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回首》,原名《Looking Backward》,是本標準的烏托邦小說。不同於《1984》、《美麗新世界》和《我們》等作品已經火紅,《百年回首》在台灣的知名度尚低。說來奇妙,齋主初次接觸本書,並非是在任何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書籍,而是在 田園城市 出版,由Edward Relph撰寫的《現代都市地景》中讀及,並相當幸運的發現 堡壘文化 有出版繁體中文。這本充滿烏托邦色彩的《百年回首》,沒有出現在任何政治或社會理論書籍,反而在建築都市規畫理論中被提及,對我來說神奇得很。
《百年回首》,作者為Edward Bellamy,雖同樣為烏托邦小說,但其最大的特色是出版於1888年。故事敘述居於1887年美國波士頓的主人公,因睡眠問題而求助於醫師的特殊療法,導致主人公陷入深眠,直至2000年方被喚醒,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祥和且高速運作的烏托邦社會。
事實上,出版年代的差異至關緊要。《我們》出版於一戰結束後1920年的蘇聯,想當然爾這本書並未順利在蘇聯境內出版。《美麗新世界》於戰間期1932年出版,蘇聯已經崛起、納粹在德國蠢蠢欲動、汽車等重工業成為全球主流。《1984》最晚,出版於二戰結束後的1948年,那一年經濟學家統計出,蘇聯的國力將於1984年正式超越美國,故以此為名。三本書諷刺的體制和對象雖有所不同,但殊途同歸皆是針對某一看似完美的烏托邦體制。
《百年回首》的出版背景截然不同。1888年的美國波士頓,電燈與留聲機都尚未普及,沒有汽車,沒有抗生素,沒有哈伯法製氨,更沒有飛機。那年代的美國剛結束內戰。世界最強的國家是最早完成工業化的大英帝國,德法在大戰一場之後持續工業化,沙皇積極推動工業化卻鮮有成果,而奧匈與鄂圖曼帝國垂垂老矣。整個歐陸與美國,都籠罩在工業革命所帶來的經濟快速成長。童工、黑工、暮年工處處皆是,資本主義所主導的工業化,雖帶來產業高速成長,帶來的卻是勞工種種的不滿,以及被工業污染所破壞的環境保育。1848年,Karl Marx《共產黨宣言》中的那句名言,幾可明白敘述這個時代,「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遊蕩著」,甚至幾乎可說在那急劇工業化的時代,任何一個工業國都瀰漫著共產幽靈。
《百年回首》所敘述的烏托邦社會,與共產大同社會的相似程度極高。在這個虛構的公元2000年,人們用國家取代了企業,企業彼此的競爭不再,人們彼此以團結先於己身,貨幣已無意義,國家彼此之間以物資交換取代了貿易,戰爭已然不存在。人們普遍能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並能更晚投入職場,還能於45歲時退休,享受將近45年的退休生活。因為工作權益的提升、戰爭的不存,以及產檢技術的提高,人類已經沒有身心障礙者,就連疾病也透過培育相當數量的醫療人員,而漸不成為社會問題。這個烏托邦甚至沒有監獄,因為犯罪者會被施以良好的教育和改善自我的機會。
很多人最好奇的問題,應是閱讀一本19世紀末期所撰寫的烏托邦小說,能帶來甚麼啟發? 畢竟我們在科技及人文成就上,已然超越1887年太多,書中構築的共產烏托邦社會,也被蘇聯大型實驗所證實失敗,那我們閱讀這作品還剩下甚麼意義? 我想最大的意義,便是省思100多年前所幻想的烏托邦社會,與我們今日的差距有多遠。
如今的我們,可從《百年回首》中得知,19世紀末的人們最在乎的問題有三,戰爭、勞運以及教育。這些問題於當代社會中解決了嗎? 以本書的觀點來說,若一個19世紀末的人穿越到當代社會,他肯定會認為這類問題都已經被解決。自二戰後,透過民主化及全球化,絕大多數的國家彼此合作密切,戰爭的陰影早已遠離了當代社會。勞工權益問題,雖然時不時還能聽聞大型工會的罷工事件,但相較於100年前,勞工所享受的福利和保障已經遠超想像。
最後則是教育,19世紀末期的美國,義務教育才剛剛普及,多數人民僅有小學的就學機會,中學學歷在當時來說已能算高知識份子。當時的人們於十多歲可能就得出社會工作,從事工廠製造業下的一環。但如今別說是美國,就連更晚發展的台灣,全體人口中已有將近一半擁有大學學歷,應屆生選擇就讀碩士繼續就讀也並不稀奇。進入社會工作的年齡比之100多年前更是增長了10多歲。除當代社會尚未能讓退休年齡降到45歲之外,我想社會文明的進步,對1887年的主人公來說,應該已稱得上是烏托邦了。
《百年回首》形塑了完美的共產社會。如今的我們在歷經蘇聯的失敗後,加上《1984》等作品對極權國家的省思,加上好萊塢等科幻戲劇的推波助瀾,當代人們早已對此種由國家主導的烏托邦感到厭煩,甚至無人認為此類烏托邦有實現之可能。但對於19世紀的人來說,共產主義代表的意義,絕非當代的我們能想像。人類在見證工業化所帶來的福祉後,便開始反思將資本主義的概念反轉,用於照料全人類的福祉而非是將財富集中於資本家,那人類的生活將會何等幸福? 那時的人們尚不理解,文明進程來自於資本的競爭意識,若世界少了競爭和殘酷,可能再也沒有創新;就連我們現在能以低廉價格購買必需品,都來自於資本家的競爭。這些概念對於當時全球化尚未徹底的19世紀社會來說,體會的難度遠比今日為大。
時至今日,《百年回首》早已被世人遺忘。可想而知最大的原因,便是其中的烏托邦社會理論,早被真實實驗過蘇聯共產政體的失敗給摧毀。據聞《百年回首》於1888年出版時曾引起相當回響,只因其中敘述的烏托邦社會,與共產主義烏托邦極為相似。如此作品後來也被用於共產主義思想的傳播,畢竟比起艱澀的共產主義理論,一部描繪共產主義成果的小說,更能有效說服別人共同為共產理想而努力。
最後齋主想說,烏托邦離我們無比遙遠,但以歷史廣闊的視角思考,雖然人類文明進步的速度不快,我們仍有種種內耗和紛爭,但總的來說,人類依舊是步步向前進的。至少相比於1888年來說,2021年的我們,早已身處於烏托邦之中。
齋主非常感謝堡壘文化。曾與堡壘文化合作過《人類憑什麼》的推廣,當時齋主便毛遂自薦表示,願意為已經出版年餘的經典之作《百年回首》作文推薦。堡壘文化一口答應,並表示《百年回首》是部經典之作,也希望社會能有更多的認識,於是便有了此次的文章,以及贈書活動。
沒錯,感謝 堡壘文化,讀完本文的齋友們,歡迎參加本次的贈書活動,堡壘文化為齋友們準備了兩本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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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號外
踏入《號外》四十年,前輩們都說《號外》離他們生活好遠。
我不以為然。我這種被視為有能力帶領一點思潮的人,都好像對很多事情不以為然。
所謂「帶領潮流」的人,往往都會顧盼自豪。
某天我看黃偉文的面書,他貼了鄭中基的《人若然忘記了愛》的改詞版,說:「現在有人喜歡的事情,他二十年前已經喜歡了!」(Everything you like I liked twenty years ago!)這句印在很多T恤上的說話,引證了某種「自豪」感。的確,大概二十年前,我還是會聽著電台,看著收音機傳來什麼。是彭羚唱「其實我想結婚,橫掂有鋪結婚癮」(彭羚唱寄調《讓我跟你走》),還是「帶你老豆入廚房,我餵佢食橡皮糖,原來棚牙爛晒,帶佢放係大會堂。你有你入自由黨,我有我食話梅乾~」(黎明真人演繹《情深說話未曾講》之廚房版《帶你老豆入廚房》)……那時候,收聽的瞬間,還是有一點那一刻共享秘密壞事的快感。那個時代,電台仍是某種「瞬間的快感」的提供者,錯過,就沒有了。那時候的人,交往的時候會一起聽《嘩嘩嘩》,還會打給那時候的男/女朋友,邊聽邊笑。而且,有很多「傳奇瞬間」,過了就沒有了。比方說,以前卡拉OK剛流行,903會找來歌手交換唱歌,那主題叫「星星相惜交叉剔」。而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到楊采妮版本翻唱蘇慧倫的《我一個人住》,不知道現在903的前輩們還有沒有留著。就算有,也不容易找出來再聽一次吧。
如果《號外》是一個人,不論他願不願意,時代也向前走著了。正如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在做電台,而電台的角色和功能都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電台是「微妙瞬間見證」的工具。你有聽,就是有聽。沒有聽,你聽同學、朋友覆述,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Radio magic 在這個世代已不復見。你這一秒不看,不聽,不理一件事,如果網路上有人留下了足印,你還是可以下載收聽。現在我的朋友聽《光明頂》,當然有人聽Live的。但有更多人,是加入了一些Line/ Telegram的群組,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聽四十五分鐘陶傑的發言。做電台節目,由一秒感動,變成傳世的傳奇。你的東西只有時效性,不能傳世,也沒有花時間的必要。網路上搶著要給你娛樂要你笑要的哭要的感動要你驚要你怕要你可憐的人,恆河沙數。你看,最近有一次連中東黎巴嫩有一個家務助理打嬰兒的短片上載了,香港的媽媽群組都群起攻之要尋個真相,找出那個打嬰孩的毒婦。我現在才知道香港人對中東嬰兒,都那麼大愛無疆。愛不愛不是重點,重點是媒體變了,生活方式變了。我們很多人在網路活得像一個身份,在現實世界可以是另一種模樣。而這種表裏無一性,造就了無謂的紛擾。當人人都有機會是媒體,人人都有機會做trendsetter(潮流製造者)。
當然,有機會不代表可以做到。《號外》給我的,不是一種「那時候流行什麼」的能力,而是一種「如何令某種東西流行」的力量。《號外》的原型是什麼呢?大抵是在香港經濟發展的時候,一群中產覺得現在香港的本土口味不夠「有品味」,現存的雜誌也不能再給他們滿足。大概創作原點有點像現在的「翻唱歌手」或 YouTuber 一樣,是別人做的雜誌不夠好看,所以自己捋起衫袖做吧?而在前網路時期,雜誌有著「建構社群」的功能。中學會考的時候英文科的老師一定會教我們寫 Letter to the Editor。寫稱謂的時候一定要用上Dear Editor,Editor要有大楷的E。老師說Editor是一個人,是帶尊稱的。原因是,每一本雜誌,也是一個族群的延伸。
某次在香港的大學聽到,建立「個人新聞台 PCHome」的創辦人,現在在台灣寫《國宴與家宴》賣到世界滿堂紅的詹宏志先生曾說:「雜誌是一個族群」。就像新聞群組、聊天留言板沒有出現之前,雜誌就是有著共同趣味的人交換訊息的地方。亦舒的半自傳體式小說《女記者手記》中也有提及,有些讀者,以前會像現在的網路噴子hater一樣,看到不滿的文章,如她寫過一些對某位外國歌手的辛辣批評,都會收到如雪片撒落的投訴信。而Letter to the Editor就是讀者與編者交流的接點。你讀的如果是釣魚雜誌,在某地方,那季節釣著某一條魚,那條魚用那個魚鉤比較好?如果你讀的是摔角雜誌,那個地方什麼時候有大賽,大賽有什麼選手參與,參與過後又有什麼後著,之後的發展若何?這些都是以趣味分割的族群建構,也是市場分割的部份。常聽人說,香港的雜誌以前是Trendsetting的能手。以前讀《yes!》,你真的會相信某個歌手是理應被稱作「毒瘤明」的。而讀《號外》的人又在追求什麼呢?從很多個《號外》留下的身影看來,有一群追求著更好、更潮、更時尚的人,是《號外》的追隨者。錢瑪莉的人生除了穿Kenzo,他們代表著精英族群的生活。他們看不起中文大學的人,他們會看《明報月刊》,他們會認中關社,他們不知道生活的趣味,穿著打扮也無聊透頂。從錢瑪莉的眼中看來,時尚的女人需要晒很多的太陽,以黑珍珠皮膚代替我們現在深信不疑的白就是美。錢瑪莉更不會明白,為什麼平庸的人只希望自己在「德福花園」供完房子就當自己完成人生的使命(我相信現在很多八、九十後也在想如何供完他們的三百多萬房貸吧?)錢氏代表的,是一種香港欣欣向榮,大家開始有餘裕的生活態度。四十年前,我們應當這樣。三十年前,大抵是《號外》族群的性取向使然吧,他們的生活也有介紹當時仍未「非刑事化」的同志生活指南。在同志作家葉志偉的筆下,《號外》給了他和他的族群朋友的同性戀生活啟蒙。那時候的同志,往往扉徊在即若離之間,究竟自己是不是?這種對同性的性慾是對抑或錯?葉氏筆下的主角,就是在這種賀爾蒙和道德對錯之間,在《號外》中找到救贖,穿著那時候很流行的Dr. Martens 皮鞋,戴著過多的手繩,按圖索驥的在《號外》的同志生活指南中,尋找那個在主流媒體隱形的生活空間。再過一段時間,當《yes》介紹的衣褲鞋衫都在幾百元的價位,潮流雜誌開始滿地開花,《號外》還是那個「生活品味」的重鎮。那時候還是電台節目主持的黃偉文在中學時代,據說也會購讀《號外》。而他曾在《號外》封面那一季,做「猿人襲地球」那一期,曾提及那時候買《號外》,是需要在午飯時間買的。還會有意無意的跟同學說「這雜誌的字很難懂的,你不會讀」。也許,每間學校都有一種這樣的人。那時候我的學校需要在屋村,我的父母雖不算目不識丁但也只是一天到晚擔心錢不夠用那種人。對我出身的那種家庭,所謂品味是遙遠的。讀物也只可以是老師介紹的「讀好書」書單,才會有機會讓我借讀。對,只是借讀,而不是購閱(說過了,家貧是事實)。那時候那種文化窗口,跟今時今日不同。我要讀村上春樹,也得要等圖書館的老師買回來,然後才有機會放出來給我們讀。對愛情的想像,來來去去都是梁望峰或是張小嫻。這些都不會是母親理解的世界。母親最希望我讀的,只是教科書:「你考試又唔係叻過人讀咩閒書。」對,因為我在班上永遠只是考第二、三的名次。陳浚旌(中學時代永遠考第一那一個人)永遠都比我優秀,而母親也會說「為什麼我沒有辦法考第一」。但那時候,在母親不知道的世界和空間中,也有一兩個同學會讀《號外》和他們的周邊人士寫的東西,如那時候的903會談及英倫流行音樂的潮流,Sex Pistol 是什麼?我當然不會知道。我只會聽陳慧琳的《誰願放手精選十七首》和許美靜的《靜聽精彩十三首》去完成我需要做的十五年會考Past Paper。那時候,卻有一個叫鍾思漢的同學,知道Sex Pistol,會在Past Paper 中掏出林奕華的《太多男人太少時間》,那本講北海道強生故事的那本小說。至於鍾思漢和陳浚旌在做什麼,我已沒有聯絡也不會打探了。只是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看著一群有閒錢讀《號外》,有樣貌空間交女朋友的朋友的生活,覺得自己很渺小,很遙遠。
進了大學,好像都沒有那麼認真的想像生活品味是什麼。一九九七年的時候會考,一九九九年的時候進了大學。那時候我們好像要進入新時代。我曾經在一家網路電台工作的,叫Radiorepublic。那時候寬頻仍沒有那麼快,網路電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我們都好像要做一些節目出來,然後要大家去聽。但由於沒有廣告,所謂網路電台也不知道如何生存。我做了大概半年就走了。那時候要做很多東西,要做清談節目,要做音樂節目。生活是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態度可言?也像錢瑪莉的所言,我進的是中文大學,那兒的人相對比較簡單,比較直白,比較樸素。那是地理環境使然的:當你身在大學區,從宿舍走到超級市場都需要二十分鐘的腳程,要一排巧克力一個即食麵也需要努力,什麼中環,什麼同志,什麼生活品味,其實都會暫時放下。因為要完成課業生活,已不簡單。
再過一段時間,我去完日本唸書回來,遇上了好幾個奇怪的機會。如《號外》的前總編輯黃源順因為在《信報》讀過我的文章,就找我寫一月一次的人物專訪。那時候還有又一山人拍照,寫的人都是我選,而做的東西都很厲害。當時還沒有很多人在乎的何韻詩、陳淑莊、王貽興,我都好像有寫過。現在這些人,我是有手機,但也不再聯絡了。各種理由吧。是什麼都不再重要,也許我仍維持著某種在錢瑪莉身上感染的直白:看著曾經是朋友的人轉變,我會慢慢挪開身影。而為著寫稿子,我也需要下很多苦勁。其中一個啟蒙我的同代朋友,是大秀。你也許沒有很聽過他的名字,但他在《Milk》的文化欄目這些年,教了我很多事情:他說作家的態度就是吸收和輸出。要讀書才有東西可以寫。這跟也斯教學生的方法有類同的地方:也斯生前也教過學生,說「冇野寫唔好搞人,睇多D書」。直至今天,我也絕少在專欄中論另一個作家。像電影《小親親》中那個應可被現在的人稱作「文青女神」的吳秋月不一樣。寫專欄要讀書,是我一直相信的事。而大秀也教我讀很多台灣中生代的作家。他說黃國峻好看,黃春明的孩子那些傳奇事,都是他告訴我的。為什麼這些以前理應在《號外》中出現的人,卻到了《Milk》呢?黎堅惠在世之時,曾在書展跟梁文道、黃偉文搞講座,談的是「時尚書寫」。梁文道想切入的點子是,如果香港的作家要找下一個市場,《號外》式的、《Ameoba》的時尚書寫,會不會有一定的市場呢?可惜或可恨的是,那時候去書展趁的人,也許是粉絲,問黎堅惠或黃偉文的問題,大概都是問他們會不會有機會再做《Ameoba》之類啟蒙人心的刊物,我很記得黎氏說:「要搞都搞過了,以前搞的時候就被人家說我們搞小圈子。」的確,以前的《Ameoba》有著「年輕感覺《號外》」的氣味。找來當時得令,在903的舞台上撐一字馬的謝霆鋒做封面。找來 Dry(是雷頌德和馮德倫)起封面叫 Dry Wet Wet,淋濕了不苟言笑的馮德倫先生。那些傳奇,仍是歷歷在目的。只是,這十多年,誰在建構潮流呢?
也許,我玩面書這些年,都是在想像究竟什麼事情會令我生活好過一點。如果你認為《號外》曾做過trendsetter的角色,倒不如看看我這些年試過,有成功有失敗的 KOL 個案。如果你記憶比較好,「#如果你工作累鳥」這幾隻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網路上看奧運,集中看體育運動員胴體這「潮流」,是誰射入網路的呢?當時我在想,大家看奧運,為什麼要看誰贏?贏了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很簡單,體育運動自從加入了商業贊助,那大家就直白一點說,其實運動員也只是在娛樂大家。為什麼歐鎧淳會比李慧詩更多媒體曝光機會?為什麼方力申司徒端祈可以成為藝員?那也不過是「你的樣子如何,你的身材如何,你的命運也必如何」。那網路的出現,只是把人的慾望更輕易的放大,更輕易的射到人類的體外。手機閱讀是私密的。以前看電視,你的家人必會跟你分享電視的內容。你聽收音機,如果被母親知道你偷聽《聖馬田寶貝紀念夜校》,她一定會罵你。但她自己背著丈夫聽顏聯武的《霎時衝動》,她就是對的。那時候唸男校的我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電話由姐姐或父親聽,他們會叫我聽電話,老豆也會有意無意的說一句「阿仔呀,有個女仔搵你呀」,之後母親就會煞有介事的出來說「你求學時期不準談戀愛呀」。但現在你看看小孩的手機?誰知道他們的Tumblr在看什麼人性交的畫面?他們的Snapchat有幾個炮友群交的群組?總之他們看手機,父母很少機會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因此,你不難發現,在網路上,關於性、交往、感情、港女港男糾結的事情,是最多人看的。因為香港人都愛面子,沒傳奇,大氣候要清淡無味。在這個喜愛用性和「交往人數」論斷人是否一個好人的「民族」,網路上對性或 「#又有性暗示」的需求,是「#唔可以原諒」地被需要的。那從2012年起,你應該明白為什麼Tom Daley越來越多人報道,阮馬素無端平白無事會變成某個商場特意要邀請他來為那元旦倒數的嘉賓,而他所得到的名錶及保健食品的廣告合約,也許都是網民在「#如果你工作累鳥」這遊戲下所衍生的副產品。
一次的出現,是偶然。那如果再出現一次,又如何呢? C Allstar 由旺角街頭走到叱吒大頒獎台再成為紅館歌手,那可以是現實世界的實力。而我也不相信《摘星天梯》和我時任的上司們看完後對他們四人讚不絕口是其中一個令他們那年獎運亨通的原因。他們要有實力,才可以上到那個位置。那吳業坤呢?2016年我曾經被一個網民恐嚇要淋我鏹水,而那網民已在留言說過她想去買但找不到。警察們聲稱他們會查但直至執筆之時什麼都沒有,也有很多朋友好像很關心我的在Whatsapp Line 和面書Messager中問我需不需要介紹定整容醫生給我一次過把我的樣子弄好。而那時候,我最脆弱的時候,吳業坤就在他要出去做運動之前,特意送我一程。這一點,我永遠都記得。吳氏是不是唱得很好,不知道。見人見智。但至少他在台上,態度清晰地告訴大家他很想也很願意唱歌,聽他唱歌的時候不需要像聽很多流行歌手一樣要提心吊膽。在他年頭一次過得到我最喜愛男歌手、新人獎金獎和我最喜愛歌曲《原來他不夠愛我》的時候,我已知道那是我們在網路上延綿慎密的努力就得到好報。首先,不論你相信或不相信也好,903的頒獎禮,要投票就是來真的。從多個証人給我的証供,他們都說商台的「網路投票」是真的。如果有些歌手覺得他們的歌不能得獎,是因為大傳媒「唔支持、唔播」,我倒真的是不可以接受的。如有一年,有一首歌叫《撐起雨傘》,有一些歌手說大傳媒不播。不播的話,商台又為什麼會讓他變成可投票選取的一隻歌,最後還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一首跟佔領運動關係密切深刻的歌放到大台,變成那個頒獎禮「註腳」?自那次之後,我就知道如果網路是來真的,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大家記得「#食好西」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嗎?是有一次,吳業坤開工過後,說自己「工作累鳥,要食好西」。大概他是想打「好東西」,而我卻截了他Instagram的圖,說:「現在的小孩說話真直接」。當然,「#食好西」是一種性暗示。究竟他吃飯之後會去那兒,他也不知道。但結果這三個字,現在仍跟著他,和很多的「廣告文案」都有挪用。當時 100毛的編輯朋友,仍對娛樂圈的人共事有點興趣,就知道「#食好西」這三字「有得玩」,但電視台的大員做訪問談這些「無聊事」不會有成果,結果 100毛的朋友就用了 Whatsapp短訊訪問的形式再炒大了這件事一次。之後,大家就留意了我和坤氏之間的交流。很多人以為我們很好朋友。對不起,我真的不會說。究竟一個人要做過什麼才是朋友呢?我想,在現實世界調侃一下大家,是朋友會做的事。但由於我的一點狡猾,令我和坤氏的面書都在互利的狀況下得到更多人關注。他現在做廣告的機會都比我多,收的價碼也比我高。我是高興的。因為,至少他成功了,沒有忘記我。而我再一次證實「#食好西」三隻字的力量,和我加瓊姐這些在網路上被視為廢青廢人的人,在各式各樣的制肘和冷言冷語之中,改變現實世界。
還有很多很多的。如藥妝店的新品介紹,最近是不是多了?關於讓座和世代之間的爭拗是不是長看長有?關於香港遊客在外地的「品格」問題,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很在乎?另外,有很多人在我回來時都告訴我:不要只做日本的資訊,現在都是韓流了,為什麼要寫日本。那為什麼各大網媒都在做日本的資訊?《逃避可恥但有用》這支舞,為什麼好像很多人在看?星野源是誰?大抵是以前903《是日本人鄭家輝》講的Luna Sea那種級數的「流行資訊」吧?
所謂KOL Key opinion leader 是什麼,老實說,我不知道。至少我不覺得我可以脫衣服上載一兩張照片就會很多人讚好。我也不會叫人食屎,或叫自己食屎。更不會自稱XXKOL然後廠商給你難喝得要死的薰衣草茶還要讚好,明明自稱文青的人都要舉高雙手脫腋毛。
意見領袖要帶起潮流,首先要問幾件事:你可以令現實世界有改變嗎?改變了你又會高興嗎?而要令現實世界改變,我要又付出什麼代價?所講意見領袖,首先你要有意見。以前我聽903會聽 Fool’s Garden、會聽Suede,因為他們會說那個好聽那個不好聽。那時候903的音樂節目,會有音樂人,唱片公司,DJ的人討論會將流行曲像《城市論壇》一樣,把《一生最愛就是你》和《濃情化不開》拿上檯面討論,誰比較好聽。當然,觀點角度見人見智,但總有點爭執點:「那有一天不想你的chorus那個hookline 是『是你嗎?是愛嗎?是你出於真心日日夜夜彷彿漆黑中說話~』和『情越濃越會化不開』比較……」現在呢?人人都是評論人了。李蕙敏再出來新歌寫得若何?鄧小巧的《強弱》、《煩可寧》、《荒唐》一次比一次來得精彩,為什麼沒有人留意?盧巧音也回來過,《哲學家》夠厲害了吧?可是卻也沒有了《垃圾》那時候的驚為天人。你去Clockenflap了沒?我覺得Chemical Brothers 不會給 Sekai no owari 來得精彩……人人都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而人人都好像想以「自己比別人知道得多」為榮。但問題是,知道又如何呢?
再者,以前的 Trendsetter 大抵比我們幸福。他們製造潮流的時候,不會被問及究竟你是黃絲抑或藍絲,你是撐警察還是屌警察的人。政治不動盪,才有閒心閒情。未來五年,我們會安定嗎?香港不安,世界也不特別寧,那要走到那兒去?
回看這些年,我好像被視為 KOL ,也有很多學生問我如何才可以做到 KOL。感覺就好像以前阿 Bu 看著電台的同事,只是回去做兩小時節目之後就可以去玩去滑水一樣愜意。對期望著 KOL 這份工作的人,大概只會覺得我可以坐在淺水灣畔的餐廳,喝著日本茨城縣運來的手工啤酒,邊寫稿子邊抽一抽水就可以有飯吃有日本可去,倒是一件樂事,right?可惜的是,當我嘗試把我的工作簡化傳達,我的學生都不相信。抽水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事情。
對,一次爆發,是意外。我是一次又一次的爆發,連續兩年被視為是「最有傳達力的香港面書專頁」,在我上面的是 100毛,在我下面的是富可敵國也可以殺我於無形的「蘋果日報面書專頁」。他們的資源,絕對是我的一百一千倍。我也只是量力而為的想像,究竟這個遊戲可以玩多久。畢竟我清楚知道,世道變,有些事情不變。酸人的事情不變(很多歌手本來以為自己很捍衛言論自由,到他們知道我在做黃昏節目,一個他們以為是很重要的言論自由橋頭堡的時候,已是我做了兩年的時候。他們如果真的很在乎一個電台的電台節目是不是言論自由的捍衛者,是不是應該在某些主持離開後,天天聽著那些節目然後告訴大家我是不是在維穩?他們沒有。因為他們只知道用新聞去為自己沾光的重要性),變的只是在媒體民主化(democraization of media)之後,逐臭愛醜的中國人基因性,在香港的網路會發揚光大,我們會見到更多不好看的女孩cosplay 露事業線,又或是有更多人在做自稱「社會實驗」的事情去證實香港人愛「睇人仆街」的根性去收割面書的那些engagement數字。KOL,說到底,只是虛渺的代詞。你看看你的面書,那個 KOL 真的對世道有很多意見?
有意見的人,如我,本早被視為瘋子,孤獨而卑微的一直在做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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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 2016年 《號外》雜誌。大家都在聊報紙,雜誌,閱讀之時,我在podcast 及以前的專欄都說過一丁點這些事。希望大家讀到。
長文?正經的?沒有人看的。都是轉發一條新聞,寫三個字(好似「咁都得?!」),就會有好多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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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家在剝皮寮】這部記錄片,回憶起二十幾年來見證了台灣幾起公設都更改建的歷史,也見證了華殖時代官民文明素養的落差。
【家在剝皮寮】│紀錄觀點│正版全片│當我們打開水龍頭的那一刻起,已經加入了這一場搶水戰役
是單純的徵收案,還是粗暴的公權力?「活化」是為了旅遊經濟,還是歷史文化?
https://www.facebook.com/pts.viewpoint/videos/1379612669077603
最後剝皮寮在馬英九轄內被粗暴的強制拆除,確立了2000年國民黨倒台政黨輪替的發生,北市府強佔剝皮寮原址之後,如今空在那邊養蚊子,成了有體無魂貌似老街的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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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幾起都更重建,1997年14、15號公園預定地強拆時,記得應該是元宵節剛過。拆除前幾天,江湖傳聞阿扁唯一用錯人的顧人怨學者張景森 (沒錯,就是蔡英文唯一重用的扁朝官僚,把電業法修成非但沒有開放台電,讓電業自由化,反而賦予台電無上權力新法那位蛋頭學者) 時任北市都發局長。
原本1995年北市府委託楊重信教授進行訪查研究後,重新檢討拆遷計劃,提議改採先建後搬的方案執行。但後來張景森局長卻讓北市府翻案,改採發給救濟金的安置計劃,並明訂將於1998年2月農曆元宵節後強拆。協調會當時抗爭團體有人警告強拆會死人,張大局長一句不拆也會死人被拿來在拆除前夕大作文章。
強拆前我人到現場巡禮,見到很多畫面令人鼻酸。印象最深刻的是當地很多極其弱勢的老殘居民 (多數是因為生活貧困因而從事市容打掃工作,卻陸陸續續在清晨中被飛馳的轎車撞殘的老人),許多人哭啼、有人面無表情,還有人激動的人要放火燒自己的家也不願被強拆驅離。
強拆當天警察驅離人群後,外圍滿滿看熱鬧的民眾,最前線只剩一些藍營政治人物陪伴現場學界聲援師生及抗爭民眾 (感覺很像選前桃園凱道護藻礁抗爭活動的畫面) 。回到家就聽到新聞報導有居民縱火燒屋,想起現場畫面讓人不忍,後續還有原住戶居民上吊自殺。當時我就跟家人說,阿扁下一任不會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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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另外2起老街改建,同樣是需要市容都更,三峽老街因為融合和漢洋建築風格,是日治時期台灣最著名的歐風街。在當時全國各地都更衝突不斷的諸多爭議中,幸運的榮獲文建會評選為最值得保留的老街區,成為了首起街區保護改建案。
三峽老街改建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政府以民為主,目的在幫老街翻新,而非與民爭地、奪民財產。
因為有位相當知名的青年畫家好友家族就在老街中段,那段時間我經常跑三峽。2004年就在文建會撥款(據稱至少5億)+蘇貞昌拍板縣府主動提撥3億加碼的天價經費下,老街整個翻新。
當地住戶在好街整新完成後,陸續搬回去老街生活。老街的房子都很深,一般分兩進甚至三進。很多居民看隔壁一進走廊隨便開門賣個涼水,一天都能收入萬把塊。陸陸續續也都把一進門面改成商鋪,就算不自己經營,也能高價出租。
三峽老街一度成為全台民眾趨之若鶩的旅遊景點,老街滿滿的人潮持續了兩三年。三峽老街再生案,唯一遺憾的是2016年重資鋪設的廣場藝術地磚跟鑄鐵板區,在朱立倫轄下被無預警粗暴強拆。最後逼得朱立倫得親自出面向當地群眾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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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起西螺老街改造計劃很少人知道,因為純粹由民間自主發起,為期幾年的時間,當地仕紳透過拜訪外出打拼功成名就的西螺企業家,集結當地人的力量,透過游說、募資認養,逐步將原有的東市場,以及道路兩旁二十幾棟同樣融合和漢洋(巴洛克、日本和風、台灣建築) 風格特色的百年洋樓建築風貌,以不拆除改建僅就地整修的方式完整保存下來,並引進咖啡屋、油畫家、插畫家、茶藝、五穀雜糧鋪、醬油門市等商家,配合螺陽文化館及西螺大橋頭的藝文展演空間、假日童玩展演,讓居民及遊客可以在傍晚時刻,到濁水溪畔放風箏、喝咖啡,欣賞夕陽河景以及樂團、舞台劇演出。成功打造出一個廢棄老街區活化再生的藝文休閒園地。其間三位西螺老街創新的功臣,是文史工作者何美慧、建築師陳清河與財經界聞人謝金河。
這些年有很多當地人投身擔任西螺老街導覽的志工,近來更有年輕人在那邊開設滑板教室,親手打造滑板販售兼教學,再生後的西螺老街,多年來成為我返鄉會造訪,朋友來訪必導覽的地方。
這幾起公設都更及老街再生,所呈現出來的,是威權與民主時代官僚心態的轉換,更重要的是民眾對於當地街容與公共空間維護意識的覺醒,公民素養的提升。(V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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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生命階段的挫折與糾結,都有可能成為一次蛻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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