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失敗主義〉
作者:陳韋安
香港教會近年出現「基督教失敗主義」(christian defeatism)的風氣。所謂「失敗主義」,意指全然接受失敗,毫無反抗掙扎,舉手投降。「基督教失敗主義」比「失敗主義」更糟糕。因為它錯誤地將「失敗主義」的精神美化為屬靈美事。
首先,基督教失敗主義以失敗為美。他們認為,失敗乃是跟隨基督、十字架、窄路、困苦的記號。因此,他們認為,失敗不僅是基督徒正常的遭遇,更是基督徒的屬靈美事。失敗不僅是正常的,更是應當的。當然,某程度來說,基督教失敗主義是成功神學的反動力。它拒絕成功神學錯誤地追求成功。不過,它卻本末倒置地以失敗為榮。
另一方面,基督教失敗主義也是「基督教民粹主義」(christian populism)。基督教民粹主義強調基督徒的普遍性,強調沒有屬靈超人,反而歌頌基督徒的軟弱,甚至以此為普羅大眾的屬靈標準。「我只是普通基督徒,靈命不是很好。」「我只是教會小傳道,講道有很多缺點。」當然,有誰不軟弱呢?不過,甚至,他們不只以自己的軟弱誇口,他們更以自己的軟弱與失敗當作武器。
基督教失敗主義最大的問題是,他們以自己的失敗來推翻別人的成功。基督教失敗主義者將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世界、制度、甚至教會體制的不義,卻沒有任何改變現狀的打算。久而久之,失敗成了自義:我愈是失敗,就愈顯世界對我的不公,更突顯自己為主受苦。同時,這邏輯的反面更是可怕:你愈是成功,就愈顯得你愈邪惡。因此,建制總是邪惡的;大牧師總是腐敗的;有名望的總有不可告人之隱情的。如此,失敗打倒成功,軟弱高於剛強,nobody壓倒一切。
我不是為成功說好話,更不是推舉成功。事實上,基督信仰沒有歌頌成功,也沒有歌頌失敗。
或者說,問題的關鍵不是「成功」還是「失敗」,而是為著甚麼成功?為著甚麼失敗?贏甚麼?輸甚麼?成功本身是沒有甚麼可歌頌的,因為成功在本質上是沒有價值的。成功乃是從「潛在性」(potentiality)變成「實在性」(actuality)。因此,重點不是「成功」本身,而是成功了甚麼。自己成功了?革命成功了?正義成功了?追求成功本身是沒有錯誤的。因此,成功神學的問題乃是錯誤地追求個人財富與世界目標的成功,認為俗世的成功乃是屬靈的祝福。
同樣,基督信仰也不歌頌失敗。十字架不是失敗的記號。相反,聖經常強調,十字架是基督戰勝世界的記號。「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羅八37)「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約十六33)基督得勝——這是基督教非常重要的信仰根基。從尚未發生的「潛在性」轉變為「實在性」,正是上帝國度的降臨。因此,「失敗」本身沒有值得可歌頌的。邏輯理應相反:因為基督的得勝,俗世的失敗全然不足掛齒。
因此,「真正不計較輸贏的人,才可以坦然無懼地爭取輸贏。」這是本文的主旨。
我強調,我不是那種膚淺地追求成功卓越的人,也絕對無意要故意詆毀失敗的人。事實上,稱呼別人「失敗」——無論是真失敗還是假失敗,本來就是一件很不禮貌、很不舒服的事。然而,我只想指出一個問題:如果有人用自己的失敗來咒詛別人的成功,甚至借用失敗來自我為義,這正是「基督教失敗主義」的問題。
基督信仰不歌頌個人的成功,也不神聖化自己的失敗。相反,基督徒理應是世上最能經歷失敗的人。或者,讓我更直接的說,基督徒是世上最懂得輸的人。不過,何謂「懂得輸」?讓我們先探討坊間一些錯誤的看法:
一)否定失敗的存在。這本來是一句很勵志的說法:「失敗不存在」、「沒有人是失敗的」、「沒有輸這回事」。當然,這說法的意思是,不能用「失敗」標籤任何人。這是正確的。沒有人配得上永久的「失敗」標籤。不過,沒有「失敗」這標籤,並不代表要否定失敗的存在。失敗是存在的。我們無需亞Q精神地無視、否定失敗的存在。虛構出一個沒有失敗,全然勝利積極的世界觀,其實是不必要的。相反,誰否定失敗的存在,誰就正正離不開失敗的陰霾。
二)將失敗正義化。這可能受到近年文化的影響——主流總是邪惡,邊緣卻是正義。無論是史村翔的日本漫畫《流氓俠醫》、人們對流行普及文化的批評、抑或弱勢社羣的關懷,正義與「邊緣」、「弱勢」逐漸成為同義詞;相反,因着Donald Trump、教會的Megachurch 現象、高官權貴的批評,成功與邪惡逐漸扯上關係。因此,不知不覺,所謂「懂得輸」,就是甘於失敗,甚至鎖定失敗乃是正義的必然結果;相反,誰萬一成功了,成為主流了,誰就被扣上腐敗的帽子。
我認為,基督徒是最懂得面對失敗的人——不是基於成功神學,不是亞Q 地否定失敗,也不是屬靈地美化失敗。基督徒不被成敗所困擾,所以才會真正地努力改變成敗。
十字架告訴我們「輸的藝術」。我們可以輸。我們絕對可以直接面對失敗。正正因為我們可以輸,我們才會嘗試爭取勝利。真正「輸得起」的人,首先必需是曾經願意爭取勝利的人。誰不計較成敗,誰就一開始已經非常計較成敗了。因此,基督徒是認真地爭取成功,卻快樂地接失敗的人。這是「唯獨恩典」的人生,贏了是恩典,輸了也是恩典。基督徒人生是一場「恩典遊戲」。這遊戲要求我們盡心、盡性、盡意地玩。但是,盡力的同時,我們卻不可忘記,它仍然是一場遊戲。這正是基督徒人生的熱血與淡然——努力地玩,卻不被成敗所困——無論是自己的成敗,還是別人的成敗。
邱吉爾曾說:「成功就是歷經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卻不失熱忱。」(Success consists of going from failure to failure without loss of enthusiasm)丘吉爾沒有為「成功」下定義。他所講的「成功」,是「經歷失敗的熱忱」:努力、熱血地追求成功,卻承認、接受每一次失敗,卻繼續承認自己渴望成功。這熱忱,正是基督徒對生命的熱忱。
因着這份來自上帝的熱忱,基督徒不會對成敗犬儒。「真正不計較輸贏的人,才可以坦然無懼地爭取輸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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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只會用哭泣求同情,不懂憤怒,不敢反抗。。。。尼釆。
【今天東北衝擊的判決,是對一個世代的抹殺】
今天晚上去了看戲,但不知是劇情太爛還是甚麼,在心中不停浮現著的,卻是羅冠聰的一段說話:
「(法庭)有沒有想過,阻嚇的不是一些他們覺得過激的行為,而是一班或一整代對社會有抱負、對社會充滿期望,想親手改革的年輕人?」
不,我整晚擔心的不是東北的不公不義問題,也不再是和理非與勇武抗爭路線的問題,而是突然發現,這個判決等若將一整個世代的人抹殺了。
猶記得國教開始,我們總算等到了學生領袖的誕生,搞渾那池老舊的政治死水;然後到雙學佔領公民廣場,新世代的政治能量達到了高潮;之後的魚蛋革命、梁天琦由Nobody到成為楊岳橋的最大威脅,再到梁頌恆游蕙禎羅冠聰的當選,我們一直看到或許立場不同,但這股躁動的新世代力量正努力改變老人政治版圖。
然後打壓是來的那麼理所當然。梁天琦、陳浩天的DQ雖然震撼,但我們仍以為下手對象不過是乖離的激進份子而已,在踩著建制規則的底線而行,似乎還是剩下來可以「活動」的空間;沒想到接下來就輪到梁頌恆與游蕙禎的DQ,太多人將焦點集中在他們的辱華行徑上,卻忘了這種褫奪本來就已是明目張膽的剝削政治權利;但有人仍心存希望,大概再乖一點就能容忍了吧?然後又輪到羅冠聰的DQ。
再之後的逆流不是來自政府、卻來自民眾。曾俊華那「溫和建制」帶來的希望,令講原則、講理念的進步民主派被認為是不適時務者,曾因為年輕純潔的光環開始消失、「赤子之心」開始被認為是「阻住地球轉」的同義詞。
然後就到了對各個魚蛋革命參與者的嚴厲打壓,再到今次的東北判決,黃浩銘、梁穎禮、何潔弘等在社運界赫赫有名之人,一直嘗試尋找一條非暴力而又能被社會接納的抗爭路線,沒想到法官一段判詞,就將這條路近乎一舖清袋。兔死狐悲,不要說黃之鋒,等待黃台仰與梁天琦的刑期還會短嗎?
大家有留意到嗎?由梁天琦陳浩天黃台仰到梁游、再到羅冠聰然後到黃浩銘;由雙學到香港眾志到本民前青年新政,這已不是泛民建制、本土左翼的矛盾,而是一個世代的清剿。剩下來的所謂「新世代」不是乳鴿此等懂得奉承老人在權力夾縫中找到生存之道的Smartass,就是任建峰此等早已離地、有著移民本錢而隨意指點江山、以為甚麼抗爭都不做,只「溫和地說真話」就能讓世界改變的冚家中剷──當然別忘了,還有那些「生適其時」,搭著經濟順風車獲得權力與財富,然後還口口聲聲說「我們雖然老了,但仍有權守護自己的權利」的一眾老屎忽。
至於剩下來的年青人,他們會發覺,若依這班權力者的規則來玩,沒財沒勢的你根本贏不過這些既得利益階級,但若嘗試不依規則來玩這「遊戲」,遇到的就必然是來自他們的迎頭痛擊。而無論你怎麼想突破,結果所有可以走的路都給封掉了。黃浩銘判監超過3個月,意味他將喪失接長毛棒的權利;中央將竭盡所能不容許尚有政治能量的黃之鋒參選,更是公開秘密。被當落水狗打的梁游的翻身機會是零,所有稍有衝突的抗爭方式已成為入獄捷徑──那怕是稍稍轉身、喘息的空間,「朕不給的,你不能搶,也搶不到」
我這不是要為甚麼政治立場作出論爭,而是,我為在數年前曾這麼光輝燦爛、如今被打成死血爛肉一般的新世代感到嘆息。當日魚蛋革命,當我遞口罩給其中一個抗爭義士遭其一口拒絕,我感受到那股對社會建制的憤怒;到這一刻當我看著電視,羅冠聰哽咽的心情,也似乎感受到了。而這一個世代的債,將是五六七十後永遠虧欠他們的。
不公不義同義詞 在 港唔斷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唔止係港產電影發展,喺一個「說了算」,唔容許有異見嘅橫蠻世代,生存空間的確係愈收愈窄,你唔入政府工,你唔拍合拍片,你叻到曉飛都好似好難飛出鳥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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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香港你好難再睇到純港產片,係條街度你好難再見到靜係得香港人,而作為香港人你亦好難決定到香港人自己嘅命運,不論你凝聚到幾多支持同共識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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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選擇妥協,有人選擇堅持,有人選擇麻目。係黯淡無光嘅前路入面,揀妥協真係無可厚非,麻目更加係常態,我自己都係90後,甚至今次比人拉嘅有我以前嘅大學同學,條路我都覺得好難行,所以就更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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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好多時候我都說服唔到自己去說服人哋去堅持,仲堅持咩姐?好多嘢唔係話詳細解釋就解釋到,係觀點與角度嘅問題,做好自己已經係超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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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困苦之下仍然選擇去堅持,走一條正常人都唔會揀嘅路,先至係最難能可貴。時窮節乃現,喺人地想完全打巢你嘅時候,我哋反而就要挺得愈高愈直,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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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個人嘅志趣都唔同,我就揀咗係港產片百般艱難嘅時候企出嚟盡力支持,寸土必爭,可以做嘅都去做,而你又搵到自己可以做d乜未?
【今天東北衝擊的判決,是對一個世代的抹殺】
今天晚上去了看戲,但不知是劇情太爛還是甚麼,在心中不停浮現著的,卻是羅冠聰的一段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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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整晚擔心的不是東北的不公不義問題,也不再是和理非與勇武抗爭路線的問題,而是突然發現,這個判決等若將一整個世代的人抹殺了。
猶記得國教開始,我們總算等到了學生領袖的誕生,搞渾那池老舊的政治死水;然後到雙學佔領公民廣場,新世代的政治能量達到了高潮;之後的魚蛋革命、梁天琦由Nobody到成為楊岳橋的最大威脅,再到梁頌恆游蕙禎羅冠聰的當選,我們一直看到或許立場不同,但這股躁動的新世代力量正努力改變老人政治版圖。
然後打壓是來的那麼理所當然。梁天琦、陳浩天的DQ雖然震撼,但我們仍以為下手對象不過是乖離的激進份子而已,在踩著建制規則的底線而行,似乎還是剩下來可以「活動」的空間;沒想到接下來就輪到梁頌恆與游蕙禎的DQ,太多人將焦點集中在他們的辱華行徑上,卻忘了這種褫奪本來就已是明目張膽的剝削政治權利;但有人仍心存希望,大概再乖一點就能容忍了吧?然後又輪到羅冠聰的DQ。
再之後的逆流不是來自政府、卻來自民眾。曾俊華那「溫和建制」帶來的希望,令講原則、講理念的進步民主派被認為是不適時務者,曾因為年輕純潔的光環開始消失、「赤子之心」開始被認為是「阻住地球轉」的同義詞。
然後就到了對各個魚蛋革命參與者的嚴厲打壓,再到今次的東北判決,黃浩銘、梁穎禮、何潔弘等在社運界赫赫有名之人,一直嘗試尋找一條非暴力而又能被社會接納的抗爭路線,沒想到法官一段判詞,就將這條路近乎一舖清袋。兔死狐悲,不要說黃之鋒,等待黃台仰與梁天琦的刑期還會短嗎?
大家有留意到嗎?由梁天琦陳浩天黃台仰到梁游、再到羅冠聰然後到黃浩銘;由雙學到香港眾志到本民前青年新政,這已不是泛民建制、本土左翼的矛盾,而是一個世代的清剿。剩下來的所謂「新世代」不是乳鴿此等懂得奉承老人在權力夾縫中找到生存之道的Smartass,就是任建峰此等早已離地、有著移民本錢而隨意指點江山、以為甚麼抗爭都不做,只「溫和地說真話」就能讓世界改變的冚家中剷──當然別忘了,還有那些「生適其時」,搭著經濟順風車獲得權力與財富,然後還口口聲聲說「我們雖然老了,但仍有權守護自己的權利」的一眾老屎忽。
至於剩下來的年青人,他們會發覺,若依這班權力者的規則來玩,沒財沒勢的你根本贏不過這些既得利益階級,但若嘗試不依規則來玩這「遊戲」,遇到的就必然是來自他們的迎頭痛擊。而無論你怎麼想突破,結果所有可以走的路都給封掉了。黃浩銘判監超過3個月,意味他將喪失接長毛棒的權利;中央將竭盡所能不容許尚有政治能量的黃之鋒參選,更是公開秘密。被當落水狗打的梁游的翻身機會是零,所有稍有衝突的抗爭方式已成為入獄捷徑──那怕是稍稍轉身、喘息的空間,「朕不給的,你不能搶,也搶不到」
我這不是要為甚麼政治立場作出論爭,而是,我為在數年前曾這麼光輝燦爛、如今被打成死血爛肉一般的新世代感到嘆息。當日魚蛋革命,當我遞口罩給其中一個抗爭義士遭其一口拒絕,我感受到那股對社會建制的憤怒;到這一刻當我看著電視,羅冠聰哽咽的心情,也似乎感受到了。而這一個世代的債,將是五六七十後永遠虧欠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