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一直催我早睡。他喜歡管我的作息，提倡早睡早起身體好效率還賊高。夜貓子我總是戒不掉對夜晚的著迷，凌晨才是屬於我的時光。
今天對我格外有意義，捨不得入睡，有一樁心事終於解決了。
十五年前，我在紐約的一家書店裡認識了一女孩，就叫她笑笑，中美混血。她是我同學的朋友，同學介紹我們認識。笑笑家境普通卻很上進，當時我還是一個對未來充滿希望想像自己也很上進的姑娘。我們一起參加座談會，聽成功人士高談闊論。
剛滿二十歲的她，就和初戀結婚了，兩人有一個孩子。她平日上學，歷史系，週末去書店打工賺錢，孩子多半是父母幫忙帶。
後來我有了卡債，她也有。她我不意外，養個小孩多貴啊。嚴格說來，她和她老公自己的心智成熟度也還是孩子。我們共同許願未來，只要把卡債還清就能迎接美好。她的孩子總會長大、我的醫藥費總能還清。
幾年後她又生了一對龍鳳胎，而我大學剛畢業，我們都很忙碌減少了聯絡。是疫情讓我們重逢了。去年夏天紐約疫情猖獗，我產生了關心朋友們近況的念頭。可我得到的卻是各種壞消息，嚇得我縮了回去。
笑笑一開始說她過得還行，我們寒暄了幾句後結束了對話。一星期以後，她開口向我借錢。她說她老公兩年前開始身體不好就沒了工作。她卡債積欠太多，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疫情爆發後她同時失去了兩份工作。所以她急需錢。
我自從許多年前借錢給朋友後換來心碎的結局，此後絕不借錢，只給錢。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傷害，控制好金額上限只給不借。但是我會問清楚細節再給錢。可能是我職業病犯了，在我一連串詢問下感覺事情不妙。
紐約作為左派陣營，對於這種生了三個孩子的單薪家庭提供的協助不會太少。除非是沒有身份或沒繳稅記錄，不然疫情期間政府發放的失業補助和各機構提供的物資應該能讓他們維持生計。卡債的事情慢慢處理。
我主動提出可協助笑笑申請補助的建議，還幫她打給了機構洽詢。結果我被她罵多事、不肯借錢就算了。這一幕讓我有點錯愕，當年那個充滿理想的姑娘去哪兒了。事後我甚至有點自責，是不是太冷血。
今早滑臉書，見到當年介紹我和笑笑認識的那位同學發了一則控訴文，沒有指名道姓可我知道她講的是誰。大意是該同學在五年間，共借了三萬美金給某位好友度過難關。好友不僅沒還錢，還責備她借太少。同學去她家催還錢，一時情緒激動用馬克杯弄碎了她家的玻璃，被好友報警控告騷擾。疫情後的紐約，沒錢的是老大。為避免官司纏身，同學同意以六千美金私下和解。
好心借三萬，加碼再賠掉六千。這年頭，當個熱心腸人類真難。
前幾日我躺在床上回想起過去這兩年因疫情失去的親人、朋友、經歷的那些鳥事，竟產生感謝疫情讓我領悟人生的想法。之前我寫文記錄疫情期間我的感想，粉絲留言提問「為啥每個感想都和錢有關？」
因為危機考驗人性，人性的弱點又十之八九藉由金錢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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