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人的老兵故事。
今天是清明節,大家祭祖掃墓、慎終追遠的同時,不知道大家對人生、與族群有何看法?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看待世事的角度也在改變中。多了思考、少了情緒。
我要和大家分享一則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位老兵。是我在多年前為一個老兵代筆撰寫遺囑時的真實見聞。我的好朋友俊富是【鐵板一塊】粉絲團的版主,早就聽我分享過這則故事,我們一致認為值得把故事中這位老兵對家鄉、對愛人無法割捨的愛傳出去,於是我們共同收集了許多老兵的老照片,由俊富剪接成影像,搭配我為這個故事創作的歌曲【我要回家】,分享給各位。
律師/歌手這兩個身分是我的斜槓人生,雖然已經從事多年的法律實務工作,但是對音樂的熱情依然存在,幸運的是這些年來我所接觸的案件和故事反而成為我音樂創作的充足養分,我期許自己能誠懇地透過音樂創作來傳遞最真實的人性。
紛紛擾擾的時代中,我們常被政治、意識形態所困,而忽略了人性最深層的價值。
以下這篇故事,絕對值得您花個幾分鐘時間閱讀。也希望這個故事的影像音樂,可以讓大家體會時代造成的無奈、不得已的情境、以及想要回家的意義。這些人、這些往事,可以提醒我們珍惜一切。
我岳父也是老兵,他已經凋零。因此,我更能同理老兵們的苦楚和心情。如果您能認同這份情感和愛,請您幫助分享這則音樂故事。
Ps感謝湖口中興國小六年乙班(71年畢業班)我太太的同學們提供這些珍貴的照片
詞、曲:蘇兒真 製作人:蘇兒真 配唱指導:黃大軍 編曲:游鎮宇 吉他:郭偉聰 BASS:游鎮宇 鼓:鄭朝中 錄音:魏肇新 混音:許財翁 母帶處理:黃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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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楊伯伯約好的那一天,天光有點陰沈,重雲之後偶爾透著虛弱的陽光。
我聽著手機裡楊伯伯指示,開車沿著湖口營區的圍牆前往他的家,雖然楊伯伯說話帶著濃濃鄉音,但仍能明白語意,因此沒多久便順利抵達。楊伯伯住在老眷村改建的連棟透天厝,才剛停好車,還沒進門就看到一位長者顫顫娓娓拄著助行器,笑容可掬地在院子迎接我,那就是楊伯伯。
「律師好!」
甫一進門,楊伯伯的同鄉李伯伯、王伯伯馬上從等待的沙發上站起身,舉起右手向我行了個在這時代看來有點滑稽的標準軍禮,用急促、宏亮的聲音向我大喊。一時手足無措的我,只好連忙伸出手表示禮貌,兩位伯伯握起手來力度十足,熱切全寫在笑意滿滿的臉上。
楊伯伯委託我為他代筆,寫下遺囑。
為人代筆遺囑需要包含律師在內的三個見證人在場,除了見證遺囑書、簽名為證之外,見證人之一可以擔任遺囑執行人。
「呃……」我才坐定,見過李伯伯、王伯伯,心中突然一驚。因為,李伯伯和王伯伯看來都比立遺囑人的楊伯伯還要年邁,萬一其中一位見證人比楊伯伯早一步過世,那這份遺囑就少了一份確信,如果屆時有人對遺囑的內容真偽提出質疑,而上法院提出確認訴訟,那可就麻煩了!
面對眼前的三位長輩,我心底的這份顧慮對他們可是大不敬,正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的同時,楊伯伯在五斗櫃旁早沏好了一壺茶。
「來!喝茶、喝茶。」一個呼喊,兩位伯伯忙不迭起身,一前一後端了茶具茶杯來;雖然,我對茶沒研究,但入喉回甘倒還嚐得出來。
熱茶入口,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開口:「李伯伯、王伯伯,你們兩位可能不適合當見證人喔。」
現場氣氛為之一僵,性子剛烈的王伯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跟共匪打仗時,連子彈都敢幫楊老弟擋了,我為什麼不能見證他的遺囑!」王伯伯生氣地掀起上衣指著肚子上的彈痕,大著嗓門嚷著。
看到王伯伯幾近抓狂的憤怒,我趕忙向他們解釋心底的顧慮,一解釋完這個殘酷的現實考量,三位伯伯竟都啞口無言,默默點頭。
我看著三位高齡的患難兄弟,在那片刻的沈默裡,突然有種生離死別的淒涼。
「好!那就叫我的兒子來!」或許是軍人的天性,三位伯伯當機立斷,馬上決定找李伯伯的兒子小李、王伯伯的兒子小王擔任見證人。
因此,第一次見面沒完成遺囑的撰寫,另外約了個時間後,我便離開楊伯伯的家。
「律師,我們東西都準備好了!人也來了。」第二次前往楊伯伯家,除了李伯伯、王伯伯兩位老兄弟,兒子輩的小李與小王也都在場,楊伯伯一絲不苟地把我請他準備的資料一一擺在桌上,有房屋及土地所有權狀、戶口名簿、印鑑章、印鑑證明、兩本存摺、一個牛皮紙製的信封、還有一個佈滿斑駁痕跡的紅色小硬盒子。
「好,那為了謹慎起見,在正式撰寫遺囑前,請楊伯伯先口述內容,我會在紙上記錄摘要。」我備妥紙筆,對在場的參與者說明處理流程。
「我要講什麼?」楊伯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遺囑的重點基本上就是立遺囑人對生前財產的處理方法,所以請楊伯伯先告訴我現有的財產要如何分配處份?」我說。
「好!」楊伯伯倚著沙發的扶手,早有安排似地,用堅定的語氣說:「國家照顧我這麼多年了,我的房子、土地是要捐給國家的。至於存款現金的部分…」楊伯伯才說到一半,竟然哽咽了起來。
當時,楊伯伯突如其來的情緒,讓正等著他說完下文的我怔了一下,抬頭再看看其他人的反應,發現現場所有人似乎都已經了然於心,默然不語。
「老楊,別難過了,你就跟律師說清楚吧。」這時李伯伯打破沉默,站起來將手帕遞給楊伯伯,示意要他擦乾眼淚。
「我今年快八十歲了,離開家鄉時才二十一歲,我是家裡獨子,上面還有兩個姊姊,當時國共爆發內戰,戰局混亂,每個年輕人都怕自己隨時會被抓上戰場,我在家鄉有個沒過門的妻子,她小我四歲,是媒人來講親才認識的,認識一年多後,父母決定要我娶她過門,說是如果要逃亡就帶著妻子一起逃,彼此有個照應。」楊伯伯拭了眼淚,對我娓娓訴說。
時光彷彿陷入當年的回憶般,楊伯伯眼神望向遠方,回到那年剛過完年的三月。當時的天氣冷得不能再冷,父母和對方說好了初五到女方家提親,就連金戒指、提親用的聘金都準備好放在家中;沒想到初三那一天,委員長的軍隊就帶著徵兵令來到楊伯伯家裡,他害怕得躲在家中的小閣樓裡邊,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當晚便被強拉著隨軍隊出發。楊伯伯說:「我那時的心裡好著急,想到沒過門的妻子,心裡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匆忙收拾行李的時候,就把那一枚金戒指也放在行李裡面。這戒指後來就一直跟我,我……」楊伯伯一面說,眼淚一直沒停過,他一手不斷擦拭淚水,一手拿起那個紅色硬盒子,遞到我手上。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這個有著歲月痕跡的盒子,發現裡頭果然裝著一個小小的、環形的金戒指,經過這麼多年,戒指似乎有人天天擦拭般,竟然和新的沒有兩樣。
「我跟著軍隊在隔壁省打仗,後來就到省城坐上了火車,」楊伯伯接著說,「然後就跟著隊伍坐船來到台灣,最後是在湖口裝甲師這邊退伍。剛到台灣的時候,我們一直相信有朝一日可以反攻回家鄉,一邊想著只要反攻以後就可以和未婚妻團圓了,沒想到一等就等到現在。」看著一位威武的老人脆弱哭泣,是件令人不忍的事;眼看楊伯伯泣不成聲,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些年來我一直一個人,民國七十幾年開放大陸探親,但是我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關節的毛病讓我走路變得很慢,實在沒辦法自己回去,就請一些同鄉回老家時順便幫我打聽消息。後來才知道父母都過世了,兩個姊姊在打仗的時候就不知去向,而我的未婚妻,嫁了別人,現在都已經當祖母了…」楊伯伯試圖止住眼淚,但潰堤的感傷情緒,淹染在座的每一個人,而李伯伯、王伯伯早已紅了眼眶,卻又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存摺裡的錢有兩百多萬,是我每個月的退休俸、還有四張戰士授田證向政府換來的錢,我希望在遺囑裡頭先交代好,用這些錢幫我處理後事;而剩下的錢我要遺贈給我當時的未婚妻……,我希望可以把我的骨灰、金戒指、寫給她的信,還有剩下的錢全都帶回去家鄉給她,拜託她幫我找塊地、立個碑給葬了。至於那個戒指,就說是我離開家鄉前就買好要給她的,剩下來的錢是我欠她的聘金……」
「楊伯伯,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和未婚妻聯繫這些事情?」等楊伯伯稍微平靜點,我提出了疑問。
「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又怕會被拒絕,只好在死後用寫好的信來跟她說…我很希望死後能離最親的人近一些,或許有人可以來幫我上上香,我唯一能找到還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她了…」楊伯伯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眶,緩緩拆開手邊的一封信。
那封信裡的遣詞用字雖然簡單,但卻透露出最深的歉意、最謙卑的請求.、還有過了這幾十年都還保留著的,對未婚妻那未曾因歲月而風化的思念……
在我撰寫遺囑的同時,楊伯伯和王伯伯、李伯伯像是怕打擾到我一樣低聲交談著,寫完後我照例翻開律師留存的那一份,依法定程序為在場的人宣讀、講解遺囑內容:「立遺囑人 楊00 安徽省蕪湖縣人,民國 00 年 00 月 00 日出生,身份證字號:00000000000 ,現居新竹縣湖口鄉 00村 00路00鄰00號,因感年歲已高又體弱久病,恐不及處理後事……」
讀到這裡,想到楊伯伯孤苦的一生,我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再也讀不下去;早已轉著淚水的眼眶,竟然擋不住一陣鼻酸、瞬間潰堤。抬起頭看見楊伯伯、王伯伯、李伯伯,他們三人早已老淚縱橫哭成一團。
「老弟,你要看開點,哥兒們一定會幫你完成心願……」王伯伯擦抹著眼淚,走到楊伯伯身邊,用他的手臂緊緊摟住楊伯伯的肩膀,擤著鼻子邊哭邊說。
天黑了。
離開楊伯伯家時,大嗓門的王伯伯還拽著我,說要媳婦弄幾道道地家鄉菜讓我嚐嚐;三位伯伯一直送我到門口,不住地握手道謝。我開著車經離楊伯伯家門口時,還隱約瞥見楊伯伯露出欣慰的微笑,就像了了一樁心願一般。
「楊伯伯前些日子心臟病過世了。」時間不聲不響過去了,上個月我接到小王的電話,他簡單扼要地告訴我這個消息,而他正帶著楊伯伯的骨灰準備搭機前往安徽。
我掛上電話,看著窗外發呆,眼前依稀浮現小紅盒子裡那只亮閃閃的金戒指,和我最後見到楊伯伯臉上的微笑……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回家了。
文章出處:「法律的背後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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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台灣身份證大陸房子怎麼辦 在 葉慶元律師(葉狀師)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大時代的悲劇……T.T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iv8YjOZF8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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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歌手這兩個身分是我的斜槓人生,雖然已經從事多年的法律實務工作,但是對音樂的熱情依然存在,幸運的是這些年來我所接觸的案件和故事反而成為我音樂創作的充足養分,我期許自己能誠懇地透過音樂創作來傳遞最真實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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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曲:蘇兒真 製作人:蘇兒真 配唱指導:黃大軍 編曲:游鎮宇 吉他:郭偉聰 BASS:游鎮宇 鼓:鄭朝中 錄音:魏肇新 混音:許財翁 母帶處理:黃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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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楊伯伯約好的那一天,天光有點陰沈,重雲之後偶爾透著虛弱的陽光。
我聽著手機裡楊伯伯指示,開車沿著湖口營區的圍牆前往他的家,雖然楊伯伯說話帶著濃濃鄉音,但仍能明白語意,因此沒多久便順利抵達。楊伯伯住在老眷村改建的連棟透天厝,才剛停好車,還沒進門就看到一位長者顫顫娓娓拄著助行器,笑容可掬地在院子迎接我,那就是楊伯伯。
「律師好!」
甫一進門,楊伯伯的同鄉李伯伯、王伯伯馬上從等待的沙發上站起身,舉起右手向我行了個在這時代看來有點滑稽的標準軍禮,用急促、宏亮的聲音向我大喊。一時手足無措的我,只好連忙伸出手表示禮貌,兩位伯伯握起手來力度十足,熱切全寫在笑意滿滿的臉上。
楊伯伯委託我為他代筆,寫下遺囑。
為人代筆遺囑需要包含律師在內的三個見證人在場,除了見證遺囑書、簽名為證之外,見證人之一可以擔任遺囑執行人。
「呃……」我才坐定,見過李伯伯、王伯伯,心中突然一驚。因為,李伯伯和王伯伯看來都比立遺囑人的楊伯伯還要年邁,萬一其中一位見證人比楊伯伯早一步過世,那這份遺囑就少了一份確信,如果屆時有人對遺囑的內容真偽提出質疑,而上法院提出確認訴訟,那可就麻煩了!
面對眼前的三位長輩,我心底的這份顧慮對他們可是大不敬,正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的同時,楊伯伯在五斗櫃旁早沏好了一壺茶。
「來!喝茶、喝茶。」一個呼喊,兩位伯伯忙不迭起身,一前一後端了茶具茶杯來;雖然,我對茶沒研究,但入喉回甘倒還嚐得出來。
熱茶入口,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開口:「李伯伯、王伯伯,你們兩位可能不適合當見證人喔。」
現場氣氛為之一僵,性子剛烈的王伯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跟共匪打仗時,連子彈都敢幫楊老弟擋了,我為什麼不能見證他的遺囑!」王伯伯生氣地掀起上衣指著肚子上的彈痕,大著嗓門嚷著。
看到王伯伯幾近抓狂的憤怒,我趕忙向他們解釋心底的顧慮,一解釋完這個殘酷的現實考量,三位伯伯竟都啞口無言,默默點頭。
我看著三位高齡的患難兄弟,在那片刻的沈默裡,突然有種生離死別的淒涼。
「好!那就叫我的兒子來!」或許是軍人的天性,三位伯伯當機立斷,馬上決定找李伯伯的兒子小李、王伯伯的兒子小王擔任見證人。
因此,第一次見面沒完成遺囑的撰寫,另外約了個時間後,我便離開楊伯伯的家。
「律師,我們東西都準備好了!人也來了。」第二次前往楊伯伯家,除了李伯伯、王伯伯兩位老兄弟,兒子輩的小李與小王也都在場,楊伯伯一絲不苟地把我請他準備的資料一一擺在桌上,有房屋及土地所有權狀、戶口名簿、印鑑章、印鑑證明、兩本存摺、一個牛皮紙製的信封、還有一個佈滿斑駁痕跡的紅色小硬盒子。
「好,那為了謹慎起見,在正式撰寫遺囑前,請楊伯伯先口述內容,我會在紙上記錄摘要。」我備妥紙筆,對在場的參與者說明處理流程。
「我要講什麼?」楊伯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遺囑的重點基本上就是立遺囑人對生前財產的處理方法,所以請楊伯伯先告訴我現有的財產要如何分配處份?」我說。
「好!」楊伯伯倚著沙發的扶手,早有安排似地,用堅定的語氣說:「國家照顧我這麼多年了,我的房子、土地是要捐給國家的。至於存款現金的部分…」楊伯伯才說到一半,竟然哽咽了起來。
當時,楊伯伯突如其來的情緒,讓正等著他說完下文的我怔了一下,抬頭再看看其他人的反應,發現現場所有人似乎都已經了然於心,默然不語。
「老楊,別難過了,你就跟律師說清楚吧。」這時李伯伯打破沉默,站起來將手帕遞給楊伯伯,示意要他擦乾眼淚。
「我今年快八十歲了,離開家鄉時才二十一歲,我是家裡獨子,上面還有兩個姊姊,當時國共爆發內戰,戰局混亂,每個年輕人都怕自己隨時會被抓上戰場,我在家鄉有個沒過門的妻子,她小我四歲,是媒人來講親才認識的,認識一年多後,父母決定要我娶她過門,說是如果要逃亡就帶著妻子一起逃,彼此有個照應。」楊伯伯拭了眼淚,對我娓娓訴說。
時光彷彿陷入當年的回憶般,楊伯伯眼神望向遠方,回到那年剛過完年的三月。當時的天氣冷得不能再冷,父母和對方說好了初五到女方家提親,就連金戒指、提親用的聘金都準備好放在家中;沒想到初三那一天,委員長的軍隊就帶著徵兵令來到楊伯伯家裡,他害怕得躲在家中的小閣樓裡邊,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當晚便被強拉著隨軍隊出發。楊伯伯說:「我那時的心裡好著急,想到沒過門的妻子,心裡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匆忙收拾行李的時候,就把那一枚金戒指也放在行李裡面。這戒指後來就一直跟我,我……」楊伯伯一面說,眼淚一直沒停過,他一手不斷擦拭淚水,一手拿起那個紅色硬盒子,遞到我手上。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這個有著歲月痕跡的盒子,發現裡頭果然裝著一個小小的、環形的金戒指,經過這麼多年,戒指似乎有人天天擦拭般,竟然和新的沒有兩樣。
「我跟著軍隊在隔壁省打仗,後來就到省城坐上了火車,」楊伯伯接著說,「然後就跟著隊伍坐船來到台灣,最後是在湖口裝甲師這邊退伍。剛到台灣的時候,我們一直相信有朝一日可以反攻回家鄉,一邊想著只要反攻以後就可以和未婚妻團圓了,沒想到一等就等到現在。」看著一位威武的老人脆弱哭泣,是件令人不忍的事;眼看楊伯伯泣不成聲,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些年來我一直一個人,民國七十幾年開放大陸探親,但是我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關節的毛病讓我走路變得很慢,實在沒辦法自己回去,就請一些同鄉回老家時順便幫我打聽消息。後來才知道父母都過世了,兩個姊姊在打仗的時候就不知去向,而我的未婚妻,嫁了別人,現在都已經當祖母了…」楊伯伯試圖止住眼淚,但潰堤的感傷情緒,淹染在座的每一個人,而李伯伯、王伯伯早已紅了眼眶,卻又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存摺裡的錢有兩百多萬,是我每個月的退休俸、還有四張戰士授田證向政府換來的錢,我希望在遺囑裡頭先交代好,用這些錢幫我處理後事;而剩下的錢我要遺贈給我當時的未婚妻……,我希望可以把我的骨灰、金戒指、寫給她的信,還有剩下的錢全都帶回去家鄉給她,拜託她幫我找塊地、立個碑給葬了。至於那個戒指,就說是我離開家鄉前就買好要給她的,剩下來的錢是我欠她的聘金……」
「楊伯伯,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和未婚妻聯繫這些事情?」等楊伯伯稍微平靜點,我提出了疑問。
「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又怕會被拒絕,只好在死後用寫好的信來跟她說…我很希望死後能離最親的人近一些,或許有人可以來幫我上上香,我唯一能找到還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她了…」楊伯伯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眶,緩緩拆開手邊的一封信。
那封信裡的遣詞用字雖然簡單,但卻透露出最深的歉意、最謙卑的請求.、還有過了這幾十年都還保留著的,對未婚妻那未曾因歲月而風化的思念……
在我撰寫遺囑的同時,楊伯伯和王伯伯、李伯伯像是怕打擾到我一樣低聲交談著,寫完後我照例翻開律師留存的那一份,依法定程序為在場的人宣讀、講解遺囑內容:「立遺囑人 楊00 安徽省蕪湖縣人,民國 00 年 00 月 00 日出生,身份證字號 0000000000 ,現居新竹縣湖口鄉 00村 00路00鄰00號,因感年歲已高又體弱久病,恐不及處理後事……」
讀到這裡,想到楊伯伯孤苦的一生,我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再也讀不下去;早已轉著淚水的眼眶,竟然擋不住一陣鼻酸、瞬間潰堤。抬起頭看見楊伯伯、王伯伯、李伯伯,他們三人早已老淚縱橫哭成一團。
「老弟,你要看開點,哥兒們一定會幫你完成心願……」王伯伯擦抹著眼淚,走到楊伯伯身邊,用他的手臂緊緊摟住楊伯伯的肩膀,擤著鼻子邊哭邊說。
天黑了。
離開楊伯伯家時,大嗓門的王伯伯還拽著我,說要媳婦弄幾道道地家鄉菜讓我嚐嚐;三位伯伯一直送我到門口,不住地握手道謝。我開著車經離楊伯伯家門口時,還隱約瞥見楊伯伯露出欣慰的微笑,就像了了一樁心願一般。
「楊伯伯前些日子心臟病過世了。」時間不聲不響過去了,上個月我接到小王的電話,他簡單扼要地告訴我這個消息,而他正帶著楊伯伯的骨灰準備搭機前往安徽。
我掛上電話,看著窗外發呆,眼前依稀浮現小紅盒子裡那只亮閃閃的金戒指,和我最後見到楊伯伯臉上的微笑……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回家了。
拿台灣身份證大陸房子怎麼辦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年輕人都只想去宜蘭開民宿](個人拙見)
週末,姐姐朋友的兩歲龍鳳胎生日,邀請幾個相熟的家庭,一起到宜蘭某以親子為主題的民宿包棟住宿,順便慶生。
其實兩歲的小孩哪懂什麼生不生日的道理,能吃喝玩樂拉撒睡隨心所欲,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這次的慶生會,除了是為了龍鳳胎慶生外,其實主要是為了大人們想要聯絡感情。畢竟在大家步入婚姻、生下小孩組成家庭後,個人可以聚會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聚集幾個家庭一起,大人們可以在較無後顧之憂的環境下交誼,孩子們也能一起玩樂,一舉數得。
我向來喜歡參加姐姐朋友們的聚會,甚至在我年紀漸長,和他們心智上的差異漸小之後,他們也變成我個人的朋友。雖然我沒有另組家庭、沒有小孩,年紀介於他們和他們小孩中間的我,卻也樂於當他們孩子的頭。說照顧太超過,但一起玩耍是絕對有的。
而我也喜歡這樣的角色,在孩子們面前我是不須遵守規矩禮教又能一起瘋狂的小阿姨;在他們爸媽面前又是個不知社會現實為何物的小妹妹。
我們去的這棟民宿,不僅室內有巨大的遊樂設施,戶外還有盪鞦韆跟游泳池,挑高的大廳還弄了個小閣樓,放滿各式童書及布偶,裡裡外外都堪稱孩子的天堂。
夜裡,用完晚餐後,親切的民宿老闆娘還出來講故事給小朋友們聽;隔天一早,用完早餐後,吃完飯的小朋友還可以拿著吃完的空盤子去向老闆娘換一個小玩具。每一處用心都讓孩子們樂不思蜀,我的小姪女在我們中午要離開民宿之際,甚至還賴在鞦韆上不走,說她只想留在這裡玩。
第二天早上我們用早餐時,平時吃飯都要爸媽們連哄帶騙一步一口地餵的小孩們,都為了想早點拿到小玩具去玩,而個個發揮最大的效率,搶先大人們一步吃完,就衝出去外面院子吹泡泡了。
大部分的大人們都貪懶,不太想曬太陽,在民宿這樣安全的環境裡,也得以放下平時的擔憂,舒舒服服地在飯廳裡頭吹著冷氣話話家常。
突然,坐在面對落地窗的一個媽媽一聲感慨:「這個畫面好療癒喔。」
聞言,其他人也跟著紛紛轉頭去看外頭,落在她視網膜上的倒影。
宜蘭一片綠油油的田野為背景,孩子們相互追逐、嬉笑,還有漫天的泡泡點綴其間。看著這樣的畫面,我們都情不自禁地靜默下來,享受這種天人合一的純真歡愉。
然後,那位媽媽又打趣地開口問她老公:「你能想像你女兒十年後來宜蘭會是什麼樣子嗎?」
許是還沈浸在剛剛的畫面之中,這位爸爸居然一時語塞,答不上話來。
我嗔笑一聲接口道:「應該就是會在田梗間跟男人擁吻吧。」
大家都被我誠懇的玩笑給逗得噴出一口笑氣,然後更認真地看向落地窗外,默默想記住此情此景,比米勒的《拾穗》更動人溫暖的圖像,而且五感俱足、一期一會。
結束早餐後,我和姐姐回房去收拾行李,打扮梳洗。
我一邊化妝一邊問姐姐:「在宜蘭蓋一棟像這樣的民宿要多少錢啊?」
姐姐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大概也要五、六千萬。昨天好像有聽老闆娘說是這個價錢。」
「哇,」我訝道:「那老闆娘一家應該也是傾盡了畢生之力才有辦法來這邊過著半退休的生活。」
沒想到姐姐卻突然訕笑:「但現在很多年輕人也只想退休,年紀輕輕就跑來宜蘭開民宿啦。」
聽著姐姐有些輕蔑玩笑的語氣,我竟心底沒來由地郁積了一股氣。
畢竟,我跟姐姐差了十二歲,在她眼底我多少還有點初生之犢的傲嬌,我又尚未結婚生子,不需養家活口,一人吃飽全家飽,沒被社會現實無情地強暴過太多次,老鴇還可以把我再推上怡紅院的大舞台讓官人們競標個幾次,所以她才想以過氣花魁的身分倚老賣老,明著暗著要調教我這「年輕人」一番。
但好歹我也經歷過了那哭哭啼啼、半推半就的初夜,有些事情,使用太多技巧反而失了一點趣味。我也咽不下這口氣,回嘴道:「那那個年輕人也一定是經過了很大的努力,才有辦法賺那麼多錢,早早就來宜蘭開民宿啊。」
「他可以貸款啊!」姐姐回,聲音都有些高了起來。
說到貸款,我可有些概念,所以當姐姐說出這個詞以後,我不禁自信地略揚了揚嘴角,像早就熬夜大讀特讀準備好段考的班長,還要在發考卷前跟同學們說一聲「我都沒唸怎麼辦」,好整以暇卻假裝疑惑地問道:「當初家裡房子貸款的時候,準備了多少頭期款?最後貸下來是貸了一千萬是嗎?」
「大概準備了五百萬,差不多是貸了一千萬沒錯。」姐姐不疑有他,直接回答。
「妳說在宜蘭蓋一棟這樣民宿要五千萬,如果這個年輕人年紀輕輕就能貸款來退休,他好歹也要準備個一千萬才夠吧。我出社會工作六、七年了,不吃不喝都沒有一千萬,要是他能貸到五千萬,想必他之前非常非常地努力,工作能力也很強吧。」我說。
聽完我的話,姐姐略遲疑了一會兒,手上的動作好像也跟著停滯了一秒,然後才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道:「他可能有準備還款計畫吧。」
「是用民宿的營收來還款嗎?那要多久才有可能回本?這樣子銀行肯借嗎?」我連珠砲似的接著問。
「我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姐姐語氣一軟,顯然放棄與我答辯。
姐姐默然後,我在心裡旋即閃過一絲勝利的喜悅。
但才開心不過三秒,我又不禁有些悵然若失起來:什麼時候,追求自己夢想中的模樣已經完全是一種癡人說夢?
這趟來宜蘭住民宿,賓主盡歡。問問每個父母他們最期望自己的孩子能長成什麼樣的人,他們一定會說:「我只希望他快樂。」
弔詭的是,當孩子開始求學,開始有同儕競爭、課業壓力以後,每個爸媽都突然不願自己的孩子快樂,而且竭盡所能地讓他們不快樂。
我們曾天真爛漫的在外頭追逐奔跑、跟空氣朋友上演一齣又一齣拯救宇宙的大戲、甚至有樣學樣地用周身可拾的拙劣器材扮演各行各業的人、盲目相信童話故事裡的絕對正義。可是這一切隨著年紀漸長,莫名其妙地,我們唯一會被鼓勵的,就不再是快樂,而是功課。
在幼小的心靈一次一次來回拉扯中,我們終究對社會的價值觀下跪妥協。
好一點的變成考試機器,偷讀書心機班長,考上台大醫科、法律,家門口要放一串大龍炮大肆宣揚弄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然後因為兒時花太多時間在用功唸書造成不擅交際,長大後變成寂寞空閨只好上網約炮、聯誼、左滑右滑喜翻你的高端技師;大多數的中間份子,變成平均一個月賺三萬、五萬苦哈哈的上班族,高不成低不就,一年可以出國去個香港、泰國、日本一次兩次,就是人生小確幸,上個星巴克都是極為高級需要打卡拍照留念的事;壞一點的也許找不到能走的道路,也許心很廣,但社會的窄門頻頻將他彈出一個距離之外,家裡有點錢的就直接退化成啃老族、想在這個世界留下足跡的,就拿把刀上街隨機砍人。
我忽然明白,原來,率先用社會現實強暴我們的,從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我們的父母。因為他們才是在這樣的體制下墨守成規,又要強迫我們接受的人。
我心裡一直迴盪著姐姐那聲訕笑,說著「年輕人都只想退休」的輕蔑語氣。
但她何嘗不是歷經了滄桑,被社會同化改造到如同得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般,認同這樣的法西斯主義。
尤其我的父親早逝,雖然父親過世後曾留了一筆能讓我們母子四人生活無虞的遺產,但後來發生了一些我直到現在還不願提及的事,父親過世後才沒幾年光景,我們在親戚間就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因為他們怕媽媽去和他們借錢。
而我的母親又是個極要面子的女人,她很難接受這樣的落差,只能一直打腫臉充胖子,更辛勤地工作,才勉勉強強讓姐姐完成在美國的學業,還讓我唸了三年私立國中。
姐姐從美國學成歸國後,就不停地在為了她更小的弟弟妹妹操持,一個月的薪水三分之二都要投入家用,自己還要生活、儲蓄,正好處在發育期又愛運動的我,又吃得非常非常多。
姐姐是個天生品味很好,手又極為靈巧的女人。她寫字很漂亮,我很少見過周遭的人字寫得像她一般娟秀;她很會畫畫,而且無師自通;她喜歡製作各種手工藝品,串珠、拼布、毛線,只要她學過的都難不倒她。
她曾夢想開一間花店。
但花店沒有,倒是做業務時為了生活要常常陪花心的客戶上酒店。她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旁邊都有小姐了,客戶還堅持要她陪。可能對男人來說,現場分為「可觸摸」和「不可觸摸」兩類雌性哺乳動物,也算是在某種程度上維持了生物多樣性,愛護地球不遺餘力。
我由這件事出發,層層剝檢、循線思索,發覺一般「大人」,會不願意讓後輩做夢、冒險的原因有三:一是出於擔心;二是出於無知;三是出於嫉妒。
第一點不需多加說明,相信所有的爸媽都對自己的子女有深切的擔憂之情,比誰都希望他們在未來的日子即使沒了自己羽翼的保護,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第二點算是第一點的延伸。像我的姐姐,放棄了自己的夢想,被迫快快長大,用這個世界「認同」的方式,努力賺錢,才讓我們一家至今有了安穩豐饒的生活。
她沒有機會去走比較崎嶇冒險的那條路,她不認得那條路上的景色,所以沒有自信,如果身為後輩的我們走上另外一條她不熟悉的道路,她還有沒有辦法指引,甚至在關鍵時刻救援我們。即使她知道另一條路也許能為我們的人生帶來更多可能。
兩害相權取其輕之下,大人只好先行替我們封印另一條道路,盼著我們就能踩著他們的足跡,一步一腳印穩穩地往前走就好。
第三點是這個社會強暴完所有大人之後,還殘存在他們體內的遺毒。
猶記得我剛剛上線開始飛的時候,每次被學姐大電特電以後,我們一群同學總彼此安慰,一定是學姐覺得我們年輕貌美讓她們過於嫉妒,才要如此這般對待我們。當然這只是玩笑話,也是學姐與學妹之間永恆的詰難,不論上線多久、過了幾年,總會無限輪迴、投胎再生在各個期別間的老生常談。
所以當長江後浪推前浪,時代更迭下我也被推上了「學姐」的浪頭之後,我更加致力於維持美貌,因為這樣就算我大電了學妹,她也無法說是因為我嫉妒她比我漂亮哈哈哈哈哈。
沒有人不深切熱愛自己,不希望靠著自己獨有的能量發光發熱。
姐姐的那一聲輕蔑,能讓在了解她完整背景下的我,聽著還感到有些刺耳,也許是因為我總能聽出她在擔心、對未知的恐懼之外,對自己還有未竟的遺憾。而且她明白自己或許難有機會再重新來過,所以也多少對還算有選擇的我心生擠兌。
如果這是一種大時代下的原罪,我們能否從自身開始,停止這樣的對立,發掘心中熱情所在,並勇敢地實現?
我個人的興趣,除了男人、戀愛跟打⋯⋯嘴砲以外,還有運動、閱讀和寫作。原因無它,純粹就是我天生比周遭的人還要擅長這些事情,我付出五十分的努力,就能做到別人一百分的程度。
國中的時候加入排球隊,很幸運地被拔擢為主力攻擊手。沒想到國中三年在我的重砲之下,本球隊竟沒有贏得一場比賽,全國中正盃永遠在預賽階段就被淘汰,公假只能請兩天,公然花費民脂民膏吃麥當勞也只有兩餐。我唸的是以培養良家婦女為職志的私立女中,比賽結束後,也沒人問妳要不要去考考體保生之類的,就是滾回教室去讀英文(我的學校極重視外文教育),體育夢夭折。
國三那年我代表班上參加全年級的作文比賽,不過因為我的學校很小,只有五班,所以也只有五個人出來比賽。我又很幸運地贏得了作文比賽第一名,原本以為終於可以光耀門楣代表學校參加全台北市的語文競賽,但不知為何,學校竟要我和第二名,同時也是我們那屆的學霸,永恆的全校第一,私下再比一次,再決定派誰出去比賽。
結果,私下再比的那次作文題目,是我不擅長的辯論文題型,我寫不出什麼鏗鏘有力憂國憂民的大道理,就這麼把代表學校出去比賽的機會拱手讓人,讓學霸去了。
我當時沒有質疑為何要再比一次,學校和我說的理由我也早塵封在記憶深處。但現在再次用我的小心眼回頭想想,也許學校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個理由讓學霸出去吧,畢竟我是個極不穩定的孩子,又愛打球,派我這樣的孩子出去容易丟了學校面子。
我忘了學霸後來有沒有在全台北市的語文競賽贏得佳績。
我只記得那次的事件,雖然不至於不公不義至人神共憤,卻也在我稚嫩的心靈投下一顆安眠藥,沈睡了我原本該引以為傲的才華,開始去和別人比較一些其實我根本不擅長的東西,然後再度屢屢受到打擊,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意義。
不知是幸還不幸,我一直都是個狗屎運大王,雖然國中高中都很混,卻都還混上了在俗世眼中不錯的學校,大學一畢業又還珠格格般陰錯陽差,陪朋友去考空姐結果自己考上,朋友落榜(詳情請見老文章:我到底如何考上空姐的)。
我是一個在這世道的價值觀眼中,一直都算走在「正確」道路上的人,可是我總不覺得那麼舒心坦然。心中的暗夜時不時會有隻流螢竄出來遊蕩,似是要提醒我,我的心尚未死透,這個世界還不全然是惡土,還有一塊純淨的地方,值得我去探索。
在徹底與男人、戀愛、打⋯⋯嘴砲絕緣以後,我只好轉而去發展我的其他興趣,也被迫思考,這樣填鴨式的人生到底可以帶給我什麼?
以下請看空姐的人生縮影:
「我是一個空姐,我上班以後才發現其實我也沒那麼喜歡我的工作,可是我離不開這份薪水,還有外人給我的光環。至少可以常常去國外打卡還不錯啦,穿著制服自拍就有很多宅男私訊我,爸媽老公小孩還可以用我的員工票,反正我也不知道出去外面還能做什麼了,就繼續待著吧。
我遇到一個男人,我們戀愛了。剛開始我的工作好像讓他很爽,但是相處久了,他也沒有因為我的身份就對我的熱情持之以恆,但他對我還可以啦,年紀也到了,準備結婚吧。
沒錢辦婚宴就先登記,反正拍個身份證背面一樣可以得到兩、三百個讚,跨入婚姻這條線,就是我人生的高潮;另一半有錢當然要豪奢的世紀婚禮,高調炫耀我們的愛,雖然不是錢砸越多我婚後就會越幸福,但婚姻就像名牌包包,我就是喜歡、我就是要買,為了心動一秒的高潮花上百萬很值得啊,我是空姐耶。
我懷孕了,在卸貨之前我要大玩特玩,因為以後有小孩就沒有那麼方便了。預產期前一週要記得預約種睫毛,這樣孩子一出生「母子均安」的照片拍出來才會好看。
我很愛我的小孩,所以我要幫他開一個粉絲頁,因為他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孩子,他值得大家的關注與稱讚。老公不再是我人生的重點,小孩幾m幾d我都要幫他記得牢牢地,他以後結婚才有很豐富的素材可以做成長回顧影片。
育嬰留停結束後,我回來飛了。跟同事聊天的素材除了抱怨工作、抱怨客人、抱怨學妹以外,還多了老公、婆婆、身材走樣⋯⋯可以抱怨,我的人生真的太豐富了。」
這樣可以被預測的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去做所有人覺得你「應該」做的事,人生就不會出差錯嗎?
我們明明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為何還要汲汲營營於這些光怪陸離的社會價值,不轉而去追求自己真正想實現的藍圖?
我很討厭一句話,叫做「work hard, play hard」,直譯是「認真工作、認真玩」。
但現在大多被世人無限引申為「因為我工作累得跟狗一樣,所以賺了錢我更應該要補償自己好好享受玩耍」,基本牽制大家的人生觀變成像鐘擺一般,「從靠北公司到犒賞自己」的節奏。
可悲的是台灣人民的平均工時世界前幾強,在已開發國家中的競爭力排名卻是倒數幾強。如果我work hard, play hard,哇靠那我這輩子三分之二時光都非常的痛苦,因為我都在工作。剩下三分之一我還不能好好休息要play hard,不然別人會以為我過得很苦,生活沒有品質。
為什麼不能把人生大部分的時間,花在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我們已經被「擔心」、「無知」、「嫉妒」這樣的負面情緒綁架太久,不該再這樣以訛傳訛下去。
當你覺得很迷惘的時候,不要問朋友、不要問星座專家、不要算命,問自己吧。
在這麼多恐怖的感受當中,有沒有那麼一件事,是能讓你感到一點點愉悅,像校外教學那一早,不用媽媽叫就自己彈下床一樣。跟著那隻螢火蟲,終會找到一塊淨土,還有成千上萬的螢火蟲,那就是屬於你的寶藏,誰都模仿不來,無法複製,也奪不走的。
最近在閱讀大陸作家徐皓峰的《道士下山》,內容以武俠小說中不常見的系列短篇形式寫成,分看獨立成篇,合看相互關聯。每篇的篇幅不長,故事卻傳奇曲折,獨具韻味。而且寫的是民國初年的武林。一個在我眼中已近現代,何處有武林時空背景下,居然還能抓滿一把踏實的虛妄,離奇中有跡可循,寫實中耐人尋味。
我很喜歡作者寫在自序中的一句話「不擇手段是人傑,不改初衷是英雄」。
我們的父母、師長、前輩⋯⋯已經為了我們付出太多不擇手段變成人中豪傑,是時候我們該為了自己不改初衷成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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