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摘錄自《#接住受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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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晚安:
我很重視,在不同時空中進行連結。也就是坐著時光機,回到過去,再以現在的閱歷與資源,重新跟不同時期的自己互動。
廖老師的努力,我相當佩服。我們同時藉著這個例子也看到,霸凌所造成的傷,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消亡。
廖老師能接住受苦的靈魂,對我來說,是她願意接住自己的苦。這種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很多人對內在的傷痛常常避之唯恐不及。
祝願您,藉著這篇文章,願意鼓起一些勇氣,看看以前曾經無力脆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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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沒有直播,明天要看狀況,但後天(1/31)有直播喔,只是沒贈書,歡迎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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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的女孩
【文/ 廖玉蕙】
風雨欲來,氣象報告說是颱風即將來襲。天空透亮,空氣裡似乎夾帶著飽滿的水分,天邊一片暈紅,不時地,在某個地段,忽然細雨飄過車窗前,雨刷方才展開工作,隨即發出乾澀的「嘎嘎」聲響,雨又沒了。我一邊開車,心裡疑惑著,什麼樣的人會在這樣的時刻出門,到文化中心聆聽一場定名為《對荒謬微笑──文學與人生》的演說呢?
這些年,南北奔波,常常會在奔赴的當下,感到迷惘:到底所為何來?雖然從事語文教育多年,也不間斷地執筆為文幾十年,但是,相關的文學體驗,能不能精確地傳達給來聽講的人?或者更確切地說,觀眾能不能從我的演講裡聽到些什麼?他們心裡的疑惑會因此得到開解嗎?而我在侃侃而談之時,心裡難道就不無疑惑嗎?車子在鳳凰花盛開的路上驅馳,斑駁的樹影和時飄時停的細雨在車窗上輪番演出,就在反覆思量之際,文化中心已然在望。
午後的文化中心,彷彿沒有受到颱風來襲的干擾,兀自悠然矗立。走進大廳,穿著制服背心的志工忙碌地走來走去,家長則帶著孩子張望著。我不確定演講的廳堂,四下尋索海報,以便確認。終於,在樓梯口處矗立的看板上找到答案。正想移步演講聽,一位女子閒閒站立,雙手交疊在胸口,朝著我微笑:
「不認得我啦?」她說。
略嫌外擴的鼻翼旁,近似圓規畫出的圓臉龐,單眼皮下的眼珠子混濁暗沉。啊!這是一張怎麼也忘不掉的臉啊!屬於我童年的夢魘,大部分來自這張臉的主人。前塵往事忽然一股腦席捲過來!瞬間,高挑的空間忽地顯得壓迫逼仄,我忘記此行的目的,站在樓梯口,腦袋亂紛紛。幾十年來,我被莫名的陰影環繞,不知自己到底犯了甚麼錯必須飽受折磨!我驀地氣憤起來,大聲回答:
「怎麼忘得了!王美麗!就是你!王美麗!」
她完全沒注意到我語氣中的不滿,反倒因為我認出她且叫出她的名字而感到相當鼓舞似的,高興地笑起來,嚷嚷著:
「唉呀!你還真的記得我欸!…你知道嗎?當年有一位甲班的男同學因為喜歡你而被他父親送去日本讀書,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啊!……」
她天真地回憶著往事,彷彿又回到小時候一般。長年積累的氣憤忽然猛爆出來!我等不及她說完,大聲且嚴厲地打斷她的話:
「別再提這麼無聊的事了!妳到底怎麼啦?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小時候,你幹麼老造謠陷害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得罪了你嗎?你折磨得我好慘!到現在,還淨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我將心裡潛藏數十年的憤恨悉數潑灑出去。可能是口氣太嚴厲了,這回,輪到她嚇一大跳!接近六十的婦人陡然搖身一變為犯錯的稚齡兒童般,低聲地囁嚅著:
「哪有!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說到這兒,看我沒接話,她又興奮起來,說:
「當年,學校教跳土風舞,甲、乙、丙三班的男生,爭著跟你搭檔,握過你的手的男生都說手心發麻,得意得不得了,你好有魅力哦……」
「我不是說別再胡說了嗎?你說的事,怎麼都奇奇怪怪的!哪有什麼手心發麻的事!…我只想知道你造謠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成天跟我過不去?」
她嘴唇微張,露出納悶的表情,彷彿我說的是外星語言,她一點都不懂。這下麻煩了,我們兩人頓時陷入僵局,一時都不知可以再說些什麼。我看她一臉無辜,猛然揮出去的大刀再也砍不下去,心腸一軟,問她:
「你來幹甚麼?聽演講?」
「哦!我沒辦法去聽你的演講。我在那邊的兒童室值班,要上到四點左右。」她指著斜前方的兒童圖書室。
「你在文化中心上班?還是當義工?」
「都不是。就是馬上救濟專案,你知道的嘛!」
演講時間已到,工作人員前來接人,我來不及問她什麼是馬上救濟專案,便匆匆跟著工作人員走了,連再見都沒說。
「天下最荒謬的事情莫過於此了!」一站上講台,我就忍不住憤恨地向台下的觀眾大吐苦水。
我想起自己一向的座右銘:「對荒謬微笑,和遺憾握手」,如今真正和荒謬貼身相逢,看來卻怎麼也無法豁達地付諸一笑了。聽眾將演講聽擠得水洩不通,工作人員不時地在走道上添加椅子。何其荒謬的人生!聽眾追究卡繆和沙特的荒繆有何不同,我卻心不在焉。雖然沙特一再呼籲,必須拋棄過去的阻礙,寄望未來的行動,創造自己的新存在,卻無助地在自傳中寫著:「我憎恨我的童年,憎恨由它而來的一切…」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超越過去,他如此痛恨童年的不可逾越;而我,不也是如此,被那樣的陰影苦苦纏繞的人生,只有親身經歷者才能確切感受。年少時,閱讀瘂弦詩集,翻開《深淵》裡的第一首詩,入眼即是:「主啊!嗩吶已經響了/冬天像斷臂人的衣袖/空虛,黑暗而冗長」我的眼一下子便迷濛了!我跌坐在黃昏的地毯上,號哭不止,被完全支解開的童年,好像乍然被詩人展攤出來了,我卻完全拿自己沒辦法。
那樣的痛入心肺,無法自我開解,也無法言宣。或者在童年的當下,曾經幾度企圖向忙碌的母親尋求慰藉,然而總是被簡單的打發,諸如:「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愛講就讓他們去講啊!」或者:「哪會常常這樣!一定是你不對,要無,他們怎會這樣。做人就是要……」之類的,要麼不痛不癢,要麼希望你反求諸己,雖然完全符合儒家的那一套大道理,卻對紓解小孩子心裡的鬱悶或傷痛一點也不管用!
日日,我背著沈重的書包,在往城市去的街道間茫然穿梭。夏日裡,鳳凰花開,天空一串串的火紅爆開,像止不住的鮮血,沿著四肢百骸殷殷流淌;寒冬中,木棉的禿枝寒樹,峨然孤立,像煞孤獨國裡狂嘯吶喊的靈魂。而我夏日穿著一襲白衫,冬日則在黑色洋裝制服外,套上母親親手縫製的黑色披風。走進校園時,心情絕望,一如衣衫的暗黑與蒼白。一個鄉下小女孩,表面,以燙得筆挺的制服喬裝風雅,在操場的升旗台上,昂首指揮全校師生唱國歌,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內心最底層,自卑、自憐,徒手迎戰不知從校園的哪個角落發射過來的箭戟,在暗夜中,背著蒼涼的月光舔噬每道流血的傷口。如此這般的童年,讓我苦苦思索探問了四十多年,竟然得到的是:
「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讓我哀痛傷心、無能排解的問題追根究底都是些什麼?它們都因何而起?當年的悲痛猶在,如今,行兇者卻坦然示愛來了!那個磨刀霍霍的陰森孩童,日日追著我或趁隙偷襲或照面狂砍,招架不住的我,只會懦弱地嚶嚶哭泣,束手無策。不就是她嗎? 怎麼她竟露出無辜的笑容,勇毅地站到面前跟我敘舊來了!
事有湊巧,過沒幾日,我應邀到師大向讀者詮解所謂的「孤獨」。滿堂的學生,疲憊地齊聚階梯教室。外頭夜黑風高,教室裡奇異地瀰漫蠟炬成灰的焦灼感,不知怎地,我說著、說著,竟止不住哽咽失聲。蔣勳讚美孤獨之美,強調革命者的孤獨造就了美麗的背影,秋瑾、稽康、魯迅,無一不是體認出孤獨的微妙,發出千古獨唱。然而,如何以尚未成熟的稚齡心智來對抗群體?孤獨的人生若缺乏奧援,如何開拓更大的發展空間?又何來可以期望的未來與夢想?眼前是一群即將展開教學生涯的老師呵!當年我的老師是如何處理孩童的孤獨問題?轉身走開,事不干己?還是嘲笑天真無聊,讓孩童自行摸索療傷?
「還是讓孤獨駐留在書本上吧!現實人生裡,我期待相濡以沫,一點也不希望成為失敗英雄……」焦灼的聲音在挑高的屋宇內高高低低地迴盪,夜越深、我的聲音越來越接近自言自語。
孤獨於童年的我,最直接想起的是太陽下操場裡鐵製地球儀發出的鏽味。
十歲的孩子,渴望被接納的情緒幾近病態的飽滿。陽光下,鐵製地球儀狂轉,如歌的笑聲如爆開的鞭炮拖著斷續的尾音迤邐游移,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我支頤伺機,猶豫又雀躍,在地球儀速度回緩的某個間隙,像兔脫般,衝進,扳住,企圖讓週期性提高的速度將我轉出360度的歡樂,迴旋又迴旋,天知道我垂涎了多久!這種鄉下學校沒有見過的遊戲,翻天覆地的離心力勢將快樂升騰到最高點。然而,不對!哦……哦……沒有想像中的飛昇,速度反而逐漸歸零,孩子群中的領導者,用富權威感的音調在高處發號施令:
「她喜歡玩,讓她自己一個人玩!哼!鄉巴佬!……我們走。」
然後,無異議的,猴兒似的幾個伶俐的孩子身手矯捷地翻身下去,我獨自掛在鐵製的地球儀上,扎眼的陽光毫不留情的將我照得通體透明,我覺得五臟內腑都曝屍荒野,手心的汗水和鐵鏽繾惓交溶出奇特的異味,我就那麼尷尬地隻身掛在那兒,維持不變的姿態。白花花的陽光下,孤獨橫徵暴虐我卑微的靈魂。上課鐘聲響起!我低頭拔下緊箍住鐵鏽至幾乎滲出血的雙手,回身怏怏行近教室的陰影處,眼睛的餘光,瞥見一雙鄙夷和幸災樂禍的眼在暗處熠熠發光。不容易忘記啊!那雙混濁暗沉的眸子竟有那般的光彩,屬於隔壁班的不相識的女生。
接續下來的那兩年轉學生活像長長的恐怖夢魘,悠悠遠遠,似近還遠。每回受挫,隔壁班女孩那雙教人害怕的眼總在我轉身拭淚時再添尖銳的一鞭!感覺眼神裡滿是奚落與落井下石的快慰。
「廖的裙子太短,在台上指揮時,台下的值星官看到她的內褲。」回家哭訴,「隨便伊講!你莫睬伊就好,又不會怎樣。」媽媽輕描淡寫,我急得嚎啕大哭,媽媽氣我懦弱沒用,用雞毛撢子伺候。
「廖是留級生,難怪第一次月考就考前三名,都念過了嘛!」
又回家哭訴冤屈,忙碌的母親一邊炒菜,一邊若無其事說:
「無影的事情,莫睬伊就好!伊嫉妒你。」
「但是,大家都相信,說是潭子國校的同學說的,都笑我是留級生。」
「你若睬伊,伊越好款、越趣味。」
媽媽取過帶泥的青菜,背過身子,往後方溝渠大步邁去,背影好堅強!我失望地掩面痛哭,連帶痛恨自己的軟弱。
「甲班的張某,中秋節到廖的家裡去送月餅!」
「沒有!真的沒有!」我改絃易策,正面迎敵。
「怎麼沒有!張某自己說的。」那個張某到底是誰?他為什麼空嘴嚼舌?眾人指指點點,我回家又哭得肝腸寸斷,母親不耐煩地操起棍子追打:
「叫你別睬伊,你不聽,這款代誌有什麼好哭的!真無聊咧你!認真讀書就好。」
我蜷曲挨揍,心裡流血。啊啊啊……世界總有一個甚麼樣的地方,沒有謠言,沒有心機,可以只是單純地學會雞兔同籠和植樹問題;如若不然,世界的什麼地方總有一個溫暖的肩膀,可以容許我趴在上頭傾訴、痛哭、耍賴,但是,沒有,真的沒有。每天都有新鮮事,大夥兒樂此不疲、言之鑿鑿,彷彿真的發生。
「她媽送禮給老師,所以,老師才選她參加演講比賽。」
「她暑假去隆鼻!你看她的鼻子變得多挺!」
「狗肝有什麼了不起。」導師的綽號叫「黃狗」,我是黃狗的心肝。
啊!真是絕望的人生啊,不由分說的罪行如影隨形。一度,我決定玉石俱焚,用棍棒或飛沙,決定不下,於是,不了了之。而那雙眼長期側視、旁觀,隨著事件的嚴重度調整光亮。我強烈懷疑,那樣的亮光就是謠言的起點,有一種惡質潛藏,只是怎麼也想不出惡意從何而來!雖然全校只有兩班女生,可我和她既不同班,又無競爭。
在學校,我踽踽獨行,只能在分數中尋求勝利,而這樣的勝利又為人際挫敗添加柴火。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城裡的孩子不能忍受鄉下小孩的光芒,當時,母親或老師應該有人告訴我:跳格子時要假裝踩線;踢毽子時要故意讓它跌落;跳高時不要竭盡所能;考試得少寫一題;要留一些機會給別人,不能讓其他的同學一整個下課時間都眼睜睜看你一人跳上跳下。遊戲裡永遠不死的角色,越是頭角崢嶸,就越是註定被唾棄。
黃昏回到家裡也不好受。鳳凰木下,昔日的同學對揮著堅硬的長條鳳凰果,舉行聖戰,我興沖沖加入,他們也隨即有默契地走開,天真的女孩還撇嘴瞪眼,小小聲地留下一句:「到台中讀書就了不起哦!」然後,隱隱約約聽說,老師告誡他們:
「廖看不起我們鄉下學校,怕因此考不上女中,所以,轉學到城裡去。你們一定不要讓她看不起!要好好用功,絕對不要輸給她!」
老師說了實話。母親確實是因為不放心鄉下學校的升學率而大費周章將我轉學,這樣的激勵語,果然激勵出那年鄉下小學空前絕後的高升學率,然而,卻也因此讓我遍體鱗傷。星期假日,我灰心地踞坐頂樓窗台邊,俯看鄰居孩子或放膽高歌、或執劍拚鬥、或在樹下展裙兜攏血色鳳凰花,然後互相追撒……,所有的繁華都與我無緣,明明是爛漫的春日,卻無異徹骨的寒冬,而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虧欠這個世界什麼!這個世界為什麼得這樣報復我!
淚水日日流淌。作文裡,不是常說:「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嗎?何以屬於我的時間竟像蝸牛爬行,似乎永無止盡。那年,我也不過十一、二歲,天天躲在閣樓上,背著所有人和馬路上指天畫地胡言亂語的瘋子展開自以為是的祕密外交,且時時萌生自殺的念頭。
終於捱到畢業典禮那天,我穿上雪白的制服,對著台上的師長致畢業生謝辭,心情完全不受無端忘詞的干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雀躍。總算要脫離苦海了!我決心無論如何得設法奔向自由路的女中,啊!終於可以永遠離開這個可怕的深淵了!儘管畢業致謝詞講得纏綿悱惻,實則一絲絲留戀也沒有。我丟開那襲掩飾寒磣的黑色披風,覺得如釋重負。天好藍,身上彷彿長出一對翅膀,眼看不小心就要撲撲飛上青天。我嚮往迷人的陽光、遼闊的大海,雖然像西西弗斯(Sisyphus)那樣帶著荒謬的遭遇,卻願意跟卡繆一樣,仍肯定美好的大自然,希望窮盡今天,盡可能地生活。
然而,事與願違!自由路並不真的自由,陽光也不特別璀璨。第一天的新生訓練,赫然發現那雙暗沉的眼睛竟然又出現在隔壁的丁班!人群中的諦視微笑,嚇得我魂飛魄散!她像一縷遊魂,窮追不捨,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好不駭人!
然後,就是那樣了!身體抽長,心理掙扎,我成了隱性的憤怒少女,表面乖順,內心悖逆。雖然依舊打從心裡害怕,卻不打算再逃避了,有時甚至刻意迎向她,用稍稍凌厲的眼神和她對視,而她一逕微笑,對我的底細瞭若指掌般。
也許命運就是一連串的巧合。升上高中,那雙眼睛的主人又如芒刺在背的被編在隔壁八班的自然組,幸而,我們七班是文組的最後一班,定居一樓的角落;從八班起,躍居二樓,除了升旗典禮比鄰,我們不容易見面。奇怪的是,陰影依然罩頂,噩夢仍舊連連。直到唸了大學,出了社會,人際關係一逕畸形扭曲,不是過度拘謹,就是自命清高。慣用倔傲的姿態掩飾內心的渴慕,用鄙夷的嘴角對應可能的拒絕。更糟的是,老覺得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盯著我的後腦勺,隨時擔心被暗算,心情緊繃,沒辦法和別人怡然相處。
那次演講過後的幾天內,我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經過幾年的文字療癒方才感覺重新和正常接軌的人生,忽然因為那雙眼睛的重現,霹靂啪啦亀裂開來。成天,我抱怨這、懷恨那,「她為什麼這樣對我!」不時掛在嘴邊。接近耳順之年,忽然對人生起了大惑,回頭斤斤計較細微末節的童年往事。家人逐漸都不耐煩了!「不過是小朋友間的惡作劇罷了!值得這樣一提再提嗎?」我從他們的表情裡歸納出這樣的訊息,感覺有一點委屈。有人乾脆建議:「既然妳這麼介意,何不再找個機會當面問個清楚?」我吶吶地回說:「你們以為我不敢!」的確!這正是我的心聲,我不敢,除了那天乍然照面所突生的直覺抗議,我從小就是個膽小鬼,缺少家人支援的豎仔,有事只能往心裡擱,說了反正沒人理。他們總覺得我的煩惱瑣碎、無聊,「只要免睬伊就好。」說的簡單!
就在此時,有位小學同學正好來招兵買馬,籌開同學會。我喬裝不經意,閑閑探問。同學笑說:
「她呀!從小就怪怪的,我們都不想理她。她是私生女,小學時,我們都知道她沒有爸爸,媽媽在車站前開一家小旅店。……」
說到小旅店,同學還嘻笑著加強語調說是「供人きゅうけい(休憩)的那種哦」!同學滔滔談起她的身世,我卻彷彿明白了些什麼。也許,我們是該同病相憐的,差別只在:她飽嘗不被理睬的忽略,我受到過度關注的困擾。我是從鄉下轉到城市的鄉巴佬,企圖透過聯考及第改換門第;她是身世不詳的私生女,同樣是被期待在高階華麗的世界中浴火重生。在地位和金錢環伺的貴族學校裡,家長的社經地位偏高,她必然跟我一樣,備感窘迫。好不容易盼到來了個鄉下孩子,以為終於找到門當戶對的交往對象,她以那雙窺伺的眼和紛紛的謠諑,企圖引我注意、和我產生連結,卻偏偏遇到了敏感且自卑自憐的楞女孩,只知道哭,視她所散發的結交訊息如洪水猛獸。
距離那日重新邂逅後約莫一個月,我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好奇,打電話去她任職的文化中心,打算將幾十年來潛藏內心的困惑,做一次了結。居然一下子就讓我給找到了,電話接通的剎那,我心虛得差點兒當場掛掉逃走,終究還是挺住。她絮絮叨叨地兀自講個沒完,還是和演講日同樣的說詞。這回,我靜靜聆聽,一句話都不回應,假裝莫測高深。她說得興起,下語不能自休。或許是總機小姐不耐煩,動了手腳,電話忽然斷了。我愣坐著,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我還是跟上回一樣連再見都不說?不行!事情依舊撲朔迷離,我得弄個清楚。於是,又撥了電話。她一聽我的聲音,立刻鬆了口氣說:
「幸好你打來了!我沒有你的電話。上回,我去跟主辦單位要你的電話,他們不肯!真是瞧不起人,他們不相信像我這樣的人有像你這樣的朋友!」
「你是哪樣的人?我又是哪樣的朋友?……我是曾經隆鼻的狗肝嗎?」我本來想跟她開個無聊的玩笑,卻也只是想想。雖然,實際上我只是個記恨的小人,但是,我得符合她的想像,舉手投足像個有教養的人。她語氣熱切,好像有許多不吐不快的事,但是,上班時間談私事,終是不宜,我要了她家裡電話,打算改日另談,跟她鄭重道了再見。
隔了幾日,我們又聯繫上。我仍舊保持沉默,她依然滔滔不絕。說的那些往事,在午後的書房裡,迤迤邐邐,劇情、對白、聲光,一應俱全,似幻還真,我像聽故事一般,聽著自己陌生的童年,感覺非常詭奇。她說的種種,也許是真的,否則,她怎能拼湊得如此天衣無縫又歷久彌新!譬如:有名有姓的愛慕者、綁在手腕間的小手帕、穿起來神氣活現的黑披風……;也或許只是虛構,否則,既是我切身之事怎會自己毫無所悉!譬如隆鼻、送禮、愛男生…等等。我問:「你幹嘛這麼注意我?我們又不同班?」她說:「你不知道當年的你氣質出眾,磁場有多強!剛轉學過來,立刻贏得那位驕傲的音樂老師的青睞,輕易取得指揮的榮銜,那些家世顯赫的女同學如醫生、校長的女兒都嫉妒得眼睛發紅!我不一樣,我是很喜歡你的。」我說:「就算這樣,你也不必造謠啊!」她急了!賭咒又發誓:「我才沒有!是你們班的同學說的,她們姑妄言之,我姑妄傳之而已,我這個人是很誠懇的。」這麼說來,仍舊是我的錯,我不該太過敏感!……哼!姑妄言之、姑妄傳之?對她而言是雲淡風輕的!對我來說卻是跨不過的橫逆。
即便當面對質,往事依舊迷離,宿恨一時難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我的關切,許多早被歲月遺忘的往事,又被一一召喚回來,她彷彿是我身邊的姐妹,專門負責幫糊塗善忘的姊妹留下恍惚迷離的記憶。我真的被驚嚇到,居然有人比我自己還要熟悉我的過去?而我卻對她一無所悉,這豈不是最大的荒謬!四十多年過去,她猶然抱持昔日的熱情,鉅細靡遺地收攬過去的記憶。聽著、聽著,隔著迢遞的距離和空間,我握著電話的手,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心裡的某個堅硬的角落像冰山遇熱,逐漸溶解成溫柔的涓涓流水。一宗懸疑多年的公案,終於不清不楚卻又彷彿已有定見地結案。
我想起那天聽眾的提問,同樣是存在主義的健將,卡繆和沙特對荒謬的看法有何差異?
沙特懷著強烈的絕望,把希望寄託於未來,實際上是寄託於想像的世界;而卡繆則把希望寄託於當下,不相信虛無飄渺的明天或來世。他說:「生活就是活用荒謬、凝視荒謬。」他們兩人最大的差別在是否包容自己那充滿誤謬的過去,願不願意在當下也包容所面對的世界,而我此刻最能體會卡繆「我就在這兒,這就是荒謬」的說法,我決定選擇向卡繆致意,必要時,履踐自己演講的主要觀點-對荒謬微笑,否則,說什麼也無法諒解如此荒謬的人生!
……
注記:
對你造成傷害的罪魁禍首,大剌剌地照面寒暄,橫亙數十年,潛藏在人生幽影中的窺伺之眼,炯炯注視。任你遍體麟傷,獨舐傷口,她卻若無其事走來,理所當然親暱,彷如知心密友。
你驚怒質問,卻攢不著公道,無端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歲月所賜,竟非飽滿圓融,那弓滿的張力,原來只是漲碎的泡沫。悚慄回首,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作者於文中細數遭受無妄之災的童年,原該遊戲嘻笑的青春,被過度關注給囚困,失去與世界怡然共處的信任感。一路倉皇跌撞,反覆受傷自癒,於荊棘中踏出血路。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執筆演說的同時,她亦反覆思量人生的困惑,直至與荒謬貼身相逢。一連串的追索,讓兩個隔壁班的女孩身影再次浮現。往事迷離,宿恨難解,兜兜轉轉,終究回到最初的開端。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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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摘錄自
《#接住受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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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6日,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你。
幾週前,跟幾個朋友約在錢櫃林森店唱歌。約的是週末的早上,因為花一點點錢卻可以唱一整天,這好康,老司機都知道。
H在LINE的唱歌群組內傳了張包廂號碼的照片。他是第一個到的模範生,總是印證了「住得越遠越不遲到」的真理。
2020年4月26日10:30,我跟P走進了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四個朋友。早到的模範生H正唱著歌,我走到H左邊然後坐下,看著他今天的服裝,一件格子襯衫,還有疑似吊帶褲的下半身。
我:「這是....吊帶褲嗎?」我笑著說。
H:「是啊,怎麼了嗎?」
我:「那你怎麼只穿....一邊?另外一邊的吊帶呢?」
K:「啊,另外一邊在這裡。」坐在H右邊的K,拉起了H的另外一邊的吊帶。
H:「不要不要,就是要塞進去。」
我:「要塞進去?這是造型就對了?哈哈。」再加上我跟P,總共六個人。
2020年4月26日11:00,在我唱歌時,D突然從門口那個方向對著我們說:「外面都是煙耶!」
我覺得很奇怪,什麼叫做「外面都是煙耶?」於是馬上放下麥克風,衝去打開包廂的門一看,全都是濃濃的白煙,伴隨著燒焦的臭味,我驚恐的把門關上,我問我自己:「難道遇到火災了?」我想了想,「不可能!KTV的火災只會出現在新聞裡面!」
友人說:「怎麼沒有廣播?」「對啊,怎麼也沒有警報?」H跟K同時拿起服務電話打,完全沒有人接。
我們開始焦慮了,有人提議「我們是不是該衝出去?」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要衝?要留?
正在看文章的你,請問你,包廂外面冒著濃煙以及伴隨著塑膠的臭味,沒有廣播,沒有警報,服務電話沒人接,但也沒有吵鬧的人聲,請問你要留,還是要衝?
如果你選擇留下來,那我告訴你,你會在幾分鐘之內發現包廂頓時漆黑一片!然後味道越來越濃,我再請問你,你這時候決定要留?還是要衝?
我們看了門後方的逃生路線,其實出門後右轉不到幾公尺,就是逃生通道入口了,所以我們一致決定,戴上口罩:「衝!」
打開門後我衝第一個馬上往右轉,我不誇張,一公尺而已,我已經看不到旁邊有誰,除了濃濃的白煙!我用手大力地揮動前方,想把濃煙揮開一點,但是徒勞無功!好吧,我開始摸牆壁,憑著逃生通道位置的印象,我摸著牆壁往前走,幾度摸到好像是門,右手用力一推!原來這不是逃生梯入口,是隔壁的包廂門,而隨著多推幾個門,推開以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意識到,已經斷電了。
對了,如果你是決定要躲在包廂的人,被這樣用力推門,你的包廂也都會是煙!
我慌了,徹底的慌了,我不知道這樣推下去能不能找到逃生門,只覺得煙越來越大,我問我自己,這就是所謂的「被濃煙嗆死」嗎?我不敢用力呼吸,我祈禱,我能在失去呼吸以前,找到逃生通道的入口!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穿著錢櫃制服的人員,他站在逃生通道入口處,他拿著對講機聯絡同事,試圖得知該怎麼處理,當我走到他面前等他給我指示時,他沒有任何指示,不阻擋我進入逃生通道,也不引導我的下一步,就只是站在那裡用對講機。
我馬上回頭去找P,想跟他們說,我找到逃生通道了,但是我找到的只有濃煙!就在這一秒,我前面的人對我說:「快!這是逃生通道!來!我們一個抓一個!」,他馬上緊緊抓著我的手往逃生通道衝,我很快地再次往後抓,對著後面說:「來!抓著我!」但迎接我的只有無盡的白煙,我抓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任何人,我的手跟聲音陷進了無窮的白煙,沒有任何的回應,也許P就在離我五公分的地方,但我就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死神在笑著呢,他從高處笑看四處逃竄的我們,他是鬼,玩著大風吹的遊戲,吹到誰,誰就得跟他走,沒有商量的餘地。
當我衝向逃生通道時,我一度猶疑該不該往下衝,因為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低沈不連續的幾聲爆炸,我分不清是從樓上傳來的,還是樓下傳來的,但我心想,即使樓面著火,逃生通道也著火的可能性應該不高,除非逃生門被打開了,跟樓層聯通,火勢才可能蔓延。
所以,我就是要往下衝了!但是馬上遇到一個問題,我沒有方向,我看不到樓梯,也不知道會不會摔倒在樓梯上。這時候,我在黑暗中摸到了救命的東西,逃生通道內側的扶手!
我迅速用兩隻手抓著扶手,我心想,我只要抓著扶手前進,不論遇到什麼情況,我就衝吧,因為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於是我從七樓摸著扶手一路往下,當扶手轉彎的時候我就跟著轉彎,屁股幾乎貼著地面,雙手夾著扶手,雙腳奮力前進。
「完蛋了!這扶手溫度有點燙!」我感覺到扶手的溫度開始改變,但沒走幾階以後,溫度似乎開始下降了,我不知道我走到了幾樓,但我覺得煙越來越淡,我心想,我得救了,我得救了!
我快速地走到了一樓,我看著逃生出口有一位女性錢櫃工作人員,但她也沒有指引我逃生的方向,我往亮光的地方衝,終於,我衝出來了,我走到了街上,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
我看到消防車在救火,我看到圍觀的民眾,但我看不出誰是比我先逃下來的?因為路人的口罩都是乾淨的,也都沒有露出焦急的表情!
我立刻轉頭看,想說跟在我後面的他們,應該也都衝下來了吧?我們終於死裡逃生了!
沒有!一個都沒有!沒有P,沒有H,沒有D,沒有T,也沒有K,不但他們都沒出現,甚至沒有任何人跟我一起衝下來!除了我前面的那位。
人呢?為什麼你們都不在?你們在哪裡?
幾秒鐘的遲疑過去,我決定,我要回去找他們,但我不知道我能上到多高?因為煙真的太濃了!
於是我打開了逃生門,走進那個我剛逃離的地方,一樓二樓煙都不大,我繼續往上衝,我邊衝邊往上大喊:
「抓著扶手走下來!」
「抓著扶手走下來!」
「抓著扶手走下來!」
但,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甚至也沒有腳步的聲音,只有黑暗的爆炸與死寂的熱氣。
我繼續往上,我試著開啟一個逃生門,裡面火光四射,濃煙密佈,我看到手機的閃光燈亮著,是消防人員攙扶著人離開火場,我大喊:「這邊安全,走這邊!」我聽到爆炸的聲音,看到可怕的火光,消防員帶著人緩步向我接近,我摸到發抖的身體,聽到驚恐的哭聲,我一度以為是H,但後來才發現不是。沒關係,都是死裡逃生的夥伴,能活一個是一個。
我繼續往上,但是煙越來越濃,我鼓起勇氣再開一扇門,但噴出的濃煙讓我馬上關門,我不敢再開,我怕濃煙會立刻嗆死我,我也不敢再往上!我只能往上大喊:
「抓著扶手走下來!」
「抓著扶手走下來!」
但,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甚至也沒有腳步的聲音,這條安全的路,就是沒人在走!
2020年4月26日11:16,我在絕望中打電話給P,我不知道P能不能接電話?為什麼明明P就跟在我後面卻沒有下來?如果他沒有下來,那他現在在哪裡?他安全嗎?還是在濃煙裡面受著苦?
我開始後悔讓P跟我一起來唱歌,明明前幾天才說好要多參與彼此的生活,可是怎麼知道參與的是生離死別?
如果P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面對他的家人?我都還沒正式見過他們,我要怎麼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他們如此悲慘的消息!
2020年4月26日11:19,我的電話突然響起,是P打來了!
「你們在哪裡?」我大聲的問道!
「我們還沒離開火場!」P也大聲地說道。
「你們找得到逃生通道嗎?摸著逃生通道的鐵欄杆走下來,就安全了!」我急切的說道。
「下面是安全的嗎?」P問道。
「是安全的!我已經走下來了!我在一樓,很安全!你們就摸著中間的鐵欄杆走下來,是安全的!」
「鐵欄杆在哪裡?」P問道,想當然爾,他們一定處在漆黑的環境,看不到鐵欄杆,正常。
「就在逃生樓梯的正中間!」我大聲的說道。
電話掛上,我期待P很快出現在逃生口!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幾分鐘過去了,我試著再打給P,希望他能接起來,告訴我他已經安全了,但是沒人接。
我不知道P能不能找到逃生通道?
我不知道找到逃生通道後能不能在一片漆黑中找到鐵欄杆?
我不知道他扶著鐵欄杆下來時,能不能撐過致死的濃煙?
我不知道逃生通道是不是還暢通?
我不知道死神的大風吹,有沒有吹到他?
2020年4月26日11:26,我的電話再次響起,是P!
「你安全了嗎?你下來了嗎?」我焦急地問道。
「我們已經下來了!」P喘吁吁回應著我。
「其他人呢?都下來了嗎?」我焦急的問道。
「下來了,有我、K跟D」P的聲音聽起來穩定不少,我心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
看到三個人臉上身上都是黑煙,雖然狼狽,但是撿回了一條命,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H呢?T呢?他們人呢?你們不是一起的嗎?」我問道。
「不知道,我們走散了。」朋友答道。
我們沒有H、T的消息,在我們的群組也沒有看到H、T報平安,身心俱疲的我們只能各自前往醫院治療,內心期待著H、T會跟我們一樣沒事。
我因為很早就逃下來了,救護人員檢查我的喉嚨以及鼻子後說嗆傷不嚴重,我自己選擇不用看醫生,我陪著P一起上了救護車。而P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帶著氧氣面罩,痛苦的呼吸著。
醫生說,P的一氧化碳濃度高達23,也許再過幾分鐘就要昏迷了。
2020年4月26日14:02,K說,H走了。
2020年4月26日16:00,K說,T走了。
我看著帶著氧氣面罩的P,我不知道該不該把H跟T的死訊告訴他。
2020年4月26日18:07,朋友傳來新聞畫面,是我跟H在章口唱情歌的影片,看起來新聞台挖到了一些什麼,也說了一些關於H的故事,當然配上影像、畫面的故事特別感動人。我馬上連絡H的家人,問他們會介意新聞台這樣使用影片嗎?不出所料的,家人當然不希望!
我發現FB粉絲團的影片不能單獨關閉,所以立刻關了FB粉絲團,也把Youtube章口唱情歌中H的影片權限鎖住,因為家人不想要這樣曝光,我也不想讓陌生人看著H的影片指指點點,甚至說些可能會傷害H家人的話,這絕不是H願意的事情。
隨著P、K跟D的病情好轉,還有各大新聞台的各種報導,我們慢慢的拼湊起那天的故事....
原來除了我以外,其餘五人都在逃生入口處決定往上走,因為錢櫃的人跟他們說:「樓下有火災,你們確定要往下嗎?」。
其中,H跟T應該是走到了9樓,進入了那扇不該打開,卻是打開的9樓逃生門,這也許能解釋,為何死傷者都在9樓?因為那扇該關閉以阻擋火勢及濃煙的門,是打開著,濃煙自然瀰漫著整個九樓!
新聞說,H跟T在絕望中摸進了包廂,而H,最後打了那通與母親訣別的電話。
D在一開始就與我們走散了,從逃生通道的七樓一路往上,直到蹲在窗邊休息,才遇到倉皇逃生的P跟K,彼此緊抓著一路衝下樓,最後在低樓層遇到了消防人員,才終於獲救。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讓我們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為什麼失火時沒有任何警報?如果有警報,我們就可以早點逃!
為什麼失火時沒有任何灑水?如果能灑水,濃煙也許就不會這麼致命!
為什麼失火時沒有任何廣播?如果有廣播,我們就會知道該怎麼逃生,而不是自求多福!
為什麼是客人自己發現火災,而不是錢櫃通知我們?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錢櫃沒有確認消防設施可以在營業日正常使用,還敢大膽營業!」
錢櫃應該知道他的消防設備全部關閉,如果發生火災,會導致死亡。但他為了獲利,仍然在設備關閉期間營業,要賭一把不會那麼衰發生火災,但賭輸了。對於死亡結果,他不能說他沒想過。
在主觀上:有殺人的不確定故意(上段所述)。
在客觀上:有人死亡的事實。
我想請問各位,這與故意殺人有什麼不同?我希望檢察官能還我們一個公道,至於正在看文章的你,請你幫我分享出去!讓錢櫃付出最大的代價!
#終身抵制無良企業
#終身抵制錢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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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逝者安息,遇到火災時最重要的是鎮定,先看清楚逃生方向,如果濃煙太大寧願把門縫塞好打電話跟消防隊回報位置,另外可以的話要往下跑,往上跑你跑不過煙!
希望大家每次出門都能平安回家
2020年4月26日,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你。
幾週前,跟幾個朋友約在錢櫃林森店唱歌。約的是週末的早上,因為花一點點錢卻可以唱一整天,這好康,老司機都知道。
H在LINE的唱歌群組內傳了張包廂號碼的照片。他是第一個到的模範生,總是印證了「住得越遠越不遲到」的真理。
2020年4月26日10:30,我跟P走進了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四個朋友。早到的模範生H正唱著歌,我走到H左邊然後坐下,看著他今天的服裝,一件格子襯衫,還有疑似吊帶褲的下半身。
我:「這是....吊帶褲嗎?」我笑著說。
H:「是啊,怎麼了嗎?」
我:「那你怎麼只穿....一邊?另外一邊的吊帶呢?」
K:「啊,另外一邊在這裡。」坐在H右邊的K,拉起了H的另外一邊的吊帶。
H:「不要不要,就是要塞進去。」
我:「要塞進去?這是造型就對了?哈哈。」再加上我跟P,總共六個人。
2020年4月26日11:00,在我唱歌時,D突然從門口那個方向對著我們說:「外面都是煙耶!」
我覺得很奇怪,什麼叫做「外面都是煙耶?」於是馬上放下麥克風,衝去打開包廂的門一看,全都是濃濃的白煙,伴隨著燒焦的臭味,我驚恐的把門關上,我問我自己:「難道遇到火災了?」我想了想,「不可能!KTV的火災只會出現在新聞裡面!」
友人說:「怎麼沒有廣播?」「對啊,怎麼也沒有警報?」H跟K同時拿起服務電話打,完全沒有人接。
我們開始焦慮了,有人提議「我們是不是該衝出去?」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要衝?要留?
正在看文章的你,請問你,包廂外面冒著濃煙以及伴隨著塑膠的臭味,沒有廣播,沒有警報,服務電話沒人接,但也沒有吵鬧的人聲,請問你要留,還是要衝?
如果你選擇留下來,那我告訴你,你會在幾分鐘之內發現包廂頓時漆黑一片!然後味道越來越濃,我再請問你,你這時候決定要留?還是要衝?
我們看了門後方的逃生路線,其實出門後右轉不到幾公尺,就是逃生通道入口了,所以我們一致決定,戴上口罩:「衝!」
打開門後我衝第一個馬上往右轉,我不誇張,一公尺而已,我已經看不到旁邊有誰,除了濃濃的白煙!我用手大力地揮動前方,想把濃煙揮開一點,但是徒勞無功!好吧,我開始摸牆壁,憑著逃生通道位置的印象,我摸著牆壁往前走,幾度摸到好像是門,右手用力一推!原來這不是逃生梯入口,是隔壁的包廂門,而隨著多推幾個門,推開以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意識到,已經斷電了。
對了,如果你是決定要躲在包廂的人,被這樣用力推門,你的包廂也都會是煙!
我慌了,徹底的慌了,我不知道這樣推下去能不能找到逃生門,只覺得煙越來越大,我問我自己,這就是所謂的「被濃煙嗆死」嗎?我不敢用力呼吸,我祈禱,我能在失去呼吸以前,找到逃生通道的入口!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穿著錢櫃制服的人員,他站在逃生通道入口處,他拿著對講機聯絡同事,試圖得知該怎麼處理,當我走到他面前等他給我指示時,他沒有任何指示,不阻擋我進入逃生通道,也不引導我的下一步,就只是站在那裡用對講機。
我馬上回頭去找P,想跟他們說,我找到逃生通道了,但是我找到的只有濃煙!就在這一秒,我前面的人對我說:「快!這是逃生通道!來!我們一個抓一個!」,他馬上緊緊抓著我的手往逃生通道衝,我很快地再次往後抓,對著後面說:「來!抓著我!」但迎接我的只有無盡的白煙,我抓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任何人,我的手跟聲音陷進了無窮的白煙,沒有任何的回應,也許P就在離我五公分的地方,但我就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死神在笑著呢,他從高處笑看四處逃竄的我們,他是鬼,玩著大風吹的遊戲,吹到誰,誰就得跟他走,沒有商量的餘地。
當我衝向逃生通道時,我一度猶疑該不該往下衝,因為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低沈不連續的幾聲爆炸,我分不清是從樓上傳來的,還是樓下傳來的,但我心想,即使樓面著火,逃生通道也著火的可能性應該不高,除非逃生門被打開了,跟樓層聯通,火勢才可能蔓延。
所以,我就是要往下衝了!但是馬上遇到一個問題,我沒有方向,我看不到樓梯,也不知道會不會摔倒在樓梯上。這時候,我在黑暗中摸到了救命的東西,逃生通道內側的扶手!
我迅速用兩隻手抓著扶手,我心想,我只要抓著扶手前進,不論遇到什麼情況,我就衝吧,因為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於是我從七樓摸著扶手一路往下,當扶手轉彎的時候我就跟著轉彎,屁股幾乎貼著地面,雙手夾著扶手,雙腳奮力前進。
「完蛋了!這扶手溫度有點燙!」我感覺到扶手的溫度開始改變,但沒走幾階以後,溫度似乎開始下降了,我不知道我走到了幾樓,但我覺得煙越來越淡,我心想,我得救了,我得救了!
我快速地走到了一樓,我看著逃生出口有一位女性錢櫃工作人員,但她也沒有指引我逃生的方向,我往亮光的地方衝,終於,我衝出來了,我走到了街上,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
我看到消防車在救火,我看到圍觀的民眾,但我看不出誰是比我先逃下來的?因為路人的口罩都是乾淨的,也都沒有露出焦急的表情!
我立刻轉頭看,想說跟在我後面的他們,應該也都衝下來了吧?我們終於死裡逃生了!
沒有!一個都沒有!沒有P,沒有H,沒有D,沒有T,也沒有K,不但他們都沒出現,甚至沒有任何人跟我一起衝下來!除了我前面的那位。
人呢?為什麼你們都不在?你們在哪裡?
幾秒鐘的遲疑過去,我決定,我要回去找他們,但我不知道我能上到多高?因為煙真的太濃了!
於是我打開了逃生門,走進那個我剛逃離的地方,一樓二樓煙都不大,我繼續往上衝,我邊衝邊往上大喊:
「抓著扶手走下來!」
「抓著扶手走下來!」
「抓著扶手走下來!」
但,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甚至也沒有腳步的聲音,只有黑暗的爆炸與死寂的熱氣。
我繼續往上,我試著開啟一個逃生門,裡面火光四射,濃煙密佈,我看到手機的閃光燈亮著,是消防人員攙扶著人離開火場,我大喊:「這邊安全,走這邊!」我聽到爆炸的聲音,看到可怕的火光,消防員帶著人緩步向我接近,我摸到發抖的身體,聽到驚恐的哭聲,我一度以為是H,但後來才發現不是。沒關係,都是死裡逃生的夥伴,能活一個是一個。
我繼續往上,但是煙越來越濃,我鼓起勇氣再開一扇門,但噴出的濃煙讓我馬上關門,我不敢再開,我怕濃煙會立刻嗆死我,我也不敢再往上!我只能往上大喊:
「抓著扶手走下來!」
「抓著扶手走下來!」
但,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甚至也沒有腳步的聲音,這條安全的路,就是沒人在走!
2020年4月26日11:16,我在絕望中打電話給P,我不知道P能不能接電話?為什麼明明P就跟在我後面卻沒有下來?如果他沒有下來,那他現在在哪裡?他安全嗎?還是在濃煙裡面受著苦?
我開始後悔讓P跟我一起來唱歌,明明前幾天才說好要多參與彼此的生活,可是怎麼知道參與的是生離死別?
如果P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面對他的家人?我都還沒正式見過他們,我要怎麼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他們如此悲慘的消息!
2020年4月26日11:19,我的電話突然響起,是P打來了!
「你們在哪裡?」我大聲的問道!
「我們還沒離開火場!」P也大聲地說道。
「你們找得到逃生通道嗎?摸著逃生通道的鐵欄杆走下來,就安全了!」我急切的說道。
「下面是安全的嗎?」P問道。
「是安全的!我已經走下來了!我在一樓,很安全!你們就摸著中間的鐵欄杆走下來,是安全的!」
「鐵欄杆在哪裡?」P問道,想當然爾,他們一定處在漆黑的環境,看不到鐵欄杆,正常。
「就在逃生樓梯的正中間!」我大聲的說道。
電話掛上,我期待P很快出現在逃生口!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幾分鐘過去了,我試著再打給P,希望他能接起來,告訴我他已經安全了,但是沒人接。
我不知道P能不能找到逃生通道?
我不知道找到逃生通道後能不能在一片漆黑中找到鐵欄杆?
我不知道他扶著鐵欄杆下來時,能不能撐過致死的濃煙?
我不知道逃生通道是不是還暢通?
我不知道死神的大風吹,有沒有吹到他?
2020年4月26日11:26,我的電話再次響起,是P!
「你安全了嗎?你下來了嗎?」我焦急地問道。
「我們已經下來了!」P喘吁吁回應著我。
「其他人呢?都下來了嗎?」我焦急的問道。
「下來了,有我、K跟D」P的聲音聽起來穩定不少,我心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
看到三個人臉上身上都是黑煙,雖然狼狽,但是撿回了一條命,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H呢?T呢?他們人呢?你們不是一起的嗎?」我問道。
「不知道,我們走散了。」朋友答道。
我們沒有H、T的消息,在我們的群組也沒有看到H、T報平安,身心俱疲的我們只能各自前往醫院治療,內心期待著H、T會跟我們一樣沒事。
我因為很早就逃下來了,救護人員檢查我的喉嚨以及鼻子後說嗆傷不嚴重,我自己選擇不用看醫生,我陪著P一起上了救護車。而P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帶著氧氣面罩,痛苦的呼吸著。
醫生說,P的一氧化碳濃度高達23,也許再過幾分鐘就要昏迷了。
2020年4月26日14:02,K說,H走了。
2020年4月26日16:00,K說,T走了。
我看著帶著氧氣面罩的P,我不知道該不該把H跟T的死訊告訴他。
2020年4月26日18:07,朋友傳來新聞畫面,是我跟H在章口唱情歌的影片,看起來新聞台挖到了一些什麼,也說了一些關於H的故事,當然配上影像、畫面的故事特別感動人。我馬上連絡H的家人,問他們會介意新聞台這樣使用影片嗎?不出所料的,家人當然不希望!
我發現FB粉絲團的影片不能單獨關閉,所以立刻關了FB粉絲團,也把Youtube章口唱情歌中H的影片權限鎖住,因為家人不想要這樣曝光,我也不想讓陌生人看著H的影片指指點點,甚至說些可能會傷害H家人的話,這絕不是H願意的事情。
隨著P、K跟D的病情好轉,還有各大新聞台的各種報導,我們慢慢的拼湊起那天的故事....
原來除了我以外,其餘五人都在逃生入口處決定往上走,因為錢櫃的人跟他們說:「樓下有火災,你們確定要往下嗎?」。
其中,H跟T應該是走到了9樓,進入了那扇不該打開,卻是打開的9樓逃生門,這也許能解釋,為何死傷者都在9樓?因為那扇該關閉以阻擋火勢及濃煙的門,是打開著,濃煙自然瀰漫著整個九樓!
新聞說,H跟T在絕望中摸進了包廂,而H,最後打了那通與母親訣別的電話。
D在一開始就與我們走散了,從逃生通道的七樓一路往上,直到蹲在窗邊休息,才遇到倉皇逃生的P跟K,彼此緊抓著一路衝下樓,最後在低樓層遇到了消防人員,才終於獲救。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讓我們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為什麼失火時沒有任何警報?如果有警報,我們就可以早點逃!
為什麼失火時沒有任何灑水?如果能灑水,濃煙也許就不會這麼致命!
為什麼失火時沒有任何廣播?如果有廣播,我們就會知道該怎麼逃生,而不是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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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觀上:有殺人的不確定故意(上段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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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你看電影】It's Netflix Party Time!
防疫宅在家,一起線上看《血戰摩蘇爾》吧!
相信疫情當頭,大家都乖乖待在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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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以2006年10月17日,伊拉克政府向伊斯蘭國發動收復伊拉克北部城市 摩蘇爾為目標的軍事行動;這是美國軍隊自2011年撤離伊拉克以來,伊拉克境內最大規模的一次軍事行動。特別的是,這是少數電影以伊拉克政府軍為主視角,並以阿拉伯人為主體的戰爭電影,片中也有不少針對現代戰爭的戰場樣貌有諸多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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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岩樓為在西陣的町屋中,是明治時代中期開設的地雞水炊專門店,經營百年的老屋,推開拉門後幽暗的見識庭,令人聯想到《古都》裡千重子隱身的深奧陰翳。很快地,就被領進屋內,途經一座舊式房舍特有的「中庭」,在上到二樓的和室中,因為已經一點多了,可以見到大部分的客人已食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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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十幾分鐘,店內人員只管收碗筷,也沒多說什麼。隨著空間中人數的減少,開始緊張自己是不是被遺忘了,但為了不打擾店內人員的工作,以及避免流露出死觀光客矬呆模樣,就忍住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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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激賞的丼飯與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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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很快地,我的注意力與矬呆模樣就被一棵老松轉移了。跪姿端坐的低矮木桌前,正是面臨二樓的窗戶,樸實的窗櫺框取著一棵長滿中庭的老松樹,春日陽光在樹梢上折射成一片蕩漾。聲音越來越靜,只剩下兩桌客人,四位;突然,我好像領略到了某種京町家的感覺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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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親子丼在最合適的時候,端放上桌。這裡有一碗熱騰騰的丼飯,一份醃漬瓜,一杯熱茶,與一杯雞湯。將深黃色的蛋黃拌入米飯,捧起飯碗時,澎湃濃郁的雞肉香氣一下子翻滾上來,入口後則反而清淡爽口。生蛋的口感增添了雞肉的滑嫩,米飯也煮的剛剛好,粒粒分明。以前吃過的親子丼大都強調淡雅,而鳥岩樓的表現則更加直接,一面扒著飯,一面看著庭院的松景,真是古都大城中的愜意小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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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二樓」用餐的感覺結構,果真有一種忙裡偷閒的趣味意味,進入店家後,隨即遁入景致中,雖然中庭的造境並非相當精緻,但充滿庶民階層的日常生活美感。二樓的空間儘管狹小陰翳,卻正好被松景給調和成一種實惠的趣味,任不住說到:「這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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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岩樓資訊:
【所在地】 京都市上京区五辻通智恵光院西入南側五辻町75
【最近駅】 巴士「今出川淨福寺」
【時 間】 12:00~21:00(※親子丼は12:00~14:00)
【定休日】 木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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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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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田愛. (1989). 都市空間のなかの文学 (Vol. 5). 筑摩書房.
2. 前田愛(2019)。花街.廢園.烏托邦:都市空間中的日本文學。台灣商務印刷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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