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慎入」昨日分享這個禮拜六登場的 #高點鬧新聞 要談「家暴」,其實聊家庭,不免觸動深層的心靈、記憶,其實我記得的不僅僅是,小學時媽媽的嚴厲管教,母親影響我很深,可惜有時網路上一些惡意,還是會拿已故親人開玩笑,甚至因為「單親」對你會有負面想像。
這集節目最感動我的是,激勵那些生命中有創傷,有失去的人,把這樣的「未竟事件」,化作進步、成長的養份與動力,誰說「沒媽媽的孩子會變壞」?上帝在人們的生命有計劃,母親雖然遠行,祂仍看顧,並在你身邊安插更多天使,我的老師、我的老闆、我的長官還有乾媽,這些恩典我們天天在經歷。
母親事故意外過世於凌晨,那天還是我高中話劇社一個超齡學弟的生日,我照樣上學、照常幫社員慶生,我經歷過的事件與疼痛,沒有比這個更大的,我這生只求無愧於人,你要傷我,我也淡定處之,一切在於主。
《觀音痣》撰寫與替代役幹訓班服役期間,我也是當年的「績優役男」,這篇文章更獲得藝文競賽首獎,其實文章寫得真摯,不用華麗鋪排就能感動人,跟我在校園演講時強調的一樣,重點是「目的」,能幫助你達到目標的「形式」,就是好的說故事方法。
29日要去六張犁探望她,那是她忌日的前一天,很多話想跟她說。
《觀音痣》
母親離開我們十年了。少了女主人的家,擺設雖如往常,但總添了一絲空蕩蕩的氛圍。對她的思念,常如初春藤蔓,悄悄於舊石磚牆頭萌芽,一下子蔓延,又如在清水中滴入濃墨,一發不可收拾地恣意暈開、擴散。
她以化作灰燼的方式遠行,而散落的回憶,也以各種形式鑲嵌於日常生活的片段、物件與氣味。擺在哥哥書櫃上的相框,是母親的獨照。從當年產下雙胞胎後,她一度憂鬱消瘦的身形,已像充飽氣般恢復圓潤,也常見她笑。母親的笑臉上,在眉心的位置,不偏不倚長了顆痣,友人稱是觀音痣,代表前世修來福、逢凶化吉。但福相如母親,卻未受神佛庇祐,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了她。她來不及像大多數的母親一樣,陪著孩子在大學指考考場焦急、再一起分享放榜的喜悅;或站在台鐵月台,目送兒子入伍服役,掬一把眼淚、到營區懇親前,在家費心熬燉一鍋雞湯…而遺憾的種類與份量隨時光遞嬗而滋長。
和母親結緣的歲月,像部看不膩的經典電影,總在心底一幕幕反覆放映,膠捲裏有些畫面模糊了,有些鏡頭則像是那顆觀音痣,一直座落在我記憶最鮮明的位置。我繼承了母親睡過的單人房。初搬入時,溫潤乳液揉合淡雅香水,瀰漫一室熟悉的氣味,彷彿她還坐在床尾,用吹風機轟轟地吹著她一頭大捲髮。宛如在玩捉迷藏,各種線索不時透露她的行蹤、身影,告訴我她曾在那裡。母親的梳妝台抽屜裡,一個墨綠色長方型的皮包靜靜的躺著,裡頭夾放異國的銅板紙幣,我從沒和母親一起出國旅遊,只知道母親去韓國滑雪時,那年韓劇還沒盛行;她也曾騎上泰國象,與打扮華麗妖艷的舞者合影,我嚼著榴槤軟糖,看著沖洗出來的相片,細細聽母親講著如何與小販殺價、造訪名勝等見聞。
台南老家斑駁的牆上,掛著當年爸媽的結婚照,白紗跟著相紙變得泛黃,轉述久遠的甜蜜時光,而兩人如何步上紅毯的種種情節,只能從父親隨意的回想中去填補。母親是外省第二代,爺爺奶奶在中國是大地主,文革時期為了避難逃到台灣,她讀泰北高中時和念憲兵學校的父親相戀,但因父親是本省人,爺爺反對爸媽交往,個性倔強的母親不從,險鬧出家庭革命。後來順利嫁入本省家庭,一句台語也不會說的母親,跟公婆沒法溝通,一日便興沖沖買了套音響伴唱設備,練唱起閩南語歌:「日頭浮上山,海面水色漸漸紅…」,一首《大船入港》,越唱越「輪轉」,母親與阿媽比手畫腳外,竟也漸能以簡單台語互動,而這樣的語言天分,我似乎有遺傳到一點。
能煮一桌好菜的母親,因工作忙碌,家裡不常開伙,三餐總當「老外」。福壽街巷口那家米苔目,是母親最愛光顧的小吃攤,滿滿一大碗豬骨高湯,灑上大把韭菜、豆芽碎與油蔥酥,讓普通的米苔目變得香氣逼人,攤子生意好,下午三點不準時休息不行。那個周末母親出門前,趕在收攤前拎了一碗外帶回家,讓在家溫書的我有點心可吃,那時母親匆匆出門,記憶中剩下她簡單叮嚀要我吃東西,與樓梯間迴盪的關門聲。人生時常有這樣的時刻,那種感覺像拿到段考試卷,第一眼看到的那題好熟悉,得分如取囊中物,但卻因從未認真去熟讀而失分。我的懊惱亦如是,不知為何當時怎沒花點時間和母親多聊幾句,甚至沒趁熱好好地吃下那碗米苔目,向媽媽說聲謝謝。
再次細看母親的容顏,已是冰冷的道別。隔著方正的透明壓克力板,她的臉上是厚厚的粉底,不自然的口紅,看來甚是突兀。慘白蓋住了熟悉的面孔,遮掩了觀音痣,她安靜的閉著眼,那是我最後一次,定睛、專注地望著母親,感覺陌生且失真。
就此,母親活在心上,化作或靜態或動態的影像,偶成了話語、故事、隨筆寫出的文章,從回憶的實踐再生,那些擱淺於腦海的片段如浮木,集結成舟,漫遊出一番熟悉卻又嶄新的景象。為文永誌,一如那眉心間的印記斑痕,凝結成痣,似觀音低眉,溫柔觀照。
(紀念我的母親 楊素葦《觀音痣》撰於201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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