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之妻](葉佩雯)
妳第一次聽到「80/20法則」是在大二的時候,一堂叫做「個人投資理財」的通識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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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選那堂通識絕對不是為了想要成為股神巴菲特,原因很單純,就是很好過、很好拿分。且上課人數多,上百個人在全校最大的階梯教室內,老師十分風趣自信,因為風趣自然能吸引許多生活比妳更無趣的學生去上課,教室內總呈現一片演唱會搖滾區般的榮景;因為對教學很有自信總能看見一片演唱會搖滾區榮景,老師索性也就不點名了,畢竟點起來也是耗時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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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認為上學只是出席不是學習的妳而言,無非是一種絕佳的寬容,因為妳可以連去都不要去,安生窩在家睡覺,或是和周博宇窩在學校附近的廉價連鎖咖啡廳,陪他打電動。甚至偶爾兩人多點閒錢的時候,還能到便宜昏暗的小賓館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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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是妳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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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他第一眼,妳就知道從小到大這一路痛苦不堪地被壓制在體制內,不甘願地唸書、考試、做妳永遠不擅長卻會被世人稱讚的事,就是為了考進大學,與他相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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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大妳兩歲,卻和妳同學年。他大學指考第一次因為英文零分而喪失選填志願的資格,第二次則乾脆地睡過頭沒考,第三次才考進這所學校。妳在學生會辦給新生的聯合迎新舞會上聽他說起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經歷時,更深刻地感覺,上天就是為了要令他與妳相遇,才這麼設計他的這兩年。妳是他苦盡甘來的美好果實,他的腳步慢了一點,因為他在等妳長大、等妳的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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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一起六年,最終因為他無數次劈腿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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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半年,妳突然意識到其實他並不屬於妳、妳也不屬於他。你們傾盡了全力將彼此交集相連(他不論怎麼劈腿都還是會爬回來把妳當做正妻第一位,從未有任何女人凌駕妳的地位),互相稱呼公公婆婆、認識彼此的父母、融入彼此的交際圈、共存一個結婚基金戶頭、兩人的第一份儲蓄險保單是一起買的,受益人還寫了彼此的名字⋯⋯。可你們分手的時候,不論有多少物理的、心理的難分難捨,世界依舊運轉,你們仍然可以用一個人的姿態投入其中,沒有因為不再成雙成對而被反彈吐出,而你們還曾經那麼以為只有彼此才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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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妳交到下一個男朋友以後,有一日無聊解開對他的社交軟體封鎖,看他的動態發現他亦有了新女友時,妳有點惆悵但也噗哧笑了出來,好像從前那些深刻都在這一笑之間輕解,妳不恨了,甚至有點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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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財富由百分之二十的人掌握。」潘潘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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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第一次跟著潘潘姐在店裡樓上不對外開放、僅提供給VVIP使用的私密Lounge,服務盛太太及她的女兒盛頤蓮的時候,潘潘姐壓低聲音告訴妳這句話,並以眼神示意著盛家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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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太太那日替丈夫選了三條領帶、一副袖扣;替娘家親友選了五條絲巾、兩件披肩;替丈夫的客戶選了一套妳根本覺得不可能會賣出去的限量麻將組及紅酒醒酒瓶;替狗賣了四條項圈;替自己及女兒拿了六個包包及數不清的衣服帽子鞋子配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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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公司的新人僅會被分配到站櫃接待過路客,而這種客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抱著一種朝聖的心態進來晃晃,要不是裝逼東問西問、東摸西摸,好像自己非常懂一樣;要不就是畏縮得猶如過街老鼠,稍微喊一句「有需要找什麼嗎?」就被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真正有消費能力的百分之二十,大多是存了很久的錢才有機會買一個包的小資女(而且買的永遠是某幾款品牌辨識度高的),或是貪圖花錢爽快的包養小三及酒店小姐。真正有身分、有品味的人很少,而這樣有潛力的客人一旦被資深哥姐發掘,很快就會被哥姐收進囊中,成為主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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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只能等熬過一段時間,熟悉店裡運作及品牌知識,被哥姐信任以後,才有機會分得接觸高端客戶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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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這世上有所謂的超級有錢人,而妳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超級比妳想像極限的超級還要超級。妳第一次上去「樓上」(店裡人對私密Lounge的暱稱),看見盛家母女那樣買東西,最後還有司機進來幫她們把東西拿下樓的時候,妳腦裡突然浮現非洲貧童的畫面,重疊上自己那有著微微壁癌、舊公寓三樓、堆滿雜物永遠丟不乾淨的家裡。妳還記得小學發通知單做家庭狀況調查時,媽媽在家庭經濟那欄填了「小康」,妳還自豪自己雖然高中大學七年念的都是私校,但學費都是家裡付清沒有讓妳揹學貸,還能給妳穩定的零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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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母女的消費實力讓妳知道,妳在真正有錢人的眼裡,和非洲貧童根本相差無幾。只要她們願意,她們能買斷妳整個人生。不過,顯然妳的價值比店裡的東西還不如,因為她們才不會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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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我覺得,我跟她好像長得好像。」勾著盛太太的盛頤蓮突然指著妳道,口音聽得出來是從小在國外受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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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這段時日,妳發現富家千金和原生家庭的關係通常非常好,兒子倒不見得。雖然兒子骨子裡也能令人瞧見貪圖家裡財產貪得要死的本質,沒有表面那麽不屑,但卻不像千金小姐一樣不論幾歲都能勾著父母的手親親暱暱說話,會叫Mommy、Daddy而不是媽跟爸。她們像被關在童話世界裡的公主,不能出來也不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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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樣指人家?沒禮貌。」盛太太輕聲唸了一句,但聽得出來話裡沒有責怪,只是怕從小養在童話世界裡的公主被人輕視。說完,盛太太抬頭定睛看妳,妳被瞅得有些發窘,卻也不敢先避開眼神怕是自己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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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韻是有點像,」盛太太端詳完之後發表評論:「可是妳比人家胖了一點。」邊愛憐似的捏了捏自己女兒尚未發展成熟的小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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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想到,因為大小姐一句話,從此盛頤蓮就被哥姐默許分配成妳的專屬VVIP,只要盛頤蓮來,不論手邊是不是有客人,都會令妳過去接待。這一行雖是走在時尚產業最前端,卻意外地很著重客戶與Sales之間的「緣分」。即便偶有搶客人的情事發生,但大多是發生在小櫃。像你們這樣大品牌中的大店,Sales們都很謹守份際與高傲脾性,不會隨意拿走別人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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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很少來,妳認識她那一年她才剛剛考上大學,一年頂多寒假、暑假從美國回來個兩次。妳們較熟以後,她要妳別叫她盛小姐,叫她Elaine,她說她常年在國外生活其實不是很習慣亞洲這樣處處有人服侍的文化(妳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那是只有她才這樣有人處處服侍好嗎)。剛開始有些拗口,因為妳的英文也不是太好,L後面要捲舌不捲舌的還有點喉音的音調妳怎麼也發不好,不過後來在潘潘姐的逼迫下去上了英文課(潘潘姐也是去同一個地方學的),逐漸地連盛頤蓮都稱讚妳的發音越來越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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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是妳的恩師,從妳進入這行第一次跟她配班開始,她就願意傾囊相授許多留客技巧。妳後來發現她並不是對所有新人都這樣,甚至她在店裡還有「殺神」封號,她在重要顧客及喜歡的人之外,一個眼神就能殺得令人毛骨悚然。且因為業績太好,連總公司派來的大中華區總經理(法國人)都對她敬畏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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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之後仔細斟酌自己與她的相處,才發覺原來是與周博宇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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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因為長得好看還有點小聰明,從小到大不論在什麼場合總是很吃得開,為了避免人前仆後繼的愛慕,他養成先用眼神冷漠以待的習慣,不過真正熟了以後倒是幼稚得可以。妳和他在一起太久,很能明白這種奇妙的「願以拒絕換真心」的白濫態度,因此當潘潘姐說著什麼話好像很尖銳嚇人的時候,妳馬上能調頻成正確的弦外之音,望著她冷淡的時候也不會輕易感覺受傷而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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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進店時,前輩們對妳並不算待見,因為妳是「空降」,就是此前沒有任何精品銷售、也沒有任何高端服務經驗的白紙。你們這種頂級品牌連環境衛生的職缺都是人人搶破頭,第一線的Sales更是沒有門路、沒有介紹別想進來。而妳卻莫名循著一般求職管道、丟履歷面試被錄用。一進店帶不來舊業績也留不住新客戶,等於是沒有戰力的冗員。這在大牌之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大牌所有Sales大都是從小牌、小櫃開始一步步累積經驗客戶,才有辦法輾轉到這個終極殿堂,光靠品牌名聲這輩子就吃香喝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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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還是要再次感謝周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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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店的時候是你們剛分手的時候,他為了要挽回妳(這是你們在一起不變的戲碼),打聽到妳換了工作在這裡,便時常以顧客姿態前來逛逛。你們店裡不乏有人因為感情金錢糾紛被堵、被騷擾,通報一聲,店門口似是門神的西裝帥弟弟,便會先行以保安名義將前來者擋下甚至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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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博宇的相貌氣質太好了,雖然比起妳真正見過的有錢人還相差甚遠,但他好歹也算是個「奈米開」,家裡也開了一間小小公司衣食無虞,拿著他媽的附卡還能消費一點零錢般的東西(一萬左右)。即便店裡人看得出你們之間的齟齬,卻沒有人問妳「要不要通報」,妳是新人也不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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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雖沒替妳通報他,卻在某次他又來的時候,領著妳去「樓上」,就是妳第一次見到盛頤蓮那天(盛太太此前倒是見過許多次)。潘潘姐看出那時的妳對復合有些動搖,雖然妳認為你們已經不是你們,是你和妳不屬於彼此也不屬於誰,但和他在一起畢竟是一條熟悉不過不需要練習的老路,閉著眼都能走完,妳偶爾犯著寂寞還是會想乾脆窩回去,最終嫁給他妳的人生也算是有所提升。況且現在的他還有他媽的附卡在手,那是一張有心理額度(就是他媽准他刷的金額)卻沒有實際額度的卡片(無限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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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想告訴妳,真正的有錢人是怎麼樣的。若是沒有了愛想要嫁給錢,也要嫁給很多很多錢。即使是周博宇,也不過是六十億的百分之八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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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會不會終究是錢解救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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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心理的寂寞難忍,還是生理的寂寞難捱,你們在最後那次分手後,也確實打了幾次回鍋炮。周博宇雖是妳的第一次亦是妳的第一個(現在當然不只了),可「性」這事由奢入儉難的程度竟比許多事物有過之而無不及,小時候也不是沒有自慰過,性慾強的妳很早就發覺自娛的柳暗花明。不過一旦領悟到人體的巧妙設計及溫度以後,在身體機能的某個極限之前,都會一再一再地想念那種感覺、無法自己一個人完成的儀式與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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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和大學妳恰好念的都是教會辦的學校,不是因為家裡宗教信仰刻意選擇的緣故,是因為妳就是只考得上這兩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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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記得很清楚,高中時修女們不絕於耳地宣導愛、婚姻與身體的神聖性(白話就是不可婚前性行為),然而還是有同學去墮胎了;大學時和周博宇的第一夜, 他試圖進入妳而妳有些許猶疑時,他安撫並令妳臣服的呢喃是「我會娶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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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後來妳不只有他,也開始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逐漸抽離夢幻,將性的受體(陰莖)當作工具一般使用以後,妳荒謬地發現,也許不是周博宇騙了妳,真正誆騙妳的,其實是那句「我會娶妳為妻」。是創造出這句話,將性與婚姻連成一線成為規矩與錨定的人,那讓妳從此以為這就是愛了。然而高潮還是高潮,不是周博宇也能令妳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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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在妳店裡消費得雖然不多且都是一些零錢般的東西,搭配你們之間一些齷齪的活塞運動,妳有幾度是真的差點要鬆口叫他公公了(這通常是你們復合的起點)。令妳下定決心的背景雖是潘潘姐的暗示提點,實在的重擊卻是他的小氣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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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次分手後的最後那次回鍋炮,他在廁所大便抽菸玩手遊的時候,問了妳:「我之前在妳店裡買的那些東西,能不能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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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你說什麼?」其實妳聽清楚了,不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再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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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媽發現我最近卡刷得太多了,她有點生氣說要停掉我那張附卡。」周博宇開始解釋:「啊我不想要被停啊,而且我都已經很小心在結帳日之後才會去妳那邊買東西,不然帳單金額會太高,結果還是被唸了。我想說我有幾樣東西幾乎沒有用過,發票、袋子、盒子什麼的都還在,可不可以拿給妳去幫我退?我知道有超過七天鑑賞期啦,可是妳是員工是不是比較好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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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丟臉。妳心裡反覆念叨著這三個字,在他大便抽菸玩手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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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店裡的哥姐無一倖免浸淫在精品的環繞下傾盡所有也要一身珠光寶氣。妳原來非常不解,為什麼要這樣比較、這樣買東西,這樣不是沒辦法存錢了嗎(妳後來知道他們真的沒在存錢,今朝有酒今朝醉)。但周博宇的懦弱突然讓妳明白,對外在的追求雖然容易流於膚淺,內裡的根性與執著也要極為強大才有辦法那樣堅持,那是一種睹上一生的茫然與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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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廁所裡頭那個人,看著是個奶油小生,內裡也是一坨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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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他沖水出來的時候,翻身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開始穿上。他不解地看著妳,問道:「不是說要過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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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顧客傳訊息來說有急事找我,必須去一趟。」那時的妳還很菜,根本沒有什麼會時常聯繫的主顧客,但妳知道這是店裡哥姐常用的脫身藉口,因此借來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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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房間錢都付了耶。」其實他是在撒嬌,不是真的計較,但聽在此刻的妳耳裡滿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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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打開錢包,在床頭留下這晚的房錢,便道:「那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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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妳動手封鎖了所有周博宇的聯絡社交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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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有一種感覺,妳長大了,妳出社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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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是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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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和會來店裡亂買一通的那種小三還是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妳感覺她比較像是盜亦有道的羅賓漢。不是說她花的錢比較少、或是她都拿男人的錢來做善事(也是有做一些)。而是以小三而言,妳認為她是個足夠努力,配得起這樣供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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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公司會舉辦到法國總公司教育訓練的營隊,說是教育訓練,但整個台灣區能去的只有寥寥數人,且必須兼備業績、語言能力(英語授課)、品味這三項要素。有些店的哥姐是初代從品牌來台灣開拓駐點就在的元老,業績極好也頗有人望,卻因為不擅外語而沒有機會在公司邀請下去一趟法國(不過終究會自己掏錢去旅遊);有些人業績、英文都不錯,可望中選,最終卻沒有下文。各店裡的人私下交流時八卦推敲,發覺或許是因為「Sense」不夠才沒有獲邀。畢竟去到總公司除了上課,還有許多或多或少是在考驗Sales「內力」的社交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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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幾乎年年雀屏中選。有幾年沒去是因為她恰巧身體不適(這行也是很拼的),或是她大方讓賢,給沒去過的人機會而主動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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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擁有許多死忠的主顧客,是因為她推薦的包都會增值(有時也會不計較利益推薦別牌包款),她對品牌典故、設計師風格、乃至於整個時尚產業的潮流動向知之甚詳,就算不買包,她也能教導客戶利用配件打造獨特風格,光是絲巾的打法她就至少會二、三十種。有些Sales光靠幾個暴發戶般的主顧客就能達到基本業績,潘潘姐卻從來不做那樣不顧一切強灌式的推銷,就算是精品,也不是一股腦地全往身上擺就好看,因此她也挑客人,挑能把東西弄得青出於藍的客人,不然人就不是人,是掛了許多貴重飾品的聖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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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努力,純粹是來自對金錢與美好生活的渴望,沒有什麼高深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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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潘幼凌,五專時代開始就半工半讀幫忙家裡供養三個弟妹。母親在工廠做女工,父親原是工廠領班,因為一場職業災害瘸了一條腿,幸虧在工廠老闆的寬容下,轉做保全。父親加母親六萬塊左右的薪水要養活一家六口,潘潘姐雖然天生就喜歡「美」的事物,喜歡撫觸衣物皮件特殊紋理、喜歡到書店偷翻時尚雜誌、剪貼收集得到的漂亮圖樣,卻沒有機會發展自己的興趣。畢業後先做了小牌小櫃的櫃姐,透過經驗與自修學習,才終於來到這個她最欣賞的大牌中的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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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大的家很小,爸媽一間房,她和兩個妹妹擠一間,弟弟自己一個人在客廳邊上勉強擺了一張行軍床就算是一個房間了。懂事之後,她時常自問為什麼雜誌電視上的「家」是一個樣,自己的家卻是另一個樣。當她屢屢在成長過程中,因為想要什麼漂亮東西被父母以「沒有錢」拒絕,她就明白錢是驅使一切的動力;成為精品櫃的Sales以後,發覺許多人有了錢依舊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不倫不類,她才領悟在錢之後,還有一種更深刻、不可言傳的物事,姑且可以稱之為氣質,而那才是促使東西真正漂亮恆常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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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錢」依舊是必要條件,倉廩足而知儀禮。太窮苦的人很容易就為了生存而將靈魂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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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時常被稱讚漂亮,不是隔壁王奶奶摸摸頭客套說的那種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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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卻總不這麼說妳,她說妳是有氣質。在妳還摸不著頭緒自己為什麼能被錄取進來,潘潘姐就告訴妳是因為妳天生的質感很好。雖然這樣被潘潘姐讚許,但她也警告妳,這種早發的靈氣要是沒有用心維持、餵養,終究會有面目可憎的一日,如張愛玲筆下《金鎖記》中的曹七巧,做了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以後還餵自己的兒子吃鴉片(害妳還去買了這本書,太想知道她為什麼要餵兒子吃鴉片了,不過只翻了五頁就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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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有幾個常客是以「美魔女」著稱的資深藝人,往往螢光幕前光鮮亮麗,實際的形貌與打扮卻不忍卒賭。潘潘姐告訴妳,若是一個人被「漂亮、美麗」之類的字眼綁架太久,久到認為自己不能失去,就會用盡方法維持,甚至不願自然老去,但那是人類不可逆的生理循環(潘潘姐的用字遣詞常讓妳懷疑妳們不是活在同一個地球),無法與年月共同成長的勉強下,人就會變得奇怪,不論是心,還是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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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潘潘姐逐漸熟識,產生一種師徒般的知遇之恩以後,她開始要求妳去上英文課,每月固定「研讀」幾本國際級時尚雜誌的中文及外國版本(巴黎、米蘭、紐約、倫敦、東京),她會與妳討論當季潮流、預測下季黑馬、分別何謂「抄襲」何謂「致敬」。她說潮流這種東西看見IG穿搭都已經是後發之舉,所以並不建議妳Follow,不然就只會是跟風者的跟風者,既無趣也難以產生自我主張,重點是還會容易產生嫉妒心,而嫉妒是最能令外表崩壞的毒藥。除了時尚雜誌,還有商業周刊、汽車雜誌、甚至家居生活雜誌。她也希望妳能看點書,但妳總是敬謝不敏,她後來也就不勉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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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原先不曉得哪來的靈感,以為三十歲以後,女人就會斷然變成另一種衰老、可怕的樣子,所以只能在三十歲以前趕緊找到得以收容妳的巢所(男人)。但大妳十歲的潘潘姐,在妳進店那年已經超過三十歲,儘管比起妳還是多了一點所謂的「歷練」在臉上,妳卻感覺她更加地「好看」(論起漂亮妳還是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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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教導妳的妝容、儀態,帶妳到她的美甲師那裡做指甲,指甲的顏色樣式還有要求(豬肝紅、杏色或是法式)。她說,自己有兩個妹妹,不介意再多一個。況且,這一行她不可能做一輩子,離職後這些主顧客也要交給一個自己信任的後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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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上妝以後總是會有出油的問題,每次工作都要不停補妝,但潘潘姐一日下來頂多意思意思補個一次,也不見她有糊妝的現象。而且,即使離開店裡黃暈燈光的照射,她的妝容依舊呈現相當高雅細膩的質感,像是雷諾瓦的畫作,有一種貴氣愉悅的豐盈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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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妳們一起去廁所,妳打開粉盒拿出粉撲,而她只是用面紙輕輕壓了壓T字部位的時候,妳終於忍不住發問:「為什麼妳都不用補,妝還那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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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藏私似的笑而不答,只說了句:「快點。」就轉身回到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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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上班,她從包裡拿出一個頗有質感的墨綠色柱狀紙盒,上頭印著燙金的英文字樣,遞到妳跟前,道:「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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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麼?」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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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妝噴霧。妳試試看,說不定可以解決妳妝糊的問題。」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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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總是這樣,不做特地、虛偽、討好的那種事,冷峻外表下,能用體貼溫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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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個小三,潘潘姐卻不想扶正,她說:「結婚小孩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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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她是有些刻意去尋求這樣的角色,不做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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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就是生太多小孩才過得這麼辛苦。要是我爸媽只生我一個,憑我的資質全力栽培我,絕對不只這樣。」她有些戲虐似的玩笑。妳知道,她其實很疼弟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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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經濟層面而言,潘潘姐已經過上很好的日子,妳去過她在店附近走路可達隱藏在靜巷的家,一層一戶極具隱私,六十坪的空間還不算豪宅但只有她一個人住。這是男人買給她的房子,她買的房子現在爸媽弟弟在住,兩個妹妹則是已經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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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客人,總是派秘書來買給老婆小孩的禮物。秘書要幫老闆花那麼多錢,時常拿不定主意,打聽到潘潘姐是業界口碑很好的Sales,便指名拜託挑選。潘潘姐不負請託,挑的商品總能令男人的老婆小孩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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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模式維持幾年後,有一年聖誕節前夕,秘書在老闆的老婆小孩之外,突兀地要求潘潘姐挑選一樣給好看、能幹、品味極佳的女人的禮物,說也是老闆要送的。她有些疑惑,但秉持著專業也不多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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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小三吧,她猜想。看多了有錢人亂象,她早已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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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選了一條黑色細帶皮手環給那個好看、能幹、品味極佳的女人,與品牌傳奇包款的同版,金屬釦環部分是金色的,店裡難得進了這樣一條經典配色,她自己都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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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秘書結完帳,從袋裡拿出那個已經包裝好的小紙盒,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張卡片,一起遞給她,道:「老闆要送妳的,他說謝謝妳讓他這幾年很放心,都不用操心禮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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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就是那個好看、能幹、品味極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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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裡的字跡很大氣,僅是簡單表達一些感謝祝福之情,但附上了名片,令她終於知道這位神秘的老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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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秘書直接引薦潘潘姐給老闆的老婆小孩,因為她們也實在好奇,老闆買禮物的品味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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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有一次盛先生難得跟著他老婆來逛,我發現他是我喜歡的類型,晚上就主動先傳訊息給他。」潘潘姐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主動傳訊息給有婦之夫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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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上網查過盛先生的長相,嗯,不是妳的菜(或許年輕二十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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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怎麼還可以這麼平靜地面對盛太太和盛頤蓮?盛太太還很常來耶!」妳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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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太太替我承擔了操持家務和生兒育女的責任,盛頤蓮也是標準的不出錯又乖巧的千金小姐,我只要負責跟盛先生談戀愛、花他的錢就好了,我很謝謝她們耶,每次服務我都是帶著真心在報恩的。」妳看得出潘潘姐說得誠懇,不像騙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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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女人不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嗎?」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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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首先要定義幸福是什麼,才有辦法依樣尋找。」潘潘姐的回答總是玄乎,妳已經開始懷疑她根本就是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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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褔就是有愛我疼我的老公、乖巧可愛的小孩、組織一個美滿的家庭啊。」妳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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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爸媽感情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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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皺了皺眉,因為他們的確不太講話,要對互相佈達什麼事情大多是透過通訊軟體遙控妳:妳去跟妳爸講⋯⋯、妳去跟妳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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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的感情也不好,他們只是湊在一起才有辦法活著的生存夥伴,頂多不憎恨彼此,對小孩還有起碼的責任感。」潘潘姐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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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不好還生那麼多小孩喔?」妳質疑。而妳和周博宇都是獨生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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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窮的時候,沒錢看電影、逛街買衣服、上夜店跳舞,可是妳剛好有一個住在一起名義是丈夫的男人,妳又很無聊想找點樂子,妳會做什麼?」潘潘姐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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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像有點懂了,頭半抬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卻始終不肯老實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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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安全感才是。」潘潘姐道:「妳知道妳為什麼可以跟妳那個想退貨的前男友糾纏那麼久嗎?因為他一直劈腿,給妳很多刺激,妳跟他在一起就像是遇見一連串打不完的怪。可是他又終究不會跟妳分手,妳就像是在玩一個可以不停重新開機的遊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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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咧!」妳拒絕承認潘潘姐說得有理,儘管心裡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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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讓錢給妳安全感就好了,因為人沒有辦法做得比錢更好。」潘潘姐說完摸了摸妳的頭,然後仙姑似的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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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周博宇之後空窗了一陣,但在潘潘姐交付給妳的各種學習中,生活也是充實,忙碌到連寂寞都變得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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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邊開始有人結婚生子,偶爾聚會,妳見到許多從前也算青春無敵的女同學,最美真的只有在結婚那天,然後就迅速平凡扁平化之後,也會有種不厚道的竊喜,自己還因為工作性質與要求的緣故,狀態維持得很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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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不能夠怪她們,妳指的是那些有了家庭小孩之後就迅速扁平化成為路人的女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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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充斥著有錢人的圈子待久了,接觸到不計其數的富太太,看著她們種了睫毛、霧了眉、紋了眼線、做了指甲、請了傭人⋯⋯,都還是可以抱怨照顧家庭小孩的艱辛與不被理解,妳就明白不是富豪之妻的女同學們,是真正自願拔去羽翼以豐盈一個家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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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平凡而模糊的樣子,或許才該被歌頌,因為她們養育出了妳這樣的生命,讓妳有機會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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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經看過一則週刊報導,訪問一個在事業高峰期選擇嫁入豪門告別影壇的人氣女星,稱讚她如何愛惜羽毛,過著相夫教子、深居簡出的低調生活,全力支持家庭與丈夫。週刊轉述了女星的一日生活,說她為了陪伴小孩成長,讓孩子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長大,她從早餐到晚餐、讀書唸故事、上學接送⋯⋯,全不假他人之手,充分展現為母則強。週刊且寫了女星即便生了孩子,身材外貌依舊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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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開始看,會覺得這個女星不容易啊,這麼放得下身段,值得讚許。不過再往深一層想,就會發現其中的弔詭之處:那麼那些為了維持家庭生計、甚至是實現自我理想而繼續工作,無法天天親自做飯、唸故事、接送,而且還沒辦法將自己的外表維持得像婚前那般少女的主婦們,就不配稱作「為母則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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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像潘潘姐這樣,不願結婚也不願生小孩,但對自己極有要求,且充分照顧原生家庭的女人,也不能稱作「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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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讀到最後,情緒逐漸變得輕蔑,霎時明白如果不是錢的包裝與支持,女星也絕對無法做成這樣。如果她賺的錢都比老公還多了,豪門丈夫能不能反過來為孩子、為家庭放棄工作,從早餐做到晚餐、讀書唸故事、上學接送呢?可能性太低了,而這可能也是有錢男人的悲哀,做不了好好的一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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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平凡的百分之八十,妳感覺富太太們的抱怨,更像是在刷存在感,畢竟她們的生活太豐足,沒有別的可以埋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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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點上,相對來說,包養小三和酒店小姐們就大方誠懇多了,明擺著一副「老娘就是來撈錢」的樣子,也是一種直率的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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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品牌有一項十分特殊的服務:婚紗訂製。不過因為太貴、太花時間與精力,不是真正有閒有錢的人不會來訂製婚紗,一般人也不會知道原來還有這項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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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製婚紗的流程是這樣,客戶和Sales聯絡說要訂製婚紗,因為需要至少半年到一年以上的溝通、製作流程,Sales必須先確定客戶的婚期是否有足夠裕度(及客戶是否有足夠財力),才能發Mail給法國總公司說有客人想訂製婚紗,和設計師敲定與客戶見面談草稿的時間。因為品牌精神認為婚紗僅能獨一無二,不做量產,只接受客戶訂製,所以客戶必須親自飛到法國與設計師見面,或是反過來請設計師飛來台灣,但那樣做還要另外包設計師的機票食宿,所以通常都是客戶自己飛過去,順便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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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和設計師談完草稿後,中間通常會有幾次Mail聯繫(親自飛過去也行),待到定稿之後,會開始打版,而客戶此時就要先付訂金,訂金為婚紗價格的百分之五十,婚紗價格視使用材質、用料多寡、繁複程度、設計師名氣而有不同,意思就是沒有訂價,少則百萬多則無法想像。打完版後,客戶需要再飛一次法國試穿,試穿完沒有問題(若有問題又要重新畫圖打版則要再飛過去試穿一次),即開始製作成品。成品完成後,客戶可以選擇到法國或是各國任一品牌分店取貨,只能在分店取貨是因為若有尺寸上的問題,還能送到各國特約的服裝修改室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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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紗訂製在品牌大部分Sales的職涯中,可能一生都不會有一次,但妳才工作五年就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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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訂製的客戶便是妳的第一個專屬VVIP盛頤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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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這年不過二十三歲,妳相當驚訝她才大學畢業一年,理應是該好好享受脫離學校家庭束縛的年紀,卻這麼快就逃難似的投入另一個家庭。而且會來訂製婚紗的都不太可能是先有後婚,畢竟太長、太麻煩的製作工期,加上女人懷孕前後的身形、荷爾蒙變化,等待婚紗期間客戶大多會好好避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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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的婚紗算快,八個月的時間便製作完成。她來店裡取貨那天,剛好是她二十四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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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她來之前,先在「樓上」替她將婚紗取出,掛在更衣室內,但更衣室的拉簾打開,讓她一上樓就能看見整套婚紗。盛頤蓮的婚紗是中西合璧的設計,上半身是無袖旗袍樣式,但鎖骨到胸口間挖了一個洞,胸口的剪裁是桃心領,下擺圓形大蓬裙,最外層的紗上,繡了翩翩相連起舞的鳳凰,不過全是白色的,不仔細看只會以為是一般蕾絲花樣,據說是盛太太特地拿著自己結婚旗袍的圖樣請設計師要加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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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一看見婚紗就發出一聲驚呼。待妳服侍她穿完,再度打開更衣室拉簾,讓與她隨行的好友姐妹們品評時,眾人無不驚艷,紛紛上前觸摸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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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Elaine。」在盛頤蓮臨走前,妳向她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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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姊姊。」她總是很有禮貌,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喊妳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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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忽然想起,妳剛進店那一年也是二十四歲,妳以為妳不會做久,以為終究會有一個男人以結婚的名義將妳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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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離開,妳目送她的青春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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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妳三十歲,妳發覺很多事是從現在才要開始,妳還沒環遊世界、還沒買房子、業績還沒超越潘潘姐、英文也沒她講得好⋯⋯。而眼前這個和妳好像的女孩子,才是一朵剛剛盛開的蓮花,能花百萬做一件嫁紗,卻從此不論做什麼都要背負著整個家庭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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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後來側面了解,盛合集團近幾年的財務危機,或許是促使盛頤蓮早早出嫁的緣由。但潘潘姐也以「內線」消息告訴妳,盛頤蓮嫁的也不是她不喜歡的人。盛家是從上上個世紀末就發跡的大家族,這種家族為了維護自己不敗的絕對利益,會和其他同性質的家族不停進行結盟,像是當紅藝人如果發覺自己好像快過氣了,便會和另一個崛起的新勢力或是大牌藝人共同合作一首單曲的商業行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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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成長環境是被精心設計過、與我們這樣的一般俗人分隔開來的,她所能遇見的人,都只會是像她這樣的人,她戀愛、結婚的對象,自然也只會是她的同類。她的一輩子,有標價的東西都能買,包括學歷;沒有標價的東西,比如智力、形象,還能雇人替自己完成。這是她的幸運同時也是她的不幸,不過若是她從沒有從自己獨樹一幟的世界出來過,她便會認為那就是世界本來的樣子,有些許壓抑但不到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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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騙了大半輩子的人、只接受男主外女主內異性戀的人,給了他們再多堅實的證據、給了他們一把打開牢籠的鑰匙,他們也只會對著門口大喊:你們才是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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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很可憐嗎?」妳居然忍不住同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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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才要一直買東西來證明自己很滿足啊,」潘潘姐答:「如果沒有他們那種巨大的悲哀,我們精品業也就沒有發展的理由。潮流越多、越快、越茂盛,這個世界病得越重,我們賺的錢也就越多,那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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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想到某種程度來說自己也算是共犯結構,若是像潘潘姐這般坦然了好像就違背了心裡深處一點可能叫做正義的東西;但若說要抵抗妳也無從抵抗起,菜刀對機關槍那種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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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備受寵愛的公主,或許也有她萬般無奈的悲涼,望她這趟和親之旅順遂,儘管還有一生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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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男友來接妳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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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現在的男友小你四歲,在店裡認識的(客人),是個受潘潘姐認證過、沒有王子病的富二代,待妳很好,重點是消費以後不會要求退貨,自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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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他,他喜歡妳,但妳客觀知道你們要能走到結婚那一步很難,光是妳的年紀這一點他爸媽那一關就過不了,而且妳清楚,對他來說,與萬貫家財相比,妳的重要性可能還是低一點。總和上述,妳是帶著沒有怨懟享受的心思與他交往,不像其他女子總要他儘速給個「交代」,也因此你們的相處沒有壓力意外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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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盛頤蓮的事,妳突然有感而發,問道:「如果我們結婚,你或是你爸媽,會不會要我辭了工作,專心孵卵,卵孵化了,再專心帶小孩,煮飯、接送、唸故事,讓你無後顧之憂,營造一個充滿愛的家呢?」妳刻意用比較正面的說法來形容想像中與他的婚姻生活,說到「愛」字,還刻意拉長了音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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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有些猜不透妳問話的真正用意,抓著方向盤的雙手都僵硬了點:「會吧,畢竟我媽是這樣、我姐也是。怎麼了寶貝,怎麼突然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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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啦沒有要逼你娶我,聊天而已,而且我才不想嫁給屁孩咧。」妳俏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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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妳這樣有些輕蔑撒嬌的態度讓他鬆懈了,反問妳:「妳難道不想嫁入豪門嗎?」右手還伸過去將妳跩至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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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自己的豪門。」妳在他懷中嚅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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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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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今天想回家不跟你去外面住啦!」妳掙脫他的懷抱後故意大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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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唷為什麼?」他也激動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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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想玩碧血劍嗎?」妳豎起劍指射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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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啊,好吧。」男友無奈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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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舊公寓三樓,牆上的壁癌妳已經找人處理好了,但家裡依舊雜物很多,因為不論妳多努力丟東西,妳爸媽總是有辦法把東西神秘地搬回來,十足十凡人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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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的豪門。妳心想,然後抓起拖鞋抬手就殺了一隻在暗影中蠢蠢欲動的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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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之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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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故事](葉佩雯)
人生究竟是先天遺傳所掌控的因果宿命,還是後天環境所孕育而出果實種子?
我們在清明時想法會傾向於後者,在混沌時又會朝前者靠近。無怪乎坊間有許多求神問卜、卜卦算命的活動,一再地在我們軟弱時適時插入我們的縫隙,最柔軟的內心。有時我們會將某種「結果」包裹,熔進生命的岩漿,流入生活的脈絡,奉為圭臬,呼吸成空氣;有時那種「斷言」又像冷冽的北風,沒有形體,但呼呼吹來,還能像把利刃砍得心頭血流不停。
我從來不是可以很好地掌握自己的那種女子。我往往為了誰魂牽夢縈、傷得體無完膚;我常常不知道,這究竟是我的宿命,還是我種下的果實。
我的人生目前為止,如果那種媽媽去幫妳算的不算,我自己有意識去算的命有三次。一次在我剛進公司一年,還在摸索人生,所以認為自己需要尋求一些外力協助釐清的時候;另外兩次時間點很近,一個月內就天南地北跑了兩個地方算了兩次,為了同一個男人(就是我在老文章〈倒數第二個喜歡的人〉、〈也許是我做過最浪漫的事〉裡寫過的那個男子)。
第一次算命,是前男友陪我去的。是我在老文章〈他去找她怎麼辦〉當中寫的那名讓我當了一年小三的前男友,不過去算命的當時我已經打敗正宮扶正了(突然無限感恩從前的男人們讓我如此悲慘,才有那麼多故事好寫)。
雖然這麼寫出來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奇怪,但其實大多會來當空服員的人並不是志向就是當個空姐。而是因為某種陰錯陽差、正好沒事可幹、陪朋友來考卻自己考上,朋友落榜⋯⋯才進入這個圈子來。關於我所有空服生涯的故事我會鉅細彌遺寫在我的新書裡,請大家熱切關注,在此就不多加贅述(書還沒寫完就在打書)。
我雖然也覺得這個「舒適圈」沒什麼不好,甚至我當時的男友最終會選擇我,也多少是因為我的職業比較「稱頭」的緣故。不過在飛行的空檔、在偶爾甜如蜜的熱情消退之際,我還是會很迷惘,到底自己是不是就該這麼做下去、我的人生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我是師大畢業的,但很遺憾地由於我大學四年的功課太爛,爛到沒有辦法選修教育學程(教授們對不起),所以當然沒有考取教師執照,也就沒有當老師的資格。雖然我是一個天生就非常喜歡小孩的人,對待小孩特別有耐心,也樂於和他們相處,但這是一個個人特質全靠文憑決定的世界,非黑即白地令人無法喘息,即便我多愛小孩也在某種程度因著「資格不符」,永遠被隔絕在「教育」的世界之外。
我在大學主修傳播。如果不繼續進修也當不成老師,憑著我所拿到的「資格」,我大概就只能到電視台那樣的傳播媒體工作,從一個月最低薪資兩萬二開始慢慢爬起。有志氣、有抱負一點,或許會跟著某電影劇組苦哈哈磨礪心志,吃著夢想喝西北風討生活。
或許是老天爺對我特別好,怕再不給我一條出路我就要餓死街頭賣火柴的小女孩了,所以替我點了一盞明燈,讓我考上空姐;或許這其實是白雪公主的毒蘋果,包裹著糖衣的毒藥,我興高采烈吃了,卻開啟另一段更痛苦的旅程。但人生有一種唯獨性,我們一次只能選一種,無法經驗各種各樣的人生,我們有的只是自己的。我在這條看似「唯一」的道路,尋找不同的可能,卻完全沒有頭緒,因此來算了命。
我去找的第一位老師,是同事推薦的。實際上我去找的三位老師全都是同事推薦的(空姐們到底有多愛算命)。那是一間位於石牌的個人工作室,老師頗年輕,大不了我多少歲,算命似乎是他興之所至的兼職,不是正業。我在約定的時間抵達之際,老師還穿著寬鬆的短袖、短褲,坐在沙發上哈哈看著綜藝節目。幫我們開了門之後,才趕緊回到房間換上白衣黑褲的正式傳統中山裝,展現一絲凜然。
一號老師將家裡的一間房間佈置成「工作室」,放一張黑色木製大書桌(抱歉我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木頭),上頭擺著羅盤、紙筆,也許還有一本農民曆,和他算命方法依歸的指南書,還有一部個人電腦。這位老師算的是姓名學,請我在紙上寫下我的出生年月日和名字之後,依樣輸入電腦,跑出了一個結果,便問了我第一個問題:「妳想算什麼?」
「事業。」我清脆回答。
「是想問現在的工作好不好嗎?還是想問該不該換跑道?」老師又問。
「都想。」我答。
「妳在做什麼呢?」老師再度追問。
此時我感到奇怪,不免在心中嘀咕:我既然是來算命的,老師應該要自己算得出來我在做什麼、要算什麼、想幹麼吧?為什麼光是問我呢。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先前也沒算過命,不知道怎樣的「過場」才算正常,也只好淡淡答了:「空服員。」
「妳的確有那種氣質。」老師回道。我高興歸高興,不過老師你這樣算是打蛇隨棍上了吧!「所以是想問該不該繼續做空姐嗎?」老師再問。
至此,我對一號老師的信心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餒下去了一點,也突然有種想全盤托出的衝動滋長,所以我侃侃道:「我當空姐一年多了。我沒有討厭,可是也說不上喜歡。我想知道自己到底適不適合這個職業。然後最近有另外一家航空公司在招考,待遇福利好像都比我現在的公司好。我想知道如果我去考的話有沒有機會上、會不會比較好。」說完,一號老師瞭然於胸似的點了點頭,好像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轉頭看向他的個人電腦,眉頭深蹙、喃喃自語了一陣,然後給了我期待已久的「解答」。
一號老師告訴我,我做這個工作挺合適,但不能做超過六年(還是七年或八年,年代久遠我已失憶),不然會有生命危險(可是我現在也做八年了尚在人世遊蕩)。去考他航也是極好的,考上的機率極大(但我最後並沒有考上),不過也是老話一句,不能做超過六年或是七年、八年,一定要在那之前離職不然會有血光之災。
沒想到我會得到一個如此似悲似喜的解答。如果做到某個程度我就會死亡,那我還不如這一秒就離職走人,在別的產業還能佔得一席先機來得爽快。
問完了事業,免不了要來問一下感情。陪同我前來的男友在一開始就被老師請到他哈哈看著綜藝節目的客廳坐著,說是要洩漏天機的,不方便有外人在場。因此我就放心地問了:「請問我和現在這個男友合不合適?」
雖然我的確為了爭奪當時那位男友傾盡了所有,但我們都對自己充滿問號了,不可能對另外一個人沒有一點點疑惑。我自私地還是怕自己賭錯了,理智在這奇妙的算命場合不合宜地伸出手來,抓住一號老師白馬褂的一角。
一號老師請我在紙上寫下男友的名字,看過之後,他的眼神又在紙上與電腦間來來回回,然後有點猶豫地說:「你們⋯⋯不適合喔。」(這點倒是算得滿準)
「為什麼?」我急著就問。
「妳跟名字裡有木的男生都不會好,會讓妳很痛苦,妳男友的姓氏裡就有一個木。」老師答。
當時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一號老師這麼說,居然沒有強烈心痛的感覺。照理來講,我當初愛他愛得那麼深切,還是我忍辱負眾、臥薪嘗膽當了一年小三才搶過來的男人,知道跟這個男子的預後不好,應該要很難過才對。可是我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如果人生是一隻捂在手心的斑斕蝴蝶,那一刻我的手好像鬆開了一下,還不至於可以飛出去,但至少可以看見天空的色彩。
為了表示對男友的尊重,我在面上還是做出了失落的樣子。老師接著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告訴我:「妳最好跟名字裡有田、有寶蓋頭、有耳朵、有日、有土的人在一起,比較能夠照顧到妳。姓陳也不行,因為陳裡面也有木。」
但算完之後,在我轉身背過一號老師的工作室,眼神一觸到男友,那隻理智的手馬上又被愛情的熾熱澆灌地縮了回去。所以我們又交往了兩年。雖然最後卻也如預言般慘淡分手(詳情請見老文章〈故事背後的故事〉)。
在和這位男友分手大約一年後,我遇見了那位與我跨國曖昧的男子。在被他罵「噁心」之後,我的情緒極度低落無法振作,只好轉而求助神秘虛無,因此我在一個月內連算了第二、第三次命。
二號老師中年媽媽模樣,在淡水經營一間小小神壇。不像一號老師在我抵達之際才換上「制服」,一直穿著印有宮廟名稱的棉質衣褲,慈眉善目,完全沒有玩票之感。
她算的是紫微斗數,我在出發前一個禮拜就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傳給老師,方便他「排盤」。有趣的是,其實和我跨國曖昧的男人名字裡頭也有「木」,當我問起自己和他合不合適,且大略講起自己和他的狀況,問他會不會回來時,老師居然給我非常正面肯定的答案。
「你們很合適喔,而且他一定會回來找妳的,不用擔心,耐心等他就好了。」老師如此說道,搭配上他慈祥媽媽的臉龐,更讓人覺得被注入了一劑溫暖。
在問完愛情,且得到良好解答放下一百萬顆心之後,不免俗地要再問一下事業。當時我已經在經營粉絲頁了,不過那時不像現在這麼認真,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要發文不發文的。但總還是在飛行之餘給我長出了一片真正的海闊天空。儘管這片天空很小,我也還不敢放手徜徉,不過問一問還是可以的吧。
因此,我問:「老師,我如果不想當空姐了,想要當個作家,有可能嗎?」
「作家?」老師驚訝非常。
「對,其實我有在網路上寫一些文章,我想,我有沒有可能以後靠著寫字賺錢,不要飛了呢?」我又再更堅定的問了一遍。
「我看看喔。」老師邊說著又對著他的個人電腦仔細研究我的命盤。
大約過了三十秒後,老師又轉頭向我,斷言道:「不行,妳不可能當作家,妳的命中沒有文昌,妳不該會寫文章的。」
此刻我非常想掏出手機給她看一看我的粉絲頁,寫成這樣手機螢幕向下滑五次都滑不完了,怎麼可能我的命中沒有文昌?難不成文昌是住妳頭上嗎?不要搞笑了好嗎。
不過當時的我一心一意只想談戀愛,我命中的文昌帝君跑去夜店跳舞宿醉不管事了我也不是非常在意,只要那個男人可以回來就好。我還記得第一次聽到二號老師說我跟他非常合適,有機會終成眷屬之時,還異常激動地拉著老師大喊:「可是他說我噁心耶!他用噁心這麼激烈的話罵我,我真的還有可能跟他在一起嗎?」
老師只是淡定的點頭微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知現在要是老師知道了那個男人後來雖然回來了,卻跟我朋友約炮、知道了我命中沒有文昌卻在寫書了,會不會砸了她的個人電腦呢?
約莫兩個禮拜後,我去找了三號老師。
三號老師位於新竹,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聲音中有種特殊的磁性,沒有中山裝、印有宮廟名稱的那種制服,而是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搭卡其褲。斯斯文文的外表,眼神卻透著犀利,講話也是不帶髒字卻一招斃命。
三號老師就沒有個人電腦了,算命的方法非常特殊,就是拿出一張上面佈滿螞蟻大的小方格的A4紙,請你在空白處謄上自己的名字及出生年月日,然後在格子上隨意選三格打勾,就能進行神秘的運算了。
我一樣向三號老師問了和之前同樣的兩個問題:那個男人還會不會回來?我能不能當作家?
有了二號老師先前的信心加持,我總算過了兩個禮拜自欺欺人般如沐春風的生活,儘管那個男人當時還沒跟我聯絡。沒想到三號老師卻直接斷言那個男人就算回來了,也是爛桃花一朵,該斬,要我別再白費心思在他身上。
若以結果反推,三號老師這點倒是推測得極為準確。但關於我能不能當作家這個問題,三號老師卻給了我一個更加天馬行空的解答。
「妳最近有沒有朋友找妳投資生意?妳要把握機會,一定會賺錢的。妳很適合做生意,尤其是跟美感有關的東西。什麼美容、美髮、美甲,妳就應該去做這些,跟美有關的東西。」三號老師說,語氣裡充滿不容質疑的權威感。
我基本上是個一窮二白的月光仙子,有人找我做直銷都算是瞧得起我的經濟能力了,更遑論「投資」。而且我向來是個沒什麼美感的時尚白癡,不然我就用心經營ig當網美了,還要如此刻苦每天讀書寫字嗎?
算了三次命,依舊算不出我的命中註定。我的人生巨輪依舊殘酷地往前走著,沒有因為我還卡在輪子底下而為我慢下一點腳步。我以為算命能給我算出一本武林祕笈,我照著做就能做得極好,但如此歧異的結果倒也令我鬆了一口氣,人生啊,果然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嗎。
退一百步來說,我有因為一號老師說我和名字裡有「木」的男人結果都不會好,而放棄去愛任何名字裡有木的人嗎?沒有。我依舊跟著我心跳的節奏行事,對誰心動就是對誰心動了。不過是往後多了一個俏皮話好講,認識了名字裡有木的男生,就會有些曖昧地揶揄:「我跟名字裡有木的男生都不會好喔,算命的說的。我們沒有緣分了,可惜。」然後也有點看好戲般地試想我和對方能不能衝破所謂「命定」的界線。不過幸好,彭于晏的名字裡沒有木,所以,彭先生,請放心地來追我吧,我們會很合的。
即便我命中沒有文昌、適合投資做生意,寫作這件事所帶給我的愉悅及成就感,卻才是真正填補了我生命中虛無的那件事物。可以說,離開學校,沒有教科書的,迭迭宕宕的「長大」後這些年,我終於感覺自己握實了人生的方向盤的時候,就是我開始認真對待寫作這件事的時候。
也許有人會說,我又沒有去投資做生意,怎麼會知道其實我根本就是女版巴費特呢?不過人生的無奈之處就是在此,我們一次只能選一種,應該說我要全拿也不是不可以,但相對就要耗費更多心力。我比較任性(懶惰),我想要虔誠而執著地對待寫作這件事,想要用我的一心一意去召喚我命中的文昌帝君出來。或許有些癡人說夢,可是最偉大的事物往往都是從一些沒有根據的空想中迸發而出的。如果窮我一生之力,能做好的事情只有一樣,我情願是寫作這件事。
前陣子,我和公司裡一位自己相當喜歡的學姐一起飛了長班。雖說是長班,但也不過就是短短四天的美國班而已。就是從我出發到我回來總共只有四天,還必須扣頭扣尾的那種短暫的、勉強的四天。
出發之前在名單上看見學姐的名字,就相當期待到了當地之後,一定要約學姐一起吃早餐聊天,因為我實在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做成那麼多事?就像是某一集哈利波特,妙麗超修了多於一般學生一倍之多的課,哈利問她這些課的時間都重複了,以台灣學術界的講法就是「衝堂」,她怎麼有辦法同時上呢?結果原來是麥教授將一個可以做時光旅行「時光器」借給妙麗,讓她可以同時上所有的課。我也想知道學姐的時光器秘密是什麼。
學姐的身材纖細、嬌小。小小的瓜子臉上五官卻盡顯英氣,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柔弱。她在剛上線沒多久,就開始趁著業餘的時間跑單幫,在網上連線做韓貨買賣。做出一點成效之後,又不甘於此,竟然就大著膽子砸錢在板橋開了她的第一間店。「反正我算了一下房租我的薪水可以負擔,店很小,我也有請員工來顧,我還是只要負責挑貨、進衣服就好,也能繼續上班,不用花太多心思。我想一想很划算啊,就租了。」學姐事後這麼回答我,語氣一派閒適。雖然如此,還是很難想像擁有一間「自己的店」居然好像是這麼容易的事。
兩年後,麻雀雖小的一號店獲利穩定,學姐決定開第二間店,而且將戰線拉到台北市時尚業的一級戰場,東區。「其實當初考慮的點還有中山站跟師大那邊。但這三個地方我都實際觀察過,最後發覺中山站太飽和,師大學生族群比較多,商品價格拉不起來,最後才決定在東區開店。」學姐道,之後又追著補充:「我說的觀察不是憑著自己的印象隨便去那邊逛街看看而已喔。我是真的站在路邊至少三個小時,看路人穿什麼、看店家怎麼賣、擺什麼東西、價格怎麼訂。每個地點我都是這樣。雖然事前花的時間很多,可是一旦決定了,就是決定了,沒什麼人可以反駁我。」
店都開到東區了,很多人畢生的心血可能就砸在一間店舖上,尤其是在這種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沒在開玩笑的地方,理應要花所有的時間跟心思來照顧,沒想到學姐卻持續在工作。甚至後來因應華航罷工事件,台灣勞工意識終於抬頭,本公司也終於拋開封建腐敗的舊意識跟進,組成工會,學姐還主動報名競選工會幹部,為組員喉舌。
這一切一切看在任何人眼裡都是不可思議,尤其學姐一個人做的這三件事:空服員、東區韓貨店老闆娘、工會幹部,往往是某一個人的一份「正職」,她卻三樣全包而且都做得極好。誰不好奇她倒底是不是真的擁有妙麗的時光器。
「重點是妳要有老闆的思維。」學姐道:「只要妳真的可以把自己當成老闆,用老闆在想事情的方法在做事,妳就知道妳該怎麼做。」
學姐舉例,雖然當初在網路上連線賣衣服的確是玩票成分居多,但後來生意量成長,讓她決定直接開店,其實也是因為發現與其自己找貨、上架、包裝、販賣、處理客服,不如花錢把中間大部分事情「包」給別人做,自己負責起頭跟收尾就好。雖然要付別人薪水沒有錯、雖然店面的營運成本比網路要大得多沒錯,但相對地肯花錢投資,獲利也會比「一人」看似零成本的作業模式要大得多。
而且開店、請了員工以後,這些「管銷成本」她會更能以「商人」心理,轉嫁到消費者身上。不像一人公司時代,利潤極少,因為不敢或是忘記把自己的薪水算進去,根本有賺等於沒賺。
「哇靠,妳是看了什麼書才把自己的腦子變成老闆的思維啊?」我急忙問。
「我沒看什麼書啊,我最討厭看書了,只是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才敢做這些事。可是我當然知道風險很高,所以我在做事以前一定會做很多功課,就比較不會害怕。」學姐答。
我曾經聽一個朋友說過,其實「學校」的的興起,不過是這一兩百年間的事。因應工業革命,到處蓋起了許多工廠,需要大量的工人來裡面做事,但又需要這些工人們有基本的作業知識,因而蓋起了學校,教授往後用得到的作業內容,比如識字、算數等。甚至學校的體制作息和一般公司行號大致相同,朝九晚五,就是為了讓「學生」們習慣這樣的作息時間,方便往後可以無縫接軌變成「工人」。
我沒有去查證關於這個理論、歷史的變遷典故,但當初在聽朋友講的時候,卻有種莫名的顫慄熟悉,不敢相信卻又發覺其實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不想被人點出來罷了。現在又不停聽著學姐講述她的「老闆思維」,我突然發覺這個世界是不是其實邪惡至極,從小以「教育」之名把我們送進學校,學習各種技能,畢業以後好讓「老闆」運用,為人鞠躬哈腰、洗衣拖地。
為什麼美其名為「教育」,卻只教我們做「工人」,不教我們做「老闆」?
然而這個世界喝采的卻不是我們這些大量的、複製的基層勞工們。
或許學姐的老闆思維,就是源自於她討厭看書,可是她無限相信自己,還有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啊,還是因為妳改名的關係?」我玩笑道:「妳是不是跑去算命,改了現在這個名字才開始賺大錢的?」學姐以前的名字非常夢幻可愛,是兩個同音疊字,叫著本名就像是在叫著親暱私密的小名。後來卻突然改了名字,改了一個非常像是女道士法號的名字。如果有天學姐看破紅塵,削髮為尼,廟裡的住持看見她塵世的名字,還只能無奈說一句:「為師無以為繼。」的那種名字。
「後來的名字是算命算來的沒錯,可是我原本也沒有要改,是我媽堅持我要開店弄公司,還是去給人家算一下比較好,我才去算的。」學姐答:「那個老師要我改名的時候,我還覺得非常麻煩。妳知道我們的職業,要改名字不是自己想改就改,所有的證件、護照、台胞證、公司名牌,還有英文拼音全部都要一次改到好,因為這關係到我們能不能飛出去上班。而且不但要等政府機關的作業程序,還要等公司的作業流程,都很麻煩。」
「那妳為什麼還是改了呢?」我問。
「因為有一天我剛好去戶政事務所辦事情,我坐在服務台前面等小姐弄的時候,就隨口問一句:誒那個改名字會不會很麻煩啊?她說不會,而且我剛好戶口名簿、身分證什麼的所有證件都在身上,可以一次辦到好。剛好這個時候就這麼巧,公司打電話來跟我說什麼我護照跟台胞證要更新的事,我就又馬上問:那如果我現在改名字,是不是護照跟台胞證都可以一起改?公司說可以。我就想說那就把名字改一改吧,就改了。要不是有那麼多剛好,我才不會做這麼麻煩的事。」學姐答。非常「在商言商」的口氣,少了民間傳統的詭譎色彩。
「老實說,妳現在外面的收入都比公司的薪水還多了吧。為什麼妳還要繼續飛?妳就那麼喜歡當空姐?」我的音調上揚,抓緊了機會,問了所有知道學姐「事業」的人都想知道的問題。口氣有那麼一點尖銳。因為就我狹窄的心胸所知,很多人儘管班都不認真在上卻不肯放棄這個職業,就是因為捨不得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附加價值。
「因為我不想讓我爸媽吃苦。」沒想到,學姐卻吐出這麼嚴肅的答案,讓來不及轉換情緒的我不禁有些尷尬起來。但學姐卻非常泰然自若,侃侃接著道:「我小學三年級以前家裡是住在仁愛路圓環的那種大房子裡,可是後來家裡發生一些事,錢都沒了。我還非常清楚記得有一天我爸媽在客廳講家裡都沒有錢了怎麼辦,他們以為我睡了,可是我躲在沙發後面全部都聽到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年紀很小,其實也不懂什麼是有錢沒錢,可是我就是知道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就偷偷哭了。從那個時候我就決定我以後絕對不要讓我爸媽為錢擔心。大學畢業以後,只要有可以賺錢的機會我都想試。現在在外面賺的雖然比較多,可是這份工作畢竟是一個穩定的收入,如果突然發生什麼事,還有這個工作在,我會比較安心。」
那天早上我應該和學姐聊了有兩、三個小時,卻很罕見的在空姐的tea time聊的不是最近哪個機長又和哪個組員搞上、這趟哪個學妹瞎到不行、哪趟神鬼奇航躍升請假率第一名⋯⋯。我們聊著所有和工作無關卻讓人更用盡全力的事,很累、很茫然,卻也很爽。
最後學姐給我來了個回馬槍,讓我直接五體投地到地下三樓:「我最近跟醫美朋友合作了一個保濕品牌,妳願不願意試試看,覺得好幫我寫業配文?」
「妳太誇張了吧?到底是要讓別人覺得自己有多沒用啊?」我揶揄道。
「等我每個月賺到一百萬,爸媽這輩子不愁吃穿的時候,我就離職了啦哈哈。」學姐燦笑。
那趟飛回來過後大約過了一個禮拜,我收到學姐寄給我的試用品,請我試用。我試用了大約一個多月,還自掏腰包回購了三組,然後開始寫下這篇業配文。
我知道這是業配文,我應該要著重在產品功效,誇大其詞、溢情於表似乎是我的職責所在,最好再配上幾張美肌開到十的自拍照。但我思前想後,總覺得這不是我該寫、也不是我想寫的。然後我想到了那趟飛完回來之後,我和一位閨蜜一起上健身房運動,結束以後,她騎機車載我回家,每回到了我家門口總要熄掉引擎,好好說上半天話,把剛才用力過度沒力氣說的話給說完。
「我最近又接到一個業配的案子。」我想我是這麼開頭的,口氣帶有一點驕矜。
「是什麼?」閨蜜問。
「沒有啦,」我謙虛道(還要假裝一下自己沒有很厲害有沒有):「就我們公司一個學姐弄了一個保養品的牌子,請我試用幫忙寫文章,也是認識的,所以也沒有收錢。」
然後我開始說起學姐的故事。說她個子小小臉上卻盡顯英氣、說她不但做了這個、那個,還做了那個、說她小時候躲在沙發背後偷聽爸媽說的話、說她不放棄飛行是因為至少還有一份穩定的薪水⋯⋯。
故事說完,我們倆都沈默了一會兒,似是在為自己的懶散默哀,而大好青春卻已走遠,總有種暑假就在整天看電視看到天亮然後就結束了的感覺,然而暑假作業還沒有寫。
「妳會不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略遲疑道:「就是,我們都這麼不夠努力,就是因為我們的家庭沒出什麼大問題,我們太安逸,所以,好像沒有那個環境的激勵,我們就成就不了什麼?」
「嗯⋯⋯」閨蜜嘆了長長一口氣,眉頭都皺了起來:「我懂妳說的,我想,是吧,我們的確都過太爽了,反正沒有很努力也不會死,所以就這樣了。」
攤開我家庭歷史的捲軸,雖然從前也有過一段算是挺苦的時光,可是我上頭有姐姐、有哥哥,天再怎麼塌下來似乎都塌不到我頭上。況且大人都最不愛跟小孩講實話,除非我感知力特強,而且願意不做駝鳥埋頭,不然我真正需要承擔的真的不多。
我只記得我國二的那年冬天,會特別記得是冬天是因為那晚好冷,我跑去蜷著身子和媽媽一起擠著睡。媽媽感覺到我上了床,便突然幽幽地開了口道:「妹妹,下學期開始把妳轉到公立國中好不好?」我當時唸的是一所學費不貲的私立女中,我知道媽媽會這樣開口一定是因為家裡出了很大的狀況。因為上了國中以來,我們雖然已經倉皇搬了兩次家,但媽媽卻一直堅持要我繼續待在那所辦學嚴格且為住校制的私立學校,就是怕我不能好好學習。這次卻突然要我轉學,一定是什麼我不明白的缺口補不起來了。
即便到了那種情況,我還是自私地不敢真真問出口為什麼。我想我也很怕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是一把刀子會把我小世界的泡泡給戳破。在同一所學校都唸到要國三了,有相熟的事物和朋友,我還是學校排球隊的主將,我還有最後一場全國聯賽要打,單單為了這個,我就撒謊許下了一個我不曾遵守過的誓言:「媽,我答應妳,我會用功唸書,我一定會考上北一女,妳不要幫我轉學好不好?」
那一晚我和媽媽枕淚而眠。然後我打完了最後一場全國聯賽,輸得慘烈。然後我考上了內湖高中,穿起了和綠色相對的小粉紅運動服。我和媽媽有默契地從沒再提過我答應她我要念北一女的事(她可能心裡也是知道不可能吧)。接著我大學畢業,有了一點得以知道「家裡的事」的大人權限之後,我才知道,媽媽那時去和一個心儀她的男子借了錢,我才能領到那張「很貴」的國中畢業證書。
所以我就這樣了嗎?
不得不承認,我在知道學姐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好以後,曾經酸溜溜地想過,搞不好是學姐家裡很有錢,像那些名媛貴婦成天ootd,然後有天靈光一閃想做個生意,手指一指,就有神仙教母幫著收拾一切。結果那天我和學姐早餐,我問學姐怎麼存到第一筆做生意的錢,學姐卻回:「我都不買奢侈品啊,我一個名牌包包都沒有,到現在也還是沒有,所有的錢都拿去買貨。」再度打破空姐神話,讓我們一起攜手五體下降到B9。
人生究竟是先天遺傳所掌控的因果宿命,還是後天環境所孕育而出果實種子?
在距離最後一次算命過後不知是三年、還是四年光陰,我不信命地,或者根本就是失戀療完傷過後就忘記了地,去探索一些熟悉的未知,就是我自己。我該要是最了解我自己、最喜歡我自己的人,可我總要去問別人「我是什麼」、要別人喜歡我。我終於知道這樣才是最奇怪不過的一件事,才終於肯替自己好好「算一算」。
在那天的早餐會談中,我腦海中不止一次閃過「或許該學學姐一樣去做生意」的念頭,學姐像是讀到我的心似的,也回過頭來誇我:「妳也很厲害啦,我才寫不出妳那些東西,妳也有妳的路要走。」
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我的路究竟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還是我自己披荊斬棘踏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一輩子也只能遙控那麼一個我,所有羨慕、所有嫉妒、所有酸溜溜都無法讓我和誰交換或推動我什麼。如果真有命定,那麼或許這趟航班、這頓早餐是某種冥冥之中,上天給的一個小小鼓勵,讓我知道順境不是一種原罪、逆境也不見得是個祝福。讓我敢於向自己問為什麼,並拿起那把刀,戳破自己的心有不甘,向外走。
不論你相信的是什麼,是某位老師、某個神仙、某種信念,還是你自己,如果你終於理出了自己要做什麼,至少嘗試著做一次做到底試試看吧。這是個吃人的社會,學校的目的或許是把我們訓練成工人,可是難道我們就是這樣了嗎?如果就是這樣了,這樣的人生也不值得我們活。
暑假還沒有過完。我希望我的人生至少有一年暑假可以在開學以後炫耀的對同學說:「暑假啊,我做了好多事呢⋯⋯。」即便暑假作業成績不甚理想也無所謂,因為那可是我自己心胸滿滿地寫完的。
〈使用心得〉
畢竟是業配文,完全不介紹產品好像也說不過去。
我認真使用了學姐的保養品一個多月。學姐的保養品標榜是沙龍等級的安瓶裝精華液(意思就是很小一支),專門給做完醫美雷射脆弱的肌膚保濕修護,或是結婚之類大日子之前的緊急集中保養。但成份單純且經過衛藥署核可,所以天天使用也沒問題。
目前僅推出18歲保濕奇蹟完美精華和25歲胜肽拉提美顏晶萃,詳細介紹在e:ÑE官方粉絲頁都有,就不在此贅言,直接報告我的使用心得。
我本身是T字部位大油特油,兩頰偏乾的混合性肌膚,而且容易泛紅,粉刺黑頭的問題更不用說了,總之我的膚質不到脂漏性皮膚炎或酒糟肌那種程度,但以做為一個「外表」會被人期待的行業來說,還是算差了點。
我曾經一個月兩次持續做臉三年左右,並購買所固定去的護膚沙龍中心產品全套使用。老實說,有用是有用,但三年下來我幾乎平均每個月花在保養品加做臉要大約五、六千元,然而偶爾還是會有突然膚況較差的時刻。這時去護膚中心急救,還要被裡頭的小姐酸是我沒有好好使用產品所致,要我再加購什麼油、什麼精華、什麼凝膠,再敲我一大筆。我向來耳根子軟,個性也是對金錢比較沒什麼概念的,在做臉過程中昏昏沈沈應了個嗯,出門結帳又是好幾張小朋友離家出走。
後來開始想要釐清自己的財務狀況(都三十歲了才想釐清?),發覺保養品錢花太兇,也不想每次去做臉明明我是客人卻要像龜孫子似的,聽裡頭小姐對我說教:「最近額頭長比較多痘痘喔,如果流汗要馬上用衛生紙擦乾,不要趴睡,XXX產品一天三次、一次壓三下,不能偷懶、不能少,妳這就是外油內乾造成的,產品好好用就不會有事⋯⋯。」媽的就是因為產品很貴我才要媳婦之心開源節流啊。
痛定思痛以後,我決定我再也不要去做臉、再也不要用超級無敵貴保養品,可是皮膚還是要顧,所以自己上網做了一番功課。畢竟我也不是理組的,跟氫鋰鈉鉀銣銫鍅有關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也懶得知道(好任性),因此我雖然說我做了功課,但也只是隨意挑了幾篇我看得順眼的關於皮膚保養文章念一念,從中我自己提煉出一個我想奉為此生圭臬的觀念:減法保養——用在臉上的東西不要超過三種。
又因我一直都是丹妮婊姐的粉絲,她的兩本書我都有買,在我書架上放在村上春樹的隔壁,可見她在我心中地位之超然。所以我自己媳婦之心挑了三款她推薦的保養品,都是她還沒大紅之前沒有業配嫌疑時推薦的。就這麼使用了一段時間,雖然我的臉還是沒有搭上商務艙(婊姐是這麼形容的),但好歹也坐到豪華經濟艙了,出門一整天不補妝也只是T字部位出了點油,整體看來還算光滑。而素顏時的肌膚雖然不到光可鑒人讓我能直接出門,但也不致於讓我起床時自己都能嚇到自己以為我哥進我房間幹麼(我跟哥哥長得很像)。
大約堅持了兩個月後,我實在有點忍不住跑回去護膚中心做了一次臉。女生嘛,再怎麼說不想,久沒做了還是會有點犯賤想要(我是說做臉),想說以後降到一個月做一次,或兩個月做一次算是偶爾的小奢侈也行。沒想到那次在做臉過程中,我的臉一接觸護膚中心的保養品就開始有燒灼疼痛感,做完臉以後通常半天左右臉上的紅就會退了,那次卻過了一、兩天才退,而且額頭開始密集冒痘,久久不消。
驚恐之餘我也實在不想再爬回護膚中心,因為那就代表我屈服於昂貴保養品跟把我當龜孫子似的做臉小姐,從此大家見我非要準備兩管竹槓不可。所以我再度投入丹妮婊姐懷抱,好好的去用全民健保掛號花兩百看皮膚科。但我也沒特別找什麼名醫,就是家附近走路十分鐘可達的地方看看而已。
醫生看到我滿是痘子的額頭還一副「這種妳也敢來」的輕視貌,從頭到尾只看了五分鐘就開了一條A酸而已,叫我晚上睡前擦在患部即可,其他保養照舊。
我就這麼半信不疑地照著醫囑擦了大約一個月的A酸,額頭痘量有逐漸減少,但還是會有五顆左右比較顯而易見的大痘教我默默心痛。與此同時,我接到了學姐的這個業配,雖然是挺高興有人賞識我、請我寫文章,但收到產品的當下還是有挺大疑慮。因為我的臉好不容易經過以上這麼一大圈才稍有穩定,還有五顆大痘,如果學姐的東西不好(抱歉我真的心裡偷偷這麼想),我用了臉更爛的話,一邊是學姐人情、一邊是我作為部落客的誠信,學友中基左右為難。
但學姐說她也不想找一般美妝部落客試用,而且她就是想看我怎麼寫(看好戲的心態嗎),所以我用完有什麼心得就直說沒關係,她也不想造假。在學姐的再三保證下,我放下我的A酸,並照著學姐給我使用方法用了她的產品。
洗完臉擦乾,用噴灑式且僅有保濕功能的化妝水大量噴全臉,至於大量是多大量,大概就是你如何揮灑青春就如何噴吧,從小到大都班長還市長獎畢業的你或許只要噴一點點,像我是浪費青春大王連家長會長獎都沒拿過,所以我每次都噴到好似重回內中畢業水球大戰現場。把化妝水在臉上拍打至略乾後,先用18那支一滴,抹在全臉上至完全吸收。然後再用25那支半滴就好,按摩全臉。因為25是油狀的,所以可以施加一點力道在眼尾拉提防止魚尾紋產生(她說的啦)。因為我本人是沒有什麼魚尾紋問題的,但對法令紋頗在意,所以我加強按摩的地方是鼻翼至臉頰兩側。又因為我T字部位很油,所以我25主要都用在較乾的兩頰,額頭鼻子都最後有剩一點在手上的才匆匆帶過。最後再上面霜或乳液。
時間很多有認真看文章至此的朋友們,或許會發現一個BUG。就是我不是說我人生從此要奉減法保養為圭臬,用在臉上的不超過三樣嗎?可是如果你數學不錯基測有過低標,也許就會算出我上述已經用了四樣產品!
我基測數學連低標都沒有(老師對不起),所以我自打嘴巴我就是用了四樣沒錯。起初我也是十分擔憂,男友機歪不小心被中出還沒吃事後避孕藥的那種擔憂(遠目),臉到底會不會爛掉啊天呀。沒想到我的臉非但完全沒事,額頭上那五顆讓我憂慮讓我愁的大痘還默默消失了,兼之我的膚況漸趨穩定,不太長痘看起來膚色也不會花花灰灰的,我哥只待在客廳,進我房間前還會很有禮貌的先敲門!
至於到底是為什麼學姐的產品在我臉上有效我也說不出個有公信力的鈹鎂鈣鍶鋇鐳。 官網上有很多酪胺酸酶之類饒舌的理由,相信你也跟我一樣看不懂,那我們就別管了。但後來我覺得好用而自掏腰包回購時,還是有些好奇地問學姐,這個安瓶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學姐說其實她本身是敏感肌還有異位性皮膚炎。空姐們愛做醫美保養人盡皆知,她在這股風潮下也跟風去打了雷射,沒想到打完一次修復了半年才好( 一般人好像休息三天到一個禮拜吧,看打的雷射是什麼)。接著因為飛行時差的關係,越飛皮膚越爛。和做醫美的朋友諮詢下,才發現其實是自己雷射後的術後保濕沒有做好而造成肌膚問題。後來和朋友合作品牌時,就想做一個完全以「保濕」為訴求,成分單純又不貴的保養品。
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話,我使用的化妝水是用理膚寶水的溫泉舒緩噴霧,面霜是歐蕾的活膚精華霜。都非常便宜,兩樣加起來不用一千卻可以用半年那麼久。學姐的安瓶稍貴一些,剛上網看一組我試用的超導水潤完美組,內有一罐12ml的18歲跟一罐12ml的25歲,再送各3ml的旅行組一套是台幣1810元,這樣一組每天勤用大概可以用一個月左右。
學姊對我非常大方,還給了一組專屬的優惠折扣代碼:enesara。只要在下面網址連結購買商品,並輸入折扣代碼:enesara,就能獲得現金折扣1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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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給所有跟我一樣有皮膚困擾,至少想讓皮膚可以坐到豪華經濟艙的朋友。如果妳要去商務艙,或是想要去坐機長大腿,除非妳天生麗質,不然就是口袋很深可以狂做醫美。又或者妳根本就是很窮,家庭狀況比學姐還可怕,請先努力存錢不要買任何奢侈品,存下第一桶金,然後去看《有錢人想的跟你不一樣》、《上班前的關鍵一小時》、《思考致富聖經》、《下班後的黃金八小時》,圖書館裡都有,可以借一個月不用錢。先把自己變富有以後,妳要怎麼變漂亮就怎麼變漂亮、要怎麼整形就怎麼整形。
如果我們的人生想望都是變得又富又美的,停下不切實際的幻想(總裁發神經愛上我之類的)、欣羨(狂刷網美IG)、小確幸(星巴克點一杯咖啡配一本看一年都看不完的1Q84自拍一張),認真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思考該怎麼做,也許我們就能從工人變成老闆,翻轉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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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咁多人憎周星馳】
周星馳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根本不需要回答。我們在他的電影裡感受各自情緒,嬉笑怒罵歡樂悲傷,還有一萬年期限的愛情。
但周星馳到底是誰?
當我們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發現幾乎找不到答案。貼在他身上的標籤太多了——喜劇之王、上市公司主席、刻薄貪心的自私鬼、不尊重他人的自大狂……
幾乎每個跟他合作過的演員導演都怨聲載道,他們把周星馳形容成一個極其討厭的爛人。
但周星馳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麼討厭?
作為看過大量港片的偽資深影迷,忍不住想去 818 ,周星馳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
從哪裡說起?先從他的童年開始吧。要了解一個人,最好先去了解他的童年。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接連迎來兩次內地移民潮。
1962年6月22日出生於香港的周星馳,就是這一批移民的後代。周星馳的母親凌寶兒在大陸讀的是師範專業,她父親是法官。
據香港媒體報導,凌寶兒是在1957年父親被關入監獄後,頂著“黑五類”的身份,和母親一起從廣東前往香港謀生。
其時正值香港的製造業發展迅速,但新移民找工作並不容易,先要有人擔保,又要有保證金。
來香港後,凌寶兒由於沒錢,很快嫁給了一個來自上海的移民,他們住在當時的九龍貧民區,生下兩女一子,一家 5 口擠在一間狹窄的木板房裡。
周星馳說,小時候他覺得豉油撈飯是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父母的藝術細胞用來打架很有娛樂性】
周星馳有個姐姐和妹妹,姐姐叫周文姬,妹妹叫周星霞,都是很普通的名字,唯獨他的名字最特別。其他明星的原名比較土,出道前還要改名字,像劉德華本名劉福榮,成龍本名陳港生,馮德倫本名馮進財……而周星馳就不用改名字。
“我的名字是媽媽取的,我問過她為什麼給我取這麼奇怪的名字,她說是根據王勃的《滕王閣序》「雄州霧列,俊採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這句來的。”
有個念過大學的老媽就是不一樣,當然這個媽媽也影響了周星馳的一生。
凌寶兒嫁給周星馳的父親,愛情的成分比較少,更多是為了生活。
個性不合是正常的事,兩人經常吵架,乃至大打出手。凌寶兒是性情中人,最終選擇跟丈夫離婚,子女撫養權都歸了她。
這點在周星馳後來的訪談中提到過,已經成為星爺的他,說起父母的事,還是露出孩子一樣受傷的表情。
大家都應該知道父母吵架應該躲著孩子,因為要顧及孩子的心理健康,父母經常在孩子面前吵架,會使孩子的內心產生憂慮、驚恐和悲傷,從而對家庭的前途失去信心。
當一個人的童年過得比較痛苦,就會選擇性失憶,甚至有分裂人格的傾向。
周星馳在採訪中說:“我的父母都是很有藝術細胞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有娛樂性,就連打架都很有看頭,可能因為媽媽不是那種柔弱的婦女,所以他們的吵架甚至打架,往往都有出人意料的戰果。”
有香港心理學家分析周星馳的心態,認為他用“很有娛樂性”來解讀父母打架這件事,不是為了搞笑,而是不願面對殘酷的事實,所以試圖換一個輕鬆的視角,去形容父母在自己面前大打出手,周星馳把自己當做旁邊者,一方面可以讓自己回憶起來不那麼痛苦,另一方面也有逃避並且分裂的傾向。
當然,周星馳並沒有真正的分裂人格,但是他的多面性是日後大家可以看到的。
戲裡戲外兩個人,有人說他溫文爾雅,有人說他很小氣苛刻。兩極的評論很多。
【小時候媽媽以為周星馳腦子有問題】
1970 的香港,一個單身媽媽帶 3 個孩子,可見其艱難,離婚後的凌寶兒每天要打兩份工。
其中一份工作是在餐廳做收銀員,所以每次周星馳放學,她都會煮碗麵給兒子吃(後來在周星馳的電影裡有大量關於吃麵的鏡頭)。
周星馳生於 6 月 22 日巨蟹座,巨蟹座男生非常戀母,口頭上經常掛著“我媽說……”你們注意看,身邊的巨蟹男是不是這樣。
由於在外面打工賺錢很辛苦,周星馳和妹妹被寄養在外婆家,外婆平時靠擺地攤賣指甲鉗為生,周星馳和妹妹每天都幫外婆在廟街擺攤。
周星馳現在還會反覆提到小時候的這些事,已經過了 50 歲的人,可見內心有多敏感。
張雨綺曾經說過,周星馳很喜歡跟人說起他小時候的事。
有個強勢的母親,往往有個脆弱的兒子。可以說周星馳的母親影響了他的一生。
他那內外皆強的母親讓他形成了低價值的自卑感,當然,他是自卑又自負的,他常常說自己是帥哥,相當自戀,只是自卑如影隨形而已。這也跟他是巨蟹座有關,巨蟹男比較容易自卑。
星爺是出了名的孝順,說是戀母比較適合。慶功宴上還要帶上自己的母親,恐怕是第一人了。
1994 年《大話西遊》首映還帶上母親
第 21 屆金像獎又帶上母親。這麼戀母的明星,你們見過嗎?
很多人以為,周星馳現實中的性格跟電影裡相像,其實剛好相反。
戲裡他說話很快,戲外說話卻很慢,說話和做決定都很慢很慢,這是張雨綺說的。
即使面對母親,他也很少說話。
在母親凌寶兒的眼裡,小時候的周星馳在家裡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的兒子腦子有問題。
由於家裡沒別的男性,周星馳從小不愛說話,凌寶兒提到,她要是上街前問兒子跟不跟她一起去,他多半搖頭,然後站在窗邊看兩個小時街景。
據說這些看到的街頭百態,也是周星馳後來喜劇創作的靈感來源。
這說明,周星馳從小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這也可以解釋,為何進娛樂圈這麼久,被別人罵,被別人提起,被別人爆料,他卻從來不回應的原因,這真的不是因為心虛。
入行幾十年,從不在媒體上跟人爭吵,也不愛回應負面新聞,所以很多人認為周星馳是在默認那些負面新聞。
所謂三歲看老,小時候的周星馳除了沉默話少之外,最大的特點就是害羞了。
凌寶兒說,她以前帶周星馳出門吃飯,只要有外人在,童年時的周星馳都是拿菜單擋住臉,就這樣吃完一餐飯。
到了二十出頭,周星馳自己承認:“我這個人屬於怕羞的那一類。有的人平時講話很大聲,希望有人注意到他。我不是那樣,我平時喜歡聽別人講,我最喜歡聽嗓門很大聲的那個人講話。如果你給個劇本讓我演一次,我就能投入進去,把自己當作劇中人那樣去演,但平時不行。我覺得自己喜歡演戲。”
【他害羞到什麼程度呢?不肯拍床戲!】
包括他每次談戀愛都不願意公開,也有部分害羞的因素在。
1996 年,周星馳 34 歲。爾冬陞對他欣賞有加,鼓勵周星馳從喜劇演員轉型。爾冬陞在籌備《色情男女》時,打算找周星馳做主角,連劇本都是按周星馳量身定制的。
但《色情男女》需要脫衣解褲,周星馳最終與爾冬陞沒能談攏。後來是張國榮臨時頂上,電影才得以順利完成。
由於時間關係,《色情男女》的劇本來不及修改,所以大家如果留意的話,就會發現張國榮在《色情男女》裡的名字還叫“阿星”。
跟著偶像李小龍練功夫是逃避現實的好辦法
大家都知道,出來混,性格外向善於表達的人,通常情商都高一點,也容易混出頭。
但周星馳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幼時家境貧困,還有兩個姐妹,每次吃飯母親總把肉夾給他,可每次周星馳都會把吃剩下的肉放嘴裡咬一遍再吐出來,更過分的是有次他竟把整個雞腿扔到地上,母親認為他很自私,忍不住打了他。
直到後來周星馳帶母親上鳳凰衛視的節目,主持人問周星馳小時候的情況,凌寶兒說起當年周星馳小時候的劣跡,而周星馳終於說了自己為什麼那麼做的原因——他發現母親很少吃肉,但又命令周星馳要把肉吃完,於是周星馳故意把肉弄髒留給媽媽吃。
但這個細節周星馳事後要求鳳凰衛視剪掉,他覺得自己太失態了。
這種不善表達自己,不善言辭的性格,在他的人生中造成的誤會應該不是一次兩次。
而他不善言辭也讓他頻頻錯失機會。
雖然他長大後,五官沒有硬傷,說起來相貌也算不錯——但長期的家境貧窮,在校學習成績差,老師不重視,個子比較矮,這些讓年輕的周星馳對自己沒什麼自信心。
還好,跟著偶像李小龍練功夫,能讓他暫時逃避現實,沉醉在自己的功夫夢裡。
要說他當時有什麼優點,就是他對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很單純。
原本出身中產的孩子想要繼續往上走比較容易。但像周星馳這樣家境貧寒,性格又沉默內向型的年輕人,要走到現在這個成就,的確要比其他人經歷更多,這也導致他後期越加不苟言笑。
可能也只有這樣,反而讓他在銀幕上可以肆無忌憚的表演。
跟他合作過《大話西遊》的導演劉鎮偉說,“他經常被人誤會扮大牌耍酷,其實他是一個非常怕醜(害羞)的人。拍《大話西遊》的時候,我見過他拿著掃把跟民工一起掃地。有次收工想跟我談戲,還偷偷往我酒店房間門下塞紙條。其實星仔平時害怕接觸陌生人,不夠主動,所以容易被人誤會。”
當時他三十多歲了,已經紅了很多年,卻還是這樣。
為了拿到一個死屍角色要花費一升口水
周星馳的坎坷奮鬥史應該不用多說了。
經過兩次考試才進入 TVB 培訓班(兒時好友梁朝偉一次就考過了),然後跑了一年龍套,接替梁朝偉主持兒童節目《 430 穿梭機》。期間他盼望能跟梁朝偉一樣轉型做演員,可梁朝偉只用了一年時間就紅了,他主持兒童節目一做就是六年。
20 歲到 26 歲,青春期最好的六年時間。
如果是一個善於表達自己的人,也許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主持《 430 穿梭機》時期,就是後來拍《喜劇之王》的心路歷程。
《喜劇之王》裡有一段台詞,“天亮了就會很美”,可那時候周星馳不知道天什麼時候亮。
周星馳年輕時也是個超級萌神,皮膚白裡透紅。他自己說很多師奶打電話來電視台問他是怎麼保養的。
在當時,周星馳做主持人做得並不好,求做演員又不得。
前面已經說過,他是那種沉默害羞的人,而做主持人最重要的素質是什麼?應變能力快,開朗外向,口才伶俐,而這些他通通不擅長。
別說當時了,就算是現在,他面對大眾還是一如既往的拘謹。
他面對媒體的時候總是緊張,注意每次他出現在公共場合接受采訪,有時候腿還會發抖。
後來離開《 430 穿梭機》,進入《歡樂今宵》工作了 1 年,他更加不適合綜藝類節目。包括我們現在去找以前的節目視頻來看,周星馳慢半拍的節奏完全跟不上其他人。
周圍的人都游刃有餘,只有他的表現總覺得有問題,要嘛節奏不對勁,要嘛手放的地方不對勁,總之動作完全跟不上節拍。
他自己也說過,自己在鏡頭前才能放得開,在台上完全放不開。
不知道他這六年是怎麼過來的,如果一個人在一個自己不想待的崗位工作 6 年,曾經的理想和志向,相信都會被消磨掉。
在人生有著最大的可能性的時期,看著 6 年時光消逝,而其他人都紛紛混出頭了,不自卑才怪。
這幾年影響了他一生,連拍喜劇都拍出憂鬱的感覺來,他其實真的是個悲觀主義者。
那時候,周星馳每天很早起床洗臉刷牙時,都要對著鏡子喊“加油”,幻想有一天自己成為主角,“讓所有人都見識到很拽的樣子,最好還拿個什麼獎。”
但與此同時,他的自尊反覆遭受踐踏。他曾對身邊人描述那段經歷,不為了每天多賺幾十塊錢,四處等侯差遣,“學著很油條的樣子,跟人家插科打諢磨嘴皮。為了一個死屍角色,花費一升的口水去爭取。”
這對一個不善於人際交往的人,應該是件痛苦的事。
梁朝偉當時已經談戀愛,女友是漂亮的曾華倩,而且被 TVB 捧為當紅小生。
周星馳呢,根本沒人喜歡他,他倒是暗戀過藍潔瑛(就是《大話西遊》裡的春三十娘,現在落魄街頭),可藍潔瑛根本看不上他。
【被李修賢指著鼻子罵演戲像狗一樣賣力】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出道晚,好在周星馳的青春期比別人長,到了 20 多歲還看起來比同齡人要青澀。
1988 年, 26 歲的周星馳得到李修賢的賞識,出演電影《霹靂先鋒》,一舉奪得台灣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
他當時坐在台下聽到主持人說出周星馳的名字,還小心地問旁邊人,確定是我嗎?
上台領獎時普通話也很差,說“我會繼續勞力(努力)”,非常可愛。
其實他人很單純,也很容易滿足。
在片場,被罵得最慘的人就是他,也被李修賢壓榨得很慘。
大家都知道《大話西遊》裡那句著名的台詞——他好像一條狗啊。
其實這句話來自李修賢在片場罵周星馳的一句話。因為周星馳演得很認真,李修賢認為太過了,直接指著周星馳的鼻子罵:“演戲又不是力氣活,你幹嘛像條狗一樣賣力?”
周星馳提到李修賢都是好話,“我非常感謝李先生,因為這個機會他沒給別人,就是給了我。如果沒有李先生,我可能什麼都不是。”
包括第 21 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周星馳憑《少林足球》拿到最佳導演獎,他在獲獎感言裡依舊特別向李修賢致謝。
但李修賢不這麼覺得,他至今對外宣稱周星馳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拿到金馬獎後,周星馳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做演員,連續出演《蓋世豪俠》《他來自江湖》兩部,並且開始跟吳孟達合作,展現無厘頭天分。
神奇的是,他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演起戲來卻是極其癲狂。
據香港電視人馮美基回憶:“在電影圈,星仔初期的合約是簽給李修賢的萬能電影公司,價錢當然很便宜。後來星仔很紅了,全香港的大電影公司都想簽他,但星仔一直不肯點頭。”
其實,當時周星馳很需要一筆錢搬家,他想帶著媽媽和家人搬離老房子。
1990 年拍完《賭聖》,周星馳賺到一些錢,帶著家人住進新房子。他還對媽媽凌寶兒說,以後不管出什麼事,這棟房子都不要賣。
李修賢也不是省油的燈。好不容易看到周星馳一夜成名,他馬上以極低的價格( 70 萬)讓周星馳連續拍了好幾部電影。而在當時,外面電影公司給周星馳開出的片酬都是幾百萬一部,甚至近千萬一部。
這還不算,李修賢要周星馳拍的全是一些質量不高的片子,《龍的傳人》《情聖》等等,跟周星馳風格完全不搭。
為了不再繼續拍這類電影,周星馳開始躲避李修賢,於是有了周星馳忘恩負義的新聞。
事實上周星馳並沒有虧待李修賢,除了幫萬能電影公司拍了好幾部莫名其妙的電影,兩年後被向華強的永盛電影公司高價挖走時,李修賢在當中大撈了一筆。
最不可思議的是,李修賢狠狠地坑了周星馳一道。他沒有毀掉自己跟周星馳的片約合同,而是直接賣給了有黑道背景的向華強。
也就是說,周星馳給向華強拍戲,還是拿 70 萬片酬。
大家可以看看那兩年香港電影市場的票房情況,排名前 10 的高票房電影中,有 5 部是周星馳的,全是 3000 萬以上的票房,而周星馳只能拿 70 萬。
而且其中這些電影裡的大部分搞笑劇情橋段,都是周星馳自己想出來的,算得上又編又演。
跟他合作過的香港女星毛舜筠說:“周星馳這個人很怪。以前我們都想著自己做好演員本分就好了,但他不是。當時我跟他搭戲,他整天要求改劇本。現在我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子,他只想著怎麼把戲拍好看。我們這些人常常在意人際關係什麼的,他不理這些。”
毛舜筠說當時周星馳把劇本改來改去,改得她煩死了。
《唐伯虎點秋香》的導演李力持自己爆料,那時候基本是周星馳自己在想劇本台詞,然後找編劇寫出來。
周星馳在片場什麼都管,據說《九品芝麻官》更是燈光美術一手包辦。大家都叫他“太上導演”,他所付出的遠遠超過一個演員的本分。但導演編劇的掛名都不是他。
【誰給周星馳投錢誰就是黑道老大的敵人】
被向華強簽下之後,周星馳不但沒拿到該拿的片酬,反而惹上了黑道背景。
吳孟達後來上節目也說過,當時他和周星馳都受到黑社會的威脅。
周星馳被疑為黑社會“新義安”成員,這事情相信大家都聽說過。他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打了兩次官司,最後都失敗了。
期間他想躲開李修賢和向華強,移民加拿大。但沒有成功。而他又是那種從來不對媒體訴苦的人,一聲不吭。
要是他能學會像黃聖依那樣熟練地對著鏡頭哭訴,說不定現在就不會有人拿黑社會來黑他了。
周星馳為了擺脫向華強費了多少功夫,過程曲折很少有人知道,向氏把周星馳視為搖錢樹,肯定不願意讓他單飛。
加拿大移民局之所以認為周星馳涉黑,是收到了香港圈中人的匿名舉報,說周星馳當演員是為了幫香港黑幫洗黑錢。
這個舉報人是誰,沒有證據也沒法證實,但很多人懷疑是向華強一手導演的戲碼,為了阻止周星馳離開。
其實周星馳早想自立門戶,靠著黃百鳴的公司找他拍《家有喜事》,一口氣要了 800 萬片酬,從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投資拍《大話西遊》,結果虧得一塌糊塗。
之後他再憑藉《食神》翻身,又拍了自己想拍的《喜劇之王》。
後來周星馳為拍《少林足球》四處籌錢,有人問向華強為什麼不投,向華強說,給周星馳一個億,周星馳也不見得肯要。
這是句實話,被向華強欺壓了不下 10 年,周星馳怎麼肯再回去?在為《少林足球》籌錢時,向華強百般干預,甚至放話,誰給周星馳投錢,就是敵人。後來是林小明出手,周星馳才籌齊資金。
隨著《少林足球》大獲成功,圈子開始湧起一股“反周星馳”的風潮,其中最積極的人,就是向華強的御用手下王晶。
有心人可以自己去看,幾乎對周星馳不利的消息,都是些陳年爛賬,然後每年都有人找媒體刊登幾次。
哪怕吳孟達、羅家英等人一再出來說,他們跟周星馳並沒有不和,但刊登內容的媒體都罔顧事實。
甚至有人還拿 1993 年周星馳拍的《濟公》說事,因為裡面有句台詞是:“李修緣,我殺你全家。”
媒體說這是周星馳忘恩負義的證據,是藉著電影對恩師李修賢進行人身攻擊。但是這些媒體沒去好好了解一下,濟公在未出家前,他的本名就叫李修緣。
但是周星馳一如既往,不解釋不抱怨,即使是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也不出面說點什麼。
【我想跟你結婚,你神經病啊!】
這時候要插播周星馳的情史了,這也是周星馳經常被人詬病的一點。
28 歲那年,周星馳終於談戀愛了,女方是同在 TVB 的演員羅慧娟,人稱娟妹。
兩人在 1988 年戀愛, 1992 年由於朱茵介入導致分手。
1990 年,周星馳一共演了 11 部戲。當時他還在跟娟妹戀愛,忙得腳不沾地。後來周星馳在接受柴靜採訪時說:“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忙了。”
羅慧娟跟周星馳應該還是比較純情的那種,因為當時羅慧娟和周星馳都不算紅,都在苦苦打拼。
不過,周星馳的勢頭在 1990 年突然爆發起來。同一年,羅慧娟仍在 TVB 拍電視劇。
娟妹沒趕上他最紅的時候,但趕上他最帥的時候。
如果朱茵不介入的話,說不定真的能結婚。
1992 年,周星馳拍《逃學威龍 2 》。
劉鎮偉回憶,有天他跟周星馳坐在一家酒店吃飯,周星馳跟他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容易愛上一個女孩子。”劉鎮偉當時還笑著回答:“我說請你別濫用'愛'這個字,你那叫花心!”他聽完覺得很沒意思,低頭吃飯不再說話了。我事後覺得,星仔主要是太孤獨了,聰明的人都很孤獨。
這一年,香港的八卦媒體已經捕捉到周星馳和朱茵的約會信息,也寫了不少關於周星馳、羅慧娟、朱茵的三角戀愛文章,轟動一時。
但周星馳和朱茵沒有做出公開講明,也不否認。到了 1994 年,有媒體傳出他們兩人開始論及婚嫁。
其實周星馳一直都想結婚,他和娟妹也曾經談及婚嫁,到了朱茵這段,同樣是談及婚嫁。
所以說周星馳對娟妹是有虧欠的,他一直沒有對外公佈過如何處理自己跟娟妹的這段感情。不過周星馳似乎跟所有交往過的女星都有過默契約定,就是不公開戀情。
那時候周星馳在整個東南亞是當紅炸子雞,外界已經開始叫他星爺。
演完《逃學威龍 2 》,朱茵因為跟周星馳的緋聞而迅速走紅。
《明報周刊》說,星爺跑了八年龍套才成名,朱茵一出道就成名,她太好命了。
所以說,娟妹趕上了星爺最帥的時候,而朱茵趕上了星爺最風光的時候。
1995 年,周星馳和朱茵的感情出現裂縫,兩人相處的時間恰好也是 3 年。
關於分手原因,比周星馳小 9 歲的朱茵,在當年 6 月接受《明報周刊》的採訪時說,是因為周星馳的愛情心智不夠成熟。“他是一個好人,幾年來,我提過幾次分手,他珍惜我,從未答應。但這次我堅決要這樣做。剛開始,我以為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後來發覺是他的心智未成熟。”
朱茵說,是她自己主動提的分手。而正是因為朱茵不斷地向媒體提起自己跟周星馳的事情,所以這也是周星馳四段感情裡(羅慧娟、朱茵、莫文蔚、于文鳳)最出名的一段。
一個不停出來說,一個從來不肯說。可想而知,媒體更傾向誰。
但感情這種事情,不能說誰對誰錯,何況周星馳作為男人,肯定要承擔更大的責任。不過周星馳當年被媒體堵在路上,忍無可忍說了一句:“朱茵不夠笨。”
這句話也很意味深長,現在想來應該是說朱茵不像娟妹那麼簡單吧?
1994 年,朱茵還是周星馳的女朋友,周星馳請她出演《大話西遊》中的紫霞仙子。這個角色幾乎是為朱茵量身打造的,事實證明也夠她吃一輩子的老本了。
到現在朱茵的微博評論裡,十個有九個是叫她“紫霞仙子”。
由於《大話西遊》太過深入人心,所以星迷裡對朱茵的態度也是分成兩派,一派是感性派,覺得惋惜,希望兩人在一起。另一派是理性派,認為他們生活裡根本不是一路人。
感性派很好理解,可理性派為什麼會覺得周星馳和朱茵不是一路人?
因為他們認為朱茵不懂周星馳。
周星馳的其他女友如羅慧娟說過:“他是一個很痛苦的人,永遠會為了工作拼命。同他相處一定要有耐性,因為你同他講話他好像聽不到,其實是在想東西。”所以娟妹很懂他。
莫文蔚也懂他,“他的喜劇不止是喜劇,其實很有深度,除了逗你笑,也講了很多有哲理的東西。”
但朱茵提及周星馳,永遠都是八卦邊角料,從來不懂周星馳在想些什麼。或者說,朱茵在乎的是周星馳付出了什麼,還有哪些事情沒做好。
朱茵提出分手時,剛開始她說是好聚好散,而且分手是她主動提出的,周星馳還多次挽回,但她沒答應。
到了 1996 年,事情已經淡化,朱茵突然又出來改口痛罵周星馳。媒體再次蜂擁而至。
本來周星馳就不願意出來說話,所有媒體都想做他的新聞但苦於找不到門道,現在朱茵又主動出來說話,媒體自然要大加渲染。
然後,這個渲染時間長達兩年之久。
藍潔瑛這樣形容當時的情況:“我覺得我的驚慌程度回到了新人階段,很怕見記者,不知道有什麼新聞突然就跟自己有關了。”可見當時媒體的瘋狂程度,任何跟周星馳有點關係的人,全被挖了一遍。
相信周星馳在這段關係中也受到了傷害,但他是男人。女人可以訴苦,男人怎麼辦?
從此以後,周星馳交女友都非常非常謹慎小心。
【再回到羅慧娟身上。】
1999 年 11 月,羅慧娟在新加坡參加潛水活動,耳膜嚴重受傷,導致完全失去聽覺。
事情過去兩週後,周星馳從記者口中得知消息,他向記者要了有關的新聞報導。然後寫了一封短簽:“娟妹,得悉意外,甚表關心,祝早日康復!”
羅慧娟收到時,說了一句:“患難見真情!”
順便說一下,羅慧娟是真正的基督徒,她從不怨恨任何人,後來還對朱茵毫無成見,心胸讓人佩服。
此事發生一年後,周星馳偕同母親、妹妹出席某活動,無意間遇到了許久未見的羅慧娟。
這次偶遇立刻成了媒體採訪焦點,有記者要求周星馳與羅慧娟合影。周星馳當即說,這要徵得娟妹的同意。
在娟妹點頭後,周星馳才敢著坐到羅慧娟身旁合照。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這段風靡大陸的台詞是怎麼想出來的呢?周星馳說是在拍攝《大話西遊》時,自己坐公車時想的,而且是自己“私人感情上的感悟”。當時他和朱茵正在分手邊緣,不知是不想和朱茵分手,還是懊悔錯過羅慧娟?不是 A 就是 B ,大家自己想吧。
娟妹曾經說過,搞不明白為什麼她對周星馳一片痴心,想跟他結婚生子,周星馳卻當她神經病。
去年,周星馳的《西遊降魔》上映,其中舒淇對文章說了同樣的話,而文章的回答是:“神經病!”
以此紀念娟妹,她已經去世了。
【和梁朝偉一樣要為個人形象費煞思量】
儘管周星馳早前大紅大紫,拍的電影幾乎年年高居票房榜前十位,但從來沒有拿過任何獎項。
可能對香港金像獎來說,早期的周星馳就是個暴發戶。有誰願意承認一個笑星的演技?
周星馳整個人都很奇葩。奇葩點之一,是他寫日記。
身為香港人,基本寫字都會用粵語,比如常用“咁”“系”之類的字眼,但周星馳用的是文言文形式。
下面是周星馳很早以前寫的《一周日記》,大概寫於 1992 年左右。
星期一:
《鹿鼎記》重播,發覺林俊賢等昔日在劇中只做兵丁,而我自覺已算好彩,入無線後,只做過半年咖哩啡(龍套),之後我就做《四三零穿梭機》兒童節目主持。重看昔日劇集,我發覺劉德華與梁朝偉外型變化不大,華仔比以前憔悴消瘦,但更有型。我自己則憔悴了,卻無型。我與偉仔一樣,為奠定個人形象費煞思量。
星期二:
我的喜劇形像已被大家認同,本來對一位演員來說已是成功的必備條件,但我卻認為不足夠。因為我覺得自己經常演同一類型的角色,沒有什麼變化,就好像潮流一樣,很快會過時,所以我希望嘗試不同類型的角色,好使觀眾知道我並不單只是搞笑的小子而已。
星期三:
我最佩服周潤發,他演什麼類型的角色,觀眾都受落,所以我要以他為目標,希望可以做到他的成績。
星期四:
據聞台灣片商最近以聯手購買港片的方法,以壓低港產片的價錢,而且更定出一條新例,就是不再以自負盈虧的方式合作,而要和香港片商分擔責任。我認為台灣片商有次新例,是為保障他們的利益,實屬無可厚非,香港片商要謀對策,亦只能拍多一些高質素的電影,希望可以沖出亞洲,發覺多些新市場,這樣便無需過分倚靠台灣。
星期五:
對於被準港姐偷吻一事已成過去,我也不想多提,既然又不是什麼難以容忍的事,而且彼此同屬無線,也算自己人,所以絕不會成為緋聞看待。
星期六:
做藝人很容易因過勞惹上肝炎,所以有空我也會全身檢查,並且打定預防針,這樣才不會令身體出事,健康是最重要。
看得出,周星馳是情商低,不擅長人際關係。但是論智商是聰明人,非常聰明。
在《唐伯虎點秋香》裡扮演石榴姐的苑瓊丹這麼形容周星馳,“他太聰明了。平常的事還好,凡是有關電影,沒有人比他更聰明,可以幾天不睡研究那些鏡頭,聰明成這樣子偏又勤奮,不成功才怪!”
不過說到私交,苑瓊丹說:“我們和他基本沒法溝通。他是那種天生 IQ 就高的人,很難和他談得來,小學生和大學生怎麼交流?他就是個外星人。”
同樣看法的還有電影製作搭檔朱家欣,直言和周星馳合作有過不愉快,因為“周先生的思路實在轉得太快了,我們需要非常多的人工才能跟得上他思路的跳轉。”
幾乎所有跟周星馳合作過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一般人根本跟不上周星馳的思路,普通人是從一說到十,但他開口就是十,省略了其中的一到九,所以有時別人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的嘴巴永遠跟不上他的腦子。
如果你看過他三個以上的採訪視頻就會知道,周星馳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有時候說不出來著急,就手腳並用做手勢。
周星馳的情商低,還在於他不諳人情世故。
2005 年他宣傳《功夫》,接受央視《面對面》主持人王志的採訪,王志問:“你這麼有錢過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周星馳說拍電影是出於喜歡,但平時過的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王志又問:“難道你這麼有錢了,還會回去吃方便麵嗎?”這其實是個非善意的問題,但周星馳卻很認真地回答:“其實我不但喜歡吃方便麵,上海拉麵我也喜歡,我還喜歡吃牛排……”而且是超級認真的回答。
可能有人認為他是故意裝不懂,可在去年柴靜採訪時,提到有人說周星馳“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管”,這本來就是形容他做事認真,正常人都應該聽得出來。他卻把它當成真話,趕緊澄清:“亂說,是誰說的?”等柴靜說這是誇你認真時,他才高興地說,誇我認真嗎?那就好啊。
很多節目裡他都是沒聽懂人家的意思,就是很平常的意思,普通人都能聽出來那種,他卻聽不出來。有時候主持人故意拋給他的梗,本來是用來活躍氣氛的,他都接不住。所以節目很容易冷場。
在人情世故方面,周星馳的思維真的跟他的電影一樣,是神一樣的罕見存在。
跟華仔站在一起,星爺確實要為個人形象煞費思量了
【逃過了向華強,沒逃過廣電總局】
1995 年《大話西遊》上映,票房慘敗,周星馳自立門戶首次創辦的彩星電影公司宣告倒閉。
據劉鎮偉說,那段時間周星馳都不敢正視劉鎮偉。“香港觀眾都覺得被騙了,他們沒想到,原來周星馳還可以談愛情,《西遊記》這個故事還可以用悲劇的方法解讀。”
但周星馳不甘心,又跟劉鎮偉拍了《回魂夜》,結果票房還是不如人意。
兩部電影失利,周星馳不得不繼續跟王晶合作,回歸屎尿屁,拍了《百變星君》。諷刺的是,《百變星君》票房好得一塌糊塗。這個事實動搖了周星馳的信念,之後他連續拍了幾部自己不喜歡但票房很高的電影。
長期的貧窮潦倒,讓周星馳非常缺乏安全感,好不容易得到做演員的機會,他很怕再失敗,怕回到從前的日子,每一部片子的票房失敗都讓他很緊張,特別沮喪。
他寧可不惜自毀形象來達到搞笑效果,因為這樣,很多人都認為周星馳不是帥哥。“我怎麼能跟譚詠麟、劉德華、周潤發那些靚仔明星比?他們是影迷心中的偶像,我只是一個醜陋的性格演員。我有一次去看我主演的電影,那些觀眾一面笑,一面罵我是衰人!”
但靠打工賺了幾部戲的片酬之後,周星馳又成立了星輝公司,自己開拍《食神》,不再給別人打工。作為星輝公司的創業作品,《食神》票房還算不錯,而且開創了一條中國美食 + 中國功夫的新路。
接下來,周星馳有些搖擺,他不知道是該去好萊塢闖闖看,還是繼續留在香港發展。那幾年他接片基本是在還以前的人情債,《算死草》《行運一條龍》《千王之王 2000 》,全是在幫忙捧新人。
而那些新人都在學周星馳的無厘頭風格,這讓周星馳更加苦悶,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然後就有了《喜劇之王》。
但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已經過去,雖然《喜劇之王》是當年香港票房冠軍,但票房不到 3000 萬,金像獎還是照樣看不起周星馳,連一個提名都沒給。
“我覺得最好的東西是'笑中有淚',《喜劇之王》是一個嘗試,我覺得已經夠了,因為你不能完全自我,還要考慮到票房和市場,我不敢拍成徹底的悲劇。拍電影是很現實的,觀眾開不開心,才有人決定是不是繼續投資給你拍電影。”
周星馳原本是打算把《喜劇之王》拍成悲劇結局,也就是說,尹天仇做了臥底真的死了。
很快,全世界都成了好萊塢的天下,周星馳打算拍自己的大片,《少林足球》。這一年他已經快 40 歲了。
因為是特效片,需要大量投資。而為了讓周星馳繼續回來做小弟,向華強把所有香港的大佬都威脅了一遍,不准給周星馳的電影投資。
最後是同樣有深厚背景的林小明站出來,拉了周星馳一把。
2002 年,《少林足球》橫掃金像獎,但是,周星馳是搭車去拿獎的。
林小明的太太上台領最佳影片獎時,差點失聲痛哭,她說:“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傻了,但是事實證明我們做對了。”後來是主持人曾志偉看情況不妙,搶過話筒打斷她說話,因為向華強就坐在下面。
林小明太太當時的失態,可以看出她有多大壓力,更不要說單挑大樑的周星馳了。
周星馳上台拿最佳導演獎時,把那些幫助過的人都感謝了一遍,包括李修賢。
當然排在首位的是李小龍。周星馳愛李小龍,這是全香港人都知道的事情。
《少林足球》投資 4000 萬港幣,全球票房 4300 萬美元。更重要的是,《少林足球》的成功引起了美國哥倫比亞公司的注意。
但《少林足球》並不是一帆風順,在中國大陸,這部電影被禁了,本來《少林足球》可能創造《英雄》那樣的奇蹟。與此同時,星輝公司所有在大陸的業務也全部被禁。
周星馳逃過了向華強,沒逃過廣電總局。
他當時按廣電總局的要求,親自寫了好幾封檢討書。說得不好聽一點,就跟孫子一樣。
而且應廣電總局要求,周星馳參加了各種各樣的內地活動,什麼金雞百花華表獎,去各個地方做頒獎嘉賓,甚至要給潘長江、趙本山等內地喜劇演員做陪襯。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找那段時間周星馳參加內地各個頒獎禮的視頻,可以看出他有多鬱悶。
但周星馳還是周星馳,他依舊保持沉默。不管外界怎麼猜測《少林足球》被禁的原因,他一言不發。
後來是韓三平走關係,才解禁了星輝在大陸的業務,然後有了《功夫》的合作。
【超級悶騷巨蟹男選女主角必須選水瓶座的】
在說《功夫》之前,我們先來揭開 818 周星馳的內心。
為什麼他的電影裡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初戀女學生片段呢?因為他絕對是個巨蟹悶騷男,嚴重懷疑有著強烈的初戀情結。
第一個初戀出現在《食神》
胖子:“影迷送花給你”
星爺:“是誰?”
胖子:“是個女學生,斯斯文文,等你很久了”
於是星爺就開始回憶起自己純情的學生時代。
第二個初戀是《行運一條龍》
36 歲的周星馳又在裡面演個學生哥,一直暗戀鄭秀文飾演的 Candy ,看見初戀情人和別人戀愛後心碎的周星星,從此變成了花心浪子。
第三個初戀是《千王之王2000》
林熙蕾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名字就叫“初戀”。
第四個初戀出現在《喜劇之王》
他把張柏芝打造成一個學生妹子,而他自己也穿著學生製服,好像學生哥。
《喜劇之王》裡,“初戀”一詞的出現頻率很高。
大家應該記得這句台詞吧?“初戀呢,其實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例如我們還是 BABY 的時候,看見了奶嘴就想要去吸它,這也是一種愛的表現。”
還有《喜劇之王》開頭那個有錢龍少,在夜總會包廂裡四處撒錢,“我要找初戀啊!初戀啊!”
後來周星馳去香港大學參加講座對談,終於解開了初戀謎團,原來在學生時代,周星馳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而女方是水瓶座。
於是《行運一條龍》裡有一段星爺自己的描述:“水瓶座就像一隻口小肚大的瓶子,雖然很難把手伸進去看個究竟,可一旦你進入裡面後,就會發現很大,甚至有森林,還可以在裡面打滾。”
你說他幾十歲的人了,還始終不忘初戀是水瓶座,是不是很悶騷?
甚至他悶騷到什麼地步?在《功夫》開拍之前,宣布女主角必須是水瓶座的。
黃聖依能入選,她是水瓶座應該是原因之一。
包括在周星馳的個人公開檔案上,他給自己的星座填上:月亮星座是水瓶座。
真是死活都要和水瓶座扯上關係,太悶騷太奇葩了!
當然,真正拍《功夫》不是因為水瓶座,而是因為周星馳的懷舊情結。
在工作時,周星馳是個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傢伙,對他自己也是一樣。
《喜劇之王》當年拍了七十幾組文戲,連老搭檔吳孟達都理解不了。
拍《少林足球》,高成本迫使周星馳對自己要求更加嚴格,連角色說話、走路姿勢都要從不同角度拍攝 10 多遍。他自己在開拍前整整半年,每天練球兩小時。
他身邊的人說,周星馳什麼特殊興趣愛好也沒有,不去旅遊不去享受,近乎清心寡欲。
香港媒體都知道,周星馳沒什麼好偷拍的。“私底下的他並不搞笑。他很孤獨,又很少說話,最多也就是跟朋友吃個飯或者自己出去騎自行車,跟拍他好無聊,都是做同樣的事情。”
做同樣的事情,是因為周星馳從小到大喜歡什麼都是從一而終。
小時候他媽媽給他買過一件白T恤,他很喜歡,然後就一直買白T恤,導致香港狗仔每次寫稿子的開頭都是——星爺又穿著他最愛的白汗衫。
拍《功夫》也是出於固執的長情,他愛李小龍愛了幾十年,愛功夫和漫畫愛了幾十年。
他對李小龍的愛,超越了性別和空間時間,所以一定要拍《功夫》。
周星馳說過,自己之所以有這一天,是因為李小龍。
小時候家裡除了媽媽只有姐姐妹妹,彼此共同話題很少。後來看了李小龍的電影,“李小龍對我來說就是神仙。”
一個陽剛的功夫高手,讓周星馳從女性化的家庭中跳脫出來。後來去學校唸書,校長問他有什麼特長,周星馳告訴校長:“其實我的強項是功夫。”
在整個《 430 穿梭機》的幾年苦熬時光,周星馳就是天天想著李小龍,才堅定住自己要做一個演員的信念。李小龍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他卻惦記了大半輩子。他尊敬所有值得尊敬的人,從來都是。
有些人說周星馳對他不好,其實那人應該想想自己是不是值得被尊重。
2001 年拍攝《少林足球》,周星馳特地調教陳國坤模仿李小龍,其中有一段對白。
陳國坤:“不好意思各位,我要歇一會了。”
周星馳:“不要緊的,你只是人離開,精神永遠都會在這裡。”
他不捨得讓大家忘記李小龍。
陳國坤因長相與李小龍相似而被周星馳挖掘,他說星爺要是生氣,只要他一做李小龍的樣子,星爺就不生氣了。
這得愛到什麼地步啊?
年少時周星馳學過 3 個月功夫,後來家裡沒錢交學費就沒再繼續學。
成名後,周星馳跟過黃淳樑師公學習詠春。黃淳樑是李小龍的師兄,等於周星馳是李小龍的師侄,千方百計跟李小龍扯上關係。
連死對頭王晶都說過,其實周星馳想拍一部關於李小龍的功夫電影,早在 1992 年時就在想了。
那個小男孩的功夫夢,一做就是三十年。
他對所有接觸過李小龍的人都很羨慕,所以《功夫》找來了當年演功夫片的元秋、元華和梁小龍。
2003 年 6 月份,《功夫》在上海開機。為什麼選上海?因為周星馳當時以為上海是他的家鄉,因為他父親是上海人(其實他父親是寧波籍)。
這樣一部電影,周星馳當然不能搞砸,“我希望這部電影的每個鏡頭都是別人沒看過的。”
以前周星馳的電影,最出彩的是對白,但這次他提出用動作取代對白。“可以用動作的,就用動作,實在用不了才用對白。”
功夫劇本,周星馳的字和畫都好幼稚。
【這部電影拍完周星馳的頭髮徹底白了】
拍《功夫》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有香港媒體報導說,周星馳在上海召妓。
在這之前,在向華強的操控下,香港電影圈已經有了抹黑周星馳的言論,但周星馳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回應。
但這次他很激動地站了出來。
這也周星馳的死穴。你可以罵他人品不好,性格不好,脾氣不好,演戲不好,他都可以當沒聽見。但要是說他私生活亂搞,他就忍不了。
就像有香港媒體報導說他跟于文鳳激吻,周星馳就要告上法院。真是個怪咖 ~
所以當他知道召妓的新聞後,那叫一個激動,平時沉默低調的他強烈要求雜誌公開道歉。
最後雙方鬧上法庭,周星馳說,這件事影射他是不道德的人,因此對他構成嚴重的誹謗及虛假指控,令他覺得極度憤怒、苦惱及尷尬。(為什麼我忍不住笑了,感覺周星馳好萌啊……)
最後當然是周星馳勝訴了,但媒體也只是像徵性地賠錢道歉了事。這種事情,娛樂媒體再怎麼敗訴,也不會傷及根本。
這讓我想起《九品芝麻官》裡的一段情節。
吳孟達:“十三叔,他們說你勾結江洋大盜,販賣軍火,推老婆婆下海,還強奸了隻母豬。”
周星馳:“我絕對沒強姦母豬!”
看到了吧,面對種種人品指控,他完全不在意,只激動地回應了一個私人問題。人家在乎的是身體清白。
《功夫》前後發生了三件事,吳孟達,洪金寶和黃聖依。
首先是吳孟達。
很多人都說“周星馳人品很差,連吳孟達都和他決裂了。”作為論據,他們說周星馳原定找吳孟達出演,後來取消了,讓吳孟達損失了百萬收入。
這件事且不說真假,就算是真的,也算不上人品問題,拍電影臨時調整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況連吳孟達自己都出來澄清,《功夫》是因為非典(SARS)延後,吳孟達自己又跟別的劇組簽了合約,就沒能再合作,這關周星馳什麼事呢?
然後是洪金寶。
洪金寶和周星馳拍《功夫》鬧出矛盾,洪金寶憤然離組,四處說周星馳壞話。話說得很絕:“不可以當自己是人,別人是狗。”
周星馳對《功夫》非常看重,只要一點不完美他都會重拍。
洪金寶的問題在於,他一直把自己視為香港武行界的大哥,但周星馳拍戲時不論大哥小弟,只求盡量完美。
於是,劇組拍到一場打戲,動作指導洪金寶拍了三條,覺得可以了,但周星馳希望再拍,洪金寶臉色就不太好看,後來拍了十多條,周星馳還是覺得不夠好,洪金寶當即發飆了,認為周星馳在這麼多人面前沒給他面子,不尊重前輩。
但是洪金寶擔任《功夫》的武戲導演,片酬是 100 萬美元,走的時候,《功夫》拍了不到 1/3 ,他帶走 20 萬美元片酬。而且回去香港放話,不許哪個武行班底接周星馳的活兒。
最後幸虧是美國投資方出面找到袁和平來救場,袁和平的片酬仍是 100 萬美元,立馬超了預算。
袁和平的武打風格和洪金寶非常不同,但前面的戲不可能重拍,大家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等到《功夫》上映,洪金寶又冒出來拿走了一筆可觀的分紅,大概 400 萬左右。
拿到錢的洪金寶馬上變了態度,有人再問起他跟周星馳鬧矛盾,洪金寶回答壓根沒這事情。
周星馳行走江湖多年,深知金錢乃萬惡之源,後來不愛接觸人,估計也是因為見識了太多人性醜惡。
周星馳這樣的性格,如果不是才華出眾,在社會上會混得很慘。即使是現在有錢有名,他也不是很開心。
周星馳因為《功夫》手寫給觀眾的信:
“拍一齣功夫片是我多年以來的夢想。今次有幸和多為影壇前輩及出色的工作人員合作,實踐我的夢想,我感到十分高興。更令人鼓舞的是,《功夫》一片獲得觀眾及電影人的讚賞,證明大家的心血沒有枉費。最後希望大家在欣賞這套 DVD 之餘,更能領略《功夫》的精神。”
星爺簽字一直是圓的。
最後是黃聖依。
關於她跟周星馳鬧的矛盾,基本沒什麼可說的,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現在跟著楊子混,混成什麼樣,有目共睹。
不如來說說《功夫》這部電影。
一般的功夫片都是A打敗 B,B又打敗C,總結下來就是以強勝弱。
但是《功夫》的最後一句話徹底讓火雲邪神心服口服。這一幕就把這部電影提升到一個高度“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仁者有大愛,修成了絕世高手,卻不是為了持強凌弱。
周星馳跟陳凱歌、張藝謀等人不同之處,在於周星馳始終保持可貴的孩子氣。包括他把棒棒糖堂而皇之地放大了推到觀眾的面前,童真得理直氣壯。
說起這棒棒糖,《西遊降魔篇》裡扮演陳玄奘(文章)師傅的演員(程思寒)說:“他就站在鏡頭前,手裡拿著一個棒棒糖,一邊吮一口一邊說——還差那麼一點點,還差那麼一點點。”
還有一點可能大家不一定會發現,《功夫》的主題曲是周星馳自己作曲和編曲的,他把旋律音符記在腦子裡,然後哼給相關人士聽,再把樂譜寫出來。(補充:少林足球時期亦同,周星馳哼給盧冠廷聽,由盧冠廷譜出男兒志及踢出一個未來)
《功夫》幾乎囊括了他所有的企圖心。包括他的人生觀世界觀。
這個痴迷武功如來神掌,想要維護世界和平的小男孩,當然是他自己。
《功夫》上映十週年,要轉製成 3D 重映。有人說星爺圈錢,其實是是影片版權方索尼哥倫比亞公司的決定,掙得錢都歸哥倫比亞,跟周星馳毫無關係。
國內很多影迷認為《功夫》跟周星馳以前的電影不一樣,不那麼好笑了,也沒了深度。但國外對《功夫》的評價非常搞, IMDB 上 8 分的華語片,實屬難得。
包括斯派克李,在紐約大學教了 15 年電影,每個從他手下畢業的學生都會收到一份必看電影清單,裡面就有周星馳的《功夫》。
而對於我來說,每次看到《功夫》片後出現的字幕:
主演 周星馳
編劇 周星馳
監製 周星馳
導演 周星馳
我都感非常到驕傲,又有點想哭。
這部電影拍完之後,周星馳的頭髮徹底白了。這是他自己說的。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功夫》在北美和歐洲都上映了,那年周星馳媽媽去荷蘭旅遊,走出酒店看到大樓外面掛著一張很大的《功夫》海報。
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星媽看到自己的兒子那張熟悉的臉,印在大大的海報中間,她的眼淚當場就流下來了。
她事後說,那一刻她真想告訴所有經過的路人,“你們看,那是我兒子。”
她在那裡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連錢包被小偷給偷走了也沒發現。
【還在迷茫的童年世界裡找不到出口】
《 People 》雜誌 把星爺列為“全球最性感鑽石王老五”,跟湯姆克魯斯排在一起。
在 IMDB 上,《功夫》的評分和評價可以說非常逆天,目測所有華語片沒有比《功夫》的 User Review 更厲害的了,而且美國觀眾都在喊著要看續集。
美國投資方當然更是這麼想,趕緊開拍《功夫 2 》。但周星馳去放棄了鞏固北美市場的機會,跑去拍了《長江七號》。
在說周星馳為什麼改拍《長江七號》之前,先說說《功夫》在香港金像獎上的表現。
第二年金像獎,《功夫》共獲 16 項提名,很多人都拿了獎,就是周星馳沒有拿到最佳導演獎。
金像獎主席文雋認為,周星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拿最佳導演獎的爾冬升拍的《旺角黑夜》比周星馳強了不止一點兩點。
事實上,周星馳也很不喜歡文雋,儘管他向來不願議論是非,但很早以前說到文雋時,周星馳說:“大家都不是一個層次,無謂多說。”這是周星馳非常難得表明自己對某個人的不屑。
當然,這裡要特別註明一下,文雋以前是跟著向華強混飯吃的。
另外跟文雋不合的,還有一直被金像獎冷落的張國榮。不對,應該這麼說,文雋一直對張國榮有偏見。
這一點,資深榮迷多少都知道,以前在榮吧(補充:張國榮在百度的討論區),文雋還被封為頭號公敵。
這是題外話,就不展開說了。
之後幾年,周星馳都沒再出席金像獎,連《長江七號》徐嬌拿下最佳新人,他也未出現。《西遊降魔篇》更是和內地班子合作,片子沒有港味,從此和香港影壇漸行漸遠。
就連《少林足球》拿獎,也和投資人有些關係。當時金融風暴,香港經濟蕭條,所以香港政府高官張敏儀在將獎座頒給周星馳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很高興頒這個獎給你,因為你令很多香港人在不開心的時候都可以笑。”
如果周星馳憑《功夫》拿到最佳導演獎,他應該會上台講一段關於自己跟李小龍的故事吧?
可惜我們不會再有機會聽到了。
為什麼內地基本沒人批評周星馳?都是香港導演在罵他?因為香港人習慣抱團北上,但周星馳是個沒有派系概念的人,他從來不當大哥,也不跟人攀交情,這讓那些香港導演很不滿意,覺得周星馳太沒人情味了。
明白這些,可能也就不奇怪周星馳為什麼要回浙江寧波尋根了。
周星馳非常戀家,檔案寫最喜歡的地方是“家裡”
他來浙江拍《長江七號》,很多人對他印像很好。下面這個是當時浙江本地論壇裡一個網友發的帖子:
snsn2010 1115 樓 2013-11-07 19:34:23
星爺來過杭州,主辦方請他坐船遊覽,船上有個粵廚做了飯。他覺得很好吃,非要請廚師出來見面,謝謝他,廚師都很吃驚這麼尊重他。
現在繼續來說周星馳為什麼要去寧波拍《長江七號》。
他的父親祖籍寧波,這裡是他父親的出生地,周星馳雖然從小跟母親生活在一起,但他記得自己跟父親在一起的有限歡樂時光。
也許,周星星真的沒有長大,心裡一直住著個小孩。他總是喜歡這些東西,看漫畫書,棒棒糖,喜歡練功夫。
也許是在成人世界裡受到太多的挫折,他才用冷漠的外表與人隔絕,但是不經意間就暴露了孩子本性。
這個平日少言寡語的男人,只有在談到動畫片時才會滔滔不絕。
關於父親,周星馳在很多次公開場合都說起過一件事,小時候他要買玩具,爸爸答應買,但是媽媽不肯。
可能就是這樣,所以星仔永遠記得爸爸的好吧。這件事,不知道他說了多少回。
當然也可能他跟爸爸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記憶中能記住的,可能只有少少的一點點,他每次都要當獻寶一樣拿出來炫耀一番。
很早期的報導裡他說過“我今天跟媽媽住,明天又被爸爸接過去,後天又要去投靠外婆家。 我懷疑他的嚴重缺乏安全感,是由這段經歷來的,從小被父母拋來拋去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歸屬在哪裡。
幼兒園時,他很爸爸住過一段時間,所有細節他都記得很清楚。
長大後,他在電影裡幾乎都是單親孩子或者孤兒,很少有父母雙全的人物背景。
而且在電影裡他刻畫了很美好的父子情,我一直覺得這和他童年得不到父愛有關。
小時候同學稱他是“沒有父親的野孩子”,怪不得星仔不再讓媽媽接他放學了。
從《他來自江湖》裡便開始改戲,把一對普通的父子改成一對很像朋友的父子。
到了《長江七號》,他讓徐嬌反串演父子。
童年時代父愛缺失一直是周星馳的遺憾,也成為拍攝《長江七號》的動機。
他來到寧波,尋根問底找到父親的舊宅,第一個電話也是打給人在香港的爸爸,隔著半個中國說:“爸爸,我現在在你當年住過的地方。”
他做那麼多事,無非想得到他爸爸一句肯定而已。
沒見過比他更傷感又孤獨的小孩。
還有《長江七號》裡那場父子兩人在破房子裡把打蟑螂當遊戲的劇情,這是周星馳的親身經歷,也是他爸爸小時候留給他僅存無幾的珍貴回憶。
他都把它拍進了電影裡。
他總是不厭其煩的說起小時候的事。他太懷舊了,太重感情了,所以很容易自苦。
“如果我做一部卡通片出來,你會去陪我看一次嗎?”
“我爸爸說會陪我看一次的,我非常期待。”
年過 50 歲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在成人世界裡爭權鬥富,他似乎還在迷茫的童年世界裡找不到出口,從來沒有沾染上中年男人的絲毫猥瑣氣。
我忍不住想,如果他有孩子,他在孩子的眼睛裡應該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吧。
如果看完周星馳的成長經歷,你才會明白這部為周星馳帶來眾多罵名的電影背後的含義。
周星馳忍心讓至尊寶拋棄紫霞,卻不忍心讓父親離兒子而去。
“好萊塢對我不重要,這部片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他做了這麼多,就像一個向父親索取小紅花的孩子。
曾有人說過,“周星馳只有兩個年齡:一個是 5 歲的小男生,一個是 100 歲的老人家。”
一方面似老者般通透,一方面如孩童般單純。這種仙風道骨又童真禁慾的氣質在《長江七號》時期達到了巔峰。
過去的生活塑造了周星馳,也牽扯著周星馳,並難免讓他悲傷。
有一次,一個女記者採訪完周星馳,請他在一張照片背後寫一段話留念。據她回憶,有那麼一刻,周星馳露出難過的表情,然後歪歪扭扭地寫下了這幾個字:「為什麼堅持,想一想當初。」
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說,也許周星馳真的是無可取代的。
年幼時,我們只把他的電影當成笑話,一個人躲在被窩露著頭咯咯地笑;
稍大一些,把他的電影當做勵志片,每個電影中的小人物都好像有自己的影子;
再大一些,我們把他的電影當做文藝片,偶爾思考眼淚和微笑哪個更重要;
等我們老了,他的電影是一部部紀錄片,回憶星爺帶我們走過的那些青春、成熟和回不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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