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 398] 中韓鐵路渡輪計劃：又一大戰略？
自從習近平推出「一帶一路」，除了地圖上顯示的「帶」和「路」，大量地區也成了其「自然延伸」，反正都是中國通過輸出基礎建設、釋放剩餘產能和勞動力，並提高人民幣國際地位的手段。本欄曾經談及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南美洲兩洋鐵路、泰國克拉運河、中美洲尼加拉瓜大運河，箇中虛實不同，成效尚待觀察。這類戰棋式大動作的最新作品，就是連接中國和南韓的「中韓鐵路渡輪」。
不久前，發改委發布《環渤海地區合作發展綱要》，提及未來十年的「環渤海」戰略發展方針。所謂「環渤海」地區，中國地圖上涵蓋的是北京、天津、河北、山東、遼寧五省市，也就是歷史上曾成為英、德、日、俄四國進行微型冷戰角力的山東、遼東半島一帶；延伸到國際層面，甚至可涵蓋朝鮮半島。上述綱要明確提到「中韓鐵路渡輪」項目，這並非直接興建連接中國和南韓的鐵路，而是先從南韓仁川用船將火車運過海，到達山東煙台，再使用中國連接歐亞大陸的鐵路網。重點除了規模的驚人，還有整個項目繞過中國傳統盟友北韓，儘管理論上，南北韓鐵路只要在關係正常時，也是可以「互聯互通」的，不過在可見將來，兩韓關係恐怕是難以正常的。
這項目和不少其他跨國基建一樣，其實不是中國最先提出，鐵路渡輪本來是南韓的構想。1998年，南韓總統金大中訪華時，已首次作出這建議，作為打破「中朝鐵盟」的手段之一；現任南韓總統朴槿惠態度更親華，曾在自傳詳細提及這建議，2007年競選期間，中韓鐵路渡輪也是政綱之一。這次鐵路渡輪項目成為中國官方提案，有望納入「十三五」，對南韓朝野，也是「成功爭取」的成就。
在目前東北亞形勢，南韓是典型的左右逢源，既和中國急速發展經濟關係，又不願放棄和美國的傳統聯繫。朴槿惠的外交政策，固然不像父親朴正熙反共，但同樣充滿現實主義色彩。朴正熙頂住國內龐大民族主義壓力，和宿敵日本和解，換取協助南韓發展經濟的大量日圓。朴槿惠則無視美日「勸告」，加入中國主導的亞投行，與中國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繞過日本先和中國進行東亞整合，乃至親自參加北京大閱兵，因為她相信南韓「拼經濟」的未來，在於中國大陸。1992以來二十年間，中韓貿易增加了近35倍，南韓的最大貿易夥伴、最大出口市場、最大進口來源國、最大海外投資目的地，已不再是美國或日本，一律都是中國。
南韓親近中國，除了是理所當然的向錢看，也有戰略佈局。南韓經濟奇蹟的背後，始終有朝鮮半島局勢的隱憂，雖說北韓不過通過brinksmanship製造危機生存，沒但萬一擦槍走火，後果不堪設想。南韓也明白，要中國背棄北韓是不可能的，因為中朝有多少矛盾也好，中國畢竟需要北韓作為棋子，以備不時之需。但假如北韓崩潰，或做出更難理解的行為（例如核試污染邊境），而南韓又能被北京接受，時機一到，中國支持南韓統一半島，換取南韓請走駐韓美軍，就不是天方夜談。現居首爾的俄羅斯學者Andrei Lankov是區內著名觀察員，不久前發表文章「假如中國要選擇，選擇的是南韓」，認為南韓有成熟的文化、龐大的市場以及願意與北京協商的務實，假如有一天北京只能兩韓選其一，北韓會被放棄。
對中國而言，這方案似乎也是充滿吸引力的。沒有北韓的挑釁，美國參與東北亞事務就失去藉口；而駐韓美軍一走，日本面對中國的壓力就更大。那時候，「中韓鐵路渡輪」線路，還可以有戰略價值。習近平曾說任何國家不可憑「一己之私」搞亂亞洲，明顯暗示北韓；現在鐵路渡輪也繞過北韓，金正恩自不是味兒。
不過中韓蜜運還是停留在高層、商界層面，一般民眾還是有一定保留。南韓智庫現代研究所剛發表報告，指政府需要正視依經濟賴單一國家的問題。數年前，東亞所與亞洲研究所的民調反映一旦北韓出現事故，近70%南韓人認為中國會支持北韓，只有4.2%認為會支持南方，另有近60%認為中國不樂見兩韓統一，所以一般傾向保留和美國的特殊關係，不能向中國一邊倒。但假如中韓鐵路渡輪一類項目能加強兩國民間交流，逐漸令南韓民眾得到和俄羅斯專家一樣的結論，東北亞大棋局的大逆轉，就有可能出現。
小詞典：環渤海地區
「環渤海地區」指北京、天津、河北、山東、遼寧五省市，更廣義的範圍除以上五省外，還包括山西省、內蒙古自治區。山東省現時是中韓經貿合作重鎮，韓企有逾4700家，韓國籍常住人口逾16萬人。中韓鐵路渡輪項目一旦完成，到2020，貨客量可達2096萬噸和118.5萬人，也有望令環渤海地區成為東亞整合的核心。
沈旭暉 信報財經新聞 201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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