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篇文想到當年2001年在巴黎拍下這張事故地點照片,頗有感觸。母親把自己愛好,就會是對孩子最棒的教育了。
經典的陰影母親:螢幕形象很好的戴安娜王妃。
在英國皇室(這個至今仍上映中)的狗血故事裡,可以看到一個從小與母親連結中斷、沒有獲得穩定安全感的女孩,如何在未來自己成為母親時,像個女兒般向孩子索取母愛跟安全感。
戴妃的媒體形象是很愛孩子,是的,但這是她向孩子索愛產生的「情鎖」,將她與孩子們緊緊鎖在一起的工具,目的是讓孩子能夠安慰、撫慰她。
海寧格在許多離婚夫妻的孩子監護權判決中,歸納出「監護權應該要判給伴侶中比較敬重對方的那個人」的原則。
原因是,當父母無法對另一方伴侶持敬重的態度,而不斷批判辱罵對方(例如你爸那個爛人、別跟你媽一樣)時,孩子內在的其中一半就跟著被否定和拒絕了,這使得他們感到痛苦,並且迫使無辜的孩子必須選邊站而捨棄另一方,因此他無法獲得完整的內在父母。
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說「好好結束關係的夫妻仍然可給孩子健康的愛」,而「勉強維持夫妻關係卻彼此交惡的父母,往往帶給孩子巨大的傷害」。
有趣的是,海寧格觀察到,敬重對方更多一些的通常是父親,可能是出於他們清楚知道妻子是孩子的母親而敬重,因此多半會避免在孩子面前批判母親。
但母親容易感到孩子是自己的延伸(東西),或許是感到母親相較於父親在生育養關係中的偉大,容易對丈夫是輕蔑、批判的。
回想一下你看過的夫妻臉書貼文,通常都是誰不屑地稱呼對方為豬隊友?我看過的案例中,幾乎都是女性對男性更加輕蔑、不屑、嫌棄。
對不起,母親的偉大在於創造生命,但這份偉大不是讓人無限上綱去輕蔑他人用的。
太太如果感到身為母親的自己比先生是更大、更正確的存在時,夫妻關係就已經結束了。
這常常是先生發展外遇關係的推力,因為夫妻關係需要對等,但太太更正確、更高尚的自我感覺,使得關係失衡。
如果要說威廉和哈利王子的身心問題,最大的創傷來源是誰,我認為是戴妃,因為他們連結最深也最糾葛,因此就算戴妃沒有死亡,孩子們仍應該跟著父親比較安全,因為父親敬重身為母親的妻子。
戴妃停止回溯原生家庭的創傷跟修復,一直不停向外求取安全感跟慰藉,就是她走向毀滅的原因,或反過來說,她心中渴望著毀滅,因為媽媽不要她。
哈利看起來脆弱、充滿問題,其實反而令人放心。
真正要擔心的是威廉。
威廉看起來彷彿完全沒事,健康、陽光、正直、愛家,但他的模範生形象與完美家庭樣貌令人不安,那顯示著他的內在麻木冰凍了許久,深層的創傷可能一直都沒有被清創,寄望著只要人生努力維持在正軌,就絕不會被父母的陰影糾纏。然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身為大哥與準王儲,他恐怕更沒有讓情感流動的空間,比弟弟更恐懼被黑暗的情緒所吞噬。
文:玻瑟芬妮
雖然黛安娜與查爾斯的婚姻可謂悲劇,黛安娜無庸置疑是全心全意愛著兩個兒子,不過這種愛也造成不小的負擔。
哈利在躁動的13歲失去了母親,而且是生日前的兩個星期,全世界更以頭版新聞徹底報導。但在悲劇發生以前,哈利已經承受頗大的心理壓力,這壓力自然是來自於破碎的家庭、爭吵的父母,還有常缺席的父親。
哈利與哥哥得說服自己,父母的分居是不得已,是困難的,只是隨之而來的是兩人的婚外情、各種像是黛安娜暴食症、自殘等祕密-和海灘上的情況相同,
當時黛安娜不是安慰哈利的「母親」,反之,黛安娜王妃亟需要兩個兒子的安慰,因為她認為自己才是受害者,不斷的情緒爆炸,不少媒體也登上了黛安娜的失控舉動。
另外作者佩妮朱諾兒Penny Junor也揭露,事實上(與黛安娜深信的相反),並沒有人操作兩人的離婚,查爾斯明確下令,嚴禁皇室相關人員發表任何不利黛安娜的評論;他說:「#不管黛安娜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她都是孩子們的母親,#傷害了她等於傷害了孩子們。」可是黛安娜卻不領情,認為陰謀無所不在,決定「以毒攻毒」發送令人不安的匿名信或附病毒的電子郵件給大家;而當卡蜜拉獨自在她的鄉間別墅時,還接到黛安娜的恐嚇電話:「我派了外面的人去暗殺你,他們就在你窗外的花園,看到了嗎?」
不僅如此,黛安娜還想盡辦法使查爾斯分心,像是開除所有查爾斯雇用的相關人員等方法,這時查爾斯發現他已經無法與黛安娜溝通,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個導火線,引起她的發怒。但查爾斯還是相當關心、擔心黛安娜,只是兩人溝通的電話總以婚外情、孩子和負面新聞收尾。
許多文章和書籍都詳細評論兩人的婚姻為何會失敗,而他們倆又如何影響了威廉和哈利的成長,#如今的哈利,#正是家庭破碎的產物;而確切來說,兩人的婚姻不是因為小三卡蜜拉的介入,回到原點,兩人的配對本身就是個錯誤,當兩人的結合是個錯誤,對方一點缺點都是無法被容許的,也因此她不敢告訴查爾斯自己的暴食症,之後她的喜怒無常、任性和多疑都讓查爾斯無法理解。
兩年後,哈利誕生,她相信她不再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助,並停止心理醫生的治療,#雖然她在大眾前表現得落落大方,#但關上門後她繼續與查爾斯惡言相向。之後的幾年,黛安娜越發失控,查爾斯態度逐漸轉硬,甚至是麻木不仁,當她變得歇斯底里、自殘行為出現時,他選擇沉默,轉身離開,因為他知道自己幫不上任何忙。
#這時的小威廉彷彿沒有被家裡事件影響般的活潑,#又或者是過度壓抑的另類隱性失控,不過小威廉王子之後也心碎了,因為黛安娜開除了他最喜愛的保姆芭芭拉巴恩斯Barbara Barnes,原因是在黛安娜眼中,查爾斯雇用的保姆就是個威脅。哈利呢?那時的他深陷在家庭的風暴中,或許一開始有過掙扎與不解,後來的他反而是保持沉默態度,過度沉默。
#黛安娜是真的很愛她兩個孩子,#她希望兩個孩子也同樣的愛她,#或許希望比自己給的愛還更多。同樣的,黛安娜極度排斥查爾斯,所以希望孩子們與查爾斯切的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牽連。#她對於孩子的愛已經近乎過度迷戀、占有,她的口頭禪甚至是:「#你們比較愛誰?」嚴格來說,黛安娜並不是個好媽媽,#她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好自己,#當然也不知道如何照顧兩個孩子,#她更像是兩個孩子的大姊,保姆同時照顧的不只有威廉和哈利,還有黛安娜。
然而她與芭芭拉巴恩斯Barbara Barnes的關係逐漸惡化,就像她與其他人的關係,#她不顧兒子的需求,#一股腦兒的就解雇了Barbara Barnes,而她 #最後才意識到自己如何傷害了威廉與哈利,#少了一種長期信任與長母的依賴感。
黛安娜因這件事情想起了過去的自己,父母在她六歲時離異,母親法蘭西斯Frances打算與她真正相愛的人一起離開,黛安娜曾期待母親也會帶著四個小孩一起離開,但她的母親在法庭上表示反對,並表示希望所有的孩子的監護權都歸於父親;年幼的黛安娜不懂判決過程與結果,她只知道母親不要自己了,可能是因為自己一無事處才會沒人要,現在Barbara Barnes同樣得離開孩子們,威廉和哈利又會怎麼想呢?
到了1980年末、1990年初,哈利和威廉都還小,很容易受影響,但查爾斯和黛安娜已經無法相安無事的同處一室,兩人只要見面,就只有咆哮、眼淚、憤怒、狂暴和怒火-幾乎整棟房屋都能聽的到,爭吵結束後,#黛安娜轉求兩個孩子尋求安慰,#儘管他們年紀還小。有過父母離異的經驗,#黛安娜理當理解孩子們看見父母爭吵時的痛苦,#然而她卻無動於衷,#反而將孩子當成棋子,#用來對付他們的親生父親。
1991年,黛安娜悄悄的為自己和孩子們,還有幾位朋友預定了奧地利度假勝地的度假行程,並通知媒體,她特意選在查爾斯無法前往的日期,那時的查爾斯正在桑德林漢姆府主持打獵大會,18位朋友一同到場同樂,這樣的他無法取消活動,也無法與她們同行。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孩子們被黛安娜捲入夫妻的戰爭。
11月20號的晚上,觀眾呆若木雞的盯著電視,看著這由黛安娜王妃的爆炸58分鐘訪談轉播。黛安娜神情落寞的坐在肯辛頓宮,不時拭淚,她與記者馬丁貝斯爾Martin Bashir談到她的暴食症、自殘、求救,也談到了卡蜜拉:「我們的婚姻有三個人,所以太擁擠了。」還有查爾斯周圍想要拆散他們的小人們。
她承認她與James Gilbey的調情對話、騷擾Oliver Hoare的無聲電話、與James Hewitt的婚外情…她說:「我真的很難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向我的孩子,擁抱他們;#然後威廉做了一盒巧克力說:『媽咪,我覺得你受到傷害了,這些巧克力會讓你再度微笑的。』」只是這時,一般人大概會盡一切努力確保遠離兩個孩子受到James Hewitt揭密新書《Princess in Love》上架帶來的衝擊(James Hewitt,黛安娜卻在做個令人費解的採訪。
這是個傷害很大的震撼彈,黛安娜絕對知道這一點,她純粹在作戲,認識她的人不外乎是嗤之以鼻,不可置信。只是觀眾看到的是受害者黛安娜王妃,又或者是罪人,犯的罪是愛得太深。黛安娜預料到媒體的瘋狂報導,她知道這會打擊到查爾斯-那個傷她最深的男人,#但她忘記這個男人也是孩子們的父親;同時這58分鐘,#她也摧毀了威廉和哈利最敬愛的母親這個角色,自己。而且,#她所傾訴的這些事情,#並不是10歲或12歲小孩想聽到、知道的,#當然他們也不希望聽到自己的朋友們在談論;#然而黛安娜的思維不像個母親,#她的心智年齡依然像個小孩,她的一意孤行、自我中心和自我辯解 #都引領她邁向自我滅亡。
之後,收費不斐的心理醫生、諮商充斥整個的破碎家庭、痛苦夫妻之間,不少人陪著哈利和威廉度過著個時期,只是這些人都是受雇於照顧他們的人員,#儘管保姆能夠繼續提供一個溫暖擁抱,一個防護罩來保護他們兄弟倆,#但沒有人可以完全取代母親這個角色。皇室傳記,真實度可信度無論有多少,足以震撼世人對粉紅圍牆,尿布外交,時尚完美的劍橋伯爵夫人...的皇室圍籬,也有你我他凡人的煩心事啊。
文:Vogue
This photo was taken in Paris where the car crash happened in 2001.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55萬的網紅相信音樂BinMusic,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不務正業不過是 talk shit,不走別人走過的路才是Ray式正確, 跟世界作對再推翻自己,人生不怕沒有退路,只怕沒有信仰。 歌曲中的鋼琴片段將蕭邦的練習曲 Op. 10 No. 4 加以改編,並加入了管弦樂團的編曲而成,呼應著音樂這條路上,每天不段重複的事情 ——「練習」。 #黃霆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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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接受的最長也是最細緻的採訪,人物雜誌記者像私家偵探一樣,從我和朋友的交談,從各種出乎我意料的文字視頻資料裡面,打開了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有不少獨家的秘聞,歡迎點擊。
李開復:最大化戰爭的倖存者
本文來自《人物》雜誌
文|李斐然
編輯|朱柳笛
攝影|尹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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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李開復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最大化戰爭
李開復的西裝褲口袋是一個精確測試後確定的尺寸,它和最新款iPhone的尺寸貼合,既不會淺到放不進去,又不會深到不容易取出來。在重要場合,他會戴寬度7釐米的細領帶,比市面上大部分領帶細1釐米,因為他經過實驗發現,這樣的搭配顯瘦。就連他的笑容,都像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偶像營業時的idol smile,這是他大部分照片裡的固定微笑的弧度。
坐在這樣的李開復對面是一場持續的心理危機。他的人生經歷被量化,像一個可查詢的資料庫,他的回答基本上全部出自他出版過的8本書,以及迄今為止發表過的公開演講、訪談和文字記錄。如果你讀過這些內容,就可以準確預測他每一次的答案。因為不管問題是什麼,他都會繞回到這些公開信息的範疇之內,邏輯落點始終是——“世界因你而不同”,每個人都要“做最好的自己”,而現在,我們應當關注“AI未來”。這些是他的自傳標題,也是他研究後發現最適宜大眾傳播的話題。
他的生活是一場最大化的戰爭,在有限條件裡,最大化時間,最大化效率,最大化確定性,不允許冗餘。偶爾助理給他在兩個時間段中安排了休息,會遭到他委婉的批評:時間沒有得到充分利用。
這場最大化戰爭貫穿了李開復30多年的職業生涯,他擁有一個商業偶像的完美履歷:畢業於學術頂尖的哥倫比亞大學和卡內基·梅隆大學,工作過技術最頂尖的科技公司,蘋果、SGI、微軟、Google,而後在2009年創辦創新工場,投身中國的創業熱潮。
在每一個階段,他都創造過最大化的奇跡:在蘋果,他曾將尚處於實驗室階段的前沿語音辨識系統,壓縮了1000倍後應用在當時的蘋果電腦裡;在微軟,他創建了微軟中國研究院,這成為後來世界知名的微軟亞洲研究院,走出來許多AI領軍人物,被《麻省理工學院技術評論》稱為“世界上最火的電腦實驗室”;Google中國也在他的推動下,從一個人到700人的團隊,實現了最具歷史意義的當地語系化。
過去10年中,他的最大化戰場是中國的互聯網創業。創新工場所投資的項目超過350個,已經誕生了17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獨角獸,基金規模超過20億美元。“創業本身就是一場最大化。人們在創業環境中得到的成長,是在其他環境裡不會得到的。創業就是做出了有限性和無限性之間的連接,達到了人的最大化。”
技術造就的商業奇跡,是過去10年間中國互聯網的獨特景象。技術高度集中化了效率,放大了個人的力量,讓所有人親歷了一場肉眼可見的奇跡——一個創業者能改變所有人購物的方式,一個聊天工具能顛覆此前所有的通訊龍頭企業,一個網紅主播能直接決定一款口紅的生產……中國市場成為全世界資本最為矚目的新大陸,它吸引著一個又一個人投身這片土地的最大化戰爭,在這裡,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親手創造一場影響14億人的奇跡。
“看到時代的變遷,看到迎頭而來的機會,總在想怎麼去調整自己,才能捕捉到這些機會。如果你讓我每天做一樣的事情,我會枯燥到死。”李開復說,“每一年我說不出來我做了兩三件很驚人的事情,好像就白活了。”
不過,這場最大化戰爭也多少吞噬了人性。在家裡,他陪家人的時間是經過精密規劃的最大化策略,“既不會少到讓她們抱怨我不是好丈夫、好父親,又不會多到影響工作效率”。妻子謝先鈴有次跟他吵架,氣到離家出走,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結果,李開復選擇用技術回應。他在Google搜了大概1000條道歉短信,從裡面挑了50條比較接近他的口吻的,自己又寫了50條,湊成了一個100條道歉信的資料庫,然後寫了一個程式,每隔45分鐘隨機發送短信,不間斷地一直發,連續發送到第三天的時候,妻子敗給了程式,認輸回家。
創業夥伴陶甯從微軟時代就認識了李開復,那時候,連跟他吃飯都是一場智力競賽,要一邊吃一邊玩難度極高的推理遊戲。她注意到,同樣使用語音輸入,李開復的語音轉化準確率要比周圍所有人都高。因為他常年訓練自己,用機器習慣的穩定狀態說話,“不要只train機器,還要train自己。”
與他結識近14年的黃蕙雯是創新工場現任CMO,起初她並不想接受這份工作,就跟李開復說,北京霧霾好重,我不要搬過去。結果過了一會兒,她在微信上收到了他的答覆,他依次發來中國氣象局的監測結果、社科院的研究報告,以及協力廠商機構的觀察統計。李開復糾正她,準確的事實是,北京的空氣品質已經有了大幅改善。這構成了李開復強悍的說服力,但也讓黃蕙雯不得不沖他吐槽:“你一定要每天都過得這麼用力嗎?”
所以,坐在他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與複雜共存
商業世界有一些暗號。特別是創業者見投資人時,他們一般不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只能去捕捉一些訊號——聊天中他有沒有看手錶,中途接電話有沒有回來,如果聊了半小時他還在提問,要麼這次有戲,要麼他不懂這個賽道,想讓創業者幫他普及一下背景。最直接的失敗徵兆是,“我後面還有個會。”
但是,李開復會給出不太一樣的訊號。他愛談論技術,見他需要準備好充分的資料材料,以備他即時提問。他尤其鍾情于技術天才,有時甚至會打破自己縝密的時間規劃,跟他們多聊。可是,如果技術天才只講技術,他會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的本質是一個電腦科學家。在成為投資人、創業者、職業經理人之前,他是足以躋身世界一流的人工智慧專家。電腦博士李開復設計過一款人工智慧博弈程式Bill,擊敗當時奧賽羅棋世界冠軍;他還使用一種叫做“隱瑪律可夫模型”(HMM)的方法,建造出世界上第一套非指定語者連續性大詞彙語音辨識系統Sphinx。學術界一種開玩笑的說法是,衡量一個人的研究高低,就去看他的論文能在多少年後還持續折磨著後輩入行必讀。而李開復的論文,直到今天還有程式師將其翻譯成中文,細細研讀,距離他發佈這些論文已經33年了。
走出實驗室後,他親歷過這個時代幾乎每一次最重要的技術變革,參與它們的落地。陶寧記得,即便在微軟、Google這樣的頂尖公司,想要讓技術進入產業也是一場惡戰,李開復要反反復複做演示,跟不同人群磨合,他們之中大部分人不懂技術,“99%不是你的技術同類”,但他們又有自己的立場和顧慮,李開復的工作就是需要彌合這種人群之中的認知差異。
商業是人構成的戰場,在這裡,贏的關鍵是學會與複雜共存。尤其在中國創業,是一場全世界最殘酷的戰爭。所有參與者將最大化推向極致,只有親自下場,你才能明白這種現實的顛覆性力量。天才的最大失利往往不是技術缺憾,而是誤讀了人,誤讀了人性,誤讀了人群之中的風向。
在微軟的時候,到美國總部開會,坐滿一屋子的天才工程師總提中國盜版,討論的主題都是怎麼抓、怎麼告、怎麼正版化、能賣多少錢。“我說你們根本不懂中國人的思維,我就帶他們來中關村,教微軟的人怎麼理解中國市場。”
李開復設計了一套小實驗,他讓來北京的美國高管們先去一趟當時的電腦大賣場海龍大廈,每人發同樣的錢,買一個電腦回來,去親眼看看在中國做生意是什麼樣子。結果在中關村購物一圈,連最理性的CTO都陷入了中國充滿感染力的消費亢奮之中,回來熱情地跟李開復說,什麼都有,什麼都有,什麼都有!那是一種誰也阻止不了的商業生命力。只有親歷才能明白,你沒法跟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講道理,靠理智否定它的生長。它會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最優解是與它共生。
過往的經歷把他訓練成一個務實主義者。2006年,他參加香港科技大學前沿研究討論會,臺上坐著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時任科大校長、物理學家朱經武,還有著名數學家、菲爾茲獎和阿貝爾獎得主邁克爾·阿蒂亞爵士。他們熱烈地討論“詩人科學家”這個議題,數學好美啊,數學充滿想像力,只有他不太同意。
李開復很客氣,這是他身上的另一個重要特質。他婉轉地提醒:“這個世界需要有像他們那樣偉大的科學家,留在高校研究院,來探索數學之美,但是也需要像我們這樣的工程師,來把它做成有價值的東西,解決人類的問題。這兩者缺一不可。”
他必須要學會在人群中生存。王詠剛是創新工場CTO,也曾在Google工作了10多年。他知道,跟形形色色的人談技術,是個苦差事,講深了大家聽不懂,講淺了大家覺得沒有用。碰上完全不懂技術的人,尤其是傳統產業的老闆,也得講得下去才行。他有一次聽到李開復不得不跟一個地方老闆解釋,“AI是一種新時代的Excel”,因為Excel對他們來說已經代表了複雜,他耐心地解釋,“像Excel那樣,你把資料填進去,結果就能算出來。”
“我就沒有開復那樣的好脾氣,講不明白我就不想說了。但是他還是很有熱情,能在不同場合,耐著性子,讓所有人聽懂。”王詠剛說。
“市場接受了,技術就得到了承認;市場不接受,再奇妙的技術也不名一文。”李開復曾這樣寫道,市場是一切技術的試金石,只有不適應市場的技術,沒有不適應技術的市場。就算是地球上最偉大的科技公司,技術不能落地,也在市場一文不值。
整個過程都要對抗人群中的懷疑、不解和誤會。智明星通的CEO唐彬森說,10年前覺得李開復不像個投資人,每天叮囑他關注技術趨勢,“老發一些沒什麼用的話”,“我們還在創業苦哈哈的,滿腦子想的還是人怎麼招啊,工資怎麼發啊,他老說要all in移動互聯網,老說比爾·蓋茨的名言,‘人們永遠會高估一兩年的發展,而低估了未來10年的發展。’我當時心想,手機螢幕就這麼點大,性能又特別差,能怎麼樣?”
如今,技術奇跡驗證了李開復的判斷。前不久,創新工場10周年紀念,他給李開復發了一條資訊,“偉大的時代需要有偉大的想像力。”
然而,人群之中,質疑總免不了。出現負面評論的時候,陶甯和李開復經常爭論。李開復希望能把事實解釋清楚,但陶寧告訴他,如果他相信,自己事業的目標是把技術落實進產業裡,就必須專注於技術的落地,“活在一種不理解中,學著與噪音、反對、誤解共存”,對這個世界說,那好吧。
“你說他沒有生氣過10分鐘、1小時,他肯定是不高興的,但是他得用理性的方式去處理。”陶寧說。“況且,創業中太多你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填滿你的時間了。像開復這樣從學界跳到工業界,面對客戶、投資人、產品、團隊,他已經生活在人群之中了,必須學會接受過程中的噪音。”
這大概就是時代留在他身上的一種複雜性。他的技術信仰分成兩半:前一半是個科學家,能寫最複雜的論文,調教機器理解人類;後一半是個商人,能洞悉客戶的需求,教會人類理解機器。自始至終,他都是流動在兩者之間的人。
┃吞噬與救贖
技術將李開復的最大化戰爭推向了頂峰,他不僅要最大化技術在商業上的效益,還要最大化自己的影響力。
微博最熱的時候,他給自己的微博寫了一個AI程式,讓機器自動抓取即時熱門的話題,以及與他有交集的主題,以影響力排序轉發,連發送時間都是精准實驗的結果,間隔10分鐘發會掉粉,間隔40分鐘發又不能實現每天發送量最大化,衡量過後得到最優解,間隔30分鐘發一條,每天發送25條,以實現每天穩定漲粉的目標。機器全程類比人類發送的隨機性,避開整點發佈,以免留下機器痕跡,機器甚至能代替他自動回復留言,為他增加粉絲互動頻率,維持熱度。
那段日子,向來平靜的李開復持續生活在一種強烈的情緒衝擊裡,憤怒、喜悅、興奮、焦躁,所有血流都沖向大腦。他每天都會檢查自己的粉絲數,如果沒有達到增長預期就會不高興。他變得對最大化數值有所偏執,“一場演講沒有1000個人我就不去,每天微博不新增1000個粉絲我就不開心,一個記者來採訪我,讀者不夠多我就拒絕。”
一切都是最大化的工具。曾經的創新工場合夥人王肇輝結婚,邀請李開復致辭,儀式結束後,他發現李開復寫了中文發言稿、英文發言稿,在微博、推特、臉書全平臺上都發佈了一遍。作為新聞發言人的他感到高興和感動。但是,李開復大女兒上大學收到的父親的信,也被父親同步發在了網上。雖然贏得了點擊率,女兒卻非常不高興。
今天回憶起這一切,最大化影響力的念頭“就像腫瘤一樣長在我身上,頑強、固執,並且快速擴張”,直到疾病的突然到來。
在經歷了常年的熬夜、高壓、疲勞作戰的生活後,李開復的體檢報告裡檢測出腹部存在26個腫瘤,醫生確診為淋巴癌四期。當整個中國互聯網在井噴似的蓬勃發展時,李開復花了17個月養病。最大化戰爭暫時休戰。
休假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概念。一開始,他還不能正確融入這種生活裡面。在動完手術的幾個小時後,他還試圖再度投入工作。他在家的臥室裡搭建了一個工作臺,用金屬臂把顯示器懸掛在枕頭上方,躺著回復郵件。
因為生病的緣故,他提前立下遺囑。寫遺囑的時候,他第一次認真注視自己手裡的筆,“那支筆曾在上萬冊書上簽名,暢銷的自傳,鼓勵中國年輕人努力工作、開拓事業的書,這些書每一本反響都很好,如今,同一支筆卻見證了我的失敗。”
寫完遺囑,他坐在母親旁邊,母親已患阿爾茲海默症多年,只能勉強認出他。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最大化的影子還有另一面。自傳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故事,但對當時在美國陪讀的母親而言,那是寂寞的回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兒子上課的時候,她只能在家對著電視,一台一台換。因為語言不通,她只看得懂一個猜價格的節目,節目很熱鬧,但她也只能猜測這種熱鬧。從天亮到天黑,只有捱到兒子回家,才有人跟她說話。
成功人生的所有細節都顯現了另一個模樣。在臺灣養病期間,他試著參與家裡的裝修,兩個女兒告訴他,過去他花了大工夫,把房間佈置成公主房,買小星星的貼紙,自己一顆一顆貼在天花板上,但其實,她們並沒有想要成為公主。
小女兒說,她更想要收到爸爸的信,因為爸爸過去經常寫信,寫給爺爺奶奶,寫給媽媽,寫給姐姐,但是他已經很久沒寫了,自己高中畢業的時候,還會收到爸爸的信嗎?
生病期間,李開復重讀了許多年前自己父親寫來的家書。原來早在他事業的最開端,父親就曾在信裡,反復叮嚀 ——
先鈴、開復:
先後接到你們來信,一則以喜,一則以慮(我未用“憂”字)。喜看開復的研究受到別人的注意、重視,但我要說一句話是,做學問的要有自尊心,但更要有謙遜心。學習是無止境的。
經過了這麼多年後,他終於開始理解,和自己渴望的最大化不同,父親治學的根基恰恰是渺小。父親70歲的時候選擇當教師,教了幾十個學生。學生寫給他的訃文裡反復提到這位老師謙遜的治學觀點,他相信研究任何歷史最忌諱的是“成見”,“歷史是沒有官方說法的”,自己的觀點也不是最終的答案,應該歡迎反駁,包容不同的意見。
“我才發現,他寫給我的每一封信裡都隱含著一些人生建議。他教我怎樣去做一個更好的人,不要為了一些沒有價值的事情讓自己太忙碌,做人要謙虛,千萬不能驕傲。父親通過這些信,以非常溫和的方法來傳遞他的愛,而我感知得太晚了。”
在臺灣養病期間,住在他家附近的鄰居楊柏林是一位畫家。他看了李開復的故事,送來一幅畫。這幅畫是很多種顏色一起在流動,黑色包裹著紅色,藍色流向了金色,畫面正中央是蔓延開來的白色,如同水一樣,不斷流動,這是他所理解的李開復。
楊柏林說,他在李開復身上看到了自己。這位畫家一直以來的創作理念就是“影子和自我”,而在李開復身上,他看到這個主題的又一次呈現——“真實的我是影子的救贖,而影子的另一面,是我更遼闊的世界。”
┃回到人群中
病癒回到工作中,李開復回到了他的平和狀態。他是一個始終很客氣的人,很少生氣,總是保持弧度穩定的微笑。最大化模式並沒有完全消退,連軸轉地飛行、演講、開會。妻子常常問李開復,“你到底要幾歲退休啦?”
他還不想退休,多久都不想。他還在享受流動在人群中。今年秋天,李開復去烏鎮的世界互聯網大會演講,飛回北京沒幾天,又到釣魚臺國賓館參加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在會議間隙的大廳,遇到的幾乎每個參會者都會跟他打招呼,停下來聊一聊。他像水一樣流動在不同群體之間,對決策者解釋技術的苦處,得給民營企業一些幫助,然後鼓勵研究員多參與實踐。
只是,贏已經不重要了。“經歷的災難多了,人就學得會客觀了。人從挫折中學到的東西,遠比成功裡學到的多。碰到好多問題,上報紙了怎麼辦,大會不能開了怎麼辦,他們說,開復你怎麼還這麼鎮定?我說我都被微軟告過了,這算什麼?我都得過癌症了,還怕什麼?”李開復說,“這一生活得已經很值了,得到了超過我能想像的很多東西,我已經很感恩了。如果我失去一切,那也值了。”
在互聯網世界,這也許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平靜。他的辦公室位於中關村,就在樓下吸煙區,休息時間會有許多掛著工牌的人聚在一起抽煙,他們鎖著眉頭,抱怨美國貿易管制黑名單、競爭對手使過的黑招、擴大市場的壓力……互聯網,一種焦慮、廝殺、競爭的象徵,是全世界最殘酷的競爭市場。焦慮是他們被這個技術時代所塑造的一種底色。
經歷過技術時代屢次變革,現在的李開復覺得,在10年中國互聯網中誕生的最有價值的不是產品本身,而是產品背後精於執行的人。“我覺得中國創業者是很強大的一批人,整體來說他們不會是很恐懼的人,一方面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完成,萬一真的做不成,那就公司關了再創一家,做一家倒一家,倒一家就再開一家,真正厲害的創業者都是這樣起來的。”
一個重要的領悟是,人的最大化,不能做簡單的量化。一個不能透露姓名的創業者說,當時他有一個合夥人,很多投資人不看好,都不願意投。但李開復對他說,“我知道這個事你肯定會踩坑,但我也知道如果出了問題,你也可以收拾得了,所以我們冒一點風險,還是會投。大不了到時候麻煩一點,幫你解決問題。早期多犯點錯誤,總比後邊犯錯成本小得多。”事實證明,他的合夥人果然出了問題,但這名創業者也的確熬過了這個錯誤,帶著公司成長為市場的關鍵玩家。
最近,李開復開闢了一個新的最大化戰場——讓AI落地。
他在創新工場設立了一個人工智慧工程院,給學生做技術夏令營,找傳統產業談合作,還聯繫了大學,幫忙設計人工智慧的教材。作為人工智慧工程院的執行院長,王詠剛常常和他一起出差,去工場考察。他在一家工場車間呆了一天,生產線上1000多個人,王詠剛挨個去看每個人的工作,看看能不能用自動化取代。車間工人用很細的鑷子,貼一張小小的貼片。一個工人一整天困在自己的工位上,反復這個枯燥的動作,拿起來、貼上,再拿起來、再貼上。這是一個亟需得到解放的重複性勞動,但是,今天的AI只能在虛擬世界起效,做語音和人臉識別還可以,一旦進入真實世界,又粗糙又笨拙,遠遠不能取代細活兒。
“那天出來我就在想,未來AI是一個無論怎麼想像都不過分的發展。讓它發展取代工人,這不是一個效率問題,而是一個人道問題。人類是不應該被困在這種枯燥的重複性勞動裡的,應該做一些更自由的事情。今天的AI還在非常非常早期的起步階段,如果AI真正能落地達到90分的話,世界會變得非常不一樣。這是我或者開復,以及一些做AI科研的人所相信的AI。”王詠剛說。
這又將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就像是他所親歷的每一次技術落地,又要跟決策者建言,又要面對陌生人的迷茫和質疑,想辦法讓人聽得懂,又要耐心勸服創業者相信,這背後是下一場技術奇跡。但李開復似乎很享受這件事,每天連軸轉地面談,演講,參加討論。
1983年,李開復在卡內基·梅隆大學電腦科學系攻讀博士學位,那裡是世界人工智慧尖端研究的前沿陣地。他的博士生研究計畫中這樣寫道:
“人工智慧是人類學習過程的闡明,人類思考過程的量化,人類行為的解釋,以及對智慧原理的瞭解。它是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我希望投身這門新的、有前景的科學。”
今天重讀這番宣言,李開復似乎的確在用自己的時間,踐行著這場實驗,他把自己訓練成機器的思維模式,量化自己的行為,去教機器理解人類,更重要的是,通過對機器的理解,把它推向人類,實現“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
“我確實是用了20年的時間,才慢慢地瞭解他,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不是個最理性的人,他是一個像我們一樣的人,是一個領導,一個下屬,一個朋友,一個長輩,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他是一個生活在人群之中的人。”陶寧說,“他的主線是忠於技術,圍繞著技術他做了所有事情,做了研究,做了產品,做了投資,收集了人才,也獲得了很多朋友。技術改變了他的人生,他也因為身處這樣的技術時代,改變了別人的一生。”
┃只屬於自己的房間
現在的李開復試著活在一場最大化的寬鬆裡面。他已經不怎麼再發微博了,自動定時發佈的程式已經終止了,他只會偶爾上去看看評論。過去看電影,他會按照IMDB排序,從9.2到6.5依次看,他在家裡裝了160T的伺服器,確保他準確擁有全部6.5分以上的電影。現在也沒關係了。他最近在重看《教父》,看了好多遍,他現在喜歡教父那樣的英雄,說不上是英雄,卻也並不是壞人,一生與人性的種種複雜面共存,是一個活在人群中的人。
李開復有一個秘密,那就是吃。他熱愛美食,也熱衷於研究美食。每年大董上新菜,他都會受大廚邀請試菜,跟大廚討論菜品。曾有一家出版社知道了他的美食喜好,想給他出一本美食書。但是,在李開復決定之前,王肇輝就直接拒絕了:“我說不行,只要我還在PR這個崗位上管事,就不可能有機會。我不希望開復的公眾形象變得不專注。我希望科技、投資是占他人生符號99%的東西。不能讓人感覺不務正業,跑去做美食了,這不合適。我不同意這樣的事情出現。”不過現在,這個秘密也不需要隱藏了。講述美食時候的李開復,有一種毫無掩飾的由衷快樂,他花了整整10分鐘時間,認真描述如何煮一顆最完美的雞蛋。這是他經過反復試驗、調試,推算出的完美雞蛋烹飪資料。
他選擇Google工作的其中一個條件是,參與Google中國餐廳的籌建。幾乎每個和他在Google共事過的人都記得,每天中午的試菜環節,會看到一個神采奕奕的李開復點評菜,面試大廚,提很多專業問題。
現在不需要爭奪最大化流量了,他開始允許自己說點真正想說的話,吃到好吃的東西,他會給它們拍特寫,傳上網。其實,如果沒有其他人反對,李開復還挺想寫美食的。但是,他是一個溫和的人,不喜歡跟人起衝突。他也尊重別人的專業,只要是他認定的資深人士的建議,他大多會接受。所以,這個出版計畫最終流產,李開復只說了一句話,“那好吧。”
病癒之後,為了讓更多人對AI感興趣,李開復願意去展露更多真實。他參加了奇葩大會。在去錄製的車上,他準備了一份詳盡的發言稿。助理提醒他,那兒鼓勵現場即興,你自由發揮就好啦。但這是李開復所不習慣的場景,他反問,“自由……怎麼自由?”
結果,奇葩大會收穫了嘉賓語音聲波最平穩的一期節目。錄製結束後,蔡康永跑來找他的助理:“開復在幹什麼啦,讓他來玩的,一上來就講課,也不跟我們打招呼,難道他是緊張嗎?”
習慣是不容易更改的,他還是喜歡活在精確的最大化裡。臨近採訪結束的時候,李開復展示了自己手機相冊,裡面有兩部評分7.9分的電影。“這是我最近發現的兩部電影,我還沒有看過。”他說回家後會把這兩部電影下載來看,所以此時此刻,寫稿還不能寫“李開復看過IMDB上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準確的說法是“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減去兩部”。
生活也依然追求一種最大化,但如果沒做到,那也沒關係。李開復在家裡追求極簡,一切都要藏起來,相冊藏在抽屜裡面,電視藏在油畫後面,電腦藏在飄窗裡面,音響藏在房間隱蔽的壁龕後面。他試圖也把妻子的化妝品藏起來,為此設計了一個能夠裝400個瓶子的鏡櫃,完美容納妻子現有化妝品。然而,住了一段時間後,滿載的鏡櫃外面不知道為什麼又冒出來100瓶。於是,他從自己的護膚品裡拿了20瓶出來,也放在外面。李開復說,這是適應環境的新策略,既然要存在冗餘,就讓冗餘也搭配著來,在一種新的平衡裡,與冗餘共存。
他再一次開始寫信。小女兒畢業上大學那一年,他給她寫了一封不再公開發表的信。信的最後一段是:
我問媽媽想說點什麼,媽媽讓我告訴你,我們非常愛你。我問她,這句話是不是應該說,我們愛你,比昨天多一點,比明天少一點。她點點頭,眼睛裡閃爍著一點光,那就像是在你小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同樣的光芒。
後來不久,小女兒把回信文在自己的身上。一個是Stay Gold,它出自美國詩人弗羅斯特的詩,原意是,美好總是容易消逝(Nothing Gold Can Stay),但她改了一下,對她來說,美好也可以永不消失。另一個是一組數學符號,那是長大之後終於領悟的父親的關心,一個大於號,一個小於號。
今天的創業依然是一場最大化戰爭,但作為親歷者,他也得到了珍貴的經驗:“最大化會發揮人的潛力,但也會犯錯誤。我學到的就是不要去算計到這麼細,分清楚哪些是自私的最大化,哪些是真正對世界有意義的最大化。”
李開復的家裡現在有兩間書房。一間是給外人看的,是他完美一面的呈現,乾淨到空無一物的書桌,所有物件都可以完美收納,曾經的獎狀、獎盃和畢業證書,整齊地排列在櫃子裡,是展示給世界看的戰利品。
另一間書房非常狹小,裡面完全沒有裝飾,沒有吊頂,沒鋪地板,抬頭就是黑壓壓的暖氣管道,屋裡只有一把歪到有點散架的椅子,勉強可以坐下。這裡放著他在家裡佈置的伺服器,以及所有不想被外人看到的東西。
這裡藏著所有他生活的秘密回憶。曾經手寫給妻子的情書,父親寫的信,自己的病歷,過去工作用的舊名片,只對自己有意義的工作紀念物,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他跟自己約定,老了退休了,他就把這些回憶按順序整理好。但現在還不用,這樣就好。
只有在那個房間裡,他不用活在最大化裡。這是他精緻的家裡唯一一個亂糟糟的地方,沒有條理,沒有分類,不用小心翼翼。他時不時要去那兒維護伺服器,跑資料的十幾分鐘時間裡,讀一會兒信,發一會兒呆,想念父親和母親。所有情緒都允許得到短暫的表達,懷念,生氣,懊悔,沮喪,難過,也有希望。這是最大化戰爭的一條縫隙,只在這裡,活著一個真實的李開復。
斐棋年紀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敦克爾克大行動》帶你領略戰爭的臨場感,《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帶你看透戰爭的荒謬性,《他們不再老去 They Shall Not Grow Old》帶你從骨子裡見識戰爭的恐怖真相、戰爭的生活碎片、戰爭的命懸一線、戰爭的血腥殘景、戰爭的殘酷代價與毫無意義,一次大戰距今一百年的歲月沖刷之下,這些年輕的面容未曾老去,來不及消逝,沒有機會凋零,便成了穿西裝打領帶之人所下的一盤棋中的無數棋子,與死神並肩凝視著黃埃散漫的沙場夢魘。
一句「奧匈帝國王儲斐迪南大公夫婦在賽拉耶佛被殺,引爆第一次世界大戰」,從未只是課本上不帶感情的冰冷描述,彼得傑克森悉心修復了兩千兩百小時的珍貴影片、百年黑白膠卷,並細細截取長達六百小時錄音檔案,清晰還原百年前的慘痛西線歷史,關於那場從未真正結束所有戰爭的戰爭。《他們不再老去》以退伍老兵的真實訪談做為旁白貫穿全片,從開戰至告終彷彿全程親身走一遭,當時最小只有十五、十六歲,年輕世代不惜謊報年齡自願入伍,不知何謂戰爭也不知為何而戰,滿心期待迎接軍旅生涯,卻無法預期等在前線是無窮無盡的絕望、空虛、疲憊、恐懼與獸性,懵懵懂懂便被推入了人間煉獄。
前一秒眾人苦中作樂,下一秒戰場屍橫遍野,前一秒彼此舉杯對飲,下一秒只剩斷臂殘肢,前一秒才一起踢足球,下一秒卻已失去鼻息,生與死的對比、黑白與彩色的切換一幕一幕令人怵目驚心。在死神的虎視眈眈之下,這一刻不再保有道德與人性,開槍掃射、投擲炸彈、瘋狂殺戮都出於求生欲望,腥風血雨覆蓋蒼穹,也難怪《西線無戰事》寫著,假使你的父親和敵人一起衝過來,你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一位士兵的旁白如此描述,多數人將死之際,一生重要的時刻都會猶如跑馬燈般於眼前閃過,但才 19 歲的他說不上有什麼人生。有的人見到身負重傷的戰友倒地,不忍其受重傷凌遲,只能閉著眼睛再補一槍,此舉讓幸運存活下來的他終生痛苦。面對渾身顫抖的德軍俘虜,也沒有一個恢復理智的英國軍人持續讓仇恨蒙蔽雙眼,無論敵我,無論勝敗,不見英雄存在,他們最終都領悟了一個道理,歷史遲早會證明,這場注定雙輸的戰爭毫無意義可言。
盼呀盼,好不容易盼到一戰落幕,然而迎頭而來卻是更晦暗無望的未來,皮耶勒梅特獲得鞏固爾文學獎最高榮譽的《天上再見》耗費很多篇幅刻劃一戰戰後畸形法國社會的面目全非,《他們不再老去》的英國卻更為寫實,人們視若無睹,宛若戰爭從未發生過一般閉口不談,不願理解也沒有絲毫興趣,躲在戰壕裡的如坐針氈恍若隔世,那個面目全非的赤裸自我早已葬在烽火連天處,世人只看見這些被稱為光榮歸國的士兵滿腳泥汙與滿身蝨子,求職大門深鎖,投以異樣眼光,舊時相識的朋友只有一句,你最近都去哪裡了呀,值夜班嗎?
「我還年輕,才二十歲;然而我對生命的認知,唯有絕望、死亡、恐懼及無盡的悲痛所造成的愚昧膚淺。我眼睜睜看著各民族互相敵視,沉默地、不知不覺地、愚蠢地、乖順地、無知地相互殘殺。我看著全世界的菁英發明各種武器,想出各種說詞,使戰爭更高雅,更能歷久彌新。而我這年紀的所有人,國內及國外,全世界的年輕人對這些都有目共睹;我們這一代全都與我一起體驗了這些事情。如果我們忽然挺身到父老面前,向他們表達我們的看法,父老們會如何?若有朝一日戰爭真的結束了,他們對我們有何期盼?幾年來我們的職責就是殺人。我們對人生的認知僅止於死亡。往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 ─《西線無戰事》Erich Maria Remarque
斐棋年紀 在 相信音樂BinMusic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不務正業不過是 talk shit,不走別人走過的路才是Ray式正確,
跟世界作對再推翻自己,人生不怕沒有退路,只怕沒有信仰。
歌曲中的鋼琴片段將蕭邦的練習曲 Op. 10 No. 4 加以改編,並加入了管弦樂團的編曲而成,呼應著音樂這條路上,每天不段重複的事情 ——「練習」。
#黃霆睿
#路
#fff
#全專輯數位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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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碼表老早已開跑
什麼東西叫睡飽
管你想要不想要
反正練習的次數永遠太少
回想當時年紀小
一山早比一山高
與其被無謂的比較
不如儲備個屬於你的彈道
多少比賽就差那麼一點到最後還是輸掉
多少同儕明爭暗鬥贏你零點幾分他驕傲
多少師長根本不知道他的話就像是毒藥
到底要多少做夢的勇氣
最後只能胎死腹中的被嘲笑
白襯衫、黑皮鞋,領結打好
深呼吸、再吐氣,要集中大腦
雙手起、雙手落,力道剛好
一字一句鋪陳他未來的大道
無所謂,沒有退路的空位
無所謂,冷言嘲諷 like always
無所謂,我寧願脫軌的作對
讓子彈飛一會兒,別急著 talk shit
從南藝到北藝,
橫跨中世紀到流行
從J.S. Bach 到 J Chou
學習學校沒教的訣竅
不屑當體制下的木偶
別想叫我立正或者服從
前方道路縮減可能不通
沒辦法,好多國王的新衣還不脫
少在那邊笑裡藏刀跟我拿竅
前輩的大腿從來就沒人跟你搶著抱
自視甚高的那些 試圖用圍棋來圍剿
殊不知我手裡拿的是跳棋(跳呀x3)
回了頭對你微笑
白襯衫、黑皮鞋,領結打好
深呼吸、再吐氣,要集中大腦
雙手起、雙手落,力道剛好
一字一句鋪陳他未來的大道
無所謂,沒有退路的空位
無所謂,冷言嘲諷 like always
無所謂,我寧願脫軌的作對
讓子彈飛一會兒,別急著 talk shit
無所謂,沒有退路的空位
無所謂,冷言嘲諷 like always
無所謂,我寧願脫軌的作對
讓子彈飛一會兒,別急著 talk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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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製作團隊】
作詞 Lyrics|Ray 黃霆睿
作曲 Composer|Ray 黃霆睿
製作人 Producer|陳建良 Eric Chen、Ray 黃霆睿
編曲人 Arranger| Ray 黃霆睿
和聲 Backing Vocal|Ray 黃霆睿
錄音師 Recording Engineer|Ray 黃霆睿
混音師 Mixing Engineer|陳建良 Eric Chen @ Wonder Studio
【影像製作團隊】
Production Company製作公司|GJ94 Film Studio
Director導演|Ai Chen、Jizo
1st A.D.副導演|林小光Light Lin
Director of Photography 攝影指導|Boru
Gaffer燈光師|陳又銘Leo Chen
Production Designer美術指導|廖建凱Kai Cola
Editor剪輯師|Ai Chen
Colorist / VFX 後期特效調色師|Boru
Typography標準字設計|Howl
Hair& Makeup Artist化妝師|林小斐Fi Lin
Line Producer 執行製片|林知融Lin Chih
1st A.C. 第一攝影助理|林易群Kimono
2nd A.C. 第二攝影助理|戴俊宇DAI,JYUN-YU、林保鈞Lin pao chun
Best Boy 燈光助理|黃信淵XinYuan Huang、鄭嘉JHENG,JIA、李建宏 Jian Hong Li
Set Decorators 美術助理|黑水Audrey Sun
P.A. 製片助理|杜德修Tu te hsiu、Cindy H
Choreographer編舞老師|宏軒 Hongxuan、周欣蓓Rose Chou
Dancer 舞者|
何詩婕Joe
青樺Ivy
喬治George
陳璿文c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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