事故調查委員會的成員,他本來是拒絕的。可是,費曼的妻子對他說:「如果你不去做,就永遠沒有人能夠發現這意外的真相。」最終,費曼調查出了事故原因:升空當天氣溫很低,不幸地穿梭機的 O 型環在低溫下會失去彈性,導致燃料洩漏並引發爆炸。費曼在聽證會上突然公開做實驗,證明 O 型環在低溫下的確會失去彈性。不過,這其實是委員會中的一位軍隊將領故意暗示,引導費曼找出答案。費曼知道後曾一度非常生氣,不過最後他倆成為了好朋友。
費曼公開展示美國太空總署的失誤,不單令全世界嘩然,美國政府對費曼的擅自行動也非常不高興。費曼獨自寫了一篇報告,可是委員會卻不肯把費曼的報告加入到最終要總統簽署的報告書之中。費曼就說,如果不加入我寫的報告,我就不會在報告書上簽名。這樣的話,調查就永遠不能結束。最後雙方妥協,費曼寫的報告被放在報告書附錄裡。費曼在裡面寫的最後一句話,當為所有人引以為鑑:「對於一項成功的技術,真相必須置於公共關係之前,因為大自然是不可能被欺騙的。」
“For a successful technology, reality must take precedence over public relation, for Nature cannot be fooled.”
晚年醉心研究克孜勒文化
費曼晚年時,曾與好友 Ralph Leighton 打賭世界上有個地方叫做唐努‧圖雅 (Tannu Tuva) ,其首府叫做克孜勒 (Kyzyl) 。費曼覺得這個地方一定很有趣,因為這個地方的拼音裡完全沒有響音。圖雅人也有著唱喉音的傳統,費曼非常希望親身去感受這個地方的文化。可是,圖雅是當時蘇聯的一部分,由於美蘇冷戰,一般美國人是很難得到簽證前往蘇聯的。蘇聯政府提出,如果費曼以諾貝爾獎得主身分去蘇聯的大學演講,就可以獲得特權去克孜勒。可是,費曼一生謹記他父親的說話,非常討厭特權,拒絕用這個方法得到簽證。他們花了很長時間研究克孜勒的文化,並以一般人的身分與很多研究圖雅的專家和教授交流。他們在美國舉辦巡迴展覽,介紹圖雅文化,希望以此換取簽證去克孜勒。
1988 年 2 月 18 日,能夠前往圖雅的簽證終於送到了費曼的家。可惜的是,費曼已經在 3 天前與世長辭。費曼清楚知道自己未必能夠等到簽證去完成他這最後心願。可他仍然堅持原則,不使用任何特權。費曼在人生最後的歷險之中學到了圖雅的文化,他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了。
不死的好奇心
費曼對世界的看法,很簡單,也很深刻。他接受大自然就是我們觀察到的樣子,無論我們喜不喜歡。他覺得,知道自己並不知道,比起以為自己知道但卻是錯的答案,更有趣。他曾說:「我可以與懷疑、不確定、不知道共存。我覺得比起知道可能是錯的答案,不知道反而更加有趣。」
“I can live with doubt, and uncertainty, and not knowing. I think it is much more interesting to live not knowing than have answers which might be wrong.”
費曼一生都覺得世界是有趣的,以純真的好奇心去看這個宇宙。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說話,也許亦是他這一生歷險的最佳結語:「死亡很沉悶。我會討厭死兩次。」
“I’d hate to die twice. It’s so boring.”
謹以此文紀念費曼。希望在下個 100 週年,費曼的歷險傳奇和科學態度,仍會繼續啟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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