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說「能有機會寫下這篇專訪的我,覺得非常開心」是有些不負責任。完稿之後,來往調整最多的是引句裡的用詞,什麼會讓一個人面臨危險,什麼會讓一個人身邊的人面臨危險;之間,又確實摻著「希望更多人看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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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覺得需要透過嚴格才能實踐的溫柔是不幸的,但終於有一天我需要選擇接受我們偶爾要被這種嚴格所保護。世界容易用言語判決使用者的心意,忽略言語和立場之間還隔著動機。明眼人或許看出這篇專訪每一個小標都脫胎自一首詩,而詩是我和阿報說話之後第一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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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詩?上好稿之後丟網頁連結給他,結果在訊息匣中點擊連結的時候跳出視窗:「网页存在安全风险,为维护绿色上网环境, 已停止访问」。意思是,這個世界將有許多人看不見這篇訪問吧?有些事情可以改成暗號,有些事情一旦改成暗號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事情。什麼事情是前者,什麼事情絕對不能改變,我知道詩就是思索這件事情的事情,然而詩往往不能消滅問題。詩只能給我們面對問題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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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報給了我一種姿態。能有機會記錄這種姿態的我,覺得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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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原来的『湾湾独立音乐速报』,现在的 @小岛音乐速报,主要发布台湾原创音乐、独立音乐新歌、MV、演出等等相关资讯,如果你也喜欢台湾音乐,欢迎关注我(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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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進小島音樂速報微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置頂文中這段自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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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介紹不到一百字,明眼人卻能看出端倪。2020 年 11 月 21 日,當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隨主席李安步上星光大道揭序,這是中國全面撤出金馬的第二年,這邊觀眾習慣入圍名單裡不見中國作品的同時,那邊觀眾大概也習慣了轉播這檔事檯面上是看不見了。那晚,灣灣獨立音樂速報同步圖文轉播得獎動態,幾則發文都被新浪下架。速報頁面隨後出現一則新貼文,大意是對待一個頒獎禮,封殺到這般地步,真的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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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則新貼文當晚即在微博遭到圍攻,相關博主及眾多網民紛紛開始舉報,認為他的微博名稱夾帶私貨;數天後,他甚至收到了新浪站台要求改名否則對帳號進行官方處理的私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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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三年來受灣灣獨立速報的資訊餵養、三十多萬追蹤者中,不少人挺身而出。有人是承著自己在這裡認識數不清台灣好音樂的情,有人是見得區區頒獎轉播被動刀的不平。這抗議竟真傳到新浪某位高管耳中,高管點了頭,不對這個匯集無數樂迷的站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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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週後,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的名字依舊被改成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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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寫「原來的」,是因這回終究不敵壓力,「灣灣獨立音樂速報」這個自 2017 年開站時就使用的名字,改姓成了小島。而之所以短短八十字裡「獨立音樂」、「原創音樂」並用,起因仍是「台灣」後面不能接「獨立」的潛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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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他們解釋斷句是 台灣 獨立音樂,要找你碴的還是找,後來很多媒體省麻煩,就用了原創音樂這個詞。」原創音樂,使用時概念幾乎等於獨立音樂,為避文字獄而衍的新名目,到頭來簡介卻還得反過頭把這詞給列上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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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螢幕裡的男子,唸「誰」的時候聽起來是「ㄕㄨㄟˊ」,說「年」的時候聽起來是「連」。他是原來的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現在的小島音樂速報始終唯一的經營者,更常把自己稱作編輯。熟的人都叫他阿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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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給了我天線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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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4 月,阿報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聽見對岸」發表了〈台灣「獨立音樂」簡史〉。現在,你知道為什麼獨立音樂四個字要加引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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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文從台灣的熱門音樂時期開始,順著解嚴後地下音樂萌芽、再轉化為如今獨立音樂概念的過程,約三十多年的歷史進行爬梳。文章一發,台灣社群上轉發者眾,除了史料本身激起的興趣,多少還有「這主題的文章出自中國人手筆」的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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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阿報第一篇掀起討論的寫作。2019 年,他在〈年終總結之現場篇〉一文中,統計該年度有多少台灣樂團到中國演出,得出「台團批量上大陸」的結論,數據被報導者〈那些席捲亞洲的台式浪子與浪漫──獨立樂團唱出厭世代的微抵抗〉一文採酌;2020 年 6 月,緊跟當年台灣文化部補助名單公佈,阿報另一篇文〈在台團熱潮背後,了解下台灣的音樂補助是怎麼一回事〉,則向中國聽眾說明台灣音樂圈習以為常的制度,「音樂補助是大陸沒有的嘛,對於大陸很多網友來說,政府居然發錢給樂團做音樂,他們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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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每篇長文末,總會導回小島音樂速報微博,「那裡比較熱鬧」。原有正職工作的阿報,寫長文是一年只幾次的事情,「聽見對岸」被他稱為年更號,比起小島音樂速報多時一天近十則台灣音樂情報的頻率,寫這樣有學究精神的論述,不是阿報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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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年,他在福建出生。因為當地方言與台語高度相似,少年時期的阿報完全聽得懂電視上五月天唱的台語歌是什麼意思。阿報口音裡那份熟悉咬字,也原來是連上了我們對台灣國語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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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福建電視上有五月天?原因之一,是那個台灣音樂仍在中國舉足輕重的年代。阿報回憶 2006 到 2010 年間,身邊的人聽的是五月天、F.I.R. ,唱片行裡賣的是陳綺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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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乍聽有點玄,想想卻有道理:「就,我們家的電視天線,那時候收得到台灣電視的訊號。我可以看中視看台視看華視,我記得這三個電視台最主要⋯⋯」不對、先等一下,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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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離金門很近你知道嗎?那個電視信號到福建都清楚,大概就和廣東那邊常看到香港的電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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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阿報和家人搶遙控器,想看的是台灣樂團上節目打歌、廣告間的新曲 MV。為什麼想看?他說新世紀之初五月天《搖滾本事》演唱會,是自己第一次在螢幕上看見樂手操著樂器,有鼓、有吉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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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帥吧,阿報說。就像許多少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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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到二十多歲時,才發現台灣所謂「聽團仔」不少已把五月天劃到商業樂團的那一邊,這一點和阿報身邊的中國樂迷不同。包含阿報自己,至今都還對五團抱著當年獨立音樂啟蒙的好感。新世紀第一個十年沒有社群、自媒體,阿報心中的台灣音樂地圖描製除了電視,靠的是蝦米音樂和豆瓣兩大平台的音樂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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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知道五月天陳綺貞這種大名字,什麼絲襪小姐,什麼女孩與機器人、法蘭黛、先知瑪莉,都是因為蝦米音樂的推薦機制做得很好,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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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辭去工作回到福建的阿報,電視台不再收到台灣訊號。養成他品味的蝦米音樂,也在今年二月終止營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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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誰還看電視呢?中國的唱片行一樣在倒,台灣音樂的影響力也在中國漸弱。少年阿報上了大學,那時躺在宿舍床上聽癡了的透明雜誌、甜梅號、回聲樂團,至今還是他的最愛,彷彿有什麼停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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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團時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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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速報發文消息之速、簡史鑽研之執著,很難想像阿報本人只來過台灣兩次。2018 年,回聲樂團休團後睽違兩年重聚《巴士底之日十週年》演出,26 歲的阿報心想,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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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歲的阿報,大學上的是物理系,一入學就加入吉他社。「這邊的吉他社,相當於台灣的熱音社,是玩樂團、搖滾那種的。」社團裡都是音樂同好,只不過大家聽的多是中國搖滾,痛仰樂隊、萬能青年旅店,聽台灣樂團的有但不是很多。阿報只能靠著網路來尋找台樂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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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都是打關鍵字,比如你在微博搜個安溥,搜到很多博文,那基本上提到的人都是喜歡安溥的,你就循著這些內容認識一些網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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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點和線,總會想到面。微博上,阿報找得到日本音樂速報,找得到英國音樂速報,就是沒有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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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並沒有立刻著手一個以台灣音樂為主題的自媒體。他最早創的是一個發表「洋蔥新聞」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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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蔥新聞語出美國一家生產諷刺新聞的媒體「The Onion」,後來詞彙延伸用於描述基於嘲弄目的所生產的新聞,多少包含造假和誇張的成份。阿報以音樂為題,寫了幾篇洋蔥,覺得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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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所謂音樂媒體,也就跟內容農場一樣,它可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文章,我想說沒有一個比較正規的音樂媒體來說一些事情,就覺得可以往這方面努力一下。原來那個號比較搞笑,寫了幾篇之後就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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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10 月,阿報滿志躊躇,下定了決心。站台名字,他早在註冊前就擬好:台灣獨立音樂速報。他沒想到申請第一關就被系統自動拒絕,原因是「台灣獨立」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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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吔!那時我很急,想說哇靠那怎麼辦,我要改什麼名字,一下子也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就想那把『台灣』改成『灣灣』好了,結果就這樣註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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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逆料灣灣獨立這名字也只撐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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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他循自由行買好了機票,回聲演唱會的票約在台灣面交。第一次到台灣,一切新鮮,和合購門票的台灣歌迷一起排隊時,連坐下也讓阿報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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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邊排隊都是站著的,因為我們覺得說地板可能比較不乾淨。那個台灣樂迷就拉我說你要不要坐著、要坐著嗎?我還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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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許多。比方他和那人聊起自己當年在上海看了四十幾場演出,那人竟回「所以,上海那邊是只有台灣樂團可以看嗎?」比方他提起法蘭黛,那人竟回:「沒聽過欸,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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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我向阿報嚴正澄清,上述行徑可能屬於該名歌迷的個人問題,從中倒仍延伸探討不少觀察:阿報直言,相對於他身邊的中國樂迷對台灣樂團的認識,台灣樂迷對中國獨立音樂的了解在他看來確實遜之;此外,台灣聽眾的分眾程度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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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頑童是不是在這裡很紅,他說對,但那是聽說唱的人在聽的,他們是聽團仔,不怎麼聽頑童。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我聽台灣音樂不管你說唱還是搖滾還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台灣音樂我都聽。反而在台灣,你們好像有分聽團仔是聽團仔,然後說唱仔是說唱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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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告訴阿報,這群人在台灣更常被叫做嘻哈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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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趟台灣之旅的經驗不只有距離。走進 Legacy,阿報在台前熾熱,意外發現台灣歌迷比中國聽團仔冷靜太多,「特別像北京這類的搖滾重地,或者迷笛這樣的音樂節,在大陸聽現場大家是狂叫狂撞的,歌與歌之間會問樂手等等晚餐要吃啥,」在中國,衝撞喚作「POGO」,音樂節若辦在一片草地,演出結束後大家會站在一片泥地上,「我覺得台下大家好安靜啊,我在大陸是最冷靜的,在這裡變成最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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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柏蒼在台上問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有沒有人從新竹來?有沒有從桃園來的啊?』我就看說怎麼沒人舉手啊?在大陸假如台上喊到哪個地名,肯定就很多人舉手比大聲的。忽然心血一來,柏蒼問完一輪我就超大聲喊:我是從上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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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柏蒼嚇到了。那瞬間的阿報和身邊的人多不一樣,卻又多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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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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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聽團仔而言最幸福的事,或許就是待在音樂的世界裡。然而,現實是世界上永遠有音樂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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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社群趨勢,音樂人及其團隊也發展自媒體,將聲量與話語權從傳統媒體握回手心。對經營速報的阿報而言這一則以喜,他可以藉由翻牆使用 Facebook、Instagram 等社群追蹤音樂人,即時獲得新訊。阿報樂於在社群上追蹤台灣的樂評、音樂媒體,同時也信奉人肉推薦勝過音樂播放平台演算法。樂評在媒體的撰述、音樂人在社群上的互粉互推,對還有正職時一天頂多花一到兩小時整理速報題材的阿報而言,是重要的參考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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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以憂,是中國對社群的管制再加上兩岸箭弦的繃緊,讓音樂圈裡的人常常彷彿是即將射出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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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沒有社群,很多事情是大家都不知道。那現在,大陸樂迷如果平常不會翻牆的話,可能並不會特別清楚台灣樂團在一些政治或者社會議題上的表態,結果就造成一些認知分裂的情況。例如前幾年,脆弱少女組在社群上發佈了台獨相關言論,消息鬧大之後很多大陸歌迷就哇啊脫粉啊,因為他們原本聽這個團的音樂,感覺就是清新啊可愛啊,不會想到政治立場是對立的。反而是和我一樣常翻牆的人,很多事情早就知道了,反應沒這麼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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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的也不只對方。2019 年,台北市長柯文哲現身杜鵑花音樂節,上台獻唱音樂節主題曲,身後是傷心欲絕的官靖剛和美秀集團的劉修齊拿著吉他伴奏。阿報當天把影片上傳速報,後來卻看到劉修齊在 Facebook 上表示阿報只因他個人參與活動就把樂團的名字和柯文哲放在一起,會給人不好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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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個時候真的完全不懂台灣的政治你知道嗎?我想你一個市長出來講話,你樂手彈琴,這個有什麼啊?我完全無法理解。後來才知道台灣人對這個很敏感。」社群催化動輒炎上,但真正刺激神經警醒的仍是政治。兩岸情勢一動一靜,小島音樂速報信箱裡的檢舉信頻率可以說是地震儀了。早前因新疆棉事件,一系列藝人紛紛與品牌解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網民統計解約與沒解約的藝人名單,留言催促藝人解約,阿報發文表示希望藝人不需要被逼迫表態立場,隨即遭舉報禁言三十天;平素裡,發佈拍謝少年、盧廣仲新歌訊,總有人傳訊「台獨藝人的歌不要發了」,數量多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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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外的世界,阿報也並不快樂。音樂推廣工作,在中國環境裡越趨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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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陸做文化產業,在沒有創作自由的基礎上做這件事,經常遇到難以想像的荒唐事。我舉一個台團的例子,有台灣樂團歌詞裡面會寫抽菸,這很單純嘛,它甚至跟政治立場沒有關係,它就是講抽菸啊,但你這首歌在大陸有些城市就是不能演出,因為你報批的時候有關部門的人會覺得對青少年不好。我覺得哇這很莫名其妙吔?為什麼歌曲能在平台聽,演出卻不能演?類似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太多了,一次又一次削弱你的成就感。然後你就不想幹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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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阿報終於遞辭職信。在上海聽了無數演出、度過一整段音樂職涯的他,又回到了福建,他最一開始聽見台灣音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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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接案糊口,經營小島音樂速報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上一份工作留給他的,是他身上的媒體素養與判斷眼光。他懂得某些行規,例如在中國封殺也分等級,「像盧廣仲,他是歌曲可以聽,但演出不能來,這是半封殺;那像滅火器,他是歌不能聽、演出也不能來,那它是全封殺;何韻詩,她歌曲不能聽、演出不能來,人的名字也不能出現,這是徹底封殺,又是分好幾個檔次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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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小島音樂速報的發文稍稍增多,幕後的阿報眉頭皺得也沒少。有些音樂人有流量,有些剛起步,發佈情報時會不自覺大小眼嗎?點閱一定會高的音樂人醜聞八卦,要發嗎?會不會因為每每發政治敏感情報就被罵,而下意識自我審查?這一切,阿報說他不知道,說不定他已經被改變了。至今抵抗著壓力的,是每每他遇難時現身的同等善意,那是對台灣音樂一樣有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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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還有愛。「有時候你聽到一首歌,覺得幹這真的太屌了,我一定要讓全世界聽到,結果發出去沒幾個人理你,這個沒辦法,沒辦法。你只能承認說,同一首歌真的每個人的感受不一樣。只是不管怎樣,你當時肯定會心情不好,肯定會低潮,這麼好的音樂怎麼會沒人給你反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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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沒辦法,就今天過了再想第二天的事情啊,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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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錯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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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小島音樂速報微博有近 39 萬人追蹤。變現的可能,阿報是想過,但沒多久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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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我就是一個搬運,我只是通過翻牆,把台灣的資訊轉移到大陸而已。我覺得這個稱不上是什麼多高明的技術,我只是做這樣一件事,讓更多人獲得資訊更方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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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成為了收到台灣訊號的那副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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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的幸福是什麼呢?〈台灣「獨立音樂」簡史〉完成半年,阿報依然滿意,準備功課時他讀到「台客」一詞原來在台灣語境中經歷流變,從二十年前帶有土氣、流裡流氣的負面意涵,到如今大多偏向正面、支持台灣本土意識的形象,這是他原本不知道的。而因為他寫下,許多中國聽眾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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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他說還有幾個詞他不懂,例如 8+9 和 1450。「你寫中文我還查得到,你寫數字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意思啊!」我向他說明,他哦了好幾聲,說他懂了。他明白的表情,讓這場訪問其中的幾分鐘,也成為了他因愛而獲得的東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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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篇簡史,其實是在他被禁言三十天的期間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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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很多想寫的,比方台灣說唱的發展,台灣電子搖滾的發展,但辭職以來也還沒有時間完成。他也依舊想念台灣——第二次、也是至今最後一次來台灣時,他除了參加簡單生活節,還看了好幾部電影。「我除了是音樂迷,還是電影迷。很多電影大陸看不到啊。」原來轉播金馬獎也是為了愛。今年,疫情成了另一道看不見的牆,和金門很近的福建忽然又顯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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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現在的台灣音樂,和當年他隔海聽見的台灣音樂有什麼不同呢?他穿過鏡頭看著我,說下面這段一定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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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現在疫情下到我們這邊演出必須要先隔離,然後你回台灣也要隔離,不像從前那麼方便,導致很多音樂人必須做選擇,要嘛長期待在大陸,要嘛長期待在台灣。」他說,「從前是有些流行歌手會常駐大陸發展,現在有少量獨立樂團也走上這樣的路,在這邊一待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兩年的時間,把幾乎所有的事業都放在大陸。那就會導致一種現象啦,說真的:台灣是一個創作自由的環境,就像 Leo王在金曲獎說的,他想唱什麼唱什麼,想寫什麼寫什麼,但有的樂團只單純依賴大陸市場,就不得不順從大陸這邊的規矩。比如剛剛講的抽菸,你寫一首抽菸的歌不能在大陸唱,以後你就不會寫抽菸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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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覺得很可惜、很可惜。在台灣的話你可能會寫一些別的,但你在大陸你只會寫這些歌,你就變得跟⋯⋯其實跟一般的大陸樂團沒什麼兩樣說真的。除了你身份證拿的是台胞證之外,你跟其他大陸樂團又有什麼區別了?我覺得台灣人你要分析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你之前能寫那些歌⋯⋯我不反對正常的文化交流,但是音樂人自己的路要怎麽走,還是要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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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自己可惜的,阿報為這些可惜了。因為那是他追逐著很久的地方。長大是發現原來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有人想離開,這時到嘴邊的話倒只有淡淡一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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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該說他是天線,天線是不懂追逐的。那年甜梅號到上海交通大學演出,阿報穿越幾十公里,從上海這頭追到那頭,只為了聽一場學生辦的音樂節裡在校園禮堂的演出,「我不是那個學校的人,沒有座位可以坐,只能站在很邊角的地方聽。那個場景想起來滿寒酸的,但還是很感動。那個時候音樂響起來,一切進入那個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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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唯一一次聽到甜梅號現場,因為後來甜梅號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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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得錯過的滋味,直到今天仍努力不讓更多人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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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他聽五月天和陳綺貞長大 ——
專訪台灣獨立音樂微博「小島音樂速報」
facebook.com/biosmonthly/posts/491041744898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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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插畫_ Penn⠀IG@yanjin
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Photography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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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www.biosmonthly.com
instagram.com/bios_monthly
youtube.com/channel/UCckydP8ziXknEtPcySOlDTw
line.me/R/ti/p/@bios_month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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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標題皆改自顧城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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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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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遠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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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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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仍明明白白,/但我們仍匆匆錯過,/因為你相信命運,/因為我懷疑生活⋯⋯⠀——〈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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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人熱淚】
相較於每次看到小孩哇哇哭都覺得很有趣要趕快拿手機拍照,我非常無法招架老人家哭泣的影片。剛剛看到影片裡這位96歲的老爺爺,眼眶泛紅下巴顫抖我的心都碎了,他的傷心和委屈,讓我想到我家那個老番顛。
#對我是說保校
保校整個人很我行我素,從來沒有要遵守任何常規的意思,但當年窮小子為了養家還是吃了非常多苦。那種苦除了勞力與勞心,還有骨肉分離的悲傷。他去跑了13年的遠洋漁船,平均三年回台灣一次,見不到妻女,當然也看不見父母。
三十幾年前的海上通訊方式是,一通衛星電話的訊號從海上打上外太空的衛星,再往下打到接收的通訊電話公司,電話公司再轉接到你家,接起電話大概會空白三秒,然後就會聽到爸爸的聲音了。只要家裡電話響,我就會衝過去接,大概三、五個月保校會打回來一次,幾分鐘的電話就要好幾百塊。
也不知道是不是唬我,保校說這種高科技串聯的越洋電話,接線生都會在旁邊監聽,而且這種電話不能雙向發話,兩邊一起說話時,訊號在中間相撞就會耗損,誰也聽不到,所以每說完自己這邊要講的話,妳就要喊「over」。
「爸爸,我最近洗完頭吹頭髮都會打結,梳的時候好痛over。」
「那妳試試一邊洗,一邊梳頭,這樣洗完頭髮也梳順了,就不會打結了over。」
「還有我大便的時候屁股都會很痛,大出來的便便都像山羊便便那樣一顆一顆,上次屁股還流血over。」
「那妳就多喝水還有要吃蔬菜水果,大便完可以在肛門塗一點凡士林over。」
#一通幾百塊的電話內容如此樸實無華
#監聽的接線生感到惶恐
有一年還差幾個月爸爸才靠岸,爺爺卻突然出車禍過世了,長輩們決定不要告訴保校,因為講了船也不能開回港,知道了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只能徒增傷心,到時候想不開就不好了,所以就這樣把喪事辦了,過了好幾個月保校才回到台灣。這中間他打過電話回家,我們都只能說:「一切都很好喔over。」
他回來那天直奔奶奶家,在爺爺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腦殼狠砸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我現在都還記得,保校沒有哭,我在旁邊哭得腿都軟了。那個時候我知道了,什麼叫生離死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保校已經是家族最年長、也最難控制的老人。十幾年前他還很能走、每天出門五趟巡迴整個興泰里,餵流浪貓、流浪狗,因為身後總跟著一隻小黃狗,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黃」。這位老黃有一天很得意的跟我說:
「昨天晚上我散步的時候被警察攔下來了。」
我:「蛤?為什麼??」
「因為我在天橋底下穿越馬路。」
我:「蛤!那怎麼辦?警察有兇你嗎?有開罰單嗎?」
「有哇!警察說,老先生你怎麼不走天橋,我要給你開罰單喔!」
「我就說,欸警察大人你看看我我這樣一個老人是要怎麼爬上天橋我是老人捏天橋是像你這種年輕人才爬得上去的不是給我們老年人爬的我如果爬得上去我還叫老人嗎我上不去嘛我就老了嘛我也不想老啊這就是歲月這就是人生我也無奈啊你年輕你哪裡能懂嘛難道老了就是一種罪老了就要被處罰嗎這樣公平嗎難道我想這樣嗎我不想多活幾年嗎我就辦不到啊我沒辦法啊不是我願意的啊你做人將心比心啊難道你沒有爸爸媽媽嗎他們也會有老了的一天啊到時候你也要開他們罰單嗎就是因為他們老了嗎總而言之我是爬不上去這個天橋的不然你背我啊你背我上去啊!」
一邊講,小黃還在旁邊幫腔的跟著鬼叫。然後警察先生就說:
「好了好了!拜託老先生你快走吧!有多遠走多遠。」
#所以我講話連珠砲是遺傳的
#強詞奪理也是
#百般無賴也是
#理直氣壯也是
哦對了 ! 後來那個天橋被拆掉了
https://fb.watch/6MSdMK5bw0/
台灣之星沒訊號怎麼辦 在 宅媽花花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如果人生可以一帆風順,誰會想要整天愁眉苦臉不開心?
沒有任何挫折的人生,想必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吧?但,沒有任何波折的人生,真的會快樂嗎?或者該問,如果沒有挫折的存在,人還能夠感受到突破自我時所帶來的成就感嗎?
人之所以為自己所處的困境感到痛苦,是因為困境沒有被解決;只要困境還存在著,痛苦就不會消失,這是大多數人都明白的道理。但,許多人最大的問題是明白了問題在哪,卻不願意去面對與解決問題;用各式各樣的方式來逃避,甚至合理化自己並不需要去解決這些問題,因為那都是別人造成的、不是你的錯。
正如同標題所說的「如果人生可以一帆風順,誰會想要整天愁眉苦臉不開心?」,若是從個體心理學的角度,用「目的論」來解釋的話,應該改為「為了證明我的人生一波三折,所以需要讓自己看起來心情糟透了。」
快樂與痛苦通常都是相對的,你有多痛苦,當你熬過後就會有多快樂;你現在有多快樂,當你失去這個快樂的來源時,就會有多痛苦。如果你的快樂都是透過很大的成就來獲得,那麼我可以大膽斷言,這波疫情一定帶給您非常大的痛苦,因為您不習慣,或者說不知道如何從小事情上獲得快樂。
在這嚴峻的疫情下除了做好防疫之外,我認為台灣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練習「活在當下」,唯有腳踏實地活在當下時,才能夠擺脫不安並且感受到快樂。從疫情大爆發後至今,不論是政治人物的發言、新聞報導或者網路意見領袖、名嘴網紅的言論,絕大多數都是在「鼓勵焦慮」。
假如這一個月來你感覺自己每次開臉書、看新聞都會感覺胸悶、煩躁或憤怒,請您務必冷靜下來,因為您已經中了「鼓勵焦慮」的陷阱。恐懼與憤怒是最容易被煽動的時刻,也是最容易做出不理智決策的時刻,許多的群眾暴動或是群體暴力行動皆是在這樣的氛圍下產生的。
而或許,讓人民因為恐懼或憤怒失去理智,正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以疫苗來說,「數量不夠」、「緩不濟急」、「高副作用」、「打人家不要的」等等,這些即使煩惱了也無法改變當下任何情況的問題,就是「鼓勵焦慮」的典型操作手法。
而這也是大多數不快樂的人面對自己人生的價值觀,他們只盯著遙遠那無法改變的大問題,不願意低頭看看眼前可以處理的小事情;大煩惱解決不了,小問題越積越多,於是他們總是愁眉苦臉,開口就是人生好難之類的負面能量,因為他們有個巨大且難以解決的問題困擾著他們。
如果看到這裡的讀者有種自己被說中的感受,請記得我的所有個體心理學相關文章,當中所提到的負面感受,皆是以我本人罹患思覺失調與躁鬱症時期的角度下去撰寫的;上述的那些心態,正是讓我精神疾病無法改善,甚至越來越惡化的主要原因。不過,這部分留待未來有機會再跟各位仔細說明。
在電影《絕地救援》當中,主角馬克(麥特戴蒙 飾)因參與太空任務而與其他團隊成員一同登陸火星,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因為遇上大風暴而提前中止任務撤返地球。
指揮官路易士(潔西卡崔絲坦 飾)賭命在風暴中找尋著被指派去採集火星物質的馬克,不幸的是馬克因為被物體擊中了生命監測裝置,使得所有團員們誤以為馬克已經殉職,為保全剩下團員的生命,指揮官只好下達撤離的指示。
從昏迷中醒來的馬克首先發現自己一個人被留在火星上了,並且他的腹部也被某種細長硬物給刺穿。我們試想如果自己是馬克,除了差一點因公殉職之外還被整個團隊丟包火星,那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那不是把一個路痴丟包在西門町那麼簡單而已,路痴至少還能問人如何找到回家的路,除了馬克自己之外火星上根本沒有第二個人,或者說其他的生命體。有限的氧氣;有限的存糧;有限的能源,再加上安靜到近乎絕望的寂寞,你會怎麼辦?
馬克從昏迷中醒來後給自己的傷口緊急做了處置便開啟日誌,他在求生日第一天錄製日誌時提到三個重點,首先他說了自己可能無法撐到獲救的那天;第二點,他說主訊號天線刺穿了他的生命監測器,所以他並不怪罪團員們以為他殉職而撤離。第三點,就算幸運聯絡上太空總署,救援小組趕來也要長達四年的時間,而居住艙的資源只能夠維持一個月。
孤獨是一種比絕症更加可怕的威脅,在另一部同為絕境求生的電影《浩劫重生》當中就能看到,男主角查克(湯姆漢克 飾)為了排解寂寞而創造出威爾森(排球 飾)。
在影片播放結束前,我原以為會看到馬克崩潰的橋段,但由始至終馬克獨自一人在火星上超過四百天的日子裡,唯一一次的情緒失控也就只是怒吼一聲而已。甚至還比我在兩個小時內吼小孩的次數更少。
馬克獨自一人在火星上的第一天處理了自己的傷勢並錄下日誌,第二天開始感受到了寂寞帶來的恐慌,他看著居住艙外的暴風說了「我不要死在這裡」。從這一刻開始,馬克的一切行為目的就是為了活下去。
為了生存,馬克必須活在當下,因為他很清楚,繼續讓自己保持情緒低落的狀態沒有意義,再怎麼怨天尤人怪罪命運也改變不了自己離不開火星的事實;但他也只能等待救援,假如四年才會有救援小組來的話,只有一個月的存糧他要怎麼撐到四年的時間?
馬克本身是科學家同時也是植物學家,第三天起他清點了居住艙上的所有資源,然後在居住艙裡面自己做出一個溫室來栽種馬鈴薯;大顆的留著吃,小顆的繼續種,就這樣創造出原本短缺的糧食。
在那四百多天的火星求生記當中,馬克始終相信著會有人來救他,而他必須讓自己撐到救援小組抵達;在那些日子裡,除了持續錄製日誌以外,同時也克服了許多為了生存不得不解決的難題。
在最後終於盼到團隊成員們來救他時又遇上了世紀考驗,為了減少小艇的重量,馬克必須將能拆的零件通通拆掉;包括艙殼、控制台等等,讓團員遠端遙控他的飛行路徑。他嘲諷地說著自己絕對不會認為開敞篷車上太空有多白癡。
雖然馬克穿著太空衣,少了艙殼保護他也不至於窒息,但一但進入外太空之後若是發生什麼意外,馬克就是完全沒有任何生存可能了。他知道這是個多麽危險的計畫,但也是唯一讓他有機會獲救的計畫。
在執行前他與指揮官露易士通訊,若這項救援計畫失敗了,請去看看他的父母親,並且告訴他的父母親他不後悔當太空人,而且他始終熱愛他的工作;因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是人類科技的一大步。(社會貢獻)
。
幸好,馬克最終順利獲救並且回到了地球,片尾中馬克對著一群準太空人們說了自己在火星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馬克:「我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我一個人被困在上面時覺得自己會死嗎?當然會,當太空人必須先了解這一點。我們在討論太空,它不會聽你的。總有一天,一切會失去控制,一切都會失控,而你也只能說:時候到了;我的死期到了。你可以坐以待斃,或是努力求生,就這麼回事。動手就對了,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接著解決下一個,繼續下去。問題解決完了,就能回家。」
我們能夠從馬克身上學到個體心理學想傳遞的幾個重要信念:「信任他人」、「社會貢獻」、「活在當下」
人終將一死,但死亡若沒有迫在眉睫,鮮少有人會去思考自己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
即便是疫情嚴峻如下,絕大多數人其實並非真的感受到死亡帶來的威脅,而是為了逃避眼前的困難所以讓自己陷入恐慌的情緒;因為真的自覺會死的人,不會在乎疫苗是AZ還是莫德納;不會在乎Google meet跟Zoom的毛病有多少;不會在乎破口到底從何而來,又是誰該負起爆發群聚感染的責任。
自覺會死的人,或是已經明白人終將一死的人,不論在多艱難的環境下,都能夠看見自己還可以做的事情;都能夠在一片絕望中感受到幸福的存在;都能夠為自己把當日能夠做的事情通通完成,並且平安活下來看見隔日的陽光而感覺到滿足,且沒有任何遺憾。
想改變總是怨天尤人的自己,就不要一直回顧那些過往的榮光,或是不安於未來會出現的衰退;越是艱困的環境,越是要放眼於當下,做好這一刻你能做的事情。
“我認為除了放下過去,還必須放下未來。如果整天為了日後的事擔憂,就會忽略眼前。既然人生的每一天都是新的開始,明天的課題就留到明天再思考。”《變老的勇氣》,岸見一郎,台北市,平安文化出版,2018年。
“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接著解決下一個,繼續下去。”
好好的活在當下,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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