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個故事一些語錄.給所有人的詩與音樂的祝福》
* 《所有重要的,我們都帶不走》—陳茻
我的父母確診。我其實很猶豫,有些事不知道該不該說,有些事不好說。而如今母親願意開始分享她這段日子的體悟,我想也就趁這次機會,好好記錄這些艱難的日子。
親戚確診的消息傳來,家族裡人心惶惶。我打電話回家,母親告訴我:喉嚨有點癢癢的。那時資訊亂,自主通報沒有用,父母兩人開始乾咳之後自行前往醫院,但因為沒有發燒被請了回來。而後疫情大爆發,每日確診的數字撲天蓋地而來。
再一次打電話回家,兩人已燒到三十八度。第二次前往醫院,便直接被隔離了。
父母被隔離的前一天晚上,我心亂如麻的打電話回家,要他們先收拾行李。收行李,我自己也該收的,彼時並不知道誰會突然出現症狀,也不知道隔離後會住在哪裡。但我沒辦法冷靜下來,衣物散落,也不知該收拾什麼。
我那時只是在想,所有重要的,我都帶不走。
第一次覺得報平安是如此重要又荒謬的事。
隔日,父親的燒看起來控制住了,母親卻突然高燒。我問他們有沒有拿到藥,他們說沒有。只有早晚量體溫,如此而已。再隔日,母親燒到三十九度。
我向朋友求救,朋友替我送去退燒藥。母親在電話裡要我們不要擔心,說她沒事,身體還可以。
她還告訴我們,旅館裡衣服用手洗,但晾不乾。父親想到妙策,用電視螢幕的熱度慢慢將衣物烤乾。旅館裡無事可做,他們可以用吹風機吹上一整天。
我故作輕鬆問他們伙食如何,媽說都是炸物。我知道媽不愛吃炸物,但也只能隨口要她將就。她強作精神,告訴我:「不是不想吃炸的,是炸得硬了,我咬不動。」「媽媽沒事的,別擔心。」
第四日,母親燒到近四十度,呼吸困難,昏昏欲睡。晚上父親來電,母親必須緊急被送往醫院。
雖然緊急,但母親真正抵達可以收她的醫院時已是深夜。我想,這是當時瀕臨崩潰的醫療體系的極限了。母親的聲音隔著氧氣罩傳來,聽著格外虛弱。我陷入了兩難,想聽見她說話,又不願意她多說話。我開始瞪著手機螢幕,滑著指揮中心的數據資料。
重症、危重症、死亡。我點開死亡人數的資料,八十歲、七十歲、六十歲。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感覺不太到力氣。掙扎著爬起身,跪在床上禱告。彼時我並無任何更可以依靠的力量,知識、人脈,還有我那被困在隔離房內蠢笨的肉身,還有理性,都沒有用。
我想起過去媽曾跟我說,懷我的時候,父親員工旅遊去了歐洲。
「啊⋯⋯好想去歐洲啊。但那時候你就在肚子裡了,我就沒得去了。」
母親半開玩笑的說。她說她這輩子還沒去過歐洲,聽說那裡很美。以後我們要帶她去,我忘了是她說的,還是我說的。
醫院是另一個戰場,母親在電話裡氣若游絲,我沒辦法再騙自己:那是因為隔著氧氣罩收音不良。
晚上我打電話去,苦笑說我如今也是晨昏定省。但那時我心裡想的是我怎麼這麼不孝,沒病沒痛的時候,連打個電話回家也懶。問母親說有沒有吃好睡好。她說吃不下,沒力氣。
從旅館到醫院過了整整一天,沒辦法吃什麼。晚上,餐點送來時涼了,她想著不能再餓肚子,就硬著頭皮吃下去。不知是身體太虛弱,還是長年不習慣冷食的緣故。我後一通打去的時候,母親喘著說她剛剛把晚餐都吐了出來。病床到廁所的距離突然很遠,母親說一動就喘,一動就咳。
我問她怎麼不請人幫忙,她說醫護進來很麻煩,要消毒要換衣服。「他們太辛苦了,不要麻煩人家。」
房裡有飛蟲,晚上會撞燈,母親說她沒辦法好好睡覺。我問可不可以送熱食進去,她說不必了。餐點配送有時間管制,進來也都冷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配送時間也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某天母親在訊息裡說,中午終於吃到妹妹送來的蘋果,聞到蘋果的香氣,真是讓人開心。我弟跟我說,那是假的。母親早已沒有嗅覺和味覺。每餐都是配著蒜頭硬吃,才能勉強吞嚥。
在醫院的治療下,也不知過了多久。某天母親的聲音突然精神許多。這中間我嘗試聯絡了醫生,請他無論如何依照他的專業去做,不要顧慮任何事,包含錢和藥物的副作用。
我跟母親說,醫生很專業。她說醫生專業又年輕有為,也很辛苦。
然後她開始說著這段時間的故事,說病房很好,還有陽光。她會試著走到窗邊曬太陽,說那是日光浴。有抽風扇,那裡很通風,很涼。
她想著想著,告訴我這病房條件這麼好,她要趕快好起來,才能趕快留給更需要的人。
她說今天有個年輕的護理師,急急忙忙衝過來的時候撞到了東西。她說:「你撞到了,還好嗎?」對方說:「我今天已經撞到四次了!」「他們真的很辛苦,真的。」
後來我才知道,短短一週的時間,母親成了醫院裡的模範病友。護理師過來告訴她,她是全院裡面的第一名。母親說她也只是都自己消毒,自己整理房間。她總是那句:「他們很辛苦,我能做就多做一點。」她告訴我,這裡幾乎都是年輕人。她覺得這些孩子熱血又敬業,而每日她最期待的,就是聽到這些醫護告訴她「吃飽了」。
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當久了,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我突然覺得母親像是在關心自己的孩子,又想起她病患的身份,覺得有點好笑。直到昨日,母親說她身體都好了,在等通知。
她說這段時間她想了很多,畢竟突然上了一堂生命教育,鬼門關前走一遭,一切都不一樣了。
「今後我的人生我自己彩繪。我要為自己而活。」她這樣告訴我。
我說好。也是,母親一輩子都在替人著想,我總希望她多愛自己一點。她說她想起阿公,我說我也想。阿公有保佑,我們都要好好的。
而後,她說希望我能做點什麼,去好好感謝這些醫護人員。我說我也只能寫文章,她說那你就寫,用你的方式。
但對於這些醫護,我心裡的感謝與母親一樣,千言萬語也說不盡。有時候我想,善良畢竟是一種選擇。在千難萬難的時候,母親終還是記掛著身邊的人,記掛著別人家的孩子。
我沒有能力再多做什麼,寫這樣的文章,希望跟我一樣無助的人也能將這份感謝傳出去。此時此刻,我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爭執或批判,但我想感謝終會讓我們在困境裡站起來,重新強大。
謹以此文,向台灣的醫護人員致上最深的謝意與敬意,謝謝,真的謝謝你們。
陳茻/記錄確診治療日子,為台灣醫護人員致上最深謝意與敬意
https://udn.com/umedia/story/12828/5508499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
在林蔭路上不停地,
徘徊,
落葉紛飛。—-里爾克《秋日》
* 如今,我已不再如醉如痴,也不再想將遠方的美麗及自己的快樂和所愛的人分享。
我的心已不再是春天;我的心,已是夏天。
異鄉對我的呼喚不同於以往,它在心中迴蕩的聲音,也較以往沈靜。我不再雀躍地將帽子拋向空中,也不再歡唱。
但我微笑。
我不是以唇微笑,而是用心靈、用眼睛、用每寸肌膚微笑。
現在,面對著香氣襲人的土地,我比當年首次邂逅時更優雅、更內斂、更深刻、更洗練,也更心存感激。
如今的我,比以前更融入這南國的一切;而它也為我娓娓訴說更豐富、更詳盡的故事。
我的思念,不會再為朦朧的遠方增添夢幻的色彩。我的眼光滿足於所見的事物;因為我學會了看,從此世界變美了。—-赫塞
* 永遠說實話,這樣的話你就不用記你曾經說過些什麼。——馬克·吐溫
* 所有的舊物珍貴的不是它本身,而是附在它上面那回憶的魂魄。——辛夷塢《山月不知心底事》
* 我要好好的活著,用心的活著,等到有一天,上天把他欠我的,全都還給我!——卡夫卡《變形記》
* 當你打算放棄夢想時,告訴自己再多撐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再多撐一年吧!⋯⋯你會發現,拒絕退場的結果,令人驚訝。——尼克·胡哲《人生不設限》
——今夜給予的祝福:鋼琴家劉孟捷為染病及在醫院內所有的醫護人員彈奏蕭邦《搖籃曲》。
法國作家大仲馬在一部戲劇作品中提到蕭邦的搖籃曲,有一段生動文字
「靜穆的音樂漸漸瀰漫於大氣之中。把我們籠罩在同一種感覺中,這種感覺好似洗過土耳其浴後,一切意識都被驅散,身體進入了一種平靜狀態。這時和諧地佔據了身體,除了休息以外,再也無其他的慾望;心靈中囚禁的牢門一一打開,要到哪裡就到哪裡去,終而趨向藍色的夢境。」
在世界中心呼喚愛 琴 譜 在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1年 第一錄 平井堅 - 輕閉雙眼(瞳をとじて)「在世界中心呼喊愛情」電影主題曲。
很喜歡這首的旋律,雖然7年前有錄過,
現在重新再彈,大概是歷練不同了,詮釋也有不同的味道😆
希望你們喜歡~
因為是使用麥克風對平台琴收音,就沒錄影像囉!
🎬回顧七年前的影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EEx9k-urUE
#平井堅 #piano #鋼琴 #musicstudio
#在世界中心呼喚愛情 #瞳をとじて
在世界中心呼喚愛 琴 譜 在 Fan-Chiang Yi 范姜毅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由昨日的錢櫃火災,想起一年前的巴黎聖母院教堂,或是知名的柏林愛樂廳也曾遭受祝融發生火災的情形。
陷於烈火中的舉世聞名柏林愛樂廳—150消防隊員與烈焰戰鬥(2008.5.20.)
「樂團的一名樂師稱,難以相信音樂廳失火的消息,當他聽到此事時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趕快把他的低音提琴拿出來。」
德國柏林愛樂管弦樂團舉世聞名的專屬演出場地「柏林愛樂大廳 Berlin Philarmonie 」,2008年5月20日中午發生火警,裡面約300人全部安全疏散,著名指揮家阿巴多也及時逃出。有團員入內搶救樂器,約50件珍貴樂器被轉移。火勢當晚已受控制,當局相信是燒焊工程所引致。
火警發生時,地下一樓的休息室租出用作舉行午餐音樂會,另外還有1小時便有700人來到為樂團前首席指揮家阿巴多指揮的周末音樂會,綵排作曲家白遼士的作品《謝恩讚美頌》。當時建築物內有音樂家和觀眾約300人,全部均安全疏散,無人受傷。後來才知道是因爲屋頂銅面隔離層的焊接工作,而引起的大火。
有音樂家在消防員協助下返回儲物櫃取回樂器,不過大件樂器如舞台大鋼琴和定音鼓則體積過大而無法被搬走。資深團員表示,樂團總共約50件「無價」樂器被轉移到附近大廈,大部分是弦樂器,而在主廳下擺放的重型樂器則無即時危險。位處地牢的樂譜庫也沒有危險。
位於柏林市中心的愛樂音樂廳是該城的標誌性建築,由德國建築大師漢斯夏隆設計,1963年由著名指揮家卡拉揚揭幕投入使用, 音樂廳共有 2,215 個觀眾席,另有 120 個座位在舞臺上 ( 即樂團後方合唱團席 ),是世界最美的音樂廳之一。
這場大火,消防大隊投入約150人日夜滅火。雖説火勢已控制住,但夜晚還是留守六名消防人員觀察防守。這場大火造成百萬歐元的損失。有象徵性黃澄澄的銅制屋頂被燒毀面積達到1600平方米。音樂廳暫時關閉,並在評鑑是否存在坍塌的可能性。目前正在選定阿巴多這三場音樂會的替代場地。有可能是Konzerthaus係前東柏林市的主要音樂廳,柯林頓對這古色古香的音樂廳特別情有獨鍾;也有可能是一個被森林環抱的露天劇場“柏林森林劇場(Waldbühne Berlin)”。
最後出來了!阿巴多音樂會的替代場地是被森林環抱的露天劇場“柏林森林劇場(Waldbühne Berlin)”
被燒壞的愛樂廰可容納約2500人,現在移位至可以容納二萬人的森林劇場!短短一周之間,誰知是否能夠賣掉所有的入場券呢?所以,柏林愛樂的樂團經理負責人Rosenberg女士,大方地邀請所有柏林的消防大隊和家人闔家(約500人)免費觀賞。這場大火,消防大隊投入約150人日夜滅火。
昨天就開始在森林劇場排練了。原來阿巴多的三場音樂會併作周六那一場,才能短短一周之間,3場2500人次的音樂會擴大成一次性的2萬人次,入場券售完...
媒體報導,音符演奏嚴謹而“乾淨”,觀衆“行爲”良好,尤其靜穆的音符之中,二萬人靜悄悄地傾聽...
五月中旬在愛樂廳才聼過Berlioz的安魂曲,對一向不熟悉的Berlioz,那時才見識他作樂的瘋狂。似乎只有“浩大”才能挑戰他的作樂智慧。安魂曲光合唱團就有400人加上樂師150人,其中有4 x 10個人的小樂團分置於音樂廳的東南西北四隅,名之曰“遠處樂團”。以前古代總是在大教堂演奏的,而現在在愛樂廳的感受是巨大的,好像音樂由天而降 – 神的呼喚!! 那音樂的力量是巨大而感人的!
森林劇場此曲,天哪!可惜呀!空曠無際的空間,音符力道消弭於空氣中。合唱團男人、女人、小孩兒至少有600人加上樂師200,觀衆只看到偌大的舞臺被擠得滿滿的,小孩兒甚至站到入場的臺階上…
這首Te Deum(拉丁文:神)即便是800多人的貢獻,卻好像被空氣給稀釋了!這也是為什麽愛樂廳的樂迷不愛去森林劇場傾聽古典音樂;這也是為什麽媒體報導“觀衆行爲良好”,因爲這些觀衆都是愛樂廳的基本觀衆…
上半場是貝多芬的第四號鋼琴協奏曲,由鋼琴大師波里尼(Maurizio Pollini)演奏,從第一樂章開始就美,繼而第二、三樂章,更美得令人愛上貝多芬的亙古才華橫溢!
這場柏林愛樂跟阿巴多的一場音樂會,首席指揮拉圖fSimon Rattle)也前來致辭,成爲柏林愛樂首席指揮的第五年的他終于能用流利的德文說“Ich habe eine schreckliche Woche hinter mir!(我過了一個可怕的一周) 今晚我們有特別來賓,他們是柏林的消防大隊,請起立!”從森林劇場地左到右,紛紛站起各式人款,二萬多人爲他們拍手鼓掌!他還特別跟阿巴多致謝,發生那麽大的意外事件,沒有取消音樂會!
由失火事件演變成一齣音樂人與消防員同舟共濟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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