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談寫作秘方的文章,絕對值得你收藏!】
今晚來分享一篇,中國作家賈平凹的文章。內容主要是談寫作時的選材。
有別於其他教寫作套路的文章,這篇非常精闢地點出,我們在寫作時需要具備的意識、格局和文字技巧。也談到每個人要找自己寫作的節奏。
一起來看看這位名作家的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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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的秘方 / 賈平凹
痛感在選材的過程中是特別重要的,而在選材中能選擇出這種具有痛感的題材,就需要你十分關注你所處的社會,瞭解它,深究它。
中國社會特別複雜,很多問題不一定能看得清楚,好多事情你要往大裡看,好多事情又要往小裡看。把國際上的事情當你們村的事情來看,把國家的事情當作你家的事情來看,要始終建立你和這個社會的新鮮感,對這個社會的敏感度,你對社會一直特別關注,有一種新鮮感,有一種敏感度的時候,你對整個社會發展的趨勢就擁有一定的把握,能把握住這個社會發展的趨勢,你的作品就有了一定的前瞻性,你的作品中就有張力,作品與現實社會有一種緊張感,這樣的作品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這種自覺意識一旦成了一種習慣,你必然就能找到你所需要的題材,而你所需要的題材也必然會向你湧來。我們常常說神奇,其實幹任何事情幹久了,神就上了身。
我拿我的一個同學來講,我的一個小學同學,他後來成了我們村的陰陽先生,婚嫁、喪葬、蓋房、安葬全是他一個人來看穴位和日期,凡是按他看的穴位和日期辦事的,事情都很平順,凡是不按他看的穴位和日期來辦的時候都出事了,大家都說這個人是一個神人,但是我瞭解他,他的文化水準並不高,對易經也不是很精通,為什麼他那麼內行,就是這項工作幹久了,神氣就附了體。寫作也常有這種現象,如果你變成一個磁鐵,釘子、螺絲帽、鐵絲棍兒都往你身邊來。當然對磁鐵來說,木頭、石頭、土塊就沒有吸引力。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文學是記憶的,而生活是關係的,文學在敘述它的記憶的時候表達的又是生活,就是記憶的生活,寫生活也就是寫關係,寫人和自然的關係,寫人和物的關係,寫人和人的關係。有一個哲人講過這樣一句話,生活的藝術沒有記憶的位置。如果把生活作為藝術來看,它裡邊沒有記憶,因為記憶有分辨,把東西記下來肯定是有了分辨的。
在現實生活中以記憶來處理,比如我和領導的關係,這個領導和我是一起長大的,當時學習一般,為什麼後來他當了領導呢?有了這個記憶,肯定就處理不好關係了。文學本身是記憶的東西,你完全表現的是你記憶中的生活,而生活又是關係的。這兩者之間的微妙處,你好好琢磨,你就會明白該寫哪些東西,又如何寫好那些東西。
因為文學本身就是記憶的東西,你完全表現的是你記憶中的生活,而生活是關係,你就要寫出這種關係。現在到處都在強調深入生活,深入生活也就是深入瞭解關係,而任何關係都一樣,你要把關係表現得完整、形象、生動,你就要細節,沒有細節一切就等於零,而細節在於自己對現實生活的觀察。
比如說生死離別,喜怒哀樂,構成了人的全部存在形式,這一切都是人以應該如此或者是應該不如此來下結論,它採取了接納或者不接納,抗拒或者不抗拒,實際上從上天造人的角度來看,這些東西都是正常的。
但是人不是造物主,人就是芸芸眾生,生死離別,喜怒哀樂就表現得特別複雜,這個人表現的和那個人的表現是不一樣的,細節的觀察就是在這種世界的你和我不一樣、我和他不一樣的複雜性中,既要有造物主的眼光,又要有芸芸眾生的眼光,你才能觀察到每個人的獨特性。
人和人之間的獨特性,表面上看是人和人的區別,實際上是共有的一些東西,只是表現的方面、時機、空間不一樣罷了。
小說的語言和技術。寫什麼是關於膽識、關於觀念、關於見解、關於趣味的問題,怎麼寫是關乎智慧、聰明、技術、技巧,而無論什麼題材,最終都要落實到文字上,它的秘訣都在於技術。
就拿語言來講,我自己體會語言首先是與身體有關係的。為什麼?一個人的呼吸如何,他的語言就如何。你是怎麼呼吸的,你就會說什麼樣的話,如果你是氣管炎,你說話肯定是短句子。不要強行改變自己的正常呼吸,而隨意改變句子的長短。
如果你強迫自己改變呼吸,看到外國小說裡面有短句子,一兩個字或者是四五個字就是一句,你就去模仿,不管當時的處境和當時寫的內容以及當時的情況,你就盲目地模仿,讓自己氣憋得慌,別人讀著也憋得慌。
我自己平常也搞書法,看別人寫字,每當看到有人把字縮成一團兒,我就猜想他肯定有心臟病,一問,果然是心臟有毛病。遇到一些老年人,身體不好的,他們要練字,常常我給他建議去練《石門銘》,那個是漢隸,筆劃特別舒展,寫那個對血管絕對好。
小說是啥,我理解小說就是說話,但說話裡面有官腔、罵腔、笑腔、哭腔,有各種腔調,在我理解小說就是正常的跟人說話的腔調,你給讀者說一件事情,首先把你的事情說清楚、說準確,然後想辦法說的有趣,這就是好的語言,語言應該用很簡單、很明白、很準確、很有趣味的話表達出特定時空裡的那個人、那件事、那個物的情緒。這種情緒要表達出來,就要掌握抑揚頓挫。
怎麼把話說得有趣呢?就是巧說,其中有一點就是會說閒話,閒話和你講的事情不一定準確,有時甚至是模糊的,但必須在對方明白你的意思的前提下進行的,就像敲鐘一樣,「咣」的敲一樣,發的是「咣」的聲音,接著是發出「嗡」的聲音。文學感覺越強的人,越會說閒話,文學史上有好多作家是文體家,凡是文體家的作家,都是會說閒話的作家。
之所以有人批評誰是學生腔,學生腔就是成語連篇,用一些華麗辭藻,毫無彈性的東西。因為成語的產生,是在眾多的現象裡面概括出來的東西,就像舞臺上的程序一樣,成語也就是程序,會寫文章的人就要想辦法還原成語,會還原成語,善於還原成語,文章肯定就生動有趣。
大家肯定也有這種體會,如果沒有這種體會的話,可以去試一下,肯定會樂趣無窮,可以還原一些成語或者是古語,寫作就特別有意思。
語言除了與身體和生命有關之外,還與道德、情懷、品質、個人品行有關係。一個人的社會身份是由生命的特質和後天修養完成的,這如同一件器物,這器物就會發出不同的聲音。敲鐘是鐘的聲音,敲碗是碗的聲音,敲桌子是桌子的聲音。
之所以有的作品語言雜亂,它還沒有成器,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而有些作品有了自己的風格了,但是裡面都是些戲謔的東西,調侃的東西,把作品一看就知道這個作家不是一個很正經的人,身上有邪氣。有的作品語言很華麗,但裡面沒有骨頭,境界逼仄,那都是比較小聰明、比較機巧,甚至輕佻的人寫的。有些作品寫得很乾癟,一看作者就是一個沒有嗜好的人。
現實生活也是這樣,有些人是特別好的人,但是特別枯燥,有些人是很有趣的,但是老沾你的光,你寧願讓他沾光還願意和他待在一起。
我見過很多,見過一個女孩子跟我講過,原來給她介紹一個男的,各方面的條件特別好,學歷也好,但是就是生活沒有趣味,最後她寧願找一個窮光蛋,有趣味的。從語言中能看出作家是寬厚的還是刻薄的,能看出他是一個君子還是一個小人,能看出他是富貴的還是貧窮的,甚至是能看出他的長相是什麼樣子的。
世界盃足球的時候,我在報上讀過一篇評球的文章,裡面有一句話,說:球都踢成那個樣了,還娶了那麼漂亮的老婆,當時我看了之後自己笑了半天。由於播世界盃的時候經常把臺上的球星們的老婆照出來,球星的老婆都長得很漂亮,當時看到這句話,我說你好好評你的球看你的球,管人家的老婆幹什麼。這句話正好曝露他的心態,他在嫉妒,心理陰暗。
我也看過一種小說,是幾十年前看的,我當時從農村出來不長時間,身上都是農民的那種東西,那個小說開頭敘述,第一句是說:女人最大的不幸,是穿了一件不合體的裙子。我是一個男人,也不瞭解女人,但是我覺得也不至於那樣吧,一個女人今天出門穿了一件不合體的裙子,就是她人生最大的不幸,我覺得不至於這樣,或許人家過的是貴族生活,是基層的農民的兒子理解不了的,這種文章肯定不是給我讀的,所以我看到這句話之後,後面就沒有看了,這不是給我寫的。
節奏就是氣息,氣息也就是呼吸,語言上要講節奏,而且對於整部作品,或者看一部作品、寫一部作品,整部作品更要講究節奏。什麼是好的身體?呼吸均勻就是好身體。有病的人呼吸就亂了,不是長就是短。呼吸對於生命太重要了,每個生命沒有呼吸就完蛋了。在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在呼吸,包括人在呼吸,動物在呼吸,草木在呼吸,房子也在呼吸,桌子也在呼吸,都在呼吸。人每天在不停的呼吸,但人常常就遺忘了呼吸存在。
這世界上有奇怪的現象,凡是太好的東西總是被忽略、被遺忘。對你太重要了太重要了,你反而感覺不到它的重要,母愛也是,只有母親對兒女是最愛的,但是作兒女的尤其在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母親囉嗦煩人。
世界上凡是活的東西,包括人,包括物,身體都是柔軟的,一旦死亡了就是僵硬的。你的作品要活,一定要在文字的字與字之間、段與段之間、句與句之間要充滿那種小孔隙,有了小孔隙它就會跳動,就會散發出氣息和味道。
如何把握整個作品的氣息,這當然決定了你對整個作品的構想豐富度如何,構思差不多完成了,醞釀得也特別飽滿,這時你穩住你的勁,慢慢寫,越慢越好,就像呼氣一樣,悠悠地出來。二胡大師拉二胡,弓弦拉得特別慢,感覺像有千斤重一樣拉不過來。打太極也是一樣的,緩而沉才有力量。寫作的節奏一定要把握好,一定要柔,一定要慢,當然這種慢不是說故意的慢,而是把氣憋著慢慢地放出去,但是也必須保證你肚子裡有氣,肚子裡沒有氣也沒有辦法。
在你保持節奏的過程中,你要「耐煩」。寫作經常讓人不耐煩,為什麼有的作品開頭寫的很好,寫到中間就亂了,寫到最後就開始跑開了,這是節奏不好。節奏不好也是功力問題。世上許多事情都是看你能不能耐住煩,耐住煩了你就成功了。
久成語開頭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拝啓 木皿泉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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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您們忠實的電視連續劇粉絲,在這春寒料峭時分,寫了封應該您們不會看到的信,也許在遠洋另一端的兩位,在某個瞬間小小的心電感應裡,說不定也能感知到這些文字吧,不過,這當然是在您們不會讀到這封信為前提,但我相信,您們沒有看到這封信,一定也能理解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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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起來有點巧的驚奇,大約五六年前,我第一次看坂元裕二先生執筆的連續劇《最高的離婚》時,我印象深刻,在故事的最末,坂元先生安排男主角光生寫了一封信,寄給與他分離的妻子結夏,而那封信的開頭寒暄句「暦の上に春は立ちながら、厳しい寒さが続いております」,在當時看的中文翻譯只用了一個成語「春寒料峭」,就把這長串寒暄句翻得出乎意料地簡單,一長一短的反差讓我印象深刻。所以,受了坂元先生影響的我來說,每每想在這時節寫封信時,我總是會想到那封、坂元先生在連續劇裡安排不會有回信(如同我知道您們不會有回信)的這封信前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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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四月初的現在,臺北的天氣也確實是春寒料峭,明明炎熱地像夏天的天氣,在清明時節突然微微地寒冷起來,所以,對於總是會刻意把很多事情連起來,並且用我自己方式來解讀的我來說,確實是意外地巧的驚奇,不知道在更能感受「春寒料峭」的遠方日本,老師您們有沒有好好保重身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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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會突然想寫這封信,其實有兩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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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原因是,我在幾天前讀完老師您們的小說新作《漣漪的夜晚》。有些感觸,我一直在想要用什麼方式寫,陷入了一陣苦思(不知道老師您們寫作時,是否也有這種感覺呢)。接連數日,在Coworking Space裡一面聽著遠方傳來不知何處在施工的隆隆聲,一面聽著趁假日來加班的碼農工程師對著筆電振筆疾書的噠咔噠咔聲,坐在筆電鍵盤前像是在想,又像是沒再想,最後聽了約數十次1988年PRINCESS PRINCESS的名曲〈M〉(是的,那是您們執筆的NHK連續劇《昨夜的咖哩,明日的麵包》的片尾曲),最後,在某次去吃飯的行走間某個步伐,突然想到,啊,那就來寫一封信給您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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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想到「寫信」,因為這就是第二個原因:去年十二月,我收到一封從香港寄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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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其實不只是一封信,牛皮紙袋裡,裝了她與您們書信往返的一些文字紀錄,以及寫給我的一封信。與您們去年八月收到她從香港寄來的信時,寫在日經報上頭的專欄連載一篇名為「喜歡是無敵的」影本文章。以及您們寄給她2010年連續劇《Q10》的劇本文庫書,後頭是您們所撰寫的「八十年後的Q10」短篇(上頭還有可愛的簽名)。以及,去年我透過許多新聞媒體,看到香港狀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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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用筆電寫這封信的當下,這些實體信就擱在我右手邊的牛皮紙袋裡,我收到時讀了一遍,為了要敲出這封信,剛剛又讀了一遍,我很清楚,這是一份非常貴重的心意,幾張薄薄的紙以及照片,裡頭蘊涵的情緒,那是我這個現在平平安安、悠悠哉哉地敲著鍵盤的人,在臺灣能得到的厚重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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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其實也拖了很久呢,幾個月前收到信時,我就已經決定要為它們寫些什麼,但一直苦思著要怎麼表達出來,直到我讀完老師您們的《漣漪的夜晚》,我突然感覺,其實這一連串的意念傳遞,從東京到香港,再從香港到臺灣的我這裡,這已經是充滿木皿泉風格的小小故事了,即使我不說出口或寫成文字,但這樣一連串的情感影響,就是您們在《漣漪的夜晚》裡,要讓讀者稍稍體悟到的理念,也是您們所認為的「漣漪」,從中心一滴,慢慢擴大,慢慢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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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漣漪的夜晚》的原型,是從您們應NHK之邀,2016、2017連續兩年的單集新春特別劇《富士家族》而來,日本過年,看這兩集特別劇,求的是開心歡樂,特別是主演有藥師丸博子及小泉今日子兩位,讓那兩集連續劇看起來格外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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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用了那兩集歡樂連續劇設定的小說,真是太有趣了──完全不同於連續劇,直接從「那須美之死」開始寫起,後面13話──我想您們是將這本書當作紙上連續劇(不是文字劇本哦,而是不用請演員來表演的戲劇)來寫了吧──每一話的故事都是人生裡曾與那須美有過交集的人:家人,朋友,同事,陌生人(我特別喜歡第十話那須美與那對兄妹的故事,害羞,色色的,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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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人生,都因為有了「那須美」這個人的存在而豐富,也在接受了「那須美」的死亡,意會到言語很難表達……不,其實根本不用多說什麼,因為,那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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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您們執筆的《改造野豬》,特別特別特別喜歡第三集「恐怖の文化祭」。講述主角三人在文化祭的鬼屋裡,遇到了「當年」的學生。不不,他們的生命沒有結束,在您們的筆下,那是「生靈」。因為當年非常喜愛那段閃亮亮青春時光的學生們,人生已經被各種繁忙工作塞滿、已經變成忙碌大人的當下,他們的精神,仍然會回到他們心中永懷的「文化祭」。其中一位主角,牽著弟弟的手,在鬼屋的終點鏡子,看到兩句話──那一直是我心目中最棒的連續劇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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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與現在和你牽手的人相遇,簡直就像是奇蹟。
即使走到了陽光之下,也請不要放開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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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無論是香港,日本(事實上此刻的我是一邊讀著悼念三浦春馬冥誕的各種文章,一邊在寫這封信的),臺灣(近日我在日本推特圈看到幾位日本朋友都相當關心發生在東部花蓮的鐵路事件),或是受疫情影響的全世界,都有太多哀傷的死亡──甚至讓我們感到麻木,雖然我們都知道,死亡是人生一途,但面對虛無,我們仍有恐懼。但死亡其實不是人生終結,因為死亡被包容在生命裡,肉體的終結,並不是一切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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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要有個有始有終,它才叫作「結束」,某些生命,也不是在我們知道他已經離開我們的當下,其實還沒有「結束」。他仍然會繼續著,而影響會像「漣漪」一樣,慢慢地,讓該得到這份情感的人,知道它仍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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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相遇即是奇蹟,無論是透過哪種形式的相遇,無論生老病死,無論人生走到何處,「也請不要放開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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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漣漪,那就是人間,那就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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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真心祈願老師們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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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 一切順心
久成語開頭 在 敏迪選讀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如果用武俠小說的方式講中美高層戰略對話,應該會比較容易看懂吧?
#今日上映 #中邪美毒
(提醒:以下內容除了對話是真實的,其他純屬我加油添醋)
一架飛機緩緩抵達阿拉斯加,走下飛機的是東方來的使者。梳著灰色油頭的,是人稱戰狼的外交部長王毅。走在後頭髮量稍少的,是被美國外交圈譽有儒家風範的中共外事辦主任楊潔篪(音同遲)。楊潔篪是美國熟悉的人物,他在老布希時期就是中國和美國對話的橋樑。王毅則是近年崛起的頭號戰狼。
兩位使者緩緩走進會議廳,身後跟著若干官員,以及一位翻譯。在會議廳裡等著的,是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以及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美國剛改朝換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布林肯早在中國使者抵達前,就在日本、韓國和香港把火給放了。他知道王毅是出了名的拗脾氣,若是不在早些時間給中國一些下馬威,這談判還怎麼成?布林肯和蘇利文直挺挺的坐在中國使者對面,面容被黑色口罩遮住了,仍可看見口罩底下那胸有成足的淺笑。
作為東道主,布林肯率先發言。
「謹代表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和我本人,歡迎楊先生和王先生來阿拉斯加,並非常感謝您與我們一起展開這趟會談之旅。」
「我本人剛從日本和韓國回來,他們兩是美國非常親密的同盟,也相當關注我們中美接下來要討論的事。我們國家是這樣的,我們習慣透過外交制定國際秩序和規則。希望我們接下來這兩天的對話,可以好好討論中國如何融入這套國際秩序裡,以便中國能夠更理解我美國的意圖和方針。」
「噢,我們也會在這個會議上討論貴國的一些『行徑』。包含在新疆、香港、台灣的行為,以及攻擊我們美國的網路,和對我國盟友的經濟脅迫。我們認為這些行徑都威脅了全球穩定,並不是停在『中國內政』,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認為有義務提出這些問題。」
蘇利文笑笑的點了頭,像是讚許布林肯做了多好的開場。他也說了幾句,大抵是為美國感到自豪,並認同布林肯提到的幾項重點。但他的角色絕對不只是一個應聲蟲,在他冷面書生的外表下,暗藏著外人看不清的深思熟慮,一字一句都有盤算。
「我們不尋求衝突,但我們歡迎激烈的競爭,我們將始終堅持我們的原則,我們的人民和我們的朋友。」
蘇利文以這句話做結,美方結束開場,換中方出招了。
#爆衝的楊,#收尾的王
我們必須先說明,這場會談是有規則的。首先是雙方開場白,每人兩分鐘,每方至多五分鐘,講完就換另一方。開場白結束後,現場媒體就必須離場,展開這次會談的閉門正式會議。布林肯和蘇利文的開場,若不加翻譯時間,大約是五分鐘,算是有在規則內。但當麥克風交給楊潔篪時,會議廳彷彿進入時間黑洞。楊潔篪想必是對愛因斯坦相對論非常熟稔,以致兩分鐘到他手中,成了十八分鐘這麼久。
「中國剛結束兩會,通過第十四個五年計畫。中國正在處於歷史性的一年,我們將從完成第一個百年目標轉變為第二個百年目標,到2035年,中國必將實現基本的現代化。中國在抗擊COVID-19方面取得了決定性的成就和重要的戰略成果,我們在消除中國的絕對貧困方面取得了全面勝利。」
不知道為何要在國際場合上講中國的成就,但楊潔篪還是花了不少篇幅讚揚自己的國家。
忽然間,楊潔篪眼神劃過一道光芒。對於布林肯開場的挑釁,他是時候回擊了。
「我們中國當然遵守國際規則,但我們遵守的,是以聯合國為中心,以及國際法為基礎的規則。不是『少數國家』自己提倡的那一套。」
「美國有美國的民主,中國則有中國風格的民主。」
這句話似乎特別用力。
「這個世界上的戰爭是由其他一些國家發動的,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傷亡。但是,對於中國而言,我們對其他國家的要求是走和平發展之路,這是我們外交政策的目的。」
「我們認為,美國應該先改變自身的形象吧。實際上,美國國內許多人對自家的民主沒有信心。反觀中國,根據民調顯示,中國領導人可是得到中國人民的廣泛支持呢!」
「春節的時候,你們總統拜登打電話給我們的席主席。他們兩個談的很開心,這場會議也是他們親手促成的。所以我說啊,我們應該要產生實質的對話成果。那些關於新疆、西藏和台灣,他們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們堅決反對美國干涉中國內政。」
「倒是美國自己,你們的人權應該要做的更好才是。你看看你們Black Lives Matter,它不是最近才出現的。所以我建議啊,我們兩國應該自己管自己的事兒,不要轉移矛頭。把國內的問題沒解決好,轉移到國際上去。」
「對抗的年代是有過的,對抗的結果對美國並沒有好處啊?美國拿到了什麼好處?我看什麼好處都沒有,只是對美國帶來了很大的損害。我們中國,是挺的過來的。」
我想我們在這過程中學到了一個新的成語:「#楊楊灑灑」意即無視時間限制的存在,果敢勇猛的把自己想講的話一口氣講完。
就在楊潔篪不講武德,衝出去就是一陣爆打後,原本才是戰狼的王毅,不疾不徐的摘下口罩,客客氣氣的對著美方代表說:
「我們是應美國的邀請到這裡來,但是就在我們出發的前一天,美國發起了新的制裁(香港)。我認為這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如果美方試圖以此舉來增強你們對話的優勢的話,我想恐怕也是打錯了算盤。只能證明你們內心的虛弱和無力,絲毫不會影響中國的正當的立場。我最後要說的是,習近平主席和拜登春節的通話非常重要。國際社會高度關注我們在這裡的對話。如果美方願意的話,我們願意共同把世界和平的責任承擔起來。我就說這些。謝謝」
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平時溫文儒雅的楊潔篪,突然成了楊潔虎,露出兇狠利牙。而過往說話不饒人的王毅,怎麼又成了客客氣氣的白臉,邀請美方共同合作呢?這個氛圍太詭異了。
原來,在布林肯放了日韓港三把火後,中國早已有所準備。中國心想,既然你不給我面子,那我又何必溫良恭儉讓,在你家裡說你好話?楊潔篪整整十八分鐘都沒看稿,他是怒火中燒了,但同時也是頂著上頭壓力的腎上腺素激發。我們何以見得他有著上頭壓力呢?這裡有個蹊蹺。
就在楊潔篪楊楊灑灑講完十八分鐘後,他轉頭要王毅發言。但坐在一旁的翻譯趕緊插話,說她得先翻譯。楊潔篪愣了一秒,脫口而出:「蛤?還要翻嗎?」語畢,彷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趕緊補上「翻吧你!It’s a test.」(意及講話內容很多,挑戰口譯官的能力)而這時作為東道主的布林肯也打趣的說:「得幫翻譯官加薪了。」
為什麼楊潔篪的反應是不用翻譯?又為什麼他開頭要對著美國說自己的祖國有多偉大?或許,他這十八分鐘的演說不是講給美國聽的,而是講給中國十四萬萬人民聽的。
#各位記者們
#留下來吧,#見證這一刻
我們剛剛有說,依照規則,在開場白結束後,媒體應該就要離場了。但是布林肯立刻出聲制止,蘇利文也伸手示意要媒體繼續坐著。兩人的時間是同步的,其實在楊潔篪講話過程中,美方代表就一直在傳小紙條,想必是在研擬回擊內容,其中應該就提到要請媒體留步。這是招險棋。面對楊潔篪和王毅突如其來的奪命鴛鴦劍,布林肯毫無防備。他原先以為,先前在日韓佈的局能夠讓中國心生畏懼,來到我大美國領地上就能當個聽話的小老弟,肯定穩妥。壓根沒想到中國來的使者不講武德,說好的外交辭令,說好的每人兩分鐘,通通都給拋棄掉了。布林肯詫異,但沉著應戰。
他摘下口罩,若無其事的對著王毅和楊潔篪說:
「既然兩位講了這麼久,那我也來回應一下。」
布林肯的額外發言也不在規定範圍內。但既然對方視規則於無物,那他又何必當個守規矩的書生呢?劍已出鞘。
「我必須告訴你,在我擔任國務卿的短時間內,我已經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近一百位同行進行了交談,正如我指出的,我剛剛進行了日本和韓國的首次訪問。我必須告訴您,我聽到的與您描述的完全不同。我們的盟國們聽到美國要回來了,都感到非常滿意。」
講完第一段,布林肯臉上的緊繃慢慢舒緩下來。他知道他要回什麼了。
「美國有個特質,正如我們所說的那樣,就是我們不斷尋求建立一個更完美的聯邦。我們承認我們並不完美,我們曾經犯過錯誤,也有倒退的時候。但是,綜觀整個美國的歷史,我們都是以公開,透明地方式應對這些挑戰,而不是試圖忽略它們,假裝它們不存在。也不是將它們掃在地毯下。有時候這很痛苦,有時又很醜陋,但是每一次,我們克服了這個困難,美國就會變得更加強大,更好,更加團結。」
他想起幾年前,他的主子拜登還在當美國副總統時,曾經和中國副主席習近平說過的話。用那句話來歸劍入鞘,再適合不過了。
「和美國對賭從來都不是一個好選擇,這個道理放到今天依舊如此。」
最後這句話,布林肯是笑著說的。這個笑容是在向中國表示,美國對付你們游刃有餘。你可以長篇大論,也可以大聲咆哮。但沒有用的。美國是個堅強的國家,有著民主的自癒能力,不是你們用獅吼功就可以擊潰的。這個笑容也是布林肯給自己的肯定。這場會談比想像中堅困許多,他需要給自己一點正面的力量。他認為自己完成任務了。
換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出手了。蘇利文是奪命書生型,平時都在一旁寫筆記,和別人傳紙條,不到重要時刻不出手。既然布林肯示意要他出招,那當然是義不容辭。他先肯定布林肯的發言,接著提到美國前陣子降落在火星的火星車。他說:
「火星車是美國和歐洲的合作成果。而這就是美國的價值所在。我們和他人合作,不斷產生有益於全人類的目標,實現人的尊嚴和人權概念。」
「我們今天的對話不是講座,或是冗長而曲折的陳述。我們希望藉此機會好好討論彼此底線和原則,這是我們希望在對話中見到的,也是我們處理問題的精神。我希望接下來可以聽到這些。謝謝。」
比武招親應該是到這裏就結束了,但是中國使者不情願。楊潔篪是嚥不下這口氣的,今天是他來教訓美國,豈能讓美國在媒體面前多一次發言機會呢?無論如何,他這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再強硬的話他都要說出來:
「在中方面前,美國沒有資格說要從實力上與中國對話。不管是20年前,還是30年前,美國都沒有這個資格。這不是和中國人民打交道的方式!」
這場對話就到這裡,剩下的就是雙方關起門來的正式會談。到底會談的怎麼樣,我們也不曉得。只知道雙方說因為疫情關係,此次會面就沒有那些晚宴或餘興節目了。哪還需要呢,這場60分鐘的唇槍舌戰,就足夠娛樂了。
#戲是演給誰看的
#又是誰贏了
這場中美高層戰略對話,劇本超乎所有人預期。
我們一直都說外交場合就是演戲,但沒看過這麼real、劍拔弩張的畫面。
我看完整整一個小時的影片,看著每個人講話的神情,以及側拍的小動作(例如蘇利文一直跟別人傳紙條),就覺得,用武俠小說的寫法再適合不過了。
從昨天文章開始,就有很多的小細節可以觀察。
第一,楊潔篪從白面書生變成暴怒猛虎,這個轉變是為什麼?
第二,王毅收起過往的頤指氣使,退居楊潔篪身後,轉為輔助,這又是為什麼?
第三,楊潔篪的那句「還需要翻嗎」,什麼用意?
綜合上面來看,中國這次的脫稿演出,很大程度是演給中國人看的。
楊潔篪要演給習近平看,讓習近平知道,他盡力了,他是個忠心耿耿的奴僕。王毅配合演出,則是延續中國外交部一貫戲碼,就是在自家記者會上那一套說詞:「中方嚴正譴責」。
在這場會議後,中國央視新聞立刻作了兩張斗大標題的圖,上頭寫著
「美國的這個老毛病要改一改了!中國過去、現在、將來都覺不會接受美國的無端指責」
「中國人不吃這一套。美國沒有資格居高臨下同中國說話」
這都是王毅和楊潔篪在會場上說過的話。
另外又一個細節。
會議過後,美國國務院將雙方的公開對談逐字稿鉅細靡遺的打出來,我這次的對話就是來自美國國務院。
但是中國這邊公布的,通通只有中方的發言,美國的發言一個字都沒出來。
你看懂中國在下一盤什麼樣的局嗎?
只要這場戲作的夠足,足以讓中國人信心膨脹,燃起義和團式的憤慨,國內的意見將會更一致,所有人同仇敵愾,便不會有人敢表達異議。如果有,你就是美國的打手。
#美國這邊當然也是演戲。
但他們不需要演給美國國民看,美國人根本不在意這些。
他們是演給同盟看的。
你有沒有發現,布林肯第一段開場白有一大段內容跟他在日本韓國講的是一樣的,都是同一套公式:新疆、香港和台灣。
他要在短時間內向全世界輸出一個新的「對中外交政策」,所以他不斷重複,到哪都講。
選擇在開場白上對中國講這三大敏感詞,就是要讓日韓知道,你看我連在中國面前都敢講,我美國還是全世界最大尾的。
只是他沒意料中國會爆走反擊
對於楊潔篪的一陣爆打,布林肯疏於準備,最後只能以一種自我反省的姿態和中國打太極。
這次對戰,#沒有人在談判桌上勝利。
但是如果把「#演戲目的」拿進來看,中國小贏。
中國成功激起國內仇美的心態,甚至也讓其他美國的敵人看見一種新的對話榜樣。
以後北韓、俄羅斯、伊朗是不是有可能也這樣和美國對話?
那你美國還要繼續溫良恭儉讓嗎?
美國雖然第一時間有演戲給同盟看,但後續被楊潔篪說教,同盟們作何感想?
現在的中共是個善於煽動民粹的政權,美國如果要繼續在擂台上站挺腰桿和中國換拳,就不能再繼續直拳來往。
美國要想的是,如何打破現在中國國內的「愛國心鐵網」。
資訊戰和心理戰,是新時代的戰場。
圖:王家衛東邪西毒,敏迪改
王家衛導演抱歉了,我這樣亂弄你的圖,希望你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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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每天早上8:13用怪奇文體轟炸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吧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