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波斯語課》的簡介,才想到自己原來是去過波斯這個國家的,也留下了文字。一直被誤解,但真是好美麗的國家呢。
《每個莊佳村都在等在他的席德進》
「伊斯法罕窮盡半個世界之美」,伊朗俗諺如是說。古城可沒枉擔了這個虛名,伊瑪目廣場處處是觀光馬車達達的馬蹄聲,皇后清真寺前的青青草地,都有一家老小席地坐著野餐。這是昔日薩法威王朝的首都,處處清真寺和王宮華美的宅子,宅子前必然有玫瑰花園和流泉水池,伊朗人說因為天堂本該有這些東西。
女士們先生們,請換上長褲長袖,穿上最保守的衣物,歡迎來到何梅尼的天堂。
「兄弟,難道你就要這樣穿短褲進伊朗嗎?」在曼谷轉機飛德黑蘭,出空橋排隊等安檢時,領隊趙先生看了一眼我的穿著,突然拔高了音量。
「長褲子放在大行李箱,我打算出了機場才換。」我一派無所謂的樣子。
「我們是去伊朗!伊朗!入了空橋就等於入了伊朗國境!大庭廣眾穿短褲視同穿內褲上街!」趙先生再度重申在伊朗的服裝儀容:男孩子穿長褲;女生綁頭巾,長袖長褲,外衣覆蓋住臀部,勿露手臂、腳趾,勿顯露女性特徵。
「也許你們去過土耳其、杜拜,會覺得為什麼那邊可以,這邊不可以,但你們要搞清楚,你們以往去的都是回教遜尼教派國家,伊朗是什葉派。兩者風土民情完全不同!」趙先生說。
在機場免稅店為著一條長褲而奔走,心裡碎唸著什麼國家這樣龜毛,媽的,大不了心一橫進Prada亮出信用卡刷他一條牛仔褲便是。人還未到伊朗,就已感到來自那國家惘惘的威脅。
曼谷到德黑蘭,八小時漫長飛行,因是回教班機,自然討不到酒喝,索性專心看書,把遜尼派和什葉派的恩怨釐清楚:前者最高領袖為阿里發(Caliphate),意即先知代理人,後者領導為伊瑪目(Iman),意即禮拜的導師。穆罕默德去世後,一派人認為應該推選賢能當接班人,另一派人推舉穆罕默德的堂弟兼女婿阿里為伊瑪目,血緣世襲或推舉有德者繼任的紛爭分裂成兩股不同政治勢力,造成中東地區近千年的爭端。兩伊戰爭除了國土問題,遜尼、什葉教派的宗教矛盾亦是主因。
飛機一落地,一干女孩旋即綁上頭巾,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出了機場,天微微的亮,清晨四點鐘,空氣中提醒著禱告的廣播此起彼落。此行由德黑蘭往南,前往伊斯法汗(Esfahan)、波斯帝國發源地色拉子(Shiraz),然後搭機返德黑蘭,再搭車殺到裏海。德黑蘭到卡珊(Kashan),沿途兩百四十幾公里,所見無非烤焦土司般的焦褐土地和光禿禿的山,可一過卡珊,窗外景致陡然一變,萬物生長,吸收陽光的花與樹,一片欣欣向榮。
沙漠綠洲城 卡珊舊為綠洲城市。參觀布裘台故居(Borujerdies house)和費因花園(Fin Garden),華麗建築、氣派宅子都可看出城市輝煌過往。這個布裘台是大絲路時期某布綢大王,他是誰根本不重要,重點是他家很氣派。嚴嚴實實的木門蓋得固若金湯,叩叩門環,左側木樁,右側鐵環,男左女右,敲起來聲響不同,內院女眷聽著了男子叩著沉甸甸的木樁,就知道要走避。庭院裡美麗噴泉倒映著美麗宅子,牆上刻著生動的神獸和植物。因為天氣炎熱,建築都往地下挖了好幾層。
伊朗有四十六個台灣大,小鎮只能是驚鴻一瞥,又要繼續趕路。清晨出發,抵達目的地伊斯法罕已經天黑。進了飯店上網,發現臉書、Twitter全被鎖起來。去年伊朗大選爆發選舉不公,國外媒體爭相在臉書Twitter散播德黑蘭爆發流血衝突的新聞,然後,這些網站全都上不了了。原來,在《在德黑蘭讀羅莉塔》這本書所說的都是真的。
我對這個國家的理解大抵來自一本叫做《在德黑蘭讀羅莉塔》的書。故事背景是上世紀八○年代,巴勒維國王被罷黜,何梅尼掌權,成立政教合一的伊朗伊斯蘭共合國。
那時候,西方種種一切文化事物都被禁絕,作者納菲西是德黑蘭大學英美文學教授,召集了一群婦人在家偷讀西方文學經典。政治不正確加上性別錯誤,這班女人活得莫可奈何。當我們希望我們的政治人物去死只是一種情緒宣洩,可納菲西說在她時代裡要誰去死,就真的是去死了。
彼時,處處都聽得見扣上板機的清脆聲響,每個人都在射程裡。
我打開電視,裹著頭巾的女人壓低喉嚨播新聞,因為不懂那話語,在我耳朵聽來就只有聲音和憤怒。這是多沉悶的城市呀, 可它偏偏又這麼美麗。
隔日來到伊瑪目廣場。看到這個僅次於天安門,地球上第二大廣場四周座落著薩法威王朝的建築──伊瑪目清真寺、皇后清真寺和阿利喀普宮殿,不由得張大嘴巴哇了出來,真美。
建築的歷史也等於城市的歷史。薩法威王朝君主阿拔斯一世(Shah Abbas I)重振波斯帝國雄風,他遷都伊斯法罕,蓋阿歷喀普宮。宮殿前的操場(Maidan)即伊瑪目廣場,阿拔斯國王喜歡在的露台看操場上駱駝商隊,看禁衛軍操練,看眾生百態,那俯看的視野是一種神的視野。
和宮殿相對的皇后清真寺是阿拔斯妻子柔特菲拉的嫁妝,也是皇室朝拜阿拉的神聖場所。因為要避著閒雜人等,宮殿有密道直接通往清真寺。走進了皇后清真寺,穿越彎曲的通道,走進主殿,視野陡然一亮,圓形穹頂中心點是孔雀開屏一樣華麗的璧畫,將眾人收攏在那樣一片金色的光輝中。若說皇后清真寺展現的是波斯工藝不厭精細的華麗面,又名國王清真寺的伊瑪目清真寺就是張顯建築的霸氣和神性了。
彼時什葉派承認薩法威家族繼承穆罕默德的流派,阿拔斯大帝則投桃報李,為什葉派教徒建壯觀美麗的伊瑪目清真寺。清真寺主殿不與正門對稱,拐個彎朝麥加的方向斜四十五度角。寶藍色的穹頂映襯著寶藍色的天空,陽光照在浮雕、貼璧磚牆,暗暗的陰影凸顯出建築刀鋒一樣銳利的邊緣。
國王清真寺 伊朗人都說「伊斯法罕窮盡半個世界之美」(Esfahan is half the world),而這城市也沒枉擔了這個虛名:廣場上達達的馬蹄聲是觀光馬車,一簇簇的玫瑰花園都有一家老小席地坐著野餐。夜鶯由路畔一棵樹飛過一棵樹,也許已經繞完了整個廣場,貓兒輕盈地由一座又一座花園牆頭走過。
廣場真大,一整天都逛不完。清真寺和宮殿之間是數不盡的舖子和商店,這裡是伊斯法罕最著名的巴扎(市集)。陰暗的鋪子散著成捲的地毯、蕃紅花香料、可蘭經、貓毛筆,華麗的孔雀毛扇子在黑暗中開屏。市集當然也賣好吃的茶食和餐點。傳統伊朗餐,烤肉串飯,波斯米綴著黃蘿蔔絲,粒粒分明的米飯,爽口口感又有羊肉油香,好吃極了。
走在市集幽暗過道,狹路相逢幾名包得嚴實的婦人,黑暗中黑衣黑裙,僅剩下一張臉飄浮在半空中。飄浮的臉停留在華美的內衣鋪子,戀戀不捨的目光。
大環境或許是嚴峻的,可關起門來,一件好看的衣服倒還是有著自己的容身之處。
伊朗的食物吃來吃去都一樣,烤羊肉串飯是伊朗國民美食。
波斯古市集 伊朗婦女包得嚴實,可街上男孩,大多緊身襯衫窄版牛仔褲,妖魅異常。趙先生說不要隨隨便便把相機鏡頭對準伊朗人,可伊朗人偏偏很愛找人拍照。傍晚時分,我坐在噴泉旁吃蕃紅花冰淇淋,一個男孩見著了像我這樣小鼻子小眼睛的外邦人覺得有趣,湊過來說一起合照吧。
「為什麼不呢?」我說:「反正今天已經和十一個人合照了。」我們併肩坐著,依稀都能聞得到他身上淡淡香氣。這就是老美眼中邪惡的伊朗恐怖分子。天色已黃昏。伊斯法罕的每一座噴泉都亮起了燈,每一隻夜鶯都開始歌唱。
「喜歡伊朗嗎?」男孩問。
「很漂亮,可惜喝不到酒,點不到咖啡喝呢,女孩子都要綁著頭巾。」我略帶挑釁的說。
「呵呵呵,」男孩笑著說:「我們也希望她們摘下頭巾,那是每個伊朗男人的夢想。」
單字用完了,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就只是呆呆看著噴泉裡藍色清真寺的倒映。
我又嘖了一聲:「怎麼伊朗到處都是水池噴泉,哈鳩橋、三十三孔橋、四十柱廳,真的,每一個花園、每一個清真寺,無一例外。」
「啊,你難道不知那是波斯人對天堂的想像嗎,天堂本該就有花園、有噴泉的。」
「所以我們在天堂?」
「我們在天堂。」男孩笑著對我說,非常真誠的笑容,可《在德黑蘭讀羅莉塔》那些對伊朗男人控訴好像也是真的。我有點混淆了,不知道哪一方相信誰。只好盯著水池看。
一名死小孩跳進噴泉裡用力踩著水,完美的清真寺倒映被踩成一片碎裂光影, 小孩給母親給架走了,水面旋即恢復平靜,天堂的倒影。也許對何梅尼的崇拜、天堂的想像、女性主義的控訴無非如此,皆是鏡花水月,一切都是虛妄,但那是佛的道理,我的英文沒有好到足以對一個回教青年完整解釋這一切。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包 頭巾的女人 在 食物鏈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主圖是我們家小女兒很想出門但是又怕出門. 所以這樣佔著門.
很符合我最近的心情....
跟我做麵包的心情也很像....
這兩周是小孩的秋假週. 覺得時間過好快~ 本來很想這兩週做好Panettone. 但是好像有一種恐怖的魔咒繞著我
目前還沒辦法解除.
我已經做了四次第一團麵. 只有一團順利進入第二麵糰. 其他都等18小時還是不長高@@. 這是在我做Panettone至今都沒發生過的事!
可是第二麵糰又出現斷筋的表現. 當時一直不確定是我自己的配方問題還是其他問題.
我把第二麵糰的奶油全用苦甜巧克力塊與植物油混合. 但是油量比原來的奶油量還多!
這顆完全巧克力的Panettone其實非常好吃. 它因為太軟油脂又夠所以倒掛時自己分兩半了@@ 所以有一顆沒有倒掛. 我女兒自己剝著那顆分兩半的吃. 很難停下來!
你可以看到它入爐的高度根本不到一半的紙模具.
長高一倍我覺得很不錯了. 以我當初在處理它的手感. 以為不會有這種成績.....
不過, 麵粉用完了. 所以昨天開了一包新的麵粉. 有很不同的手感. 開始覺得是我麵粉放久了.
因為我一直開著放室溫的超高筋麵粉只有用在餵養硬種. 我真的不確定我這樣放多久. 絕不是放好幾個月就是了. 但手感上覺得有差別光是再餵養的黏度及彈性上就差很多.
新的一包是冰冷藏的. 而且是比較新訂購的粉. 上一包是最後一包舊的粉.
如果以這樣來說. 我開始想我之前冰的一些麵粉的新鮮度. 所以接下來可能就會多用那些我覺得很高級捨不得用的麵粉了.....
這兩周有很多事. 其實也不是只有我自己的事. 德國法國的疫情都越來越嚴重. 上上週牙疼後排到今天才有辦法看到牙醫. 而且牙醫還跟我約早上7:30 的時間@@ 因為是老爺接到的電話. 我問了好幾次真的假的???
今天去了以後才知道我前面還有一個人!!! 德國人真的讓我很訝異. 台灣應該沒有診所7:30 大家就精神奕奕吧?
看牙當然不是只有一次就好. 但牙醫說因為下周這個邦要開始因為COVID-19的原因又有些限制了. 他的診所還不確定會不會繼續開著!!! 因為之前做法是只有幾間開著讓處理緊急患者@@
我真的很意外. 一直以為醫療院所都是有開著的.....
今天法國尼斯又出現伊斯蘭教行兇的新聞.
這次被斷頭的第一個人是一位七十多歲去聖母院祈禱的老太太. 我覺得非常非常難接受. 她絕對沒有辦法抵抗手拿著刀的年輕人.
身處這個到處都有穆斯林的地方. 我其實並沒有真的深入接觸過. 但直覺土耳其店裡的人都很善良. 而我一直覺得宗教是勸人行善的. 會有這些行為的都不能以一概全. 只是拿刀去割頸斷他人的頭真的很有病!
上週因為那位被斷頭的法國歷史教師出殯整個法國的人心應該有些動盪. 我住尼斯的妹妹告訴我她在公車上遇到有個男人在大聲生氣地不斷地叨念著說那些伊斯蘭教的婦女到了法國來就不可以戴頭巾. 應該要拿掉這樣的話. 她當時沒有注意車上是否是因為有女人戴頭巾惹到他了.
但想想其實很多人有不同膚色就會被指著說滾回你的國家 一樣. 這都是很明顯的歧視.
我記得最近才看到一個在法國因為歌聲動聽縱使戴著頭巾還是有很多粉絲的美麗女孩. 她把頭巾摘掉後受到不少恐怖威脅的新聞.
被標籤生活著的女人. 怎麼能夠有自由呢?
我妹妹說. 後來有個法國人在公車上出來仗義直言了!
她說: 那修女的頭巾是不是應該也要被摘掉?
你~ 想過這個問題嗎?
你想過一位比丘尼. 一位戴頭巾的婦女. 一個戴頭巾的修女的共同點嗎?
都是因為宗教啊!
她們的決定是她們的自由. 與你何干呢?
老實說, 那些戴著頭巾的女人們摘下頭巾後真的都很美. 她們都清一色有很立體的五官. 但是如果他們摘掉頭巾就有可能被家族斷絕往來這樣的嚴重後果誰能承擔呢? 我真的覺得需要再教育的是男性社會裡的一些觀念. 但這似乎很難. 因為整個世界雖然有女性領導人. 但主導的還是男性. 之前英國還有庫德族移民家庭榮譽殺人的事件發生. 而這在那個宗教社會中並不是偶發.
又說多了.
今天烤了一個過發的麵包. 50%高筋粉( 12.8%蛋白質). 50%金黃小麥全穀粉. 使用的是硬種25% 水量約81%
我的基發因為有點事耽擱沒注意就過發了. 但還是覺得不是很嚴重的過發. 所以再放冷藏18小時烤的.
這個麵包的氣孔都不小. 但並不平均.
不過很軟很香. 因為很多全麥所以酸度有略高一些.
希望我的麵包神趕快神遊回家. 我快失去信心了!!!
一起欣賞一下最近的景色吧~
包 頭巾的女人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盧斯達:萊卡跳到黃河 反華辱華罪名都洗不清了 -- 上報 / 評論】
巴西廣告公司F/Nazca Saatchi & Saatchi最近釋出一段廣告片,名為《Leica - The Hunt》,自然是為德國光學名牌萊卡做的宣傳。但由於當中一段重演了1989年的北京六四事件,中國人馬上跳起來,萊卡亦馬上割席,捲入羅生門,彷彿宣傳片的方向就是廣告公司自把自為。
在Youtube平台上的所有複制片段,都被版權投訴而下架,不過在Facebook上就有很多完整片段可以看到。在F/Nazca Saatchi & Saatchi的官方instagram上亦可看到廣告的素材,包括火焰之下的剪影,以及那個經典的萊卡小紅點。萊卡跳落黃河,反華辱華的罪名看來都是洗不脫的了。
萊卡和紀實攝影的關係
片子拍得很好,片段最後讀白:「獻給那些令我們看見真相的人」,是歌頌記者的。萊卡歷史久遠,攝影變成尋常休閒活動,是很晚近的事情,以前是「業內人士」的事。萊卡除了相機工藝厲害、光學和玻璃強大,它在工業上還是一個重訂標準的例子。
在更早的時候,菲林底片是更大的「中片幅」或「大片幅」,由於感光面大,機身和鏡頭非常笨重,而且曝光需要的靜止時間更長。自然也很難在外面使用。
「135菲林」(面積為24×36 mm)在20世紀初開始出現,而萊卡的工業設計師Oskar Barnack設計了「Leica prototype」,之後逐漸演進成Leica M系列的連動測距相機。
大片幅底片,拍一張就要換片,是毫無機動性的,基本上就是放在影樓用來擺拍,要正襟危座的;中片幅菲林,拍十張上下,就要換底片。而「135菲林」,可以拍36張。在數碼年代看來很巧功夫,不能亂拍,但在菲林年代,已經是科技突進。萊卡令「135菲林」格式普及,現在人人趨之若鶩的數碼全片幅,就是24x36mm。
這個格式改變了攝影師,特別是紀實攝影師和新聞記者的工作生態。更小的底片片幅,可以令相機鏡頭設計得更小巧,方便需要機動性的記者,例如片中的戰地/突發記者;而一卷底片可以拍36張,容量更大,自然亦是方便。從那時起,萊卡就成為記者神器。
雖然萊卡也因為極致工藝也變成精品,甚至現在的炒賣品,但它為人忽視的一面,是工具,是數碼時代之前的標準。
廣告在推銷甚麼?
在宣傳片中,我們看到中國公安在突擊記者住處,將他們拍了的底片拉出來曝光毀滅。但那個西人記者之後偷偷折返,在混亂的廁所之內,檢起撞到地板的相機,照樣拍攝,這個細節非常聰明,也就是表達出萊卡「堅固耐用」的品質。
7、80年代前後,萊卡已經深受日本相機的競爭之苦,而被迫跟隨潮流,推出全世界大行其道幾十年的單鏡反光相機 (SLR)。在影片中記者使用的是R系列相機。這段片其實也不是直接「聲討暴政」,而是很平實地表達了不畏強權的記者很偉大,而萊卡是他們可信賴的、不怕摔的工作伙伴。真相固然透過記者的眼睛傳達出來,但記者可不能沒有萊卡相機。這就是廣告的主調。
但令人疑惑的是,中國人究竟是基於甚麼原理而高呼「辱華」或者指控「不愛國」呢?六四事件是真實存在的,最多爭拗死傷數字,但中共官方也沒有否認事情發生過。他們說,那是「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萊卡廣告只是借用這個背景去說明記者的工作。
反華辱華之處何在?
當然片段中突襲記者住處的公安,滿口京腔,威脅而粗魯,看來就是一個奸角。但問題是那些中國人是站在中共立場,那公安掃蕩外國勢力,不就是正義行動?又為甚麼不能在戲劇中重演?難道他們心裡都覺得公安毀滅新聞材料說不過去?如果六四事件是醜事,是傷疤,那為甚麼作為中國人必定要認為政權之恥是自己之恥,要一起向萊卡或者華為施壓?中國自由派一直天真無邪地跟我們和西方說,中國人和中共是不一樣的、人民和黨是兩件事,但愛國教育和仇恨教育,不是沒有效果的,看有很多人一起高呼萊卡辱華,敲碗拍檯,那就可以看到有多少人與黨國同步率100%。
不過其實要說萊卡辱華,看得深,也是看得出高級黑的。因為宣傳片是三段故事平衡剪接,一段是1989年的北京,另外兩段就沒有時地:一段是包頭巾的女人在逃難,另一段是黑人軍閥拿槍指嚇記者。在創作者的眼中,北京是和非洲跟中東一樣的「蠻荒」之地,是不講公理,只有強權的世界。也就是這樣的地獄,才需要戰地記者去關顧。
今天中國舉國自浸在大國崛起、挑戰美國,重建天朝體統的氣氛之中,若知道在外國人眼中,自己原來只是等同非洲軍閥和中東教派戰爭,國民像動物一樣逃難,懂得看,也是會覺得侮辱的。
修正六四事件的愛國史觀
而這片作品比較有啟發性的是,作者跳出了「中國人」以為自己中心的六四史觀,他們將六四事件放在全世界的普世視野下,視為人類歷史長河所有暴政和悲劇的一幕,因為局外,所以慈悲,更貼近事情的本質。
我們在香港聽到的六四史觀,基本上是定調北京民運是「愛國民主運動」,而香港泛民則委身於「支援愛國民主運動」的道德高地,但同時將問題鎖在「愛國青年公車上書但朝廷狠下殺手」的悲情之中,由「愛國民主派」主導的紀念活動年復年的紀念活動,反而強化了天尊地卑、平民挑戰政權自招惡果的歷史宿命論。雖然年年聲討,但任何事情還是希望鎖在一個國家的自家事內,永續向高層爭取。
將香港問題國際化,向台灣向歐美展示「一國兩制」的實驗成果,是近年才有的,2014年雨傘佔領的時候,主流意見還是向北京爭取,不要隨便與外國搭手,否則會給「藉口」北京指控香港人勾結外國勢力,「不給民主」。但當然大家都後知後覺,知道了北京無論如何都認為香港是九反之地,香港人就是習慣勾結外人。將香港問題國際化,置於一個跟台灣互相學習的反帝國脈絡之中,從來是國共兩黨所不樂見的。所以他們會在明在暗打壓,因為中共不怕你反共、不怕你每年提他殺人,只要你的前途和自身格局留在一國之中,外國沒有搭手的空間,他就安心。
其實我們何必再糾纏於學生是否愛國呢?香港泛民今日還在喊「平反」,平反只是說平反「426社論」視學生聚集示威為「反革命動亂」,爭取政權的承認和嘉許,是一點現實意義都沒有的,那只是一種過期的中華士大夫情結。把事情當成東非軍閥、伊斯蘭世界動亂之類的事情,反而更好,沒有失去人道主義,也不會陷入苦情愛國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