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真蛇】
(2020 年 1 月)
等待救援的第一百五十天,董問在睡夢中醒來。她被一個長髮及肩的男人環抱著。感覺她的動作,男人低聲問:「不多睡一會?」她只是搖頭,感官還在那個緩緩而未完全滑走的夢中。在夢裡她是一個軍人,在天色永遠沒有陽光的一片鐵色泥土上,她和一群蒙面的戰士一起。那些人穿著合金製造的加強支架,像外露的骨骼,一群金屬的死神。
在夢中她下令投擲一系列的小型核武器,飛彈在半空中化為星晨,將眼前的城市完全吞噬,接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衝擊波,將附近他們附近的樹木和泥土完全捲起,但他們迎風而立,巍然不動,在夢中她知道,他們穿著的東西有保護功能。「董長官,任務完成。」她聽到一把電子的聲音這樣匯報,她本來要回應,但她醒了。
那個長髮的俊美男人貶了貶眼,問道:「沒事吧?」她還是沒回應,赤裸地微笑起床,眼前這座總統套房,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加洲的陽光和海水味飄進來,照出了男人的臉,那是二十五歲左右時期的木村拓哉,那是一個古老的男人,資料上說他是幾百年前日本一個受歡迎的藝人。董問其實不知道他是誰,也沒看過他的戲,但這次選擇了他。她打斷了自己的惘然,開始穿起衣服,半裸著。赤裸的男人在床上半身坐起來,「妳好了嗎?」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沒有看鏡子中的他,應道:「是的,我好了。」然後伸手去按化妝檯的一個紅色按鈕,木村的聲音傳來,這次有點不一樣:「謝謝惠顧,希望下次再能見到妳。」
她又醒來了,這次是在一個醜陋的、只有一百尺的鋼鐵小房間之中。她正襟危坐著,睜開了眼,順手便將自己頭上的兩個指頭般大小的水滴型裝置脫下,推開門,外面有一個金色的落後型號的機械人等待著,它問:「還滿意嗎?」她伸出手,對方用一個儀器掃描了她的脈搏位置,叮一聲,機械人說:「感謝妳的惠顧。」正要走的時候,走廊上有兩個女人走過,她們一邊閒聊著:「……湯告魯斯?太矮了點……妳的品味會不會太古老了點?」董問等她們離開之後也跟著離去。外面已經是黃昏,她在名為「第六天」的「網絡體驗區」竟花了一天一夜,身邊充滿賭錢的男人、賣春的男人和女人以及不知道是生化人還是機械人的東西。最近城市突然多了很多人聚集,但董問不知道他們在爭取甚麼。
她身穿一襲緊身黑色功能服,像個瘦削的男人。這是富單那城的核心區域,她熟悉地找到回家的路,稍為遠離一下這種令人不悉的人多環境。在富單那城的第三環區域的一座老屋子,她走上樓梯,在中途又踩扁了一個階梯,但她沒有打算建築住在這裡的人修理它。二樓的一個單位是沒有鎖的,她將雙手收在袖子中,溫暖著自己,走進去。在雜亂的老董相機之間,有一個正在擦拭鏡頭的中年男人,他以為有客人來,但看見是董問,他微笑並繼續刷拭那個不值甚麼錢的小鏡頭。單位是昏暗的,只有大衛在檯台的小台燈之中閃耀著。
「回來了?」他帶著笑意繼續擦拭著。董問在一張不太乾淨的小沙發坐下,放下黑色的手袋,她的內心好像被蛇捆綁著,她嘆氣,然後說:「大衛,我有點事要跟你說。」大衛停的手停下了半晌,並繼續,他回道:「是的,妳可以說任何想說的。」她不敢望他,這好像一齣排演過很久的戲,在每次她離開的時候,都會演出的戲。雖然每次都有一點不一樣,但每次的終點都是一樣。
「大衛,我感到我需要離開。」
「去哪裡呢?」
「你一直以來對我很好,我也過得很安心。」她說。
「我沒有問這個,但很高興妳這樣說。」他放下了鏡頭,裝好鏡頭,並繼續用抹布抹另一個。
「但是我不想這樣下去,我必須跟你說,我感到安心,但那不是開心。」她望著自己的鞋尖說。
大衛的聲音傳來:「妳的意思是……?」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她問。
「妳想告訴我,妳自然會告訴我。」他的語氣仍然溫柔。
「我去了中央區的『網絡體驗區』,我一直留在那裡。」她說。
大衛沉默的時候,董問繼續說:「你知道……」大衛打斷了她:「我知道,那你開心嗎?」
「老實說,是的,我感到高興,我不知道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我留連忘返。」她說。她望他,他的表情還是一如以往的溫和,一種屬於生化改造的溫和,他們好像都不發脾氣,即使在應該發脾氣的時候。他們是基因改造,來應付服務行業的品種。
「所以妳是不能在這裡找到甚麼?而在VR裡找到?」
「對不起,大衛。你沒有做錯甚麼,只是我,只是我行不通。」她說,但同時聽到一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大衛放下他的活兒,對她說:「我知道,我感覺到,若果我說我尊重妳任何決定,妳會覺得我沒愛過妳嗎?請不要這樣想,我愛過妳,這一刻也是,雖然生氣的時候也很多。」
大衛突然聽到董問的聲音:「等一下……」她的身影已經飄到門邊,門打開了,附著的門鈴響起來,三個蒙面的黑影進來,大衛只見到一陣紅色藍色的雷射光大作,似乎看到董問從後偷襲了其中一個,用手肘打掉了其中一把槍,在半空中搶走了,並迅速射死了其中兩個,剩下的一人並沒有被嚇倒,一槍打中了大衛的心臟,他的胸中有一個高溫融化的空洞,他倒下來。
槍客拋掉激光步槍,十把小刀從雙拳的位置伸出,董問手上的步槍,像洋蔥一樣應聲被斬成三片。那一刻她的雙手閒著,便猛力朝對方胸口一踢,對方飛彈而出,撞到一堆玻璃櫃,將精心擺放的古董相機和玻璃碎撞得一塌糊塗。蒙面客正要動彈,已看到對方已經趨至,兩把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螺絲批已經重重插入他的雙眼,衝力之大令頭骨也抖動了一下,血從眼框噴灑出來,卻是銀色的機油。
蒙面客在玻璃碎和相機中頹然倒下,董問離開刺客,回到大衛身邊,他還未死透,被扶起一半,又轉醒了過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她回應的聲音乾硬而短促:「說吧。」她想起戰場的歲月,在那些場域,每個人都是這樣說話,因為巨大的壓力和死亡的陰影。
「我是『存儲點』的守門人……抱歉,我一直沒有告訴妳。」大衛說。她說不出話來,一向清醒的頭腦也瞬間不能反應。「但……我是一直等著救援……」
大衛繼續緩慢地說:「但妳不知道『儲存點』在哪裡,妳不知道我就是那個守門人。我知道你想回去『真實世界』,但只是我自私,我沒有履行職責,我被發現了,隨便一方遲早都會來……他們會重置『儲存點』……」
董問看著三個死去的刺客,問道:「所以他們是歐盟的援軍?」但看起來不像,歐盟派進來的多數會是真人,而不是機械人或生化人。
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哭,眼淚滴在她握緊了大衛左手的手背上。「不……」大衛說:「相反……」然後他失去了意識,在檯燈之下,像那些報廢的相機一樣。
董問安放好他,聽到更多的腳步聲,這些人沉重的腳步魚貫而進,滿戴了整座大廈,地下,一樓,很快到二樓。然後有十個蒙面人走進來包圍她,她手無寸鐵,她看了看唯一的窗房。一個男人的聲音飄來:「外面有狙擊手,不要作這個打算哦。」一個沒有穿戰鬥服而是功能服、戴著飛行員樣式護目鏡的二洲人最後才進來,跟她維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在這裡她不可能發難脅持他。
「是的,千萬不要以為可以像演戲或演VR一樣,而且我們不想殺死妳,反正妳也殺了我們三個人,董上校。」那個男人說。
董問沒有回應。
「我叫羽田,我是歐盟的救援人。」男人自我介紹。
「甚麼?」
「是有點驚訝吧?我們是自己人,所以不要舉槍,大家放下槍吧,我是外交官,不習慣這種場面。」名叫羽田的男人說,十個蒙面男人聽他的話,放下了槍。羽田親切地微笑,站前了一步:「董上校,妳等待了一百五十天,是嗎?」羽田一邊讀取護目鏡的資料,一邊散發出「我知道了一切」的氣場。
「你有代碼嗎?」她問。
羽田說:「很抱歉要告訴妳,妳的直屬上司約書亞剛剛在美洲戰場戰死,在現實世界的時間大約只是兩日前,但這裡有時差,所以就這樣了。」
「要是這樣,你期望我相信你是部隊的人?」
羽田拉高護目鏡,笑了起來:「妳不用選擇,因為妳沒有選擇,妳看我們已經包圍了這裡,但我們不是來動刀動槍,考慮到長期在VR裡的人可能有一種網絡精神病,他們可能會……抵抗……真實世界的人,所以我們帶備了一些必要防護。一般人就不怕了,但妳是殺人如麻的嘛,所以我們只能如此。」
羽田瞄瞄董問身後的大衛,說道:「這位先生的死,Nothing personal,我相信妳這種軍階的人會理解。這個生化人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的儲存點守門人,但正如他剛才所說,他產生了自我意識,開始拒絕協助人類進行掃描和『解鎖』,所以這只是剛剛好。我們沒猜到他竟然和妳發生了……感情關係,這真是不幸。」
她過了良久才能回答,她有一種回到戰場的感覺,但卻不是慣常的戰場,她暫且放下了雜念,回道:「所以?」
「所以我們來帶妳回家,上校。」羽田張開雙臂:「真實世界在等著妳呢。」
「但儲存點已經不在了,要重置吧?」她說。
「沒錯,重置是隨機的,但我們已經計算到位置,所以我們現在就走,外面除了狙擊手,還有直升機。」
在飛得似乎接近雲層的直升機上,羽田先生抽著煙,她坐在他對面,沒有碰過咖啡或者煙草,她坐得很畢直,臉上沒有表情。她不喜歡羽田先生,他的嬉皮笑臉像個不確定的小丑幻影,好像一個面具。她的目光拋到機外,夕陽早就消失了,星星隱約地閃動,直升機正向富單那城的外圍廢棄區飛去。這片夜景是美麗的,很難相信這些都是虛假,是電子運算的結果,不過她想到木村拓哉的臉孔和身體,還有他的動作……也許那不是真,但反應卻是真實。即使是真實世界中的人類,痛和喜悅都只是大腦裡的一種化學反應。
她突然問:「你提過的網絡精神病,是甚麼?」羽田答:「一種心理疾病吧,在VR渡過的時間越長,就越可能出現分不清楚,即使回到真實世界是他們的初衷,到後來也會出現抵抗情況。這是從東協深層獲得的情報,可別說出去了。」
「所以你們是不知道,部隊也不知道?」
「我們沒有第一手資料。」羽田說:「VR聯網出現大停電而自我封鎖的個案,0005MK2還是第一次,那是東亞協同體的城市,災難是他們的,但他們也多了很多研究資料,我們只能靠線人提供。現時我們知道,約有七百萬人迷失在0005MK2,在斷電前一刻,系統基於自我保護,切斷外部連線,系統變成內聯網,而絕大部份人的記憶串流也被修改,大部份人失去真實世界的記憶,他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真實世界。只有極少數像董上校的,很快就恢復記憶,所以東亞協同體的救援,其實也是遣返政策,因為很多人以為東協派出的救援隊是恐怖份子,他們在這裡樂而忘返,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呢。」
董問的眼光繼續流連在雲層和星光之中,她想,在真實世界不會看到這些吧?雲層已經被核戰所吹起的輻射層掩蓋。在真實世界要看到星光是奢侈的,就像找到一個有正常生育能力的人類,都不容易。而在這裡,這虛幻的世界卻是充滿生機。
「大停電為何會發生?」她問。
羽田頓了頓,笑容收斂成微笑,然後答:「東亞協同體的官方說法,斷電是因為一宗針對『聖士提反城』的恐怖襲擊,核電廠,妳知道……」
「我在進來之前,記得東協國防軍說要進駐聖士提反城,令她『回歸祖國』,這事和恐怖襲擊有關?」
羽田說:「我們的官方答案是,不知道。當然我們是反對他們單方面改變聖城的現狀,本來我軍也是要反制的,但東協軍動員不久,聖城就發生這種特大災難,所以兩國的軍事對抗就沒有蔓延到那裡。至於是誰做的,我們並不會猜測,反正東協地區不滿政府的聲音也有很多,有分離主義、有恐怖主義、有反對VR發展的真實主義者……當然東協方面也有聲音指是我們策動,但這是七百萬人的屠殺,很大的指控哦。全城的人現在幾乎都假死狀態了,等於消滅了一個城市,當然連同我們派去『工作』的閣下也一樣受到連累。」
「我不認為那是一種病。」董問突然說。
「抱歉,妳說甚麼?」
「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她說。
「因為他們不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的世界。」
「真實世界卻不一定是好。」
「這是個很老的問題了。」羽田笑說:「妳當然也說得對,外頭也有討論,是否應容他們永久滯留在這裡,不也是一個處置方案嗎?要在0005MK2裡逐個人帶到存儲點救援七百萬,還是繼續供電,就能維護0005MK2的封閉運作,那麼他們就不會死,只是在另一個時空活著。」
「不過他們就不能控制聖士提反城,不能生產,不能交稅,東協不想付再造一個資訊和金融中心的代價。」
「對,妳很懂得這個現實。」羽田說:「所以在這一秒,東協都在救援,主要都是先救他們培育的代理人、政治軍事經濟菁英,這也是他們控制聖城的一種方法。他們大多數人都很想繼續活在這裡,而不是外面。而我們閒得多,只是救援滲透到那裡的極少數人,例如上校妳。所以我私下想問妳一個問題,妳也不想回去嗎?」
她沉默下來,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此句之前的所有話都不是重點,只有這個「私下」的問題才是重點。直升機開始下降,那是富單那城的垃圾堆填區,只有巨型機械人日夜推填,沒有人煙的地方。不知為何堆填區中心有一間小鐵屋,也許儲存點就在裡面。
他們下去,直升機就馬上離開,只剩下董問、羽田和他的幾個隨從。「董上校,剛才的問題妳有答案嗎?」
「你是說想不想回去?」她問。對方稱是,那些隨從雖然沒有罷出威脅狀,但還是全副武裝,而她還是手無寸鐵。
「回去軍中匯報,那是我的職責,這與我個人想不想沒有關,像你所說,nothing personal。」
羽田望著她的臉問:「但如果是妳個人的想法?」
「我可以理解他們,就像在一個夢中,醒過來是好,但不醒來,不也是個歸處嗎?只是我不知道究竟七百萬人一起反對回歸,能否反過來影響真實世界……他們可以截斷電源,屠殺這七百萬人,但他們會死在夢中,而不是作為一個東協人而死,而是以富單那城的市民身份而死,那對他們來說才是真實。」
羽田聽完後深思了一陣,然後說:「謝謝妳,好了,我們往前……」此時有另一架直昇機很快地飛過,那不是直昇擊,那是無人機,它們在黑暗中發出了幾下紅光,羽田手下的頭顱就被甚麼炸開了,在混亂中,羽田看到一個黑暗快速貼近自己,然後突然看到背後的景象:隨從正向無人機射擊,但一個又一個的頭顱被小型炸彈炸開,然後倒下,為甚麼呢?因為他的頭顱被扭轉了180度,然後他眼前一黑,倒在董問的旁邊。她望著這些無人機攻擊完他們之後,就沒有回頭地飛走,沒入無盡的星空之中。「為甚麼……」羽田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說了這句話。
「Totally personal,只是因為大衛。」她說,然後便進入了那間小鐵屋,那是一個容量就像網絡體驗館的小個室,裡面有一個穿土色披風、純白東方服飾的十二三歲少年,像個少年的僧侶。這應該就是新的儲存點守門人。
「你是儲存點,是打算送我回去的嗎?」
少年開口說話,是一個聲音未變的少年,語氣卻是成年人的:「儲存點已經由我方重新控制,我只是個嚮導程式,現時駐守在這裡,剛才控制無人機的也是我。妳的事情我們都清楚,而妳不清楚脅持妳的人,他們不是妳的盟友,雖然要說的話,那些人跟我們還親點……離題了,不過我只能說,看到妳最後殺掉那個人,還是挺驚訝。」
董問盤坐下來,就像對方一樣。「先搞清楚。你是哪方的人?程式?」少年說:「我只是個程式,所以妳無法威脅我甚麼,妳不能像殺死那個男人一樣殺掉我。回到妳的問題:我是東協製造的軍事嚮導程式。」
董問點頭,這少年的感覺就像大衛,但少年緊跟自己程序和目標,大衛的人味太多,終於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雖然並不是非人類的消滅,究竟算不算是死亡,她不清楚。雖然她流淚,但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寄托了感情還是因為甚麼。也許大衛看到自己收集的老董相機櫃毀於一旦,也會哭,那是愛嗎?
少年的話精準而沒有多餘,不透露更多。如果他是東協軍的東西,那麼儲存點原先原來不在需要遣反七百萬人的東協軍手上。她進一步問:「為甚麼你要殺掉那些男人?」
少年問:「那為甚麼妳殺掉那個男人?」
「我會回答你,這可以換到你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問。
少年說:「可以。」你
「因為那男人殺了我……一個認識的人。」
「所以是復仇,單純的。」少年說,並續道:「回答妳的問題:他們是已經叛變的我軍成員,而上級已下達了格殺令。」
董問沉默下來,這麼下來她也有點搞不懂情況。但她在想如何跟這個應該不會透露過多事情的程式對話。
「剛才的人,是東協軍的叛變成員。」她說。
「沒錯。身份已經通過人面識別確定。」
「他們不是歐盟的人?」她又問。
「不是。」少年說。
「這些東協叛軍為何要假扮歐盟的人?」她問。
少年沉默了一下,說道:「透露這些人的資料,超出了我的權限,透露否決。」
董問知道問不出甚麼,而儲存點亦已不在此處,便轉身離開。在小鐵屋外面,幾具屍體還在原地。她徹底搜了羽田的身,並沒有找到任何身份辯識的東西,於是割了他的皮下晶片,正要回頭的時候,無人機已經包圍了她。少年緩緩地走出來,說道:「根據我國法律,妳是發現的敵軍人員,我要將妳移送上級。」
她問:「我不會抵抗,但我打算交換一下條件,有沒有興趣?」
「先說說。」少年說。
「我希望知道這些叛變軍人的底細,他們有可能知道歐盟軍的事情,我希望你們將這些屍體的分析報告跟我交換,而作為交換,我會將我們在聖士提反城在做甚麼事,告訴你們。」
少年沉默了一陣,問道:「妳是指貴國在聖士提反城的滲透活動。」
「我只可以保證,我自己的那部份。因為我的上級已經陣亡,所以我已經斷線,只有自己的部份。」少年說:「等一等。」他的雙眼轉為腥紅色,眼睛失去了焦點,兩分鐘之後,眼睛轉回正常,他說:「已經溝通過,我們會照樣將妳捉拿,關於間諜網的事情我們還會自己查。」
她嘆氣:「等一下……聽聽另一個提案,我會透露更多的事情:剛才這些人以歐盟軍的名義接觸我,雖然不知是甚麼理由,但他們其實是你們的人,而且還是叛軍,所以外面的幾個人死了之後,他們的伙伴也會調查並且找到我,只要你們等著,就可能接觸甚至抓到他們。所以你們只要不在這裡抓我,就可以找到叛軍的情報。」
少年又運算了一陣,然後答:「上層表示可以,但我們會密切監察,妳逃不掉,0005MK2是我國的伸延領土,所以不要抵抗。妳應該回到自己的住處,等待叛軍的接觸。」談好條件之後,董問離開了鐵屋,搭乘了往返堆填區和城市的維修機械車隊回去。在這裡她沒有家,但在真實世界也似乎沒有。她回到大衛的相機鋪,這家生意不算好的古董店叫作百家姓,大衛曾經跟她說,那是他從一個老人手上頂手的。
她僱用了打掃機械人將三個刺客的屍體扔去機械人墳場,至於大衛則埋在三環區的地下墳場。雖然真實世界的人聲稱這一切都是電子運算的感官結果,但埋葬愛人的感覺似乎也一樣,分不出來,至少她在真實世界沒有埋葬過人。三環區的地下墳場是一個模仿巴黎地下的地方,出來的時候還下起了毛毛雨,天色就像核戰之後的天空那樣灰暗。
等待救援的第二百零五日,富單那城爆發了一場內戰。反對VR發展的群族和支持限制發展的群眾,在立法局前爆發衝突。附近的扯皮條說,雙方都有人進入商業區搶略,鎮壓機器人進入封鎖了現場並進行抓捕。
滿臉毒瘡的扯皮條抽著煙問:「妳怎麼看呢?妳支持還是反對?」董問回應:「是關於VR的嗎?」對方說:「是啦,我的女孩都沉迷和VR男人做愛,都不工作了,我個人是有點反感。」
董問笑道:「你不是也吸毒嗎?」扯皮條假怒,然後又笑起來:「人人都有想要逃避的東西。但我還是養著她們啊。」董問突然說:「如果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才是VR,你只是在這裡沉睡著,沒有事情是真的,你在外面有一個真實的人生,那你還會繼續嗎?」
「他媽的,妳也吸藥太多了嗎?……但怎麼說呢,老子才不管甚麼是真甚麼是假,老子還有一堆帳單要交,有一堆馬子要養,這裡是VR,麻煩的事情還是一樣,畢竟VR還是設定得跟真的一樣吧?」
董問想,的確是一樣的,在真實世界有反對VR的人,因為所有人最終沉迷進去,去找新的世界,就像哥倫布找到真的世界、歐洲人進入美洲一樣。「嘿嘿嘿……」扯皮條笑著問:「如果這些鬼話成立,那麼我也可以說,我才是來自真的世界,妳才是VR中的程式,妳以為是真人,也是設定出來啦,你在真正世界的記憶都是人造的,就像我隨時也可以找人植入一些我自己喜歡的記憶,也可以刪除不喜歡的。」
她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微笑跟他道別:「也有可能的,但你也說得對,我還是要吃飯或做其他事,再見。」
在三環區的一間水泥酒吧,她坐下點了一杯咖啡。最近發現這間酒吧也張貼了支持VR發展的海報,支持的理由似乎是:進入和建立自己的世界,是每個人的自由和人權。明明沒有人進來,但有一個穿休閒黑色西裝、茶色墨鏡的男人進佔了她面前的位置。「我們觀察了很久,妳不能隨意提到這個問題。」
這些人監視她已經一陣子,一開始有點不習慣,但日子久了還是可以習慣。畢竟她是軍人,在一個巨大的監控網絡中生活,在這裡,所謂的0005MK2,即使是被少許人監視著,似乎已經是最接近自由。
「為甚麼呢?他們才不會相信。你們不是想他們醒來,回到真實世界嗎?」她透露出一點抵抗的意思。
「不是用這種方式。」那男人說:「他們需要在我們的監護下才能回去,否則太多的覺醒只會造成騷動。這裡的人為了是否容納發展VR,已經進入內戰。」很不幸,VR已經封閉運作,裡面的設定都不能更改,只能任由自己獨立地發展,外面的人不能大刀闊斧地改變這裡的人和程式的行為。那個男人脫下墨鏡,她發現對方的雙眼是兩條細細的線,暗黃色,像恐龍或者蛇的眼睛。
她醒來了,才發現自己在百家姓睡著了,瞬間之後,她發現客廳中有人,但不是慣常監視她的人。她從內堂走出去,沒有一個沒有部隊保護的老人,他穿著老式的休閒西裝,高而瘦削,一種像藍球員般的高度,皮膚死灰的,好像患著病。他已經在檯店前的椅子坐下,撐扶著一條手仗,上面鑲著紅寶石和一條銀色的蛇,好像一具來自舊世界的文物,在那個年代,還有真正的金屬和寶石。
「應該是大衛的。」老人看到她的時候說。
「你是客人嗎?」她說:「抱歉,大衛已經過世了。」
老人沉默了一陣,他打開檯燈,將自己沐浴於微光和飛舞的塵埃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羽田先生的事。」
好一陣子,董問才搞得清楚眼下的事情。就像上一次,她望了望窗戶,但上次她是想逃走,但現在她不需要逃走。對方只是一個老人,而且外面也沒有人包圍。但不知為何她有想逃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據說妳跟東協的人達成了甚麼協議。」老人說:「但妳殺死羽田,只是純粹因為大衛的事情吧?妳看來是這種單純的女孩。」雖然對方應該是來自己的麻煩,但不知為何她也跟對方說起了幾句真心話:「單純是個褒義詞,我靠著不單純活到今日,我本來會淪為東協的階下囚,但我讓自己成為誘餌。這位不知甚麼先生,你最好快點走,因為東協的人在監視我,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
老人笑,似乎毫不擔心:「所以……你自由的成為一條誘餌,才能回到江裡自由暢游嗎?我本來有點因為樣子而喜歡妳,現在我更喜歡妳了,因為我們不也是如此嗎?我們來到這裡,才知道甚麼是自由,但我們的生命背後,只是連著一條電線,基本上是這樣。自由很虛無,很愉快,但也很容易斷線。」
董問一時間有點迷惑,說不出話來。
「你認識大衛?」很久之後,她才打破沉默。
「認識,這裡是我送給他的。」
「是你?」她問,忽然記起大衛說過是一個老人。
「大衛是通往真實世界的船夫,也是我來到這裡之後最初認識的一批人。」老人閒話起來:「大衛的職責是做儲存點的守門人,但他最後開始討厭自己的天命。這件事,東協的人就不明白了,但守門人的工作,就是自我消滅,他的工作是淘空這個夢幻世界,但他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如果你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世界,那你現在的生命又算是甚麼呢?你永遠都是那個真實的撲人,那個真實永遠在敵意的包圍你、否定你。而且現實來說,那個世界一點也不好,所以他慢慢就不喜歡這個設定了,之後我就找了這個地方,讓他把自己藏起來。」
「這不也符合你的路線嗎?你們不只反對真實的世界,更不想其他人覺醒。」
「妳認為那算覺醒嗎?在這個世界,也許只有我們這些極少數的人,知道外頭有另一個世界,有誰人比我們更覺醒呢?但外頭的真實世界是甚麼呢?那是一個生態已經超過了毀滅臨界點、全面戰爭、人口越來越少的地方,而且大家都更愛置身於各種的電子夢……但最終人類已經發現,自己從哪裡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一刻在哪裡。在電子的空間,我們保留了人類最繁榮的時光,可以發展各種文明,就像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這裡的設定是全面戰爭之前的世界,那是最好的世界。」
「所以你們才不想回去?」她問。
「他們叫我們走私者。」老人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輕藐的:「但在我看來,他們才是走私進這裡的人。他們叫我們做恐怖份子,但他們對這個世界來說才是恐怖份子。」
「這位先生,你的肉身在哪裡?」她問。
「我叫史力克。」老人補充。
「S-N-A-K-E,蛇先生。」她試著激怒他,不知為何董問覺得對方應該是敵對者,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有些人這樣叫我,我也挺喜歡。」史力克老人說:「總而言之,這裡已經自我封鎖起來,有入無出,但就像天堂一樣。大衛是後門唯一設定的儲存點,東協和歐盟的人都滲透進來,我們是第一批滲透者,但發現這裡才是我們的應許之地。這兩班人都想爭奪他啊,東協想借助他,救回自己在聖士提反城的代理人權貴,歐盟則想殺死他,讓系統重置,拉長聖士提反城東協勢力的復興過程。但我們更厲害,我們將大衛藏起來,這也是他的意願。」
「但你們殺了大衛。」
「因為東協最終找到了他,所以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因為妳只知道富單那城是0005MK2的存儲點所在,所以妳來到這裡等待救援,卻不知道大衛就是存儲點,大衛則為了你而留下來,不聽我們的勸告定期轉換場所,也許這就是東協找到他的原因之一。」
「你說得很像為了自己開脫,把事情說成是我的關係。」董問說。
「沒有,這是戰爭,就像妳也殺人,為了自己,為了國家。」史力克說:「我是最尊重自由意志的,即使大衛只是活於這個系統,並不是真實的東西,就像鬼魂……但他的意志,我們沒有不當一回事,包括我現在對妳那麼好,都是因為他請求。本來妳殺了羽田,我應該做點甚麼報復才對。」
董問記得在直昇機上,羽田問了她是否想回去「真實世界」,那似乎是蛇先生的意思。
「羽田說自己是歐盟的救援,其實不是。」董問說:「但我知道歐盟不會派人來救我,所以我知道羽田一定是其他人。」
「妳很清楚自己為甚麼人效力嘛。」老人敲了敲手仗:「現時妳還想回去嗎?」
她搖頭。「我不是認同你們的理念,我是回不了去。歐盟知道我跟東協合作,不會對我太好;而你們是甚麼,你們是前東協軍,也好不上多少,總之,我滯留在這裡了,情況是這樣吧?」
老人補充:「是永久滯留。不過,真實世界的人不也永久滯留在真實世界嗎?我不知道我們跟他們有甚麼分別。他們看輕我們,總是要否定我們,但我們也可以用同一個理由否定他。在我們以外的人都是虛幻。聽起來有點傲慢?但自由的感覺不錯就是了。」
老人只是說了很長的話,並且以「大衛想妳過得好」強行留下了一個通訊代碼,就徑自離開,沒有戰鬥,沒有人傷亡。自那天起監視她的人,好像就消失了,之後她發現蛇先生的人有參與在富單那城的示威之中,一群用蛇來做文宣吉祥物的人在電視上、網絡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總是覺得那是蛇先生隱秘地顯露自己。他們是反對VR發展的,這有點諷刺,但在現實政治也不太奇怪,好像革命的人在成功之後會反對革命。如果在這個世界發展VR,這裡也會出現另一個客人比主人大的情況,然後另一個蛇先生就會出現。
有一次董問也參加了抗爭,也受了傷,但不是因為她反對VR,只是因為想嘗試一下受傷。她真的這樣直言,以致那些在現場認識的人,因此認為她是個有情緒病想自毀的女孩。但在那場抗爭中,很多人某程度上也是在自毀,但那也是超級真實的東西。受了傷,會痛楚。
董問不知道究竟東協的監視者消失,是蛇先生動的手腳,還是因為要應付這個世界的政治紛爭、人力資源不足所致,但最終她安全地離開了富單那城,在出境成功的時候,她感到一種在這個非常真實的世界裡的一種不真實感。在離開的路上,董問造了個夢,夢到蛇先生,他在夢中問:「如果路易十六不死,那革命算是甚麼呢?」沒頭沒尾的。
她醒來之後,忽然覺得也許真實世界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必需死的存在,不然他們在這裡就成了次等的生命。這也許就是革命的理由。
在路上,出於好奇,董問向那個通訊代碼發了一個訊息:「之後我應該做甚麼呢?」一天之後,她收到回信:
「做甚麼都行。」
那是董問不需要等待救援的第一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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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樂透?中樂透!》
當我被詢問到這兩年疫情對我工作的影響和紓困時,我沒有『中樂透』的心情,但對這筆『紓困』的確是開心並充滿感恩,倒是沒想到這篇報導,會引發出那麼多留言。
很感恩有這篇報導,因為如果不是這近一千則的留言,我不會一口氣看到原來那麼多人正面臨申請不到的困難,有些人陳述了實際的處境,需要救命金又領不到的焦急與無奈,痛苦與憤怒,也有些辛苦的醫護人員還沒有領到防疫獎金,看著看著實在無比心疼。當下我能做的,只有先為這些人禱告,深深盼望政府能有更完善全備的策略,讓每一個在困境中的人都能儘快得到紓困金。
說真的,從去年疫情開始,很多工作都取消,這半年來我賺的錢還不到一個社會新鮮人的基本薪資,本來正想研究如何申請紓困,沒想我符合直接入帳的資格,雖然『中樂透』不是我親口說的,但我的確歡喜,因為所有的美好,對我而言都像中樂透。收到我媽寄給我的一箱食物,是中樂透;知道我憂鬱症的朋友因為感受到愛與接納,不再有輕生的念頭,是中樂透;收到觀眾來信回饋看到我的創作,改變了他和父母的關係,是中樂透;接到一些親友擔心我心情而打來關心的電話,也是中樂透。在這個極不平安的時期,更要感恩任何一件大小事,因為『幸福的人不一定感恩,但感恩的人一定幸福』,我當然要選擇後者,因為我爸媽和很多親友都為我樹立這樣的好榜樣!
而看到那些激烈的討論,讓我瞬間有感而發。不如來聊聊吧!
從留言中發現有些人給藝人的標籤是『日進斗金』『高報酬行業』,甚至有人說『藝人每個月賺好幾百萬』,沒錯,是有這樣的例子,但事實上那只是少數,那麼這些標籤怎麼來的?
忽然想起我曾經應邀到一個學校分享『演員』這個職業,學校給的任務是要去5個班級分享,時間只有15分鐘,於是我把7個議題請老師事先寫在黑板上,一進去直接問學生想從哪個項目聽起,『想成為演員的理由?具備的能力?薪資?甘苦談?演員的社會使命?要念本科系嗎?工作時數?』能講到哪算哪。沒想到所有班級的同學,竟都先選了薪資,並在我請他們猜猜看時,都報上了『天價』。出校門後,我內心很難過,擔憂起了這世代的價值觀。
在現實人生中,所有藝人一輩子都要面對『不穩定』。
有很多知名或不知名的演員,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下一部戲在哪?有時一等就是半年、一年。但因為堅持著對表演的熱愛,即便也會焦慮迷惘、自我懷疑,還是努力充實自己等待機會。而絕大部分演員的片酬,完全不是會在媒體上看到的那些數字;小劇場更是常常排練好幾個月才演出幾場,費用還不一定夠支撐生活;有的公益演出,則是完全不收費,我們也用我們的方式在為這塊土地付出著。照理說這些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一面,如今分享不是要抱怨,而是希望大家能看到這個行業不同的面貌。
表演者課題真不少呢!不紅的被說三線、三流,紅的也總會面臨『過氣』與『被取代』的一天,當鼓起勇氣嘗試另一個領域,或沒案子去打零工時,又常被貼上『淪落』的標籤,但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是淪落?只要帶著真誠用心的態度去工作,每一個行業都很尊貴,也各司其職完整了社會結構啊。
藝人也是凡人,但當表演失常就會被放大檢視;女神們尤其辛苦,歲月的流逝本是宇宙法則,卻要被貼上『老好多』『法令紋好深』『半百洩老態』的標籤。藝人也有生命難題,有時前一刻才跟愛人分手、痛失親人,難過只能往心裡藏,因為下一秒鐘『The Show Must Go On』,很多喜劇泰斗螢幕前給人歡樂,最後被憂鬱吞噬,還有很多藝人挺不過網路霸凌,最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如何面對這些動盪,保持身心靈的平靜安穩,原來也是表演工作的一部分。
選擇成為表演者,就要面對各種面向,就如同愛一個人,要同時接受他的優缺點。在明白了這些之後,我還是熱愛表演,依舊堅信好的創作,可以帶給這個世界驚喜、感動、歡笑、和啟發。『學習去接受我不能改變的一切,有勇氣改變能改變的一切;求上帝賜我智慧,去分辨兩者的不同。』我常常這樣提醒自己。
關於我的歐洲壯遊,是我從小的夢想,自我有記憶以來,除了表演藝術外,就夢想著能看看這世界有多大多奧妙,所以我在工作十年後,首次給自己一個禮物~歐洲壯遊45天,總花費大約共13萬台幣。我有時睡在朋友家的沙發,拖沉重的行李等最早班公車去搭廉價航空,或多走幾公里路省下車錢,省到最高點,但內心好滿足,旅行打開了我的創作魂,於是有某幾年,我挖特價機票,飛到歐洲做街頭表演、追尋我的創作夢。你能想像嗎?在歐洲一個月,我吃喝花不到7000台幣,誰說去歐洲,一定要很有錢?我做足功課,把物慾降到最低,不shopping,省著花每一分錢,因為我知道我要的是去完成心中的夢想。
每個行業都非常不容易,一定都有很多我沒想到的辛苦,若你願意分享,我很樂意了解。也謝謝願意看長文的人兒,我覺得很感恩。
最近大家真的都辛苦了,很多人經濟陷入困境,還要面對嚴峻的疫情。
我身邊有幾個朋友確診,還有幾個朋友陷入重度憂鬱症的黑洞,我要陪伴他們撐過這個時刻。又想到還有更多人承受著失去摯愛的劇痛,有那麼多寶貴生命逝去,很多家庭不再完整,實在痛心難受。我們需要更多守護彼此,一起度過這個難關,我也會繼續為這塊土地上每一個寶貴生命禱告,還有,祈求紓困金順利的送到每一個需要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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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業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隻鳥能選擇一顆樹,而樹不能選擇過往的鳥。」
──文學家 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
戴著耳機,我一邊敲著電腦,一邊聽著三十歲的黑黑說他失業三年的心路歷程。在我採訪的案例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是二十幾歲發生失業,黑黑是其中一位,很年輕,很能聊,聊了快三小時,我的耳機發燙,耳朵也隱隱作痛。就在我以為快結束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定要告訴我,因為很重要。
失業期間,電視劇《花甲男孩轉大人》正熱,黑黑上網google男主角盧廣仲,知道前一年盧廣仲退伍,正值三十歲,要大展身手之際,遭逢黃安舉報他台獨,中國大陸的演出一夕之間全都取消。接著遇到創作低潮,寫不出作品,整個人困住了,動彈不得。還沒開始「就業」,盧廣仲就莫名其妙地「類失業」。
二十歲出道並走紅,盧廣仲年輕的生命裡向來陽光普照,第一次整朵烏雲飄到頭上,整個人沒入陰影中,不知道如何自處。家裡的冰箱塞滿紅酒與啤酒,不喝就睡不著;看到誰或任何事情,都覺得討厭,後來他形容當時自己有如爛泥。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盧廣仲突然想起阿公,年輕時到台北經商失敗,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不得不一個人走路回台南老家。盧廣仲決定也循著這條路走回家,意外地成了引領他走出生命低谷的一條小徑。
二○一五年十二月八日,盧廣仲在臉書寫道:
「我要從台北走回台南家,
今天啟程。
Rock!」
回家的路不如想像中順利,沒多久就遇到難關。媒體報導,盧廣仲在台北進入桃園交界的山坡上,眼前突然出現二、三十隻狗一起對他猛吠,情況相當危急,僵持了十五分鐘,還好來了一部公車救他一命。當時他動過放棄的念頭,可是已經在臉書昭告天下,半途而廢實在太丟臉,只得繼續走下去,十一天後回到家。
沒幾天來到二○一六年,運氣突然開了,他推出新專輯,不久更獲邀演出電視劇《花甲男孩轉大人》,第一次演戲就上手,拿下最佳男主角、最佳新進演員兩座金鐘獎,連主題曲〈魚仔〉也一舉拿下二○一八年金曲獎的最佳作曲人、年度歌曲獎。至此,盧廣仲比當兵前更紅。
以前在朋友的眼中,盧廣仲是個正能量的大男孩,搞笑﹑貼心,但是在經過短暫的「失業」,被負能量洗禮過,媒體稱他終於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花甲男孩轉大人》導演瞿友寧為演員開六堂表演課,盧廣仲到第四堂課就進步神速。他跟盧廣仲聊過在大學車禍、練吉他,以及從台北走回台南的低潮期……瞿友寧說:
「如果人生的厚度不夠,很難成為一個好的表演者。」
後來黑黑又去看盧廣仲的MV,裡面有句話成了黑黑至今的座右銘:「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阻止你去追求夢想和自我,在每一秒鐘你都是自由的。」黑黑一直以來深受被原生家庭情感綁架的苦,失業期間得了憂鬱症,他說自己其實是自由的,卻被恐懼、自尊、在意別人給困住。盧廣仲可以做到,他也可以,於是起身找工作。
盧廣仲那一陣子顯然有三十而立的焦慮,畢竟還年輕,很快機會就來敲門。在他的故事裡,你看到失業的真相嗎?
1.會失業,不見得是因為不夠優秀、不夠認真,有時只是運氣不好。
2.失業時,不見得是最爛的事,有時是一個好故事的開端,只要你做點什麼。
3.失業後,不見得天就塌下來、人生就完了,有時它是一個高峰之前的低谷。
「改變社會對失業的認知」,是我寫這本書的目的。出版社總編輯程鳳儀初次聽到我要寫「失業」主題,楞了一下,並且提醒我不要寫得灰暗與無望。然而在訪問過數十個失業案例,以及讀過有關失業的研究報告,我要跟大家說的話是,失業跟你想的不一樣!它不是一個詛咒、不是一場災難,而是你一定沒有想到的:
失業,是一個禮物。
首先來談我的起心動念,是怎麼開始寫這本書的。我得說,它是一個神奇的過程。二○二○年一月,我決定今年要寫一本書,很多想法在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沒個定案。折騰了好一陣子,有一天突然電光一閃,「失業」兩個字跳出來,我居然馬上認定就是這個主題,想也不想就坐下來在臉書發了一則短文,徵求失業個案。一個小時後,叮咚叮咚陸續有人敲門進來報名,順利到好像這些人等了一輩子,就等我開口邀約。
一個月後,新冠疫情飆高;三個月後,《商業周刊》封面驚悚寫著「失業潮」,有人問我:「你出書怎麼能算得這麼準?」天知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這期間新工作不斷插入,只能向前向後擠出時間,有時一早六點寫,有時晚上十二點還在寫,作息大亂,卻沒想到放棄,就我這個生活規律如定時鬧鐘的人來說,透著濃濃的不尋常。
這樣說有點不可思議,彷彿不是我要寫書,是上天要我寫,而我像是在履行一個使命,當很多人遭逢失業或恐懼失業,站在十字路口茫然迷惘時,給大家一些特別的訊息,要大家不再排斥失業,因為它會成為生涯的常客;要大家不再害怕失業,因為它會開啟另一扇門,通往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些訊息,完全打破過去我們對失業的理解與思維,重建積極正向的認知框架,讓失業的意義顯現、失業的價值被看到。彌爾頓(John Milton)在《失樂園》一書裡說道:「我們的頭腦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把天堂變成地獄,把地獄變成天堂。」是的,我在這本書要把你對失業的想法,從地獄變成天堂,而當你相信什麼,就會變成什麼。以下是五個迷思,以及五個正確的認知:
1.失業不是懸崖,而是山洞
尼采說:「一切都是投射。」而我們投射在失業的是一個巨大的黑影,帶來恐懼!以為失業是萬丈的懸崖,一失足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在一般人的認知裡,失業是失足的結果,粉身碎骨是對失足的懲罰。但是這本書要教你重新想像,失業是一個山洞,看似漆黑無光,裡面藏著你要的寶藏,邀請你走進去展開一趟英雄之旅。一切未可知、充滿不確定,心裡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好奇與興奮。
2.失業不是無常,而是經常
俗諺說:「明天與無常,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到。」所以我們害怕無常讓明天到不了。在一般人的認知裡,生涯規劃的目的是就業,失業不在預期裡,這使得失業被歸類於無常。但是這本書要告訴你一個事實,失業一直在,只是你不想看見它。隨著科技不連續式的發展,產業更迭快速,景氣周期縮短,失業將更頻繁出現在生涯裡。面對這個就業的雙胞胎,跟它一起成長、強大,才能獲得真正自由。
3.失業不是你不努力,而是你太優秀
有多個研究不約而同指出一個令人驚訝的事實,比起普通上班族,條件優異、積極進取的精英在生涯的發展上,波動更大,周期更短,經常會面臨被失業的情形。這本書要告訴你另一個研究結果,被失業的精英當中,超過八成後來獲得更高的職位、更優的薪水、更大的舞台。同樣是被失業,為什麼有人沉寂下來,而有人躍上高峰,差別在於承擔錯誤,並且不帶羞恥感與罪惡感。
4.失業不是你不合適,而是工作不合適你
在這世界上,多的是成功非凡卻失業過的例子,改變這世界的賈伯斯是,寫哈利波特的J.K.羅琳是,美國名主持人歐普拉是……顯然,他們的超級成就都是在被失業之後發生,這說明什麼?原來的工作並不合適他們!就像盧廣仲做歌手固然有名,但是真正火紅是在拍了電視劇,當了演員。所以這本書要告訴你,當失業時,不必灰心喪志,而是開心慶祝,因為下一步就是成功轉彎。
5.失業不是失去工作,而是得到人生
採訪數十個失業案例之後,最深的感觸是「有一種失去,就是獲得」。工作是一種嗎啡,讓人亢奮,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不知不覺中失去健康、失去家人、失去朋友、失去生活……唯有失業,才會大夢初醒,發現孑然一身,一無所有。這時候就會想到其他的失去,回到自己、回到家庭,有人重建破碎的婚姻,有人撿回狂飆的孩子。這本書要告訴你,按下暫停鍵,才會看到幸福在身邊。
失業是一個創傷,多年後看似好了,當有人提及時,陰影卻會不自覺地飄上心頭,情緒跌落至深淵。也有人不是自己遭遇失業,而是家人同事,也會杯弓蛇影,長期處於不安與焦慮中。甚至有人從第一天上班起,就戒慎恐懼,深怕失業,不敢犯任何小錯,活得卑微渺小。足見失業這個恐懼,是勒索,也是綁架。
因此我們永遠要保持高度自覺,在生涯這條道路上,我們是一隻飛翔的鳥,不是路邊的一棵樹。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羅曼.羅蘭說:「一隻鳥能選擇一棵樹,而樹不能選擇過往的鳥。」我們是自由的,失業不過是從這棵樹飛到下一棵樹的路上,前一棵樹的陰影且讓我們抖落在陽光裡。智利電影導演佐杜洛夫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以作品《鼴鼠》、《聖山》聞名,他說:
「籠裡出生的鳥,認為飛翔是一種病。」
失業是為了飛翔,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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