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又麻煩你和我一起去洗衣店了。」
摸摸鼻子,妳有些抱歉又侷促地說。近期一直久旱不雨,戀語市政府明令必須限制民生用水,讓妳每個星期總有那麼幾天需要帶著衣服到洗衣店去洗。許墨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總在每次妳出門準備到洗衣店時攔下妳,提議要一起去。
雖然不清楚他每個星期的邀約到底是刻意還是恰好,但妳也樂於和他在一起,便每每都將他的提議納入實踐範圍。許墨笑了笑,伸手順走妳提在手裡的、裝著待清洗衣物的袋子。「傻瓜,不是說過我喜歡被妳麻煩嗎?」
「今、今天還是要去許墨朋友開的洗衣店嗎?」為了避免被他發現妳的害臊,妳連忙提起另個話題,但雙頰染上的微紅卻還是被他抓住了把柄——妳似乎看見他的眼睛偷偷在笑。
他點點頭,一點兒也不想掩飾眸子裡的愉悅笑意,墨色的瞳仁倒映著妳的光彩。「嗯,畢竟我有一些西裝,布料比較特殊,需要到比較專業的洗衣店去送洗呢。」
妳了然,無意間瞥見許墨的另一隻手裡握著一串鑰匙。正想抬頭問,他卻好像擁有會讀心的魔法一般地早妳一步開口:「開車去吧,說不定今天就會下雨呢?」
「好……」妳也只能應下。
到達洗衣店並停好車後,妳和許墨一起提著各自的衣物進去。因著他已經帶著妳來了好幾次,再加上店長與許墨是好朋友,總是會替你們留下一間獨立的洗衣房。妳一如既往和店長道謝又寒暄幾句後,就來到了那間洗衣房裡。
妳和許墨要洗的衣物不一樣,於是你們是分開工作的。他會把一些西裝與布料特殊的衣服交給店長,而妳只是穿一些普通的衣服,直接放進洗衣機裡就好。「許墨你把你那些普通布料的衣服放著吧,我幫你放進去洗!」
「……好,那就交給這位貼心的小姑娘了。」思考了半晌後的許墨輕笑著,伸手輕刮了下妳的鼻子後就帶著西裝去找店長了。妳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伸手捂著鼻子,也試圖捂住紅紅的臉。
妳打開洗衣機的門,將許墨的衣物簡單分類了下後便一一放進洗衣機裡。由於他的衣服數量滿多的,妳彎著腰整理許久,後來更是直接坐在地上倚著洗衣機分類。
「唔……這樣子替許墨洗衣服,好像我就是許墨的妻子……」小小聲地說著,就像是在對拖著長長尾巴劃過夜空的流星祈願一般。妳臉上好不容易才褪去的緋紅又止不住地顯現,雖然這樣想似乎對許墨不禮貌,但妳是真的好喜歡他。
喜歡他有如春風一樣的溫柔,喜歡他像夏月那般的清朗;也喜歡他和秋楓那樣的詩意,更喜歡他彷彿冬陽一般的溫暖。許墨的好妳可以數上千千萬萬個,也許歲月容顏會改變,但妳的愛與眷戀不會消損一分一毫。
看著手裡的衣服,為何單戀這麼苦呢?
❈
許墨回到洗衣房裡,看見小姑娘坐在洗衣機前的地板上,正打算前去提醒她地上涼,但在看見她的表情時卻步了。女孩的臉上漾著眷戀顏色的粉紅,眉眼間卻透著幾分苦悶的灰色,和他眼中以往的她都不一樣。
雖然說她的出現已經改變了他的整個世界,但此時此刻的女孩,就像是新世紀的寶藏,一點一滴佔滿他的所有感官。在共情能力上遲鈍如許墨也能看得出她的心裡在想什麼,但他又何嘗不是為此而煩惱呢?
自從他見到她的那一刻,許墨便知曉,這個女孩對他而言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她、只有她,在他的眼裡是彩色的。許墨極盡所能地挖掘她的所有顏色,每一種都在他的瞳裡開出漂亮的花朵,他已經沉淪上癮,已經欲罷不能。
這些無法抑制的感情原本被他藏得又深又好,但一看見小姑娘抱著他的衣服兀自露出那般思念和愛慕的表情,許墨便有些禁錮不住封藏的那些野獸。該怎麼辦才好呢?他總是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的女孩怎麼總是如此撩撥人?
輕嘆口氣,他走上前去。
「在想些什麼?這麼入神。」許墨蹲下身來,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頰畔,帶起幾綹髮絲往耳後勾好。跟著坐在了地板上,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摸透了一切,明顯地讓小姑娘慌了起來。
「不……沒有什麼。」她試圖用慌亂掩飾真心,但卻忘記眼睛是最弱於撒謊的,那些被打散了的喜歡還在她的眸中忘了收起。許墨微微瞇起雙眼,手一伸便將身形相對嬌小的女孩圈在洗衣機與自己之間,還連帶牽起了衣服上的絲帶。
兩人的距離迅速拉近,近得就連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心跳也因為彼此錯落的節拍而亂了分寸,怦怦怦地加速起來。「許、許墨?怎麼了嗎……?」她羞紅了臉頰,似乎就連開口的試探都漾著緋紅的竊喜。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夢,妳會相信嗎?」他的語氣很輕,但敲打在女孩心上的力度卻不小,很明顯她愣住了。許墨彷彿看到憂鬱悲傷的藍色從她的心裡緩緩暈染開來,在小姑娘身上譜出新的化學反應。
但她只是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不會的,這一切不會是夢。」她清晰的聲音回答了他,也像是在告訴自己一般。「無論是我們之間的回憶,還是我對許墨的感情……這一切都不會是虛幻的。」
不是夢……嗎?那麼這種整個心裡都被填滿的感覺,也是真實的嗎?許墨看著眼前的人兒,一直以來壓抑的情感好像快要迸發……在看見她眼裡的光彩時終是沒忍住,吻了上去。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親吻她,但這是第一次他用飽含的情感與小心翼翼去觸碰她。用舌尖與唾液翻攪起關於情感的浪潮,唇齒相依之間也讓溫度挾著愛意相互交融。
他要讓女孩充斥在他的生活裡、心裡,還有整個世界——或許她早就已經成功了,成功地成為他的所有,成為他許墨獨一無二的星球。
許墨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處。
「我將這顆心的每個角落,都交付予妳。」
Fin.
以我的鴿,這次七夕算是很快就寫完這個了
親親卡真的讓我瘋了(?
附圖只是我無聊亂玩的調色,不要在意()
各位太太們七夕快樂呀!
#彩珞
同時也有3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安心事件」令鯉魚門一夜間成為全城焦點,這個長久被遺忘的小社區,離油塘港鐵站有點距離,加上周邊都是工廈、地盤,日間沙塵滾滾,晚上僻靜得可以安心偷食,只有鯉魚門村內的海鮮街才有一點人氣。就連連鎖食肆都撐不住的死位,偏偏有人膽粗粗在這兒開業賣車仔麵。擁有如此膽識的阿傑,原本從事裝修工程,人到中年已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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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
『我替妳買了個男友,記得簽收啊。』
『???』
該怎麼說呢,擁有一個很喜歡關心自己終身大事的閨蜜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妳看著她發過來的訊息,有點無法理解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買了個男友?男友能買?妳需要男友?啊?
但妳與她的訊息就這麼停留在這裡,閨蜜只是已讀了妳表示極度困惑的三個問號。妳思來想去,對於這樣荒唐的事情還是無法理解,於是決定先把這件事拋在腦後,繼續忙活去了。
天底下哪有什麼比工作重要的呢?
/
『妳好,我是妳閨蜜替妳買的男友。』
『?????』
妳真的沒料想到。不管是真有人被買來給妳當作男朋友,或是真的會有人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感情,反正這樣荒謬的事情是真的發生了。妳發出去的問號不減反增,五個總能表示出妳心中宇宙級的困惑了吧!
不是,妳不過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難道認真拚事業並不是這個年紀應該做的?妳還記得前幾天閨蜜一臉嚴肅地告訴妳:「二十二歲不是賺錢而是談戀愛的時候。」現在想想真應該那時候就阻止她那樣危險的想法。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來著?
這個時候手裡的手機突然一陣劇烈震動,配上妳喜歡的那個鈴聲響起,妳嚇了一跳,幾乎是反射一般地接了起來。「喂?請問哪位?」
「嗯……難道是我搞錯了?妳的閨蜜沒有告訴妳嗎?還是我真的認錯人了?」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溫和好聽,語句裡若隱若現透出無奈和苦惱的感覺。妳從沒想過一個男人的聲音能夠這麼好聽,讓妳聽了有些出神。
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對方似乎是把手機拿到面前確認電話號碼了,妳隱約還能聽見他好聽的聲音正一字一字數著妳的電話號碼——糟了,妳好像有點上癮了啊。
「咳,你沒打錯,的確是我。」妳清了清喉嚨,決定和他說清楚講明白,不能讓這麼好的聲音……不是、不能隨便耽誤別人啊。「不好意思啊,我閨蜜她總是亂來,給你添麻煩了,我並不需要男友的呀。」
對方聽完妳的話後似乎輕笑了幾聲,然後用一種彷彿非常苦惱又惋惜的語氣說著:「那該怎麼辦才好呢?我這兒可不接受退換貨呀。」
妳僵住了,那怎麼辦?
「請妳給我一個機會吧,嗯?」
/
妳覺得這男人應該是情場老手。
該怎麼說呢……他說了,一開始僅限於通訊軟體與電話的互動,如果有想更進一步的交流,必須先等到你們兩人足夠熟悉之後才可以。雖說這些話是他說的,可是每天中午放在公司櫃檯的、說要給妳的便當與小便條紙卻不曾停過。
「唔……」妳從紙袋裡拿出裝著熱騰騰飯菜的保溫便當盒,卻發現這次除了便當和餐具以外,還有一個保溫壺。把黏在便當盒上的便條紙撕下來後,妳仔細地閱讀上頭有些凌亂卻不失勁道的筆跡:
『中午好,最近看妳的胃口似乎不怎麼好,便當的飯菜都會剩一些……雖然我做的不怎麼好吃,但還是擔心妳沒有吃飽會沒有力氣工作。
所以,我今天特別燉了雞湯,想讓妳補補身體,在這不出太陽的冬天,也能夠充滿元氣去面對工作上的困難。
最近會有寒流來襲,記得穿暖些。』
旋開那個保溫壺的蓋子,裡頭的雞湯還陣陣冒出了熱煙,妳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面的雞腿塊,還有看起來就很濃郁的湯。「唔……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總吃不太下,結果卻讓他誤會是他自己煮得太難吃了……」
妳坐了下來,打開便當盒的蓋子便開動了,菜色都是一般常見的家常菜,雖然不豐盛,但是有菜有肉,均衡的很。「奇怪……怎麼感覺都沒有吃到我討厭的食物呀?那我好像就更沒有理由不把這些吃完了……」
一邊吃著,一邊咬著筷子胡思亂想,妳總覺得有必要和他澄清為什麼沒把他做的愛心便當吃完,不然……「哎,我為什麼要那麼替他著想?明明就只是很簡單的『僱傭關係』,何必呢?」
妳盯著手機,碎碎念著吃飯。
/
下班以後,妳回到了家。
才正打算要去洗熱水澡沖刷掉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疲憊,被妳丟在床鋪上的手機螢幕忽然亮了起來。妳拿起手機查看,發現原來是妳「男友」發過來的訊息:『到家了嗎?』
『我到了,你是裝了監視器嗎……為什麼我才剛到家你就傳了訊息過來啊?』
『只不過是大概知道妳的下班時間罷了。今晚挺冷的,記得睡覺時不要踢被子。』
『我才不會踢被子!!!』
『好,妳不會。早點休息,晚安。』
妳哼唧幾聲,到底是誰告訴他妳會踢被子的?搞得好像他是在照顧小孩子一樣,明明妳也是個二十二歲的大人了!看著他通訊軟體上帳號的英文名字,妳才發覺,都已經和這個「男友」交往了好幾天,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Ares……?」妳盯著手機裡和他的聊天介面,不自覺將他通訊軟體帳號的名字唸了出來,這才發現他的名字與希臘神話裡的戰神是同一個名字。「戰神?這有什麼含義嗎……?」
想了一會兒,妳決定放棄。把手機關上以後,妳再次把它隨意扔在床鋪上,拿了換洗衣物就進了浴室。
反正名字什麼的,再問他就好了。
/
『我想,見妳一面。』
就在他的小禮物、花束和愛心午餐持續了幾個月後,他某個星期五晚上突然就給妳發了條這樣的訊息。妳看著那條訊息很久,總覺得這個男人不只是情場老手,可能還是個神秘的角色。在這些日子裡,他總是堅持不願意露臉,怎麼今天忽然就想見妳了?
「唔……」他的確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對妳非常溫柔和關心、總是會送妳喜歡或是妳需要的東西、也會做飯給妳吃。在妳對他的印象裡,他總是非常完美,不慌不忙,游刃有餘……那會不會是因為,他長得……不怎麼好看?
咳,人們總是說,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就會為你開一扇窗,說不定他的一切那麼完美就是因為他的長相不如別人?妳越想覺得越合理,要不然他怎麼無論如何都不想給妳看臉呢?
雖然總說人不可貌相,可是沒有貌相實在萬萬不可……但這麼想著的同時,妳也害怕自己的拒絕會傷透他的心。盯著那條訊息,妳心裡的天使與惡魔開始了拉鋸戰,到底要不要答應呢?
啊——實在難以抉擇啊!
/
隔天下午。
妳佇立在和他約好的咖啡廳門口,結果最後天使還是戰勝了惡魔……嘆了一口氣,手裡的手機忽然響起通知聲,妳打開來看:『到了嗎?』
『已經到了,你坐在哪裡?』
『抱歉,我因為工作上的事耽擱了,現在正在趕過去。妳先找個位子,點一杯熱飲喝吧,我會在它涼掉之前抵達的。』
啊……好像是第一次聽他說到他的工作,平時都是妳和他抱怨上司太機車、同事不給力等等,妳似乎從來就不太了解他。推開了咖啡廳的門,裡頭的暖色系裝潢與暖氣令妳感到非常舒服,隨意找了個兩人座位後,妳點了一杯榛果拿鐵。
妳謝過送餐給妳的店員以後,拿著攪拌棒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咖啡杯裡的榛果拿鐵,一邊看著落地窗外的大螢幕電視。螢幕上播放的正是沒多久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許墨生命科學研究所」研發出對新型流感藥物的新聞。
電視裡可以看見那位年輕有為的教授兼科研人員——許墨,被許多的媒體蜂擁而上圍住採訪的畫面。而他只是一言不發,抿緊了嘴唇,一點笑容都沒有……也是,面對這樣多的媒體,誰不心煩呢?
可是他真是好看啊,聽說年紀輕輕就當了教授,現在才二十六歲。電視裡,他墨黑的髮只有幾根調皮地微翹了起來,褐色的狹長眼眸裡裝著隱晦的情緒,一絲不苟的衣裝……他真是好看啊。
妳就這麼看著,出了神。
「妳好。」一直到那個在電話裡有些失真的溫柔嗓音響起,妳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對面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男人。「我是Ares。」
妳的視線重新對焦,忽然感覺面前這個笑盈盈的男人好像在哪裡看過,微翹的墨黑頭髮、狹長的褐色眼眸……等等……?!「你、你是,許許許、許墨?」
許墨輕笑,瞥了一眼放在妳面前的榛果拿鐵,確認它還有些微的白眼騰騰冒著,才撐著頰歪頭笑著看妳。「嗯,嚴格來說,只有一個許。我叫許墨,也是Ares,是妳的男朋友。」
看著眼前男人一顰一笑都是萬種風情的模樣,妳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他認錯了人,可是根據他所說的話,還有他的聲音,那都是沒有錯的……妳的大腦有點無法接受事實,當機了。
「不用懷疑了。」許墨微笑著。「我就是那個,早晚關心妳、幫妳做午飯、替妳燉雞湯,還送了妳各種小禮物和花束的人……也是妳的男、朋、友。」
妳難以置信,為什麼??
一個科研人員沒事搞這個幹嘛???
「嗯……讓我猜猜。」他的手輕輕摩挲著下巴,眨了眨那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眼睛。「妳一定是想問我……為什麼我要大費周章地搞了這一些,就只為了當妳的男朋友?」
妳臉紅了,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能夠看透人心,連忙拿起桌上那杯已經微涼的榛果拿鐵,像是能去除尷尬一樣地喝著。可是眼前的許墨看起來不只是嘴邊的弧度更高,而是連像秋天的眸子裡都染上了更甚的笑意。
「妳可以把這些當作,來自一個科研人員的浪漫?」他朝妳眨了眨眼,輕輕笑了起來,卻令妳更加窘迫。「我承認這一些不只是我的計畫,我得感謝妳的朋友,幫了我許多忙。」
「……那、你是真的想,當我的男朋友?」妳張了張口,羞窘地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只得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麼一個問題,也是妳最想問的問題。
許墨點了點頭,眼神無比認真。
「因為畫家終於找到了他的蝴蝶,雖然他想還給她一個平靜的世界,但畫家還是無法忍住想見她的心情……所以他想來問,蝴蝶願不願意再將他的世界,染回彩色呢?」說這些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只有滿滿的深情,再無其他。
妳看呆了,不自覺地點了頭。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開妳。」
緊緊地,他握住了妳的手。
Fin.
時隔許久,我們又見面啦
這篇文總共3553字,是之前看到梗所以寫的
但是沒存到,所以我到現在還是找不到梗源的貼文在哪(
如果有人知道可以幫忙貼一下,感謝!
然後因為我昨天出了車禍,現在全身痠痛
所以——我會努力寫文的()
希望有人口以看得出我寫的時間線是啥
#彩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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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迪:我早就放下了!】
分手後卻放不下對方,在感情中是很常見的事。
而其中最典型的,莫過於明明放不下,卻強撐著自欺說已不在乎。
這樣迂迴輾轉的情感,在歐·亨利的這篇〈忘憂果與瓶子〉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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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果與瓶子 / 歐·亨利
美國駐柯拉里奧領事威拉德·格迪,正在從容不迫地寫他的年度報告。古德溫每天都要進來閒逛,在那惹人喜愛的走廊裡抽上一支。此刻,他發現領事如此專心於工作而沒接待他,便在離去之前很委婉地數落了一番。
「我會向民政部申訴的,」古德溫說。「這算得上是一個部嗎?也許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東西。從你這兒,人們既沒享受到禮貌,也沒享受到服務。你不說話,你也不擺出任何可以喝的東西。什麼樣的方式才是代表你政府的方式?」
古德溫蹓躂出來,走到街對面的旅館,看看是否可以強迫那位檢疫醫生與他在柯拉里奧唯一的撞球桌上玩一玩。他截獲首都逃亡者的計畫已經完成,現在他要玩的遊戲只是等待罷了。
領事對自己的報告很感興趣。他才二十四歲;他在柯拉里奧待的時間還不夠長,他的熱情在熱帶的火熱天氣裡還沒有冷卻下來——這種怪事在南、北迴歸線之間是可以讓人接受的。
有這麼多的香蕉,這麼多的桔子和椰果,這麼多的砂金、橡膠、咖啡、染料和菝葜——事實上,出口佔了百分之二十,比上一年還要多!
領事心裡感到一絲得意。他想,國會在看他的介紹時,也許會注意到——想到這裡,他不禁仰身靠在椅背上,笑了。他跟其他人幹得一樣糟糕。這會兒他居然忘了柯拉里奧不過是處在一條次要航海線旁邊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共和國中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鎮。他想起了格里格,那位檢疫醫生,他曾訂閱倫敦的《蘭斯特》雜誌,期望發現上面登載著他寫給國內衛生部的有關黃熱病細菌的報告。領事知道自己在美國的熟人,五十人中都沒有一人曾經聽說過柯拉里奧。他知道有兩個人無論如何一定會看他的報告——國會裡的某個下屬和公文印刷處的某個排字工。或許,排字工會注意到柯拉里奧的貿易增長情況,然後,在喝酒吃飯時會向一位朋友提起。
他剛寫下「難以解釋的是,美國的大出口商們如此懈怠,竟讓法國和德國的公司實際上控制了這個富裕豐饒的國家的貿易利潤」——這時,他聽到了汽船嘶啞的鳴笛聲。
格迪放下筆,拿上他的巴拿馬帽子和傘。憑聲音他知道是英烈殿號,這是為委瑞委尤公司效力的其中的一列水果運輸船隊。若退回到五年前,柯拉里奧的每一個人都能憑鳴笛聲告訴你每一艘進港的汽船的名字。
領事通過一條迂迴的林蔭道漫步來到海灘。因為長期練習,他的步伐掌握得非常精準,當他到達沙灘邊時,海關官員們的船正從汽船那兒往回劃。他們根據安楚里的法律進行了登船檢查。
柯拉里奧沒有港位。英烈殿號吃水較深的船隊必須在離海岸一里處下錨。當它們裝水果時,要用駁船和單桅小貨船來轉運。索里塔斯有一個良港,在那兒可以看到很多種船,但在柯拉里奧海邊的錨地上,除了水果船,難得看到其他船隻停靠。偶爾,一艘不定期的沿海貿易船,或一艘神秘的西班牙方帆雙桅船,或一艘漂亮的法國三桅帆船,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會在遠處海面上擱置幾天。這時,海關的船員們會變得雙倍地警惕和小心。晚上,一兩隻單桅船會奇怪地沿著海岸時進時出。到了早晨,人們會發現柯拉里奧漢尼西三星公司的庫存貨——酒和紡織類東西——大大增多了。還有人說,海關官員們的紅杠褲子口袋裡銀幣叮噹作響,而他們的登記本上顯示出所收到的進口稅並未增加。
海關船和英烈殿號上的小艇同時到達岸邊。當它們在淺水處停下後,與乾沙灘之間仍有五碼遠的拍岸碎浪。這時,半裸著身子的加勒比人衝向水裡,背著英烈殿號事務長和穿戴著棉布襯衫、紅杠藍褲、輕便鞋帽的本地官員們上了岸。
大學時,格迪曾是一壘棒球手而備受重視。現在,他把傘收攏,直端端地插進沙裡,屈著身子,雙手放在膝上。那位事務長仿照這位棒球投手的扭曲姿勢,把那捆沉重的用繩拴著的報紙(報紙總是由這艘汽船帶來)朝領事猛然投來。格迪高高躍起,隨著「嘭」的一聲重響,報紙被接住了。海灘上的閒人們——鎮上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高興得鼓掌大笑。每個星期,他們都期望看到那捆報紙以這種方式接送,而且從沒乏味過。在柯拉里奧,不時興創新行為。
領事重新舉起傘,走回領事館。
這個來自一個大國的代表的住所,是一座有兩間屋子的木結構建築,它的三條邊都是用木棒、竹竿和棕櫚葉搭成的帶有本地風格的走廊。其中一間屋子用作官邸,陳設簡陋,只有一張平面桌子、一副吊床、三把坐著不舒服的藤條椅。駐在國的第一任也是最近這一任總統的代表性雕刻作品懸掛在牆上。另一間屋子是領事的寓所。
他從海灘上回來時已十一點了。這是早餐時間。恰恩卡,為他做飯的那個加勒比婦女,正在走廊靠海的那邊——柯拉里奧有名的最涼爽的地方——料理飯菜。早餐有魚翅湯、河蟹燉肉、麵包、鬣蜥烤肉、新鮮菠菜、紅葡萄酒和咖啡。
格迪坐下後,很安閒舒適地打開那捆報紙。在柯拉里奧這兒,他隔一兩天或更長時間總要讀讀報紙,以便知道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讀到那些異想天開的描述火星人行為的文章,那些文章的科學性是不精確的。這些報紙他先讀完後,再送到鎮上其他說英語的居民那兒,供他們傳閱。
他首先拿在手裡的報紙,是那種內容龐雜的大報紙的一張,這種報紙是紐約一些報刊讀者在安息日上教堂時為了打瞌睡而看的。領事打開報紙,把它平放在桌上,一把椅子的靠背支撐著它的部分重量。然後,他不慌不忙地一邊用餐,一邊不停地翻動報紙,悠閒地瀏覽著上面的內容。
突然,他被一張看上去挺面熟的照片吸引住了。這是一艘船的照片,翻拍得不太好,佔了半個版面。他打起精神,傾身仔細一看,才看清照片旁邊豎著的一欄絢麗標題。
是的,他沒看錯。那幅版畫就是八百噸位的遊艇艾達麗亞號,屬於交際圈中的那位王子、金融市場上的邁達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能點物成金)、社會的完美化身,丁·沃德·托列弗。
格迪一邊慢慢品著咖啡,一邊讀著那一欄文字。首先是把托列弗先生的不動產和合同列舉出來,然後描述了該遊艇的裝置,再然後就是那條並無多大意義的新聞。托列弗先生帶著一群貴客,將於次日沿著中南美洲各海岸,和巴哈馬群島間作一次六星期的巡遊。客人中有來自諾福克的坎伯蘭·佩恩夫人及艾達·佩恩小姐。
作者考慮到讀者喜歡妄加推測的需要,便編造了一套適合他們口味的羅曼史。他把佩恩小姐和托列弗先生的名字一直相提並論,直到他們幾乎快要舉行婚禮時為止。他故作羞態而又竭力想討好似的玩弄著「有人說」、「謠言夫人」、「一隻小鳥」、「沒人會覺得驚奇的」等等這類字眼,最後以祝賀告終。
格迪用完早餐後,拿著報紙來到走廊邊上,在他特別喜愛的那把汽蒸椅裡坐下,雙腳放在竹欄杆上。他點上一支雪茄,眺望著大海。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剛才報上那些事攪亂心理,因而感到一陣得意。他當初是帶著一種傷感心情,自願離開本國而來到這片遙遠的忘憂之鄉的。現在,他自認為已克服掉了那種傷感。當然,他永遠忘不了艾達,但每每想到她時,已不再覺得痛苦了。當他倆經過那次誤會和爭吵後,他便氣沖沖地找到領事這一差使,想通過離開她那個世界、不與她相見來報復她。在這一點上,他已徹底成功了。在柯拉里奧這十二個月期間,他倆之間從未通信,儘管他有時通過仍在斷斷續續寫信聯繫的幾位朋友那兒聽說過她的情況。當得知她還沒有嫁給托列弗或其他任何人時,他還是抑制不住一絲得意。不過很明顯的是,托列弗還沒有放棄希望。
唉,這事現在與他無關了。他已是一個知足安樂的人。他對這片永恆的土地感到幸福滿足。在美國的那段舊時光就像一場惱人的夢。他希望艾達與他一樣幸福。這兒的氣候像遙遠的阿瓦隆(亞瑟王傳說中的精靈國度)那樣溫和;這個懶散、浪漫的民族裡的生活是一種充滿音樂、鮮花和粗俗笑聲的生活;大海和高山都近在眼前;多姿多彩的愛情、魔法和佳麗盛開在熱帶的不眠之夜裡——這一切,他滿足得不能再滿足了。況且,還有波拉·布朗尼根呢。
格迪打算與波拉結婚——當然,如果她會同意的話;不過他頗自信她會同意的。由於某種原因,他一再推遲求婚。有好幾次,他差點就求婚了,但某種神秘的東西總是使他退卻下來。也許僅僅是那種無意識的直覺中的東西使他深信,這樣做會斬斷他與他的舊世界之間的那條最後的紐帶。
他同波拉一起會非常幸福的。本地女孩中很少有能與她相比的。她曾在新奧爾良一所修道院學校上過兩年的學,只要她樂意表現她的才能時,沒有人能看出她與諾福克或曼哈頓的姑娘們之間有什麼差別。但真正妙不可言的是看到她有時候在家裡的裝束:穿著本地人的服飾,雙肩裸露,雙袖飄拂……
伯納德·布朗尼根是柯拉里奧的大商人。除了店鋪外,他擁有一支載貨騾隊,與內地的村鎮進行著活躍的貿易。他娶的是一位有著卡斯蒂利亞(西班牙中部的一個省)高貴血統的本地女士,橄欖色的臉頰顯示出她略帶一點印第安人的紅棕膚色。愛爾蘭血統和西班牙血統的結合,使造就的後一代天生麗質、出類拔萃(直到今天也常常如此)。他們的確是非常優秀的人物,而且他們那座房子的上一層,只要格迪一旦下定決心說出來,他和波拉隨時都可以使用。
兩個小時的看報時間打發過去了,領事也看累了。他的周圍盡是報紙,散開在走廊裡。他斜靠在那兒,朦朧中看到了一座伊甸園。一簇香蕉樹,猶如一道屏障,橫擋在他與太陽之間。從領事館到海邊的那段緩坡地帶,被鬱鬱蔥蔥的樹葉覆蓋著,那是一片正欲含苞怒放的桔樹和檸檬樹。一塊鋸齒狀、水晶般閃著深色亮光的環礁湖伸入陸地,它的上空有一棵淡色的木棉樹,幾乎直插雲端。沙灘上的椰樹隨風搖曳,綠色的樹葉透出點點亮光,背後是那片藍灰色的幾乎靜止不動的大海。他的感官覺察到了那片綠色灌木林中夾雜的鮮紅色和赭色,覺察到了水果和花朵的芬芳,以及恰恩卡在那棵葫蘆樹下的黃泥火爐上燒飯的煙霧;他還覺察到了那些本地婦女在茅屋裡的刺耳笑聲,知更鳥的歌聲,帶有鹹味的微風,輕輕拍打海岸的漸弱的浪花聲——此外,他也覺察到了一塊白色斑點,慢慢變得模糊起來,闖入這片毫無生氣的海景中來。
他懶洋洋地觀望著那片模糊的東西逐漸擴展開來,直到它變成艾達麗亞號,沿著海岸全速駛來。他一動不動,雙眼緊盯著那艘漂亮的白色遊艇在柯拉里奧的對面快速駛近。然後,他坐直身子,看到它從眼前昂首而過,繼續向前。這遊艇離岸邊差不多有一里,但他還是看清了不斷閃著光澤的黃色銅管和甲板遮篷上的條紋——能看清的不過也就這些。艾達麗亞號像幻燈片上的一艘魔法般的輪船,穿過領事館這一彎明亮的小世界,遠去了。若不是那一小團仍留在海邊上空的煙霧,這船就好像一個非物質的東西,是他空白腦子裡的一片幻覺。
格迪走進辦公室,坐下來閒翻著他的報告。如果說讀了報上那篇文章後他心沒有為之而動的話,艾達麗亞號的平靜駛過使他更是如此。它帶來了平靜安寧的氣氛,一切不安都化為烏有。他懂得,人有時候抱有希望卻不一定能意識到希望。現在,既然這船從兩千里以外而來,經過時又沒發出任何信號,那麼他無意識中的自我也不必再依戀過去了。
吃過正餐,太陽下落到山的後邊去了。格迪到椰樹下那片小沙灘上走了一會。風朝岸上柔和地吹著,海面上蕩起鱗鱗水波。
一束小激浪發出一陣輕柔的「窸窣」聲,鋪白沙灘,隨之夾帶著一個圓而閃亮的東西。這東西隨著潮落跟著滾了回去,但當潮水再次湧來時,它被沖上了岸灘。格迪便把它撿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個無色玻璃製成的長頸酒瓶。瓶塞被緊緊地卡在瓶口內,末端用深紅色的蠟封了一層。瓶裡只有一張看上去像紙的東西,由於在塞進去時經過了一番處理而變得皺皺巴巴的。在封蠟裡面是封印,好像是一隻圖章戒指的印記,上面有幾個綴在一起的縮寫首字母;但那印記是匆匆做成的,那幾個字母肯定是一個巧妙的字謎。艾達·佩恩總是戴著一隻圖章戒指,而不太喜歡其他手飾品。格迪認為自己能猜出「IP」(暗指艾達·佩恩這個名字的首字母縮寫)這兩個熟悉的字母;為此,他全身感到一種奇特的不安。她無疑就在他剛才看到的那艘船上,而這件勾起對她回憶的東西比看到那艘船顯得更直接、更親切。他回到屋裡,把那個瓶放在桌上。
他扔下帽子和外衣,點上燈——因為夜幕猛然間已罩住了短暫的暮色——便開始認真研究這件海上打撈品。
他把瓶拿到燈邊,仔細地把玩著。他推測,那裡面是一張雙面便箋,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此外,這紙的型號大小和色彩濃淡與艾達一貫用的是一樣的;再者,最使他放心的是,這手跡是她的。這瓶有缺陷的玻璃使反光變形得很厲害,他認不出一個字來;但某些大寫字母,他看出了全貌。他敢肯定是艾達的。
格迪把瓶放下,在桌上並排擺出三支雪茄。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既困惑又快樂的笑意。他把他的汽蒸椅從走廊上搬進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他要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抽完那三支雪茄。
因為這已經成了一個問題。他真希望他沒有發現這個瓶;但瓶已經在那裡了。為什麼它竟會從海上漂來?哪來的這麼多煩心的事,打亂了他的安寧?
在這塊讓人喜歡空想的土地上,時間顯得大大過剩。他已養成了即便對芝麻小事也要作反復思考的習慣。
他開始推究與這個瓶子故事有關的種種怪論,但馬上又一條條地推翻了。
處於遇難或無法使用之危境中的船隻,有時候會拋出這類不太可靠的信使去求救。但不到三小時前,他還看到艾達麗亞號既安全又快速。設想一下船員嘩變,把下面的旅客關了起來,那資訊是來乞求援助的!但是,假定真是這樣一種不太可能的暴行的話,哪些焦慮不安的俘虜們會用上四頁篇幅、不辭辛勞地認真寫出去營救他們的依據。
這樣,通過排除法,他很快排除了那些更不可能的推論,而縮小到——儘管不大情願——那個比較能夠站得住腳的推論,即,這瓶裡裝著一份給他本人的信息。艾達知道他在柯拉里奧;她一定是在遊艇駛過、風正好向岸邊吹的時候拋下這個瓶的。
格迪一得出這個結論,便雙眉緊鎖,嘴角倔強地緊繃著。他坐著,從門道那兒望出去,只見成群的螢火蟲飛越在寂靜的街道上。
如果這是艾達傳遞給他的資訊,無非是她主動表示妥協,其它還能意味什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不使用郵遞的途徑而選擇這種不可靠的、甚至是輕率的通訊方式?空瓶裡裝一張字條,然後投進大海!這事做得有些輕薄無知,如果不是真正輕蔑無禮的話。
這一想法挑起了他的自尊心,並使他剛才因發現瓶子而產生的激情消退了。
格迪穿上外衣,戴上帽子走了出去。他順著一條街來到那個小廣場旁邊;那兒,一支車隊正在演奏,人們無憂無慮,懶洋洋地閒逛著。幾個怯生的少女,因為螢火蟲騷擾她們烏黑發亮的辮子而急得團團轉,她們用羞怯但諂媚的眼神看著他。空氣因菊花和香橙花的味道而顯得沉悶。
領事在伯納德·布朗尼根的房前停住了腳步。波拉正在走廊裡的一副吊床上盪著。聽到格迪的聲音,她站了起來,像一隻出窩的鳥,臉蛋紅撲撲的。
他被她那一身裝束迷住了——她穿了一件荷葉邊的平紋薄衣,套了一件小巧的白色法蘭絨短外衣,全都製作得勻稱得體。他提議去走一走,於是他倆走出去,走到山坡上一口印第安人的古井邊。他倆坐在井欄上,就在這裡,格迪說出了早就想說而一直未說出的話。儘管他早有信心她不會拒絕他的,但此刻看到她一往情深地徹底歸順,他仍覺得喜悅無比。這兒的這顆心無疑是充滿愛和堅定不移的。這兒沒有變卦,沒有懷疑,也沒有那套吹毛求疵的陳舊標準。
當天晚上,格迪在波拉的門邊吻了她。他以前從沒感到這樣幸福過。「在這塊空幻的安樂鄉,一旦住下來,就躺下不走了。」這種生活對他來說,正如一直對許多水手來說,既是最容易的,也是最美好的。他的未來將是美妙的。他得到了一塊沒有毒蛇的「樂園」。他的夏娃將真正是他的一個部分,未曾受到過誘惑,因而使他更覺快活。他今晚作出了這一決定,他的心充滿了安詳和愜意。
格迪一路吹著口哨,哼起那首最美好、最傷感的愛情之歌《燕子》,回到了住所。剛進門,他那隻馴服的猴子便從書架上跳下,歡快地吱吱叫著。領事走到桌邊,想取幾顆他平時放在那兒的堅果。在昏暗的房裡,他的手伸過去,恰好碰著那個瓶。他驚跳了一下,好像碰著了一條毒蛇的冰冷身子。
他忘了那個瓶還擱在那兒。
他點上燈,給猴子餵食。然後,不緊不慢地,他點上一支雪茄,手裡拿起那個瓶,沿著小路朝海灘走去。
天上有月亮,大海真是美極了。微風每到晚上便改變了方向,此刻,正一個勁地朝海上吹著。
走到水邊,格迪使勁把那個未曾打開的瓶子扔向遠處的海中。它消失了一會,接著冒了起來,好像變長了一倍。格迪一動不動地站著,觀望著它。月光非常明亮,他能看見它隨波上下起伏。慢慢地,它遠離了海岸,一邊離去一邊波動發光。風正把它帶向大海深處。很快它變成了一個小點,偶爾有間隔地模模糊糊地顯露一下;再接下去,它的神秘便被大洋更大的神秘吞沒了。格迪站在海灘上,一動不動,吸著菸,看著遠處的水面。
「西蒙!——喂,西蒙!——快醒過來,西蒙!」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水邊叫道。
老西蒙·克魯茲是個混血漁夫兼走私者。他就住在海灘上一個小棚屋裡。他剛剛睡著便這樣被叫醒了。
他趿上鞋子,走了出來。英烈殿號的一隻小船停在那兒,船上的三副是西蒙的一位熟人;另外還有水果船上來的三位水手。
「上岸去,西蒙,」那位三副叫道,「去找格里格醫生或古德溫先生,或任何跟格迪先生是朋友的人。把他們馬上帶到這兒來。」
「我的天啊!」西蒙還有點睡眼惺忪。「格迪先生沒出什麼事吧?」
「他在那張油布下。」三副指著那只小船說道。「他快被淹死了。我們當時從汽船上看到他在離岸將近一里的水面上發瘋似地游著,追著一個朝外海漂流的瓶子。我們放下輕便快艇,朝他駛去。他幾乎快要抓到那瓶子了,但就在那時,他精疲力竭,沉下去了。我們及時把他從水裡拖出,也許他得救了,但要看醫生的最後決斷。」
「一個瓶?」這老頭問道。他擦了擦眼睛,還沒完全醒過來。「瓶在哪裡?」
「在那遠處什麼地方繼續漂著。」三副對著大海豎起拇指說道。「快去吧,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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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事件」令鯉魚門一夜間成為全城焦點,這個長久被遺忘的小社區,離油塘港鐵站有點距離,加上周邊都是工廈、地盤,日間沙塵滾滾,晚上僻靜得可以安心偷食,只有鯉魚門村內的海鮮街才有一點人氣。就連連鎖食肆都撐不住的死位,偏偏有人膽粗粗在這兒開業賣車仔麵。擁有如此膽識的阿傑,原本從事裝修工程,人到中年已有自己的裝修公司,卻為了一圓自己的飲食夢,竟然選址於此開店。
飲食初哥 走入經營誤區
阿傑有當過小販的經歷,但是開店做食肆還是首次,一心以為開店後,只要教曉一班夥計日常運作,便可輕輕鬆鬆交由他們打理,間中請朋友來吃飲喝酒,為生意也為自娛。如意算盤打得再響,實戰卻是另一回事。缺乏經營食肆經驗的他,一開店已發現區內人流嚴重不足,花心機準備好各款各樣的食物,吃的人少,賣剩的多,最後只能一盤盤倒進垃圾桶。金錢和食物都白白浪費掉,連夥計都不是想像中那樣可靠,「有些人做了很短時間便辭職不幹了,有些教完他也不會跟足你意思去做。」最後也得由老闆來自負。一年間, 阿傑每個月都要蝕錢,在工程公司辛苦賺回來的錢都要拿去補貼這車仔麵店,而且出品參差,亦飽受劣評,原本已少得可憐的人流,這時更少人幫襯,生意最差的時候每日只能有幾百元收入。
生意走入谷底,選擇放棄還是繼續經營?當每個月賬簿都有六位數字的虧蝕時,我想大部分都會選擇前者。但阿傑卻沒有選擇放棄,而是咬緊牙關,為自己的飲食夢撐下去,還找來原本當OL的老婆Chloe一齊落鋪救亡,兩夫婦親身上陣,決定為小店翻身。
背城借一 谷底翻身
名聲一旦受損,要翻身又談如容易。阿傑和太太先由改良食物質素出發,對每款食材都選擇及烹調得更加賣力用心。阿傑每天會親自準備車仔麵的各種食材,車仔麵是出名食物種類多,功夫也多,但他不再假手於人,細微到連每件牛腩的切割也要一手包辦,「交貨回來的牛腩多數用機器切,每件的肥瘦比例不一,燜出來口感就有參差了。」阿傑不單處理食材,還親自調配店鋪中的靈魂醬料:辣汁!他坦言很多時客人來吃車仔麵都是為了這個辣汁,沒有了它,有些客人寧可掉頭走人。辣汁的配方是來自他八九十年代當小販的舅母,辣得來又有鹹香,現在味道單一的現成貨根本無得比。所以就算每次煮醬要大費周章去買材料,又要在爐前不斷攪動炒醬,炒至雙手麻痺也在所不惜,全因他有句格言「自己食得到才會賣給人」。連自己也不想食,又怎能捧上枱侍客?就算每日做上16、17小時也硬着頭皮撐下去。「我們有時會煮粟米魚肚羹給客人,有人建議我們改用豬皮,可降低成本。」老闆娘卻斷然拒絕,堅持用回成本較高的魚肚,「始終失敗過便不希望再失敗,縱使我們不是用最貴價的材料,但我們的食物要對得住良心。」
小店良心與同理心
不單憑良心做生意,阿傑兩夫婦更富同理心。每見到有地盤工人入來幫盤,便自動自覺將飯和餸的分量加大,另加送一碗無味精湯,「我們自己也是做工程,明白他們的辛苦,給他們多點飯,無餸也不行,也就給多一點。」阿傑沒有在生意低迷時吝嗇一碗湯、一口飯,而是盡量滿足顧客的需要,這種貼心的關懷,瞬間融化了各方「真漢子」,每到吃飯、空檔時間、傾生意、甚至放工後,他們都愛鑽進這小店,把這裏當成第二個家一樣。街坊們見這對夫婦日出而作,日入也未休息,也重新願意走入當初劣評如潮的餐廳。「最開心是街坊告訴我們,現在我們的水準穩定了,食物都好吃多了,得到他們的認同,我覺得這一年沒有白捱。」縱然覺得從事飲食是「成世人最辛苦」的時間,但Chloe每次聽到街坊的鼓勵說話,都會從倦容中露出一絲笑意。
久違了的小店情
愛上一間店跟愛上一個人一樣,都是從日積月累的交流開始,慢慢建立起感情;跟大集團式食肆的純買純賣、索然無味的交易不同, 滿足的又豈止是一副飢腸?熟客中還有一班是住在附近的退休人士,來這裡吃飯喝酒「打牙骹」,吃喝談笑間還不時對夫婦倆送上鼓勵,阿傑也喜歡從廚房裏走出來,坐在他們身邊談天說地,酒過三巡無所不談。「給你們再選擇,還會選擇在這裏開店嗎?」「會!我們已經融入了這個社區。」沒料到兩夫婦的答案異常一致。縱使人流不多、成本控制失當、體力透支等等一萬個不利因素,但小店仍能有掙扎求存的意志,靠的不單是金錢回報,還有一份久違了的社區人情味。
採訪:莫麗嫦
拍攝:甘力基
老友記
地址:鯉魚門崇信街8號地下3B舖
電話:2869 2226
營業時間:7am-9pm (星期一至六); 7am-6pm (星期日)
詳情: http://bit.ly/2PEmC8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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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燈照,霓虹光,紅妝女郎樓下看,街上幾個人兒盪,紅車舉旗四處闖。鬧市的深夜如此耐人尋味,彷彿誰也殺不掉那生機。
日出而作者要不早已安睡;要不就如街上幾檔食肆般,洗洗刷刷,準備關門歸家。
日入而作者又豈止艷娘與司機,正如弼街這一家小店,才剛亮起了燈。
招牌上的射燈保持晦暗,隱約見到是深棕色雲石底配以「金華冰廳」四個金燦大字,
這個色樣顯然是老舊款式,對了,這是一家有四十六年歷史的老店。
越過前方賣麵包的小檔口,穿過舊式的玻璃雙門,又是一片漆黑,這裏似乎是小店的食廳,
還未來得及察看,後方盡頭處便傳來鏗然之音,只見有兩至三名男人於該處搬來弄去,揉揉眼睛細看,
他們手執的正是一疊生鐵焗盤,一股溫熱,正瀰漫着整間冰廳。
老舊的巧手
這是一間長方小店,前鋪為外賣麵包檔及食廳;後鋪為水吧、廚房及麵包工場。凌晨兩時,幾位師傅正在工場內準備製作麵包。工場地方不大,僅僅容得下三位師傅,裏面只有一張偌大的搓粉桌,銀鐵色的雪櫃以及裏邊殘舊的大焗爐,唯一的機器就是大攪拌機。工場內較為主導的,是一位已在此工作十數年的老師傅,他邊把攪拌機整理好,邊謂:「我哋嘅麵包用舊式做法,盡量用人手製作,好多準備功夫㗎。」以「我們」稱呼小店,可見其歸屬感之大,對於自己所做的麵包,他十分自豪,尤其是接下來要製作的菠蘿包。
小店習慣用老方法製作,不加化學劑,他先倒入麵粉,這是來自香港的九龍麵粉廠的麵粉,本地有名,再加入糖及豬油。他把豬油遞上,見豬油呈雪白色,指目前最好的豬油,來自荷蘭,豬油對麵包而言十分重要,質量次一點都已經大有不同,坊間很多麵包店都用台灣豬油,做出來的味道及鬆化度都不理想。接着,又加入雞蛋及奶,多用些雞蛋的話,麵包會更鬆軟美味,千萬不要吝嗇材料,不然就不好吃了,這是老師傅的原則。
待機器把材料攪拌成一個麵糰,師傅即撒一把麵粉於桌子上,再把麵糰放上。除了機器做麵糰,其餘步驟都要以人手做。三位師傅並排於桌前,先把麵糰捏成長條,再分成幾份搓成一個個圓形,三人一個勁兒地搓,不消一會兒就將圓麵糰整齊地放在盤上,好讓它們發大,這個過程就是發酵。發酵需時一至兩小時,發酵不足的麵包會又硬又實;發酵太久麵包又會如同空氣般,沒有質感。他把一根指頭壓下去麵糰上,只見它立即回彈至圓形,他解釋,倘若麵包用料不足便會塌下去;若加入添加劑的話,麵糰同樣會扁塌。
麵糰發酵期間,老師傅又開始製作菠蘿皮。加入麵粉、豬油、奶粉、雞蛋及砂糖,僅此而已。攪好的皮料偏黃色,不如麵糰般有彈性。將皮料用鈍刀壓成皮狀,薄不好,厚不好,均勻就最好,這就講求手感及經驗。於發大了的麵糰上噴上開水,好讓菠蘿皮黏附於麵包上,接着塗上蛋漿讓麵包能更好地上色,便將一盤盤的麵包推入焗爐,焗十八至二十分鐘,其間要轉爐。菠蘿包顏色要呈金黃,皮裂適當,不能過多,不然一咬下去表皮就會碎掉。
待麵包出爐之時,師傅就要開始製作酥皮蛋撻,這是小店最難做的食品,很多功夫。首先要把酥皮打起,白色的是酥皮,較有彈性,材料十分簡單,就只有豬油及麵粉這兩種食材。黃色的則是水皮,材料有雞蛋及奶粉,質感較軟。酥皮及水皮疊起來,就是一層層酥軟的效果。師傅先於桌上放上酥皮,將之用「酥槌」壓成長扁狀,再放上水皮,把酥皮包着水皮後再摺疊,重複至整塊酥皮都按壓均勻,分佈平均。
見老師傅動作輕柔,看着覺得輕鬆,其實十分辛苦,所有的手力都用陰力,他邊搥打邊訴苦:「呢個酥槌用咗十幾二十年,好重㗎!有幾磅重,一天打幾十次,好攰㗎!」語畢,把打好的酥皮切成四份,放到雪櫃中。待其變硬後,又再取出搥打,即可倒模。倒模後,要將酥皮平均地按壓於鐵模上,再倒入用雞蛋、糖及奶所製成的蛋漿,只要分量適當,蛋漿就會滑。完成後放入焗爐焗一焗,同樣是焗至金黃色。打開焗爐,酥香頓時撲鼻而來,同時告知時已六時半,麵包準時發售。
昔日的苦頭
踏出工場,水吧、廚房以及食廳已經亮了燈。兩三位樓面阿姐已經穿戴好圍裙就位。「睇住啊!菠蘿包出爐啦!睇住啊!」一位短髮阿姐高舉雙手,將一盤新鮮熱辣的菠蘿包托在頭頂上,由工場步出玻璃門外的麵包檔。只見麵包檔前站着一位束髻端莊的婦人,看其架勢就知是老闆娘,人稱「陳太」。既然員工眾多,為何尚要堅持每日到店裏親力親為?她邊把出爐麵包整齊放到門口的麵包櫃內,邊笑說:「每日我返工都有呢個感覺,希望透過呢度,令人感覺到仲有個有人情味嘅地方,大家互守互望。」有此想法,就是源自老闆陳生開店的一個概念。
老店於一九七三年開辦,當時大牌檔開始漸少,演變成偏向輕食的冰室盛行,其實就是茶餐廳形式。陳生及陳太生活並不貧苦,開此冰廳,就是因為陳生一個好客的性格,他希望有一個地方,能經常讓朋友來坐坐聊聊天,聚一聚腳喝杯茶,於是想到開間冰室,並提出取客廳之意,改名為冰廳。小店當年因為牌照問題,不能大動爐火,故此都是賣些普羅大眾的輕食,西餅蛋糕、雞批、叉燒酥等,略為飽肚的都只有麵食。好賣的食物,就是至今仍然街知巷聞的菠蘿包及酥皮蛋撻。隨時代改變,小店的外貌及座位依然保持一樣,大部分食物也不變,只是為滿足客人而加插了飯類以及小炒,反正都以快為主。
畢竟是四十多年前,總有些不一樣。陳太說起當年,竟是一肚子辛酸。當年,全店都沒有女工,員工全是男人,甚至光顧的客人都以男性為主,其他食肆亦然。她以前也是一個全職主婦,不止如此,來自保守的家庭的陳太,到店裏工作前,因為父母不允許,故從來都沒有外出工作。至一九九七年後,兒女都送去英國讀書,不用湊仔的她因為無聊,就來店裏來幫忙。對她而言,着實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到店裏來,方發覺原來與人相處十分困難,她翻了翻白眼:「我直情以四個字形容,啞口無言,我從來未接觸過咁多人,雙眼從未見過咁多嘢,人哋講乜我都唔知佢有咩意思。」起初數年,根本沒有員工會聽她說話。她請員工做事,他們則認為其毫無知識,甚至着他們下班前先把地掃乾淨,也沒有人願意。她笑言:「佢哋唔做,我做囉!我忍耐力都幾高㗎。」
其實,不止忍耐力,陳太本是有主見之人,她來這裏第一件事就是改賣麵包形式。她見無論客人買多少個麵包,員工都只用一個膠袋盛着,結果客人吃麵包時,要用手指夾着麵包,她認為不體面,於是提出一個麵包用一個袋子的做法。起初員工都不接受,她惟有站在外面看着,員工不按指示,她即開口阻止,堅持了數年,又得客人讚賞,故現已經成了習慣。遇到這些問題,陳太不會跟老公打小報告,她不屑:「我唔會,我一個人要打理一個家庭,一樣需要堅強,我鍾意人除咗用手,仲要用心去做,由我做起囉。」日久見人心,員工現時對她十分尊重,相處愉快,好些員工都跟隨她十年以上。
她自覺幸運,在此,學懂了很多東西,最大的改變,就是懂得去關心別人,她漾起笑意:「冇人教我,但我喺度感覺到客人好關心我,我唔舒服佢哋會知道,我自己感動,所以我先學識咗去關心人。」她終於了解,有些東西要在生活中磨練。
然而,她學懂了,人情卻漸消逝。以前客人間十分和睦,沒有人介意搭枱,一起坐後就會互相對答,但這些畫面漸漸在她眼中消失,她嘆口氣道:「講吓講吓,連早晨都唔想講啦。」這份人情不知何時失落了。只是,人情去,光陰同是。年紀漸老,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去主宰。事實上,她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再工作了,腰痠背痛。但累積了四十多年的客人,跟在她身邊多年的員工,真的捨不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她沒有後悔把時間都投放在此,這家小店對她而言,是其成長的地方,彷彿這是她的家,只要每天立於家門前,守護着這份舊情,足矣。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謝本華
金華冰廳
地址:太子弼街47號
電話:2392 6830
營業時間:6:30am-11pm
詳情: http://bit.ly/2TUq0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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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時,鳥喃未聞,人煙不沸,這是公園仔少有的風景,畢竟她是大埔墟的地標。
這公園挺逗趣,中央的聳樹被圓弧大理石圍繞,背向蒼翠,眺望園內四個角落都座落了涼亭,綠蓋白頂紅底柱,凜凜底下,是數個被煙霧迷漫着的大叔。樹蔭今天似乎起不了作用,滾動的水滴於綠亭邊緣滑落,漸覺頻繁,眾大叔見勢色不對,紛紛止住吐霧,急着腳離開公園仔。
出口四邊都是街道,條條大路都通往大小食肆。面前穿著藍襯衫的大叔,隨其穿過其中一條大街,拐兩個彎頭,於一家開了半閘的店子外駐足。雨粉漸成點,大叔握着玻璃門的扶手一拉,就往店裏去。水珠積聚於半彎的睫毛上,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只見,頂上是一個黑色招牌,以俗金刻了「陳漢記粥麵專家」七個鑄字。
腳丫穿過玻璃門,大叔邊領頭走,邊自我介紹。他是亮叔,王永亮,是這家廿八年老店子的事頭。
聞知是一家老店,真有點驚嗟,畢竟門外裝潢新簇,沒有太多痕迹。步進店內,與外間的烏霧相反,是一片燈火通明。牆身都貼滿茶記式菜單,左側是麵檔,右側是白色小圓桌兩三,行至盡頭,方知左前方尚有偌大空間,同樣是散落了多張圓桌及銀色圓櫈,一名員工手執濕毛巾,在枱面隨意打着大圈,試圖拭淨桌面;另外兩位把各類調味品填滿小瓶子後,半扔回桌上;還有一位提着拖把,在地上來回晃擦。不修邊幅的景象,反倒滲出了點點庸俗的雅致。撿起掉到地上的餐單一看,選擇繁多,暗忖小店食物五花八門,入神之際,亮叔一屁股坐到櫈上,盯着餐牌看之餘,又調侃道:「啲人話我哋乜都有得食,雜過鬼。嗱,我份人乜都隨緣,但對食物好執着,冇一樣嘢做得馬虎。」他以手為筆,於桌上寫了四個字——「一門四傑」。
緣來又去
收起指頭,一陣牛腩的滷香蓋過了市井味,隨炊煙而行,又來到門口的麵檔。亮叔隨即走到麵檔,用力搭了搭師傅的肩膀,咧着嘴巴介紹着「第一傑」,牛腩師傅佳哥。穿上青綠色制服的佳哥靦腆地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繼續撈起炆煮好的牛腩及牛雜。一旁的亮叔見狀,着他切好一碟三分肥、七分瘦的牛腩,拿到就近圓枱坐下來,邊吃邊自賞。小店的牛腩十分講究,天天購入新鮮牛腩,肉類絕不保留超過一天。夾起其中一塊放到口中,咀嚼三數下便嚥下,他指要肉質軟腍,不是炆得愈久愈好,而是熟知每塊肉所需火候,不同位置,不同厚度都有影響,所以每天炆煮時間不一樣,這就要講經驗。他說這裏的師傅都跟他有緣,想法一致,緣合則聚。很多麵檔師傅為求方便,將牛雜與牛腩一大鍋煮,此乃亮叔不能妥協,因為牛雜多雜質,會影響牛腩的味道與質感,分開烹調縱使費時費火,他都堅持廿八載。除了火候,醬汁也是重點,與其他店做法不同,小店的腩汁加入了沙嗲,說到這裏,他的表情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徐徐道出這是他姑丈的秘方,幾十年不變。「我姑丈係邊個?之唔係陳漢記個陳漢囉。」手執已過身姑丈的照片,亮叔的笑容帶點苦澀。他相信緣分,亦知道安天命,有些命運無法改變,就如他與父母無緣。父親於其四歲時離世,後來母親改嫁,他頓成孤兒。幸而緣去,又來。當時幸得姑丈陳漢一口答應撫養,他才得今日安樂。
陳漢記其實是姑丈的心血,第一間店位於荃灣。他十歲就開始到店裏幫忙,上學前幫忙開店,放學後背着書包做樓面及清潔。一切自願,因為他本來就不喜讀書,故十二歲小學甫畢業,他就全力到店裏跟姑丈學做牛腩。陳漢對他非常嚴格,細小的他要學着站高炒鑊﹑攪拌汁醬,更要把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鍋子舉高過頭,雖苦,卻因而練出一身好功夫。十六歲那一年,他已經做企檔師傅,獨當一面,煮得一手好牛腩。至十八歲,姑丈因年老而要退休,整家店交由他打理,一直至三十歲。
後來,雄心壯志的他,想要一闖天下,於是有了自立門戶的念頭。姑丈聞言,口裏雖然不想他離開老店,卻又身體力行,借數十萬予他開店。於是,就有了大埔陳漢記的出現。「我可以有今時今日,全靠姑丈,所以鋪名一定要用番陳漢記。」未幾,姑丈兒女無法繼續經營,陳漢記只剩他一家。話一出,他又塞了一塊牛腩進口。亮叔把牛腩視為小店的靈魂,味道一點不能變,因為這是姑丈的拿手好菜,是一份不可割捨的感情、一份由心的尊敬、一絲眷戀。
種下善因
面前的牛腩一掃而盡,只剩下空碟。忽地,一股米香飄至鼻腔,喚醒了沉浸於思海中的亮叔。他仰頭望鐘,十一點半,已經開店半個小時,於是他動身往粥檔去。只見粥檔前貼了幾張沾了水的手寫單子,繞過傳菜的小窗口,他駐足於另一名穿上制服的男人身旁,男人看上去,還帶點青澀,正是小店「第二傑」,粥檔師傅恆仔。舀起一勺察看,小店的粥底屬於稠杰,這是亮叔的喜好,認為這樣較有口感。但要粥夠稠綿,得花上四至五小時煲煮,中間要不住攪拌,需要耐性。「我成日話後生唔係問題,我教佢要用心、用感情去煲,咁先做到一煲好粥。」播種善念,恆仔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每天都一大早就回來煲粥,不敢怠忽。此時,恆仔看看單子,先舀起一勺粥底往小煲內,再加入豬雜搖滾,鋪上葱,一碗及第粥就完成。樓面阿姐把粥捧到客人面前,再附上一碟腸粉。
對啊,吃粥又怎麼少得了腸粉?視線回到粥檔這邊,不知何時起,一名青綠上衣的女人,正立於旁邊的腸粉檔埋頭苦幹。她是店裏的「第三傑」,腸粉師傅英姐。只見英姐舀起一勺粉漿,淋到長方形的蒸架上,再均勻地於中上方位置放上蝦仁,於最下方灑上切碎了的豬膶,待粉漿凝固後,用小鐵片於中間割開,各自捲成兩條腸粉。「玻璃腸粉到。」黝黑的大叔打着哈哈,似乎是熟客。兩碟腸粉晶瑩剔透,厚薄均勻,英姐說這是亮叔對腸粉的要求,餡料每日新鮮,粉皮輕薄而帶少許透明,要薄而不破,少一點技術都不行。最有趣的是,腸粉的秘方只有師傅知道,就連老闆都是門外漢。亮叔聞言,即過來搭訕:「試過有四個客人,一食食咗三十幾碟,冇呃你,真係。」吃三十碟有何驚奇,小店有很多客人,一吃,便吃了廿多個年頭。
立足廿八個年頭,亮叔在這一區,除了美食有口碑外,亦是有名的義氣仔女,只要朋友有難,他都會拔刀相助。他憶起當初小店僅得一邊鋪位,彈丸之地放了七八張木摺枱,當時生意不錯,想要擴充地方,隔壁卻有一間建築材料店,令他無從入手。直至十多年前,建材店要倒閉,告知執達吏要到此封鋪,多年鄰居關係,他想也不想就借了三十萬給對方應急,好讓店鋪不用被封,對方為了報恩,把鋪位轉租予他,才得以有現時寛大的陳漢記。種善因,得善果,亮叔坦言,這善心由姑丈播下。陳漢花名為義兄,幾乎荃灣區所有爛仔、道友都受過其恩惠。也許是一種薰染,他人生中,一個「情」字對他特別重要,不論對朋友或是員工,他都動之以情。與姑丈的緣分,他自覺是修來的福氣;與姑丈的關係,如父,也如師。
緣原是圓
游離憶潮,天色漸黃,預告晚市即將開始。一個身影霍地於煲仔飯檔出現,亮叔上前打個招呼,介紹他是小店的「第四傑」,煲仔飯師傅正哥。正哥跟了他二十年有多,煲仔飯的水準從來沒變過。正哥臉帶淺笑,打開了正在冒煙的其中一個瓦煲仔,見米粒煲得適中,粒粒分明,帶少許飯焦,把新鮮的白鱔鋪於米飯之上,再蓋上瓦頂。甘鮮混和飯香,從小隙縫滑溜到店外,只見店門側已有一條長長的人龍,靜候嘗鮮。煲仔飯是小店的名物,多年來都全靠正哥的手藝,方令店子夜夜笙歌,亮叔眸子裏倒映出裊裊白煙,又開腔:「呢啲瓦煲仔用四至五次就要換,但師傅呢?一齊打拚咗咁多年,梗係想一直唔變啦。」這又是他從姑丈身上學到,夥計是一家店的靈魂,要視之為手足,將心比心,他多年來都一直慎守。就如,他每年都豪擲數萬元,請員工吃團年飯;又如,他付員工之薪金,都較同行高。記得沙士那年很難過,小店每月虧三十萬,亮叔卻一點沒有想過放棄,要守住員工,護着他們背後的家室,結果,向政府提取的一百萬資助金,他全都用來發薪給夥計,上下齊心,終渡過難關。緣是圓,老闆來,手足往。有一年,他們遇到了勁敵,一家粉麵店開到隔壁,客人貪新鮮,都紛紛離巢,生意淡薄,足足三年之久。一班夥計沒有因為怕飯碗不保而過檔,反而工作得更拼搏,終於使得一眾客人回頭。「我當正佢哋家人,唔係點會跟我咁多年?」此刻,他正於廚房外,與數名樓面聊得興起,一時抱頭勒背,一時笑得合不攏嘴。
驟然,見有熟客,他拍拍員工肩頭,只見對方有默契地遞上一壺熱茶,亮叔即執壺熱情地上前跟客人打招呼,不消一陣子,已經坐了下來一起喝茶。聞說,他以前都會拿出珍藏威士忌與客人碰杯,只是大家白髮已見,惟有健康點,以茶代酒。言笑間那種親切,似乎超越了賓主關係。時針又繞了一圈,亮叔仍然埋首於一片喧繁之間,顯得玻璃外的朗月更孤清。
送別最後一桌客人,舉錶一望,凌晨四時。店裏半昏半明,站在門外,月光冷冷地打照到臉上。他笑意未散,瞇起的雙眼末端,是藏不住的魚尾紋。這時,才回想起亮叔已將近六十。他默默來到收銀處,拿出鈔票邊點算着,邊自嘲年事漸高,現時回店裏都以管賬目居多:「我做咗幾十年,而家比以前冇咁好力,辛苦好多。」苦卻甜,他其實一點不想退休,只望回店子找樂子。語畢,四位師傅各自捧來牛腩、蟹粥、蝦腸、白鱔煲仔飯,正哥扯高嗓子:「嚟啦!老細!」啊,宵夜。一桌子六﹑七人,拿着碗筷,一言又一語,忘卻了深宵的疲憊。
甚麼是知足常樂?看他,辛苦了大半輩子,得失,得失,最終隨行的,還是老緣分。
他說,陳漢之言,會牢記。
陳漢記
地址:大埔運頭街91B地下
電話:2658 2277
營業時間:11am-4am
詳情: http://bit.ly/2LRFw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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