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數學的時候,因為我的疏忽,被其他班的家長申訴,如果學校沒有處理妥善,恐怕會告到教育處去。校長立刻就到我的教室,把整個過程問了一遍,再邀請處室主任和另兩班的老師開會討論、檢討過程、後續處理的方式、整個制度的調整....過程中沒有一句責怪、沒有一點情緒,就事論事,在最忙碌的期末找出時間來,讓大家坐下來好好談,只想著怎樣解決問題。
我冷靜地敘述整個過程,告訴校長和同事,都是我的疏失,後續的處理我都會配合。
以前只要被召見進校長室,我都會很懊惱,我為什麼會這麼沒水準?活像個潑婦!才講兩句話就怒吼?我連坐在他的旁邊都不願意,寧可站得離他遠遠的;只要聽他開口說句指責,我就心跳快速、全身顫抖著想要趕緊離開。
現在回想起來,那四年不管做什麼都被否定,去演講各校依照規定給我公文請公假,他說是我想架空他,逼迫他給公假;說妹妹是下愚,沒辦法改變,說特教宣導沒有用,大家左耳進右耳出,我不需要這麼努力;要我列出演講的行程,然後告訴我,他有裁量權,不准去,我去演講出了事誰要負責?
貢丸湯事件沒有得到他的支持,說我利用營養午餐經營自己的事業;分享了一句學生寫的造句,提醒自己和大家要注意孩子們觀看的網頁,他問我為什麼可以發有性暗示的文章?
說我自以為是、倚老賣老;說出書就是違法,問我不是學校發言人,憑什麼接受媒體的訪問?好老師就是應該要留在教室裡,不可以到處拋頭露面。捐了很多錢給學校,讓生病的孩子做心理諮商,他說我是網紅老師只成就自己!!憑什麼要別人認同你......
看不見我的努力,不管做什麼都是滿滿的否定和批判、禁止,讓我對這個職位的這個人沒有一絲尊重。只要他規定不能做的事,我一定用力做,做到最好、做到最滿。我想的不是怎樣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考慮的都是最糟還會怎樣呢?
想到要跟他對話,又要被批判羞辱,心裡就是滿腹的抗拒。光是聽到他叫我的名字雅琪都受不了,最後一次對話時,他頻繁的在會議上叫我的名字,我拍了桌子告訴他,「雅琪不是你叫的,請叫我沈老師。」
同事覺得我很帥氣,我卻懊惱了好幾天,我不是叛逆、不懂事的孩子,見過大小場面,我教育孩子要有禮貌,可是在他的面前卻常常失控,沒有教養、沒有對上的尊重,我氣自己沉不住氣,不能謹言慎行....我只顧著保護自己,沒有餘力維持該有的教養。
當我奮力回擊時,沒有勝利的快感,得到的是更多的挫敗和痛苦,沒有人想要隨時武裝自己呀!
直到這一次的事件,我才發現原來我不是那樣的離經叛道,不是喜歡唱反調,原來我可以跟那個位置的人好好溝通、原來遇到事情的時候可以坐下來好好溝通解決問題,而不是只有批判和指責。
我一直認為自己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尤其是那個位置的人,我管他想什麼?誰需要他的認同?我的目光只要看著孩子們就好。結果在跟現在的校長討論幫助孩子的過程時,校長對我說了一句:「辛苦了!!」讓我淚流滿面,我問他,「您讓我弄不懂了,為什麼同樣的位置,我做同樣的事,上一個說我做的都是錯的?在他的眼裡我應該比一個不適任教師還不如,為什麼您告訴我我辛苦了?」
當受到善待時,我回到我原本該有的樣子;當我感受善意時,就能好好溝通處理問題。
為什麼孩子在我們面前總是憤怒?為什麼在我面前總是說謊?為什麼想盡辦法逃避該盡的責任?為什麼孩子必須用各種方式讓我們看見他?為什麼必須張牙舞爪的保護自己?是不是我們給孩子的環境沒有安全感?是不是我們對待孩子的方式,讓他不由自主的武裝自己?
每一個失控的孩子,都有他保護自己的方式,檢討孩子的同時,我也檢討我自己。
我以為已經喪失信任別人的能力,還好,還能拉回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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