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我已經睡不著了，這陣子，睡的越來越少，吃的也越來越少，下個月的回診，也許要再問一下醫生，上次說肺部的陰影，是不是又有什麼問題了。
洗完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乾癟的臉頰與稀疏的白髮，鬆弛的皮膚連自己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彷彿不要看到，就不會感覺到自己老去的速度，只是那走路時越來越疼痛的膝蓋與腰，還是時時刻刻的在耳邊提醒著。
六點半，我替老伴的牌位上了香，跟他說了一下話。
「兒子上禮拜有打電話來，問我今年報稅能不能掛我扶養....我問他什麼時候帶孫子回來吃個飯，他說跑一趟太遠，孩子會暈車。」
「也是啦，孩子還小，等孩子大一點，應該就會比較好帶回來了，老太婆，你慢慢吃。」
七點半，我坐在客廳的搖椅，打開電視，聽著新聞，空蕩的房子，有著電視的聲音，好像比較熱鬧了一點。
八點半，我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出門買早餐，天氣很熱，早餐店排在我前面的年輕小姐，似乎聞到了我身上的汗味，皺了皺眉，往前挪了兩步。
九點半，我搭捷運去了電信行，我這電話也沒什麼用到，月租費改成最便宜的就好吧，我問店員如果我想把孫子的照片設成桌面要怎麼弄，唉，學了幾次，每次都忘記要怎麼弄，真是麻煩人。
回到家，翻著手寫的電話簿，一個個泛黃的電話號碼，好久了，真不知道還有幾個朋友還活著，算了，打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下午，我一樣走路去了萬華，茶室裡傳來悠揚的歌聲，老王正在裡面唱著歌，看到我來了，熱情的喊了我，遞給我一杯啤酒，問我下次什麼時候要看醫生，明天要看的話就不能喝。
小麗笑盈盈的坐在我旁邊，問我昨天去燙的頭髮美不美，然後把手放在我的膝蓋上，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久違的悸動與溫度，已經好久沒有人問我的意見，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麽恣意的碰觸我，除了檢查時的護士與醫生。
「來來來，何日君再來，這首你一定會唱啦。」老王把麥克風遞給我
我還活著吧？我還是一個男人吧？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快樂的權利吧？總會有人不嫌惡我身上那股老人的味道，願意跟我說說話吧？
「我他媽的就是不想把錢留給孩子，不行嗎。」略帶醉意的老王大聲嚷嚷著
「一年看不到幾次，我自己也可以過的很好，放心，死了也不會給他們負擔，你看，生前契約我都買好了..你看」說著說著，老王哭了起來。
我們都是人，都有活著的自由，沒有人是自願生病的，萬華的茶室疫情傳出後，看到部分的媒體有意無意的在調侃著這些群體，我腦海中一直出現安藤桃子所拍的0.5毫米這部電影，是不是老人就應該無欲無求，老人就應該慈祥和藹，老人就應該坐在家裡的客廳或是養老院裡安靜的等死，然後把辛苦一輩子存下來的遺產，留給子孫去爭個面紅耳赤，這些調侃去茶室消費的客人為茶裏王的新聞，也許就是反應出了，這個社會對於老人的期待，卻忘了有一天，我們都會老，也都會慢慢的，被這個社會所淘汰。
話有點多，還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在這樣的世界，能夠健康的活著，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希望我們都能挺過這次，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