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的一些麵包.
#你沒想過可以完成的St_Galler_Handbürli以高礦物質小麥粉完成的驚人小麵包...
#送兒子去上學以後....
做一點這次去蘇黎世的紀錄閒聊一下.... 後來, 回到家. 看了一個影片講述在瑞士淨收入3200瑞朗活得很艱辛的女單身. 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真的, 不要羨慕別人的收入. 那是表面上的數字. 活得快樂不是因為錢多! 把心靈富足比較容易快樂
#全文轉發
http://foodchainunme.blogspot.com/2021/09/st-galler-handburli.html
其實回來以後.... 真的沒甚麼心思. 做甚麼都不起勁. 最惱人的事是要調整煮飯量. 及買菜量. 少了一個200公分男人的胃裝食物. 覺得煮起來沒意思. 😂😂😂
昨天做了這顆.
因為我們家, 最喜歡Panettone ( 三不五時會剝來吃的) 就屬我兒子. 開始研究這個Panettone之前, 也是因為有他跟我一起嚐遍10多個來自義大利不同店家及口味的Panettone. 最終才讓我一頭陷進去的. 就是因為兒子喜歡吃. 我則鍾愛整個發酵的過程. 這次... 只做了一顆! 以前怎麼樣都是兩顆, 四顆做. 但...沒有人吃. 只好做個可以誘導人吃的味道. 我女兒非常不喜歡麵包裡有蜜橙丁. 所以這一顆Panettone 中. 我加了一半的蘭姆酒葡萄及一半的泡水葡萄乾. 我的蘭姆酒葡萄是泡54%濃度的蘭姆酒. 而且應該躺櫃子裡有半年了. 它 #非常非常影響發酵. 原本9小時第一麵團就達標. 卻因為這個葡萄. 讓我等了8小時( 或以上) 的後發. 後來. 真的得睡了. 所以還是開烤. 很驚人的爆發力. 所以非常期待切開的時候.... 你可以看到. 箭頭所指的地方就是開烤的高度. 我放的是Streusel 這種大家都喜歡的麵粉糖粒.
等切開等我再做幾個? 反正終有一天我會談談心得... 因為我就是想做大孔洞. 雖然這次的高度不錯. 但我還是存疑. 因為後發真的很久, 也有可能出現的是fool's crumb.
說多了.
因為不知道怎麼介紹. 還是用圖片來帶出我這次的" 旅行"( ?!) 吧!
來說說瑞士這個以農立國的國家. 你應該也知道. 這個國家就是山多湖多. 一百多年前的瑞士並不是像現今這樣有錢的狀態. 當初之所以希特勒沒攻打這個地方是因為這裡的人都非常身手矯健. 平常就是往山裡走往水裡去. 而地形一直都是戰爭時非常需要考慮的因素. 把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丟在這樣的地形上也不一定會得勝. 因為當地人熟知地形. 也知道如何隱藏及攻擊.
之所以能在二次大戰成為大家認可的中立國應該也不只是因為它們說要中立就可以中立起來的...實在也是因為太難攻打.
我曾經在台灣認識過一個瑞士人. 他是在無塵室裡工作的工程師.是老爺的同事. 明顯很不同的德語口音. 其實很多德國人私下都笑他. 因為他就是一個樂天且愛開玩笑的性格. 我第一次知道外國人裡有分長得醜及帥的. 那些德國人都說他醜.在我看來其實都差不多( 其實我也是台灣女生長得醜. 但老外覺得美的那一型👀👀👀 每個國家的審美觀不適用於其他國家, 所以請跟我一樣的醜女不要自卑也不要想改變自己. 把 #內在修養好比較重要 )
那些德國人取笑他長得像頭牛( 他不胖是瘦的) ??? 而且, 有一點天真. 有次老爺說話提及他. 他說那個瑞士人在國內應該很難找到女朋友. 因為長成那個樣子@@a
我倒覺得很難得. 要不是有老爺當男友. 我應該會追他. 因為他讓我有種很樂天的傻勁. 跟這種人相處一點負擔都沒有. 每次跟他說話都沒負擔他也禁得起開玩笑. 後來才知道, 他的家人一直到現今都是住在非常大自然裡, 養牛種穀物的生活著.每次他回家都得開老遠的山路. 是" 真的在地" 瑞士人.( 因為瑞士後來有太多的移民. )
也因為它們以農立國. 所以對於瑞士的農產品非常保護. 人少, 當然種植及養殖的數量就少. 跟其他國家是沒辦法比的. 就如同當初台灣要進口外國豬肉這件事. 大家都知道會影響台灣豬農一樣. 瑞士政府做的就是限定進口外並且課重稅. 當然, 從非歐盟國家進入肉品奶品蛋類等不能帶. 你可以出國門查一下. 但如果你是歐盟人士要進入瑞士時. 想要省一點.帶其他國家的肉類產品進入. 是有限量的. 每人一公斤免稅. 不管是新鮮或是醃製的肉品. 被查到超過免稅量. 10公斤以下的關稅是每公斤17瑞朗. 10公斤以上是每公斤23瑞朗的關稅. 脂肪含量超過 15% 的奶油最多可攜帶 1 公斤免稅進入瑞士. 超過則每公斤16瑞朗關稅. 食用油則是5公升以下免關稅. 每多一升則付2瑞朗關稅. 酒及菸這個你自己查吧XD 除了食物. 如果你覺得當地課稅太重. 想搬一些鄰國的家具或是日常用品. 則有每人300瑞朗的扣打....
我這次因為要買個垃圾桶. 在Migro超市找到一個完全簡單但我完全下不了手的垃圾桶..27瑞朗!!! 我跟我兒子說. 你隨便用垃圾袋裝. 等我在你老妹秋假時帶垃圾桶來吧😂😂😂
瑞士每個男人都得服兩年兵役. 所以男生大學的入學年齡是20歲. 老爺的瑞士朋友, 他的兒子今年20歲也才剛上大學. 每個瑞士人家裡都會放槍. 而且他們都知道如何使用( 廢話XD ) 這個也不是冷知識. 但是, 是平常我們不會注意的知識....
這是我兒子第一天上課領回來的實驗服及一瓶化學劑XXXD. 還有送了幾個環保購物袋子及紅牛還有咖啡😆😆😆 看來是真的要好好努力了! 我以為化學系女生不多. 但兒子說. 還蠻多的. 比他中學班上的女生比例還高. 超過1/3.
除了瑞士當地人去這個學校讀書. 兒子說還有跟他一樣來自德國或奧地利的同學.... 老爺說, 這裡很多外地人都會學瑞士德語. 因為這樣它們對你才會有認同感. 他當初在EPFL 時也有帶學生的實驗課程. 但非常地不受尊重. 除了他的法語很差以外. 他們那種高知識份子是以自己國家為傲的... 所以老爺說, 他希望兒子能去學瑞士德語. 這樣在當地會比較不被當外國人.
沒錯, 不是會講中文的都是中國人. 你應該也很了解. 由腔調來判斷並且分級. 是很不公平的事. 我一直覺得人都是一樣的. 不管是哪裡來的. 因為教育及文化政治不同當然會有不同的人品. 但人的良善最主要是家庭教育問題. 我想要一起共處的是良善的人. 但如何去找這樣的人? 就是要讓他們對你有認同感. 首要之處當然就是當地語言.
這是跟法國很多地方一樣的警察局外觀... 德國的通常比較" 宏偉" 或是說會隱藏( 因為也可能是在某棟建築的一樓或二樓....
警察局範圍內沒人敢動. 長得超大的菇😂😂😂
目前蘇黎世看到不少移動打疫苗車子. 如果你要打疫苗是非常容易的事. 跟德國一樣. 就怕你不打!
最後, 來談談我最喜歡的麵粉及以麵粉發酵完成的食物吧!
這裡的麵粉應該都是瑞士當地產的. 最簡單的家用麵粉蛋白質都是12%左右. 價格是德國的2.5倍左右. 但一包一公斤. 一塊多瑞朗的麵粉其實可以做很多麵包. 如果我住瑞士想吃包子. 應該會把這個家用麵粉參雜玉米澱粉或馬鈴薯澱粉降低筋度. 這裡吃的麵包形式比較像是德法混合體. 他們稱這種捲捲長棍也是Baguette. 這條長棍裡有加橄欖.
德文裡" 小"字尾通常都會加上~chen. 瑞士則是加上~li
所以德文的100 g左右小麵包都是Brötchen( 德文的麵包叫Brot) . 瑞士則是把麵包特色加上~li 就是小麵包.
這次我要談的是這個看起來很簡單. 但實際上不容易的瑞士小麵包Bürli
這種小麵包. 是用當地的Halbweissmehl( 780) 完成的無油小麵包. 這種粉的礦物質含量是0.64~0.9% 相當於法粉T65及義大利Typo 1.
照理說, 德國是要以Weizenmehl812取代. 但是市面上難找. 所以通常就是以Weizenmehl405或 550去搭配 Weizenmehl1050 . 不過, 因為瑞士的小麥粉蛋白質含量通常比德國高. 所以我比較建議能使用找得到的高蛋白質的Weizenmehl405 去搭配Weizenmehl1050. 這樣的比例約是 : 1000 g Weizenmehl812= 450 g Weizenmehl405 + 550 g Weizenmehl1050 ( 通常1050都有12%蛋白質)
小麵包主打輕盈. 所以在麵筋的處理上得更為小心. 這裡有一個德國麵包社團裡住瑞士的管理員推薦的食譜:
St. Galler Handbürli – Schweizermeister-Rezept nach Urs Lichtensteiger
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需要用到這麼大量( 3%以上)鹽的食譜. 他使用的是老麵法. 用穩定的鮮酵低溫做老麵. 之後再用鮮酵拉長麵筋. 有興趣的可以試試. 這不是一個很好做的麵包.
你如果去搜這個麵包. 應該會看到很多扁塌的. 像主圖那樣長相的需要很厲害的工藝( 好吧~ 這一點大工廠早有自己的辦法) 並且得要有高溫石板的加持( 看顏色就知道)
值得注意的是通常它們都會倆倆黏一起烤. 我覺得跟吐司裡面放兩團很像. 單獨烤要長大的空間又減少很多. 所以他們單個賣時也是從兩個去分開的. 並不是單獨烤一個.
最後. 要來介紹兩個比較特殊的麵包
這個是Migro 當時限定的麵包. 我覺得很有趣. 沒買. 因為我知道味道應該不會是鹹的. 而且通常是小孩喜歡的...
這是蘇黎世今年第99年舉辦的摔角節!( 昨天) 詳細情形請點連結: Kilchberger Schwinget https://kilchberger-schwinget.ch/ 德國這裡也開始有大型表演比賽的聚會. 但雖然比賽幾乎都是露天. 還是有要求戴口罩... 瑞士其實.... 恩~ 蠻鬆的. 不過. 現今德國也有一種說法. 就是想保護自己的都已經去打疫苗了. 那些堅持不打的. 就讓他們自己去對自己面對的風險負責.... 但口罩. 還是有必要. 我們在回來的路上整點新聞一直都在報一個令人心碎的新聞.
RTL新聞 Idar-Oberstein trauert um erschossenen Tankstellen-Kassierer Alex W. https://www.rtl.de/cms/idar-oberstein-tankstellen-kassierer-alex-w-20-nach-maskenstreit-getoetet-oeffentliche-gedenkveranstaltung-geplant-4834436.html
德國有個加油站大學打工男生. 因為要求一個進入的顧客戴口罩才能進來. 結果這位49歲的客人.回家拿了口罩順便帶著槍回來. 朝著這位大學生以行刑式的方式對準頭部射殺. 造成這位打工生當場死亡.
雖然這個人後來自己去自首. 但引起輿論一片... 這個人說自己對這整個疫情的容忍度已經到了極限. 他只是想讓大家知道大家也可以這麼反對@@
這個瘟疫正在考驗人性. 老爺也不斷地強調去課堂聆聽的重要性. 雖然兒子的課有的可以選在家看網路直播...
你認為呢?
最後, 要介紹這個很多日本人喜歡的水果麵包. 這種麵包通常都會加香料及水果乾. 日本的麵包書中一定會有這種麵包的介紹. 在我的感覺. 是除了法棍以外最受日本人喜愛的麵包. 但這個因為是長時間保存的. 所以做得比較鬆散. 通常日本的水果麵包是更厚實有味道的.
這種麵包通常是冬天的麵包. 因為有很多秋天收成的果乾... 我自己蠻喜歡的. 兒子也是....應該會做做看...
最後.給各位看看老爺的戰利品😌😌😌 老爺去瑞士生活時喜歡上阿華田. 這次兒子先去探路時買了一包回家. 他發現不甜了. 為了健康著想. 原本會加糖的阿華田都不再加糖. 所以這次去他狂搜.... ( 最好是會瘦比較健康.
最有趣的. 他最喜歡的是這個. 我想, 應該有很多人是乾乾的吃阿華田的. 這種Bar是阿華田乾壓成這樣的形狀. 下次應該會再補貨. 因為兩天他就吃完了@@
沒幾天的行程也去朝聖了號稱當地最好吃的麵包店John Baker. 13度的低溫中排隊買麵包...
麵包算上乘. 但也並非非吃不可. 我朋友說是因為我自己做麵包所以覺得沒很特別. 也有可能. 但我覺得網路無遠弗屆. 現在真的好像有好的網路口碑. 要有排隊風潮不是很難. 除非你的食物真的很糟.... 不過, 這間店強調所有的東西都是有機. 連麵包發酵都有聽音樂....
或許這也是雖然貴但講求健康及有氣氛的現代人會縮著身體也要排隊的原因吧? ( 另外~ 卡布奇諾不夠濃香是真的. )
一般大飯店都會接待一些大團體. 例如我們在飯店期間有看到加拿大航空的機組人員( 其實我蠻怕的XD) 還有提前從日內瓦正是賽季中的足球隊.
日內瓦sevette FC足球隊 https://www.servettefc.ch/
外面那台巴士滿滿一群足球隊員. 是我第一次見識到. 原本我以為足球員漢草都是矮壯的. 但真的平均身高都很高. 而且身材實在很好, 看不到大塊肌. 整個線條超順超美. 讓我這個大嬸目不轉睛的那種😅😅😅💦💦 我覺得從這樣的大團體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教育不一樣的行為舉止. 這一整群人在大廳裡真的沒有聒噪的. 大家都非常地安靜. 講話輕聲細語. 完全看不出來是會讓粉絲尖叫不已的樣子....
那群機組人員則是抽菸的很多....
我倒是沒看到這些球員有跑外面抽菸的.
最後~以飯店大廳的燈做為結尾. 等十月底再來!
同時也有5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3萬的網紅moto1hk,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今次去意大利Mugello賽車場,主要出席APRILIA ALL STAR派對及APRILIA RSV4 1100 FACTORY發布會,沒想過試車,所以沒有帶備皮衣、皮靴、手套及頭盔。 沒打算試的原因是車輛高達217匹馬力,來意大利之前從未開過1000cc的跑車,還要在MotoGP分站直路車速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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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
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
#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
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
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
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
>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
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
「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
>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
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
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
「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
「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
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
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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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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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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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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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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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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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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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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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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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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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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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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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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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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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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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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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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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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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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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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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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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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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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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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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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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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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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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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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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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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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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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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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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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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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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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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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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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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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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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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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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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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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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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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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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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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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探靈直播補丁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從意象與結構捕捉詩集《小寧》的敘事體感 ◎李修慧
詩人楊智傑的第二本詩集《小寧》於2019年出版,收錄多首與台灣2012年以來一系列社會運動相關的作品,融合年輕人對於時代的惶惑,敘事中又有抒情,也間雜有知性哲理,引起注目。
此外,《小寧》中的每一首敘事詩讀來氣氛統一、整合性強,雖融合敘事、抒情與知性,卻沒有斷裂感,楊智傑接受《幼獅文藝》訪問時,曾引述廖偉棠的話表示,他重視詩作的「體感」:「詩作用的方式並非意象而是氛圍⋯⋯是整首詩的氣味。」
本文將透過「意象」和「結構」兩個面向,探討楊智傑《小寧》中的敘事詩為何能有高度統合性?又如何營造一致的「體感」?
意象:環環相扣、中心意象
首先,在意象方面,楊智傑每一首詩中的意象,都隨著詩的發展「環環相扣」,此外,每首詩都能找出一個「中心意象」貫穿全詩。以下將以〈返鄉夜車〉說明詩的意象如何環環相扣、中心意象又如何作用。
〈返鄉夜車〉
阿銘,誰錯過末班車又回到這裡
靜靜濱海小廟
微亮線香
收攏逝去之物,永在之物的獨眼
縫合,省道盡頭的黃昏——
無路可退了,就不再迷路了
砂石車揚起一個塵世
泥濘中
我們卻閉上了雙眼,卻暢泳流水線
在工地制服內
藏好,一顆22K電鍍的心
像孩子王卸下紙王冠
放棄
最後的權力。阿銘
就在那光潔、整齊的明日受降吧
看水蟻翅膀
晨風中
隨吊扇飛升。迸散、虛無、透光
阿銘,總有一天我將成為你
像正午稻浪間
一支稻草人安穩倒下,從此海風徐徐
晴空無敵
穿過我們的只剩下光——
詩作開頭,楊智傑勾勒出一個錯過末班車的身影,或許孤單的站在車牌旁,或許頹喪的坐在候車椅上,無論何者,都散發出孤落的氛圍。而車站旁立著一間小廟,暗夜中,只有線香熒亮。
接著,作者將文字的鏡頭,聚焦在線香頂端的熒火,隨著鏡頭拉近,原本細如針尖的火越來越大,視野之外的其他物件都被那唯一的光收攏、蓋過。透過鏡頭的拉近,那熒火於是看起來像一顆巨大的、熒紅的瞳孔。
而透過「眼可以開闔」的物理狀態,詩人連結到「縫合」。偌大無車的省道盡頭,與熒火同樣暖色的黃昏,在暗色天空、灰色地面的夾縫間,像是一道暖紅的縫線,正逐漸消退。
當黃昏消退,黑夜完全籠罩,楊智傑以簡潔的一句話「無路可退」,既說明黑夜完全籠罩,也說明主角阿銘的人生狀態。在砂石車遍地的工業區鄉村成長,阿銘的身影又出現,但這次不再是錯過末班車的頹喪狀態,而是仍然年輕、的他,為了避開揚起的沙塵、為了逃避那無可迴避的荒涼,阿銘閉上眼。閉眼的動作,又接連到同樣需要閉眼的「暢泳」,但阿明暢泳的場域,並非流水,而是工廠流水線。
作者在這裡,終於直白道出阿銘迷途、錯過夜車的原因:他是流水線的工人,被工地制服、資本體制緊縛,肉做的心,就算鍍上一層金屬,也必須藏好。
接著,作者再從「心」這個較為性靈的詞,連接下一段的「孩子王」與「紙王冠」兩個充滿童貞感的詞彙。詩中,敘事者以呼告的語氣奉勸阿銘,連最後僅有的事物,也一起放棄吧,資本主義下,人只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阿Q的當個孩子王。只要放棄僅有的權力,就能迎向整齊的、光潔的景象。作者從整齊、光潔,再跳接到同樣具有光潔感的白蟻琥珀色的翅膀,白蟻隨吊扇飛昇,透光的瑩翅落下時,同時也迸散、死亡。
讀到這裡,我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前一段的「整齊、光潔」所指的正是天堂的景象;而阿銘所放棄的、那僅有的事物,或許正是生命;第一段的身影,也許是無腳的幽魂阿銘;線香,可能隱含生者給予阿銘的祝禱。
最後兩段,作者從「透光」連結到更平曠的光亮景色:正午稻浪、晴空無敵,在這幅晴空豔陽的好景色中,稻草人倒下,回歸稻浪。那倒下的,也許是稻草人、也許是阿銘、也許是在這個資本主義的世界汲汲營營的其他年輕人,但唯有倒下才能卸下重負,才能重溫被光穿透的輕盈與救贖。
解讀整首詩後可以發現,楊智傑善於鍛造鎖鏈般的意象:小廟→線香→線香的熒火→熒紅的獨眼→黃昏的縫線→省道盡頭→路→無路可退→砂石車→沙塵→閉眼→暢泳→流水→流水線→工地制服→像制服一樣包裹他物的電鍍→電鍍內的心。
這些意象或許難以統合出一個主旨,但若沿著詩的順序,它們就像一條鎖鏈,A意象勾著B意象,B意象勾著C意象,A與C或許並無關聯,但透過B的連接,一切就渾然天成。最後,整串意象娓娓帶出敘事的主體、以及主體所遭遇的故事。
此外,〈返鄉夜車〉中,也可以觀察到一個重複出現的「中心意象」:光。從最初小廟中一炷線香的熒紅火光,隨著文字鏡頭的拉近,變成獨占視野、泛著紅光的巨大獨眼,接著,詩作的帶出同樣屬於暖色系的「黃昏的光」。
而詩的中段,隨著阿銘的故事逐漸明朗,光的色澤也開始由夜晚神秘、孤落的紅光轉變為白天的白光。首先是電鍍銀白的反光,接著,當敘事者奉勸阿銘放下最後的事物,走向死亡,出現了「光潔、整齊」的明日,再連接到晨間的光,以及水蟻翅膀半透明的透光模樣,最後,作者建構出正午、晴空,一個更平曠明亮、視野及寬的光,詩的末尾甚至收束在「只剩下光」。
透過「環環相扣」的技巧,意象得以持續延伸,支撐起敘事詩中的故事與細節。但由於有概念相同的「中心意象」凝聚整首詩,詩作的每一小節即使在不同的場景中游移、跳換,也不致太過發散而顯得虛無,讓整首詩仍然保持相似的體感,密度一致、氣氛統一。
結構:以背景敘事、以抽象換場
在結構方面,楊智傑的敘事詩中,可能安插著不同時空的場景,透過這些細筆描繪的背景,讓背景補足沒有明白說出的故事遠因。另外,在不同的時空場景間,楊智傑善於以極富張力的抽象哲思跳接換場,也使換場不過於突兀。
以下將以〈1996——沒有一場雨因而淋濕我〉說明:
〈1996——沒有一場雨因而淋濕我〉
2012在故鄉海產店
遇早婚
初戀女友小媛。西北雨暗暝
伊看看窗外,又低頭
轉開地下電台
說舊情綿綿一直播、一直播也好。一世人平安
怎樣,都好⋯⋯
(窗外只有細雨,輕撫矮泥牆
剝蝕一排
褪色的壯陽藥海報)
最後。我們選擇了雨
歷史卻未選擇
在熄滅我們的雨中化為烏有
烏有是盛放紫丁香
雨中
泥濘的工地
烏有是省道旁
名叫「薄紗誘惑」的檳榔攤裡,穿吊嘎
顧店的老頭
烏有,就是時代。穿過小鎮工業區
霓虹閃爍的KTV
穿過排氣管,轟鳴的海岸路
長長暑假
女孩
熱辣短褲與背心
(與前座,男孩緊繃的褲襠。)
1996在黑暗裡,過彎,失速——彼時我們所擁有的
不正是自由
落體,墜落的自由?
2012,卻已沒有一場雨,願意前來淋濕我⋯⋯
騎樓躲雨的外籍工人,倚牆
靜聽菸絲燃燒
小媛恍惚凝視街道
任細肩帶
自白皙手臂輕輕滑落。「那是菸燙的、這是酒瓶⋯⋯」她指著眼角
這是十七歲
一起摔車的痕跡
我笑了。「我也已經很少哭了」她說
新的傷口覆蓋舊的。這,就是歷史
在一滴冷氣水的凝結裡
化為烏有
放晴了,我拉起小媛
跨上破機車
直直衝向明亮的港口。我們笑著,唱著
這是2012
但再快一些,這就是1996
(我站在雨中/沒有一場雨因此淋濕我/
我該為誰一無所有/又該為誰從此溫柔)
這首詩講述一名受暴的女子,但女子受暴的事實,在詩的中後段(第8段)才被揭曉,且並沒有特意說明這些傷口為何造成、由誰造成。然而,在整首詩穿梭過去與未來的場景中,已經補足故事的情節。
作者描述,小媛生活的地方,來自敘事者的「故鄉」,一個沒落的工業小鎮,省道交織、充滿工地、地下電臺盛行。此處曾經繁盛一時,但如今只剩廉價的外籍勞工,連檳榔攤也請不起薄紗誘惑的小姐,只剩老闆在顧店,牆上的壯陽藥廣告,也早剝蝕一片。
而在這個曾是工業重地的小鎮,以肌肉、血汗掙錢陽剛遺跡隨處可見:早期,這裡曾有氣盛的年輕人,在此飆車,轟鳴整條海岸路,女子熱辣短褲,男子褲襠緊繃。這裡也曾充滿男性需要的情色娛樂:KTV霓虹閃爍、檳榔攤取名為「薄紗誘惑」、牆上壯陽藥海報貼了整排。
當小媛的故事,放置在這個充滿陽剛氛圍的沒落工業區,讀者便能透過這些線索,猜想小媛受暴的來龍去脈:從「早婚」來推斷,小媛的傷口可能來自丈夫對她的家庭暴力,或許是早婚的育兒壓力、也許是蕭條的經濟,讓丈夫將所有不順遂都轉化為肢體暴力,轉嫁到妻子身上。
但若從小媛「任細肩帶/自白皙手臂輕輕滑落」來看,小媛或許是情色產業的一環,也許是台灣偏鄉情色卡拉OK、色情小吃店的性工作者,在工業小鎮裡,消費者不外乎工人,而情慾與暴力皆是權力的展現,被酒瓶砸傷、被煙蒂燙傷,可能是性工作者必須承接酒醉客人的高張情緒,也可能是在不對等的產業中,女性工作者服務男性客人時,不可避免的職業傷害。
作者透過這沒落的小鎮景象、充滿陽剛的暗示,間接告訴讀者小媛為何受暴、如何受暴,完成「敘事」。
而「以抽象換場」方面,這首詩總共建構了五個場景:窗前聽著地下電台的小媛(以及窗外海報)、省道旁的檳榔攤、過去小媛與敘事者飆車、小媛說明自己的傷口、小媛與敘事者跨上機車奔向港口。在這些場景間,作者透過高張力、富有哲思的抽象句式作為橋樑。
例如,作者第一場景過渡到第二場景時,以「最後。我們選擇了雨/歷史卻未選擇我們/在熄滅我們的雨中化為烏有」來連接。這三句將「歷史」如此龐大、厚重的名詞,與「烏有」這樣破敗、消極的詞做連結,拉扯出巨大的張力。
而從第二場景的檳榔攤,要過渡到第三場景的飆車時,作者以「烏有,就是時代」當作橋樑,同樣是將龐大、沈重的「時代」一詞,與虛無的「烏有」劃上等號。
而在第三場景與第四場景間,作者寫道「彼時我們所擁有的/不正是自由/落體,墜落的自由?」將正向的「自由」與負面的「墜落」相連,也令人思考,小媛的早婚、小媛以性工為職業,是否也是擁有不受限的自由時,錯誤的選擇所導向的代價?
而第四場景與第五場景間,作者以「新的傷口覆蓋舊的。這,就是歷史/在一滴冷氣水的凝結裡/化為烏有」作為橋樑。傷口新舊交雜本已令人比酸,但作者有將「傷口」如此日常、個人的意象,以短促而決絕的語氣與「歷史」連接,下一句又反過來,將歷史凝縮到更微觀的「一滴冷氣水」中,最終甚至走向「烏有」。同樣三句話中,描繪抽象的「歷史」,富有哲思與大小拉鋸的張力。
這些連結不同場景的「橋樑」,或兩句或三句,涵括抽象的「時代」、「歷史」、「自由」、「墜落」等辭彙,將極具張力的詞彙互相連接,像是為時代下的短注,而這樣的短注,適用於每個破落的場景,因此地已連接「橋的兩端」。
此外,每隔幾段就重複出現的「烏有」、「歷史」,也隱約展現出一種相互聯繫的韻律,營造出統一的體感
此外,作者在寫景、進行單一敘事的同時,也透過這些抽象短句為時代下註解,隱然暗示:小媛的故事也將發生在同時代的每個沒落小鎮,暴力與權力的傾軋不是個案。
徵引資料:
洪崇德:〈給相聚時刻與同代人的詩――訪談楊智傑〉,《幼獅文藝》2019年5月,頁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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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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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智傑《小寧》書評好讀版 https://pse.is/3bv6vh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智傑 #小寧 #意象 #結構 #敘事體感
探靈直播補丁 在 moto1hk Youtube 的最佳解答
今次去意大利Mugello賽車場,主要出席APRILIA ALL STAR派對及APRILIA RSV4 1100 FACTORY發布會,沒想過試車,所以沒有帶備皮衣、皮靴、手套及頭盔。
沒打算試的原因是車輛高達217匹馬力,來意大利之前從未開過1000cc的跑車,還要在MotoGP分站直路車速最高的賽道駕駛,這部車直路可超過時速300km/h,所以沒有信心。還有10年前在珠海賽車場第一次開600就炒車,往後沒有在大賽車場開過車,到現在只在街道上開過幾次600,還有最近才參加使用300cc入門大包圍,在小型賽車場(卡丁車)操練的培訓班,可以說自己沒有開大排車的經驗。
但是同行的Kin說難得來到著名賽車場,別浪費機會,恰巧APRILIA提供全套裝備,所以決定試車。另外,很多豐富經驗的騎士說現在的跑車比以前容易駕駛,自己確實想體驗一下,經過這次測試後,某程度上認同這說法,但在我的角度來說絕對不能說容易駕駛,但是沒想到很快適應。
以前的大馬力跑車難開,是因為又大又重,馬力輸出太狂野,油門很難控制。可是現在的高性能跑車又小又輕,還有配備先進的電子科技,在神不知鬼不覺下輔助騎士控制車輛,還有油門控制寬容度比以前大,讓我自己覺得不是第一次駕駛超跑,可是要開得很好,確實要求更高層次的駕駛技術,正所謂易學難精。
回顧過去20年電單車的發展,電子科技進步神速,如果10年前我駕駛的600擁有循跡系統,很大機會不用炒車。因為現在的超跑推出前,已裝有大量數據,車上的感應器把騎士動作及車子的傾則角度化成數據,萬一數據超出安全範圍,電腦立即減少供油,及早化解炒車危機,可以說補救騎士犯錯及駕駛技術不足,讓騎士更安全,。
先不說最先進的MotoGP戰車,就算高性能市販跑車,已經做到車子仍在傾則,騎士大油門出彎,輪胎都不輕易打滑導致炒車,還有馬力模式能夠壓住馬力輸出,讓新手更容易者適應。其實跟電腦賽車遊戲一樣,在電子系統輔助下,玩家大力按住控制器的油門出彎,可以調校至輪胎輕微打滑,甚至沒有打滑地出彎,可是在現實世界沒有這個膽量。
雖然電子科技很重要,但車輛的設計及各項設定才是最重要,因為它等同穩固地基,否則再多電子科技,都無法彌補硬件上的不足。因為試駕RSV4 1100 FACTORY後兩星期,編者去西班牙JEREZ賽車場,出席輪胎發佈會,有機會試駕不同款式的超跑,在可以比較情況下,發覺RSV4 1100 FACTORY的加速力及轉向靈活性能非常出色。
說回電子科技如何使編者迅速地適應RSV4 1100的大馬力,先說她的座姿,騎上車輛後雙腳像芭蕾舞(編者5呎6吋高),座姿十分俯伏,但車子很小,這是採用V4引擎的好處。
由於我從未駕駛過1000cc跑車,從維修區駛出賽道後立即加速,到現在仍然清楚記得那一刻,她的低扭非常勁強,很爽,雖然力量不斷地湧出來,但來得很順暢,油門控制沒想像中困難,可是最意外是駛過T1、T2及T3三個彎道以後,不知不覺在T4很自然地磨包。可能聽起黎有點誇張,雖然她的操控感未致於編者操練的300cc入門大包圍靈活及輕,但沒想過一部1100cc跑車的壓彎感那麼輕,壓下去可以那麼輕鬆,過彎穩定性能更出色。雖然這樣比較不太合適,主要是因為沒有太多經驗,腦海裡還停留在10年前炒掉的舊款600跑車,又重又大。
其實RSV4 1100 FACTORY有那麼好彎向性能不難解釋,看看她的鋁合金車架及搖臂,還有市販車使用的頂級Ohlins前、後避震,與及賽車胎輪,這些硬件製造出來的穩定感及咬地力,我前之從未體驗過,給我很大信心。當我逐漸熟習戰車及賽道後,出彎打開油門時間越來越早,越來越兇。但是如果有機會檢視行車數據,編者肯定循跡系統在每次出彎都介入,幫手控制馬力,否則以自己的駕駛技術,是沒信心車子還在傾則就大開油門出彎。
其實Mugello賽道的大部份路段是上、落坡彎,看MotoGP直播是無法看到,其中一個彎道可以磨包4-5秒,這反映編者的車速不高,純粹是嘆彎,可是最難忘是全長1.4公里大直路,今年MotoGP又創出356.7km/h新記錄。雖然往上衝看不見T1彎道,可是非常刺激,還有在這條大直路可以徹底感受她的加速力有多利害,從最後的T15彎用2檔出彎後,一直衝到底可以用盡6檔。而她的5檔很大力,沒想到6檔同樣很強,不要忘記,她比一般超電多78cc。
那天共有四節試車,每節15分鐘,由於編者在前兩節試車無法適應大直路的超快車速,所以不敢開油。但適應以後,還有找到煞車點,才大膽地扭油加速,產生的推力對我來說無法形容,即使身體俯伏在風鏡後,但兩側與頭頂的風阻卻非常利害,風聲像轟炸機投下的巨型炸彈,手臂還要用盡力捉緊軑把才可以駕駛,還有首次體驗到高速煞車的俯衝感,雙臂必須撐緊軑把,與及上半身抵受強勁的風阻,現在想起都回味無窮。雖然車速很高,但車輛卻十分穩定,與及非常貼地向前衝,說不定碳纖定風翼正發揮下壓作用。另外還有防起頭電子系統,大油門加速都不容易起頭,這些科技確實了不起。
這是我第一次使用快速電子轉檔器,由於我的轉檔技巧不高,這對我來說簡直是神器,因為在賽車場操練,最困難是連續退3個或者4個檔位,如果減慢車速不對,補油與放開離合器時間不準,產生的引擎煞車(Engine Brake)使車尾兩邊擺,很恐佈與無法穩定地攻彎。雖然緩和引擎煞車(Engine Brake)的防鎖死離合器或滑動式離合器(Slipper Clutch)已普及,但如果有電子輔助當然更好。
怎樣也好,除了起步入1檔與停車入空檔,RSV4 1100 FACTORY都不需要使用離哈器,趾尖只要頂上或踏下,與及不用放開油門就可轉檔,轉檔聲清脆利落又準確,最利害是在高速大直路從6檔拖到2檔,車子保持高度穩定,因為電腦及節氣閥不動聲色地自動補油,緩和引擎煞車,讓我穩定地攻彎。編者也試過在大直路用傳統的手動轉檔,鬆開油門再扣下離合器,但是由於體力已下降,在高速握緊軑把下轉檔其實不容易,拜科技所賜,不僅減少轉檔動作,而且轉檔速度更快。
還有配備碳纖導風管散熱的煞車卡鉗及330mm大煞車碟,煞車手感非常美妙,在如此高速下減速,好像不費吹灰之力車子就減慢,對我來說又是另一番體驗。
說到現在,從頭到底把車子說得很容易開,某程度來說是沒錯,因為電子科技的確可以馴服一部超過200匹超跑,可是千萬不要輕視她們,當她們發惡起來,又或者無法駕馭,你是無法壓住她;此外,最困難是怎樣用成熟態度去運用強力馬力。總的黎講,雖然很多人說現在的車子電子科技過多,減少操控樂趣,可是對我來說是偉大發明,因為科技可以讓我好快適應大馬力超跑;另外,如果騎士本身有很好的技術,電子科技可讓你如處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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