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諱言,全球影視產業發展至今,最顯而易見的爭論,就是「傳統院線」以及「新興串流」的角力。尤其今年疫情爆發,人們足不出戶,電影院無限期歇業,加速串流的演進,上週好萊塢兩大龍頭華納兄弟和迪士尼分別出招,就能看出戲院與串流的此消彼長。
前者宣布將 2021 年的 17 部電影,採取「院線」、「串流」同步的方式放映,消息一出,全美電影院龍頭 AMC 等電影院股價一夕暴跌;後者則在12月10日的投資者會議中釋出多個熱門 IP 的影集,且將原先敲定上戲院的《小木偶皮諾丘》、《小飛俠彼得潘》真人電影版轉往「Disney Plus」放映,當然,迪士尼的股價一夕暴漲,可見多數投資人樂見此模式。
串流興盛,對於電影院本格派的導演們來說,自然大為光火。克里斯多夫諾蘭、丹尼維勒納夫等人跳出來抨擊華納,丹尼維勒納夫甚至親筆致信,大聲疾呼「電影院長存」,在迪士尼大舉攻佔媒體版面,股價因「Disney Plus」上漲的彼時此刻,丹尼維勒納夫的這封信,可能更顯得重要。
我贊同丹尼維勒納夫在信中所說的,電影在大銀幕上放映不僅是一項事業,它更是一種藝術形式,是人們僅存的少數藝術之一。某程度來說我是電影院的擁護者,今年我看到最棒的電影,都是在電影院的邂逅。
7 月在台北電影節看了蔡明亮的《日子》,從影片開頭到結尾我幾乎是張大了眼,定神凝視,途中也短暫閉上眼睛,但不是入睡,是為了專注聆聽,想看見、想聽見《日子》。11 月在金馬影展第一個週末,在大銀幕窺見河瀨直美的《萌之朱雀》,現在回想起來,仍舊是當時最幸福的事。
在一個又一個漆黑的盒子中,它們或大或小,但都有一個共通點——在銀幕上透出來靈光是無法取代的。
但我也想說,守護電影院傳統的人也不需故步自封,串流至今展現的能力消弭很多缺憾,創造更多可能性。簡單舉例,當馬丁史柯西斯的《愛爾蘭人》因為資金和片長關係,走傳統商業院線放映賠本風險極高,苦無片廠接手,這時只有 Netflix 力挺投資 3.5 小時的作品,一部史詩鉅作才得以問世。
再來,《紙房子》起初西班牙播映收視不佳,若在以前或許早就石沈大海,但透過 Netflix 的操作,推向世界。《紙房子》拋開西班牙,精準在寬廣的世界上找到同一群受眾,口碑發酵,演變成現在的規模與聲量。
同樣的案例也適合放在鍾孟宏的《陽光普照》,此片在 Netflix 播映等於是打開了眾多國家的受眾,讓更多觀眾欣賞,《綜藝報》的首席影評 Peter Debruge 就將鍾孟宏的《陽光普照》選進年度十大電影的榜首位置,某程度來說,因為 Netflix 美國人才有機會看見此作品。
因此,串流是能夠打破傳統院線商業規則的利器,少了與電影院分帳的遊戲規則,獲利風險改變,創作者就有了「作者」魂魄,不需要僅是套公式的販賣商品,而許多作品就有更多被看見的機會,這當然是我擁抱串流的主因之一。且串流平台隨選隨看的觀影模式,不同於過往電影院的時刻表、有線電視綁死的時段,觀眾能自由在平台上挑選作品,而非等待電視台定時餵養,等於是將選擇權交還觀眾。
從上述說到金馬影展,每年金馬影展選映破百部電影作品,人人時間有限,都要從片海中做出優先選擇,甚至是搶票手腳比拼之下的敗陣,不免放棄許多想看的作品,今年我則因為工作關係,某些已買好的場次不得不忍痛放棄,如亞倫帕克的《午夜快車》;河瀨直美的《殯之森》、《沙羅雙樹》和葉瑞良的《一時一時的》。對我來說,這些電影現在都有望能透過串流觀看,彌補錯過影展的遺憾。
台灣知名串流平台『Giloo紀實影音』目前正熱推「2020 金馬影展許願池投票」,活動分為「紀錄片」和「非紀錄片」兩大項目,影迷各別有 5 票選擇,候選者則是今年在金馬影展放映的所有電影,透過這樣的機制,讓影迷們以「廣大民意」決定 Giloo 的未來選片。換句話說,無論是想重溫的影展電影,或是因時間或其他私人因素錯過的放映,都有可能讓 Giloo 召喚回小螢幕,不限時間、不拘空間的在觀眾面前展映,這就是串流平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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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度分享今年在金馬影展看完《萌之朱雀》的短評,這是我今年影展看到的最佳作品:
河瀨直美相當克制地娓娓道來一段家庭詩篇,故事分拆為上下兩篇,以 15 年為時間跨度。河瀨直美開場將鏡頭對準外婆、舅媽燒飯的身影,似乎宣告以女性為主體的敘事主軸,但隨著劇情展延,外甥榮介的成長情緒,成為《萌之朱雀》關注的對象,因榮介的生母遠居大阪,舅媽成了榮介對於媽媽的想像,上半段結束時凝視舅媽的背影,無論榮介是對母愛的依戀,亦或是對女人的幻想,都成了不可言說的禁忌,這份隱隱流動的情愫,也成了這個家的暗湧核心之一。
15 年後,寄居在山林間的一家五口,興衰全繫緊在林業發展上,但產業沒落,人口外移,父親孝三對於家鄉的愛成了徒勞,幻化成荒廢的綠光隧道,而一家人的經濟重任,則落在已經成年的外甥榮介的肩膀。經濟結構的轉移,直接造成父權的旁落,成為壓垮孝三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生活消散的重量,推動了死亡。
然而,孝三之死似也和外甥榮介對舅媽(孝三的老婆)的愛意有關。自古以來,經濟與父權間息息相關,經濟重任轉移於外甥榮介,讓孝三無力抵擋父權的空轉,造成孝三的無用及對妻子和外甥情感上的困惑,兩者彼此作用,或許成為必然的死亡。但河瀨直美也毋須將孝三死亡的原因道明,讓觀眾有自我解讀的想像空間,對角色的想像,對敘事的留白,能說清楚的,不能講明的,皆是《萌之朱雀》散落一地的巧妙。
例如,暗戀榮介的表妹美智在離別前夜,大聲傾瀉對表哥的愛意,青春的直接,是為不留遺憾,這是《萌之朱雀》能說白的情感。而榮介與美智終能敞開胸懷,在屋頂共賞滿天星斗,此處河瀨直美刻意不拍星空,定神凝視於角色,就留給觀眾對於「美」的想像,這幕就成了觀眾與角色間難以忘懷的共同記憶。
再來,另一層的想像與不能直言的,則是榮介對舅媽的愛意。如上文提及,榮介之於舅媽,無論是對母愛的依戀,亦或是對女人的幻想,都是幾十年的積累,並非單一情緒與事件能解釋通徹,這份情感的複雜性河瀨直美看見了,就留給觀眾想像 15 年的空白。最終,河瀨直美在片尾讓榮介與舅媽握手道別,僅用一場戲,便釋放 15 年的幽微情緒,而這份壓抑的情感千迴百轉,終能轉進觀眾心頭。
說到底,河瀨直美並無意張牙舞抓地透過榮介的愛意,挑釁日本社會的倫理綱常,於是更大膽的舅媽與外甥之情,就埋藏在想像之中,與表妹的告白拉開距離。而河瀨直美不以獵奇式的眼界捕捉,反倒輕輕撿拾起這份情緒,留給角色最後一抹溫柔,這份不能言說的複雜情緒,握手、道別,成了《萌之朱雀》片尾氣質的底蘊,繚繞於心,後勁久未散去,觀眾的眼淚輕彈,幽幽流轉在 15 年前後的夏天,終歸被奈良樹海療癒。
最終,孝三的死亡鬆動裹足不前的家,能說的、不能說的通通裹藏於山林間,河瀨直美游刃有餘地拿捏精準,處理起來毫不笨重,賦予嚴肅議題其輕盈特質,《萌之朱雀》全片緊扣奈良縣樹海,遲暮中年的悲劇傷痛、少年少女成長的喜悅與失戀,全融於樹景,人性的酸甜與苦辣,終能被大自然輕撫。
《萌之朱雀》遊走於紀實與虛構之間,河瀨直美更以省略敘事的手法,看似什麼都沒說,實則道盡情愫的流動與生活的滄桑,裹藏動人的美麗與哀愁。節制的筆觸、純粹的靈動,成了河瀨直美難以忽視的作者印記,長成令人驚豔的首部長片,也奠定河瀨直美未來劇情長片的走向。
#Giloo紀實影音 #金馬影展
柯西色散公式 在 一本好小說的誕生(拿起筆就能寫)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關於不在場證明的二三事】當屍體會說話之一起來燒腦解謎團
其實,關於不在場證明的文章,我總共寫了四篇,(1)人際蛛網篇、(2) 影分身術、(3)連續犯案的魚目混珠與(4)CD-Pro2。
不過其實在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五隻小豬之歌》(Five Little Pigs)裡,就有討論過最方便的不在場證明-
那就是以毒犯罪的謎團,只不過從提早想方設法先行給藥,接續再瞞天過海欺騙被害,再至後來發展的親近周遭換藥。
人不是他/她殺的還真天殺的證據確鑿,畢竟藥物的確是被害自行服用的,且又是遵照醫矚使然,他人又能說些什麼呢?
除了《五隻小豬之歌》 醫師與醫矚的存在是好是壞,還有印度電影相愛相殺的《天作兇殺案》(Coincidence)也很精彩。
但如果讀者的磁場,並不是名偵探柯南或毛利小五郎,會被目暮警官調侃走到哪就招來禍患,一種偵探禍水的概念?!
那麼可以想想,萬中選一像被雷劈中的千萬分之一機會,你所眼見的犯罪,不過是場自然循環的機率,到底是有多少?
這其實說難猜也難猜,說簡單也簡單,因為事實上,在推理出現屍體,多半不會是正常死亡,不然之後就沒戲唱了啊~
不過其實還是有主動被動的差別,由此來影響刑罰判斷;例如臺灣本土推理前輩,有臺灣連城三紀彥美稱的作家葉桑。
其《夜色滾滾而來》裡,就曾以婉轉蒼涼的筆觸、生活日常八卦與婦人養蛇殺夫的童年舊事,改編社會紀實的毒飲料。
但有一點非常有趣的是,往常我們讀法醫鑑識推理相關時,常會聽到標語題名是這樣下的-屍體會說話/屍體不會說謊。
那麼如果站在屍體的角度來看(?!),又要怎麼理解知道呢?(屍體表示)這其實可以翻翻深水黎一郎《推理競技場》。
《推理競技場》書如其標,是各式各樣推理詭計謎團混在一起做撒尿牛丸(X),所以其中自然藏有各式各樣的意外逆轉。
先別管如果本書不具有驚奇的逆轉,對我們這些推理老司機(?),而且是很熟門熟路的物種來講,要讓我們看出些什麼?
但如果想讓屍體來說話(遞麥克風),其實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以屍體溫度的計算,來粗估死亡時間的上下大約在哪:
死亡時數=(98.6(華氏)-屍體中心體溫〔℉〕)/1.5(華氏);華攝氏互換為F=9/5℃+32, 或℃=5/9(F-32)。
這公式的計算,可參考本身也是個職業醫師的道格拉斯‧萊爾(Douglas P. Lyle)《法醫˙屍體˙解剖室2謀殺診斷書》頁267。
但要注意的是,用屍體溫度來推算死者死亡時間的臨床應用上,有時仍然存在著因人為外力或外部環境影響的誤差值。
據說正常情況下,屍體以每小時華氏一點五度(約攝氏17度)的速度下降,但仍須將現實環境各種狀況納入參考~
如費德利可.阿薩特(Federico Axat)《自殺互助會》便曾以公寓地板下接洗衣廠散熱管所以降溫較慢來作不在場(18)。
不過看到這裡先別頭大,以為要屍體說話只能是理組的天下,其實真正使用上的計算公式就真的只有如上(結案)。
重點則是在要有顧左右而言他的混淆,通常都在一個盛大公開的場合發生事端,衍生究竟是致敬挑釁還是犯罪的疑難。
如丹.布朗(Dan Brown)《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一開場館長那裸身死亡卻有五芒星號與名畫的姿態。
或威爾.拉凡德(Will Lavender)死者的身上竟被神秘作家保羅.法奧斯的作品鋪蓋的《深夜的文學課》(Dominance)。
這些都是噱頭,但過程的推導,可能會結合暴風雨山莊密室加上命中註定死亡筆記來揭露過往基於(情財仇)的犯案。
可如果是問人心還是怪物可怕,解答往往都會讓怪物的「邪臨」形象,來喻指蔓生在人心深處,不可告人的醜惡難堪。
這樣人心怪物的雙關,由此最後可能會另轉為怪物真實存在的人心惶惶與驚恐逃竄,或怎麼樣都不比人心可怕的啟發。
如臺灣推理作家舟動舟動,靈術師偵探系列《慧能的柴刀》《跛鶴的羽翼》-怪物叢生的暗影,多始自於人心的陰影。
當梗都用光以後,最後一個大絕招則會以人算不如天算之誰真的要犯案,卻天殺了-心臟病、驚嚇、高血壓猝死而亡。
這時候,才是真真正正的難辦啊!(真凶表示沒動手就結束惹)(安排好的樁腳os:沒我出場時候,還有錢可領嘛?)
柯西色散公式 在 葉郎:異聞筆記 / Dr. Strangenote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沒有Star Wars的平行宇宙】#葉郎電影徵信社
Philip K. Dick的科幻小說《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 高堡奇人》中,美國總統小羅斯福早在1933年被暗殺身亡,影響所及使德、日領導的軸心國勢如破竹地贏了二戰,並瓜分戰敗的美國。在這個世界裡,流傳著一本由高堡奇人撰寫的架空歷史小說,內容是關於美國如何打贏二次大戰並成為世界最強霸權的故事。
江湖流傳高堡奇人可能還寫了另一本比較不為人知的奇書,關於1977年美國導演George Lucas的心血之作《Star Wars》從來就沒能拍成,歷史因而完全改寫的平行宇宙。
如果你還不知道那個平行宇宙,現在讓你看看:
▇ 100種星戰不會發生的方式
|1.George Lucas會去拍《現代啟示錄》|
《The Godfather 教父》導演Francis Ford Coppola是George Lucas電影事業初期亦師亦友的重要夥伴,同時也是少數(跟高堡奇人一樣)推算過沒有星戰電影的那個平行宇宙模樣的先知:
「George稱得上電影奇才,而他的才華最後變成這樣(長期被星戰霸佔),真的讓我深感惋惜。我希望這麽講不會冒犯到他,但事實就是星戰電影那玩意兒是我們用十部原本可以無比美妙的George Lucas電影當成代價換來的。」Coppola近年受訪時說。
Coppola之所以到至今還在埋怨四十多年前Lucas為了星戰棄他而去,是因為他們哥兒倆在1970年代確實一起打過多場美好而精彩的戰役。而那些美好的冒險在他們的第三者——星戰電影介入之後嘎然而止,此後Lucas再也沒有拍過任何一部非星戰電影。
財務狀況始終多災多難的Coppola,人生第一次負債就是為了力保Lucas把他的學生作品《THX-1138 五百年後》拍成野心十足的長片。Lucas晦澀陰暗的處女作《五百年後》讓Coppola以及發行商Warner Bro.各自賠了很多錢,也導致後者撤回先前承諾要投資Coppola和Lucas的製片公司American Zoetrope的計畫。這筆改寫電影史的負債因緣際會結成了兩個美妙的果實:
一是Coppola為了償債而接拍了原本不感興趣的電影《教父》,二是挫敗的Lucas為此轉念決定改拍一些更振奮人心的電影,比如《Star Wars》。
所以假設有駕著DeLorean跑車的時空旅行者企圖回到過去妨礙星戰電影的誕生,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應該是讓1971年的《五百年後》大賣。但讓電影保證大賣好像是不可能的任務,比較可行的替代方案是破壞Lucas的下一部長片《American Graffiti 美國風情畫》,讓它賣垮。成本僅只77萬7千美元的《美國風情畫》上映時賣得了1.4億美元,在《The Blair Witch Project 厄夜叢林》之前一直都是史上投資報酬率最高的好萊塢電影。Fox之所以果斷收下已經被多家片廠回絕的《Star Wars》提案,正是因為《美國風情畫》令人咋舌的投報率紀錄。沒有《美國風情畫》,就沒有《Star Wars》。
更簡便實用的方法是直接改變George Lucas的職業選擇,讓他跳過電影學校,勇敢實踐從小就懷抱的賽車手或是戰鬥機飛行員的夢想。
這些職業選項顯然都會讓Francis Ford Coppola不開心。在Coppola心目中,Lucas應該繼續追求他對電影這個媒介的無畏實驗。我們不禁強烈懷疑Coppola就是那個企圖消滅星戰的時空旅行者,因為他毫不留情地把Lucas的《Star Wars》劇本初稿評為毫無章法、亂七八糟,力勸Lucas還是死了這條心,要他趕快去拍Coppola一直希望他拍的《現代啟示錄》。
每個歷史的節點可能都有100種如果,100種平行宇宙。一度預定執導《現代啟示錄》的George Lucas如果能把他已經開始勘景的《現代啟示錄》拍完,就不會有《Star Wars》,而Coppola本人也就可以閃過《現代啟示錄》這場持續天災人禍持續長達68週、甚至差點害他送命的製作災難。在那個平行宇宙裡,《現代啟示錄》很有機會變成一部準時殺青、沒有超支的電影。雖然Lucas的成品肯定會跟Coppola的經典版本大不相同,但仍有很高的機會是一部好電影。
而這才只是十部遺失的Lucas電影的第一部。
▇ 2019的電影業會大不同
|2.沒有人會用上映前三天的票房宣布李安的《Gemini Man雙子殺手》失敗了|
在《Star Wars》之前,沒有任何電影驅動過觀眾漏夜去電影院排隊買票。《Star Wars》不僅讓暑假開始前原本非常冷門的陣亡將士紀念日週末變成此後最搶手的檔期,並創造了新的高標:電影首週票房必須高到變成話題,而且必須變成街頭巷尾、老老少少都能插上一句的家常話題。
為了創造這個數字,行銷預算的水準被拉高了,上映的廳數也被拉高了。在DVD和週邊商品慢慢成為好萊塢收入主力之後,戲院票房數字的「廣告看板」作用更形重要。上映變成了行銷事件本身。再也沒有《The Godfather 教父》那種美國首週只有5家戲院,再依據觀眾反應慢慢加到第二週的316家戲院的可能性。
如果沒有《Star Wars》,就不會有任何人會在李安的《Gemini Man》上映前三天就用票房數字判該片死刑(甚至連具體會賠多少錢都算出來)。這個世界因此將回復1977年之前的耐性,願意給時間讓電影慢慢找到自己的觀眾,而不必用鋪天蓋地的昂貴廣告驅使最容易受廣告影響的青少年觀眾在上映第一天就去排隊充當活廣告。
|3.不會有Jar Jar Binks,但也不會有Pixar|
《Star Wars》反抗軍任務簡報中用的全像投影技術不僅啟發了今日的全像投影科技,即使當年用來「假裝」是全像投影的特效本身也是最尖端的科技——電腦動畫。
如果沒有《Star Wars》,電腦繪圖技術可能還會停留在伊利諾大學之類純學術研究機構非常多年。好消息是那個平行宇宙將不會有Jar Jar Binks這個角色。壞消息是因此也不會存在Lucasfilm底下由John Lasseter領導的電腦動畫部門,因此從Apple離職的Steve Jobs買走該動畫團隊變成獨立公司Pixar的這條支線也不會存在。
|4.Disney的購物車裡可能連Marvel都可能消失|
在沒有《Star Wars》的平行宇宙,Disney的購物車裡不僅會少了Lucasfilm和Pixar,他們可能連Marvel都不會買。
現今Disney董事長Bob Iger即位之前,前任董事長Michael Eisner早就評估過併購Marvel Comics,但當時的結論是Marvel的漫畫內容對他們來說仍太過激進,擔心Marvel產品會損及Disney闔家歡樂的品牌形象。
讓Disney改變主意把Marvel加入購物車裡的關鍵人物其實是Steve Jobs。
因為用Pixar換得了價值74億美元的Disney股票,Jobs一夜之間成為Disney最大自然人股東。Disney董事長Bob Iger不僅是諮詢過Jobs之後才下定決心要買Marvel,甚至連賣方都是Jobs親自打電話牽線。所以在沒有《Star Wars》、也沒有Pixar的平行宇宙,Disney就會失去Jobs這個媒人讓他們有機會迎娶Marvel。
|5.Disney的購物車裡也會少了Fox|
1977年《Star Wars》媒體試片一結束,一直被同業以為是誰家報社影評人的男子拎著包包立刻開始朝試片室外狂奔。現場的媒體同業不免好奇地問他發生什麼事,男子回答:「我要衝去買20th Century Fox的股票。」
這位用試片結果來決定股票買賣的奇特投資人完全押對了寶:《Star Wars》之後年營收翻倍的Fox股價應聲飆漲,從每股6元一路漲到27元。最先掌握續集電影宇宙公式的Fox也很快把這個公式複製在《Alien 異形》、《Die Hard 終極警探》和《X-Men X戰警》等系列電影之上,逐漸成為我們日後熟知的大片廠。
在沒有星戰電影的平行宇宙,Fox不會成為今日的Fox,並且早會在一再轉手交易給完全不同專業的財團過程中被欠缺電影專業的金主折磨得不成人形。即使2019年Fox仍然一息尚存,恐怕已不會是好萊塢世紀大決戰中Disney非得用來防守Netflix的關鍵武器。Disney根本不會出手買下這樣的Fox。
|6. 2019的串流大戰將會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2019年的好萊塢世紀大決戰局面活像是最後一集哈利波特電影的情節:為了迎戰來勢洶洶的Netflix大怪物,Disney同學必須在過去幾個學期到處搜集死神聖物來準備最後的霍格華茲大決戰。好消息是在沒有《Star Wars》平行宇宙,Disney可能已經用不上Lucasfilm、Pixar、Marvel和Fox這些死神聖物。在那個世界裡串流大戰並沒有發生,因為好萊塢很可能早已經死了。
1977年George Lucas做的事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救了好萊塢,但殺死了電影。《Star Wars》定義了今天的好萊塢賣座鉅片的樣貌:簡單而上揚的故事,目不暇給的特效,一部高過一部的的拍攝成本和行銷成本,讓年輕觀眾事前就倒背如流的人物,上映首週瞬間衝高的票房,買不完的週邊商品,以及永無止盡的延伸作品(前傳、後傳、外傳)。
2019年的Disney壟斷整個市場百分之四十票房的空前成績,成為電影史上最成功的企業。但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初,Disney正面臨前所未有的低潮,本來應該專屬Disney的年輕觀眾通通湧到電影院排隊爭看Steven Spielberg和George Lucas這些新導演的電影。接下來一二十年自亂陣腳的Disney得用慘賠的1979年的《Black Hole 黑洞》和1982年的《Tron 電子世界爭霸戰》等等失敗嘗試來交學費(連2012年的《John Carter 異星戰場:強卡特戰記》這筆學費都要算在星戰頭上),直到四十多年後真正嫻熟Lucas的公式,打造了完全站在《Star Wars》商業模式基礎上的Marvel宇宙。
1960、1970年代那些在社會思潮中湧現的社會議題寫實電影如《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飛越杜鵑窩》、《Taxi Driver 計程車司機》和《The French Connection 霹靂神探》被Lucas殺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真歡樂、溫馨和諧的1980年代好萊塢賣座電影。如果沒有《Star Wars》,1980年代之後的好萊塢將由Martin Scorsese、Francis Ford Coppola和William Friedkin這些寫實電影導演繼續統治。
在那個平行宇宙中,電影產業變得更多元,但體質變得更嬴弱。Steven Spielberg或是其他後起之秀如Ron Horward、James Cameron或是Michael Bay可能仍會打造出自己的賣座鉅片公式,但完全不可能取代《Star Wars》讓整個產業天翻地覆的影響力。
然後Netflix來了。沒有強調聲光效果的賣座鉅片,也沒有George Lucas為了統一電影院播放星戰的品質而制定的THX產業標準,電影院完全沒有能力對抗排山倒海而來的串流科技。夾帶著4K、Dolby Atmos、Dolby Vision等家庭劇院科技的Netflix會在2019年像摧枯拉朽一般推倒電影院這個通路,就像網路下載摧毀唱片業一樣勢如破竹。
在那個世界裡已經沒有好萊塢。好萊塢只是Netflix這個什麼都有賣的超級市場的其中一家供應商。
▇ 他們的人生會大不同
|7.Harrison Ford會是一名傑出的木匠|
沒有《Star Wars》,男星Harrison Ford的職業生涯應該會完全被顛覆。跳過這部讓他聲名大噪的電影之後,他或許仍有一點機會可能得到他的下一個生涯轉淚點《Raiders of the Lost Ark 法櫃奇兵》中的Indiana Jones一角,因為該片的製片兼共同編劇George Lucas仍會在第一人選Tom Selleck檔期衝突時,想起曾以木匠身份來Lucas辦公室施工的這名美國硬漢。Lucas曾因為兩人在星戰合作過一次而抗拒繼續合作第二次,因為他不想要像Martin Scorsese和Robert De Niro那樣固定合作的關係,所以如果沒有星戰電影,Harrison Ford說不定還會從Indiana Jones的第二人選升格成為第一人選。
問題在於這個平行宇宙中《法櫃奇兵》到底還會不會發生?
《法櫃奇兵》源自於George Lucas為了逃避《Star Wars》上映時極可能票房慘淡的壓力,買了張機票和Steven Spielberg逃去夏威夷度假時產出的點子。在沒有《Star Wars》的平行宇宙,Lucas就不需要跟Spielberg去夏威夷,也不會有Harrison Ford的《法櫃奇兵》。連續失去兩個生涯里程碑,Harrison Ford的表演生涯可能永遠不會起飛,不會成為中情局分析師Jack Ryan,不會成為追殺複製人的銀翼殺手,不會成為美國總統。
或許他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木匠,這個世界還是有機會收成到他的才華。
|8.Mark Hamill會成為更活躍的嚴肅演員|
Mark Hamill的Luke Skywalker形象實在太深入人心,使他在《Star Wars》以外的演藝事業陷入半退休的狀態。除了少數電視或電影,他的後星戰時期代表作幾乎都是不需要露臉的電玩遊戲以及動畫版小丑配音工作。
履歷上少掉Luke Skywalker這個經歷,會讓Hamill的表演事業會多了非常多的想像空間。比如以下這個平行宇宙:
接演星戰之前的Mark Hamill借住在以《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 半夜鬼上床》中Freddy角色著稱的演員Robert Englund家中。Englund當時去試鏡《現代啟示錄》的同時,發現隔壁正好是《Star Wars》的試鏡,於是硬拉著還賴在他家沙發睡覺上的Mark Hamill去試試看Luke這個角色(他自己則試了Han Solo角色)。如果沒有《Star Wars》, Englund應該會逼Hamill去試鏡《現代啟示錄》,並改寫Mark Hamill的表演生涯。
歷史就是這麼巧,如果Hamill應徵上《現代啟示錄》,他很可能在劇組中Hamill見到兩位他不知道在哪個平行宇宙見過的熟面孔:也在該片客串的Harrison Ford,以及因為放棄星戰而選擇執導《現代啟示錄》的George Lucas本人。
|9.Carrie Fisher現在會健康的活著|
Carrie Fisher繼承了母親Debbie Reynolds的表演才華,但卻從來沒有準備好要面對成為明星這件事。《Star Wars》一夜成名後,Fisher選用了古柯鹼和海洛因作為她應對問題的方式。毒癮最終成為她一生的終極敵人,那個永遠打不倒、去了還會再回來(而且變更大一隻)的死星。2016年底Fisher猝死時,她身上仍驗出古柯鹼和海洛因的反應。
在那個沒有《Star Wars》的平行宇宙,Fisher和她的母親可能會維持更健康的關係,因為她再也不需要仇恨母親沒帶任何警告之下將她推入好萊塢這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母女兩人理所當然會活得更健康、活得更久。Fisher不會繼續當演員,但也因此她的表演才華將不會掩蓋她的第二專長——寫作。如果她的寫作事業像多數仰賴文字為維生的人那樣——勉強過活而不會太過成功的話,她將有很大的機會避開如Stephen King那樣染上毒癮的支線任務。
我們唯一的損失是,沒有毒癮和母女議題的Carrie Fisher就不會寫出《Postcards from the Edge 來自邊緣的明信片》這部電影的原著。好險該片女主角Meryl Streep只會因此從她的21次奧斯卡入圍紀錄中損失無足輕重的1次,仍遠比入圍第二多的Katharine Hepburn多了8次。
▇我們的人生也會大不同
|10.我們會省下大量時間抱怨星戰電影的前傳和後傳|
Prequel 這個1950年代才發明的詞彙是一直到星戰前傳之後才開始被廣泛使用。事實上,用來指單一某部電影的「第N部曲」這個古怪的中文詞彙也是在星戰前傳之後才被發明。在沒有任何一部電影是誰的「前情提要」或是「後事如何」的單純年代,每一部電影都可以是「不如我們重新來過」。只要《Star Wars》沒有發生,我們都可以省下大量力氣抱怨《Star Wars》的前傳電影和後傳電影,省下來的時間對於促進人類文明發展肯定有所助益。
|11.我們會省下大量金錢購買電影週邊商品|
電影衍生週邊商品比如玩具在《Star Wars》之前就已經存在,只是在片廠和玩具商眼中都是高風險的投資,如果電影失敗了,已經生產的玩具就變成難以擺脫的庫存。George Lucas談成了電影史上最划算的合約,他用低廉的導演費向Fox換來了週邊商品的權利,然後開始到處兜售《Star Wars》週邊商品。兩大玩具品牌Hasbro 和Mattel做下令他們懊悔終生的決定,先後拒絕和Lucas合作,結果是相對小的玩具品牌Kenner取得授權在接下來一年內賣出了1億美元的星戰商品。如今星戰玩具已經創造了十多億美元銷售紀錄,使Lucas成為電影史上從單一電影裡頭獲利最多的人。
《Star Wars》改變了電影投資的公式,許多仰賴週邊商品而非票房維生的電影企劃才因此有機會被按綠燈,比如玩具產值是票房好幾倍的《Cars 汽車總動員》。
依據International Licensing Industry Merchandisers' Association(LIMA)國際授權商品生產者協會統計,2018年全球授權商品約有2800億美元產值。如果沒有《Star Wars》對於授權商品商業模式的推波助瀾,這2800億就是我們一年可以省下來的買玩具的開銷。但好心的LIMA也推算過,在沒有這2800億產值的平行宇宙,將會使地球上減少數百萬的工作職務,對全球經濟影響的嚴重程度幾乎可以被稱作經濟大蕭條Episode II。
|12.我們會棄絕地教改信其他宗教|
在還沒有Facebook的2001年,一個帶有網路迷因性質的電子郵件在網路上快速散播開來:這封信半開玩笑地鼓勵大家在人口普查的時候將自己的信仰填寫為絕地教,因為政府規定只要超過8000人填寫就會在人口普查中被正式承認其宗教地位。結果多個國家的人口普查是受到這個網路迷因的影響:在英格蘭和威爾斯,統計出來信仰絕地教的人數高達39萬人。在基督宗教信仰非常普及的紐西蘭,絕地教甚至成為基督宗教以外的最大宗教。
近年已經發展出正式教會組織的絕地教吸引了越來越多人加入。「我想大家會開始排斥那些傳統宗教是因為那些宗教無法代表他們的觀點。而我們(絕地教)對於同性戀或任何類似的議題都沒有偏見。我們就是張開雙臂歡迎所有人。」信徒這麼說。所以如果沒有《Star Wars》,這些絕地教信徒大概也不會選擇基督宗教之類的傳統宗教。
或許飛天麵條神教?
|13.我們可能都被蘇聯統治|
第三部星戰電影《Return of the Jedi 絕地大反攻》上映的1983年,美國總統Ronald Reagan宣布了野心勃勃的Strategic Defense Initiative(SDI)戰略防禦計畫,預計耗資千億佈建太空武器來攔截蘇聯的彈道飛彈。民主黨參議員Ted Kennedy第二天隨即用「星戰計畫」一詞嘲弄白宮不切實際的科學幻想。
「不切實際」的批評是真的,Reagan企圖使用的雷射武器直到近年才真正進入實用階段。但反對黨的「星戰計畫」嘲弄方式最後卻弄巧成拙,美國民眾對於《Star Wars》的既定印象反而使戰略防禦計畫聽起來得更酷、更厲害。
在那個沒有《Star Wars》的平行宇宙中,昂貴而不切實際的星戰計畫將不會得到這個暱稱的輿論推廣,因而難以得到美國國會的長年支持。被Reagan比做星戰電影中的「邪惡帝國」的蘇聯,也因此不需要在財務困頓中還要連年投入比美國更高的預算來研發相對應的防禦系統。
「蘇聯將躲過經濟崩潰,躲過聯邦解體的壓力,並在地產商人Donald Trump當選美國總統後的2019年正式併吞美國,然後統治整個銀河系。」
高堡奇人在他的奇書中如是說。
(原載於端傳媒 https://theinitium.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