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學
──「我爸媽根本就不關心我,他們只在乎我的成績而已。」上課趴睡、不讀書,父母恨鐵不成鋼的急,卻怎麼也拉不動的孩子
九年級開始,小喬缺曠課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大概兩週才來學校一兩天。沒上學的日子,小喬常會去找網友,甚至在網友家過夜。
如果來學校,小喬常常趴在桌上睡覺,有些老師會敲敲她的桌子,叫她去洗臉。小喬洗洗臉之後,可能不小心又睡著,有些老師叫了幾次之後,就不叫了。小喬跟我說,有幾個老師很兇,她會撐著不敢睡,但大部分的課,她都睡整節。
小喬喜歡在網路上和男網友聊天、打 LOL。缺錢的時候,就跟對方謊稱自己遇到什麼困難,現在沒有錢,有些網友就會匯錢給她。小喬覺得要到錢很容易,用騙的就好了啊!為什麼要念書呢?
■凡事「無所謂」背後的無奈
對課業沒興趣的孩子,我們會鼓勵他們往技藝學程探索,找到自己的興趣。學校在九年級開設技藝學程,和高職端合作,每週半天到職校學習。課程多元豐富,讓孩子探索,例如中餐、烘焙、美容美髮、電機、機械、幼保等。
小喬斷斷續續地去了幾次,但也說還好,好像去不去都沒差。
偶爾,可以隱約看到小喬凡事「無所謂」背後的無奈。有一次,小喬悄悄對我說,她有沒有來,班上同學好像都沒有差。那些說她「很重要、所謂一輩子」的朋友,還是有別的朋友。他們說的話,根本不可信。
缺乏安全感的小喬,下課時會假裝睡覺,看朋友有沒有來找她,但朋友跟著其他朋友去福利社、去上廁所,她覺得沒有人在乎自己。
有一次體育課,小喬真的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後,小喬發現教室裡只剩自己一個人,「居然沒有人把我叫醒!」那天,小喬好生氣,她直接翻牆就出校門了。
因為這些事情,小喬漸漸的更不想來學校。
但其實我也知道,同學們一開始覺得小喬在外面的事情很新鮮,和學校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上課和考試相比,實在是有趣多了,再加上小喬說得眉飛色舞,總能吸引同學羨慕的目光。但隨著小喬接觸的網友越多,加上小喬越來越少到校,她的世界已經和正值九年級,努力拚會考的他們不同。話題不同,交集自然就少了。
■補習班的殘酷體罰
還有另一件讓小喬從此再也不想讀書的事——小喬國小在補習班時,被老師揍得很慘,少一分打一下。小喬的爸媽忙於工作,他們也覺得補習班就是要打才有效,因此沒有理會小喬回家後紅腫的雙手。
有一次,小喬在段考前很認真的念書,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考得更糟。那次,她被打了二十三下。她就更不想讀書了。
「我爸媽根本就不關心我,他們只在乎我的成績而已。我國小原本成績還不錯,都考前十名。他們把我送去那個該死的補習班之後,我回家給我爸看我的手都腫起來,他還說:『如果你認真一點,就不會被打了!』在家裡,只有阿公比較疼我吧。」
小喬不再是那張滿不在乎的臉,我第一次看到小喬的眼神充滿恨意。
■「假裝無所謂」的保護色
因為小喬中輟,我們去家訪。小喬的爸媽都在工作,不在家,小喬也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只有因中風行動不便的阿公和外勞接待我們。
阿公喃喃的說著小喬的事,雖然聽不太懂,但卻看到阿公說著說著就掉下淚來。我想起小喬說過,只有阿公疼她。雖然阿公對小喬的行為沒什麼約束力,但至少能讓小喬感受到被愛,這正是小喬好需要的啊!
下一次會談,我提到上次小喬講的那些事,小喬卻說︰「有嗎?我忘了。」
好像變色龍一般,小喬又披上了「假裝無所謂」的保護色。
問小喬問題時,小喬常常說:「沒差啊,隨便。」問小喬未來想做什麼,她說:「不知道。」小喬不知道自己對什麼有興趣,也不想唸高中。
不過,有一次小喬居然對我說︰「不然就念個夜校好了。」一問之下,才發現她也不知道要念什麼科。想念夜校,是因為小喬日夜作息顛倒,早上常常爬不起來。
小喬最近交了一個在網路上認識的男朋友。男友對她很好,常常匯錢給她。男友一個月賣雞排,可以賺五、六萬,小喬也常去夜市幫忙。
小喬說:「他說可以養我,那我幹麻要念書?」
■心理師想說︰
我在小喬身上,看不到一絲對未來的熱情、沒有目標,好像沒有值得努力的東西。有時候,我和小喬談完話,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真的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很多時候,我們氣急敗壞的告訴孩子:「我怕你吃苦,怕你將來會後悔現在沒有好好讀書或學一技之長。」但,孩子就是聽不進去。
■我到底在急什麼?
我急著想用過來人的經驗,希望孩子將來不要吃虧、不會受傷、不會感到後悔,路能走得順一點,但孩子顯然完全聽不進去。
還記得小時候,有時候媽媽要我做什麼,我偏不想那麼做,跟媽媽唱反調,等到哪天自己真的吃了苦頭,才心甘情願地相信媽媽的話。
例如,媽媽看氣象預報說今天會下雨,叫我帶把傘。我看太陽很大,不想帶,結果放學時真的下雨。我借不到傘,只好溼答答的衝回家。這在心理學稱為「自然後果」,指行為後自然發生的結果,沒有人為的介入。舉例來說,不吃飯就會餓肚子,前一天太晚睡,隔天就爬不起來,天冷不穿外套就容易感冒。
若我們一直想保護孩子,像是下雨了、天冷了,就趕著帶傘、帶外套去接孩子,孩子無從體會「自然後果」,可能永遠都認為別人要替自己想,永遠長不大。
小喬不也正是如此嗎?
當時我替小喬感到好著急,甚至開始苦口婆心的勸她,但,我反而離她越來越遠了。她也更容易披上「假裝無所謂」的保護色,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要改變,或是她還沒有辦法承認自己遭遇到的辛苦,只能暫時假裝自己很好。
如果我硬要拆掉她的武裝,對小喬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她只能透過「假裝不在乎」來保護自己。
■尊重孩子的速度
於是,我開始重新檢視自己和孩子之間「我追你逃」的狀況,也開始練習放慢步調。
在孩子不會傷害到自己或違法的前提下,尊重孩子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要念書或學一技之長,尊重孩子還沒有準備好要處理過去的創傷經驗,尊重孩子的速度;當有一天,她準備好了,她會去尋找可以信任的人來幫助自己。
我現在在做的事情,就是種一顆種子到她的心裡,讓她知道,當有一天她需要找人聊聊時,我就在這裡等你。
「慢慢來,比較快」,這是我就讀彰師大輔導與諮商學系時,恩師賀孝銘教授所說的一句話。以前的我,很難體會這句話的深意,在輔導工作上,總是求好心切。工作幾年之後,我發現我越急著希望孩子改變,孩子越想逃跑,我才終於懂了。
面對消極、沒有動機、一副無所謂的孩子,有些導師或家長會好心急,他們劈里啪啦的告訴我:「她要是再交這樣的男朋友、再不唸書、再繼續打電動,以後就完蛋了!」也常常有導師和家長希望我勸孩子和男友分手、叫他要寫作業、要念書等。
但那是他的人生,箇中的酸甜苦辣,只能由他去體會,旁人急不來的。
我也終於開始能告訴導師和家長輔導諮商的限制。我的角色是傾聽孩子心裡在想什麼,引導孩子說出心裡的話;如果我告訴孩子要做什麼才對,那麼,我就變成了導師和家長的打手,孩子也會發現我與導師和家長根本沒什麼兩樣,可能因此不願意再和我說心中的話,自然就離我越來越遠了。
這樣,也就更無法達成父母或導師對孩子的期待。
我想到小喬的父母和補習班老師,或許是恨鐵不成鋼的急,但卻讓小喬不斷的經驗到「習得無助感」。少一分打一下澆熄了她對於學習的熱情,這是多麼可惜的一件事。
■父母、老師可以怎麼做︰
1.給孩子一些時間:在孩子不受傷或違法的前提下,尊重孩子的速度。他現在可能還沒有準備好要改變。你越急,孩子可能越跟你唱反調。
2.給孩子一些空間:給孩子多一些自主權,讓孩子自己做決定,然後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在孩子安全的情況下,讓他去闖蕩、去試試看;在孩子跌倒受挫的時候可以回家,有個地方可以讓他喘息、讓他感覺到被支持、被愛。
3.減少說教,試著去傾聽、理解孩子的想法和感受。幫助孩子找到自己的優勢能力,或是任何小小的做得好的地方:例如小喬不是靠爸族,她有在思考不跟家裡拿錢,又能讓自己活下來的方法。
4.和孩子討論如果要達成未來的夢想,他可以做什麼:如果小喬以後想賣雞排,那麼,她可能要會計算成本、支出、進出貨管理、員工管理、開業前的市調、店租、業績評估、如何銷售等,還有最重要的是,做出好吃的炸雞排。幫助孩子將夢想化為一個又一個可以學習、努力的小目標。
5.給孩子一些任務:若孩子不想繼續升學,也不知道要找什麼打工,或許可以試著安排孩子在爸爸的機車行當學徒、跟叔叔一起去做木工。父母或認識的人給孩子一些任務或可以學習的技能,讓孩子生活有個重心,再讓孩子慢慢培養、找到自己的興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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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接住墜落的青少年》
我與那些受傷的孩子,及他們不安的家庭
作者:蔡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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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好:
我們越急著改變一個人,我們越有可能忽略對方的自主,忘記尊重對方的意願,這容易引起對方的反彈—何況是正要滿足獨立需要的青少年。要讓孩子感覺被支持、感覺被愛,更是宜慢不宜快。
曾經有個爸爸對我說,再慢就來不及了。問題是,急有用嗎?如果急就有用,孩子的處境怎麼會越來越嚴重?
不過,我說真的,連家長都需要耐心陪伴。家長有自覺,孩子才更有機會能救援。這也是我很喜歡這本書的原因,因為作者連家長都放在關懷的範圍。
祝願您,能在陪伴一個人的時候,覺知自己的無助無奈,先陪伴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的挫折變成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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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不給下課違法嗎 在 基隆好議員 鄭文婷律師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4月2日 #台鐵太魯閣號 發生出軌事件,當時我正在南榮公墓協勤消防局每年固定的供水服務,適巧總隊長帶領許多義消弟兄們來探班,他們告訴我們太魯閣號發生意外,局長及許多打火兄弟臨時趕回局裡整裝準備出發到花蓮協助救災工作,這就是我一直以來認識的消防弟兄,有災難發生的時候,一定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赴救災現場。
幾天後從新聞媒體上看到法院讓包商 #義祥工業社 負責人 #李義祥 交保,當時我心中碎念著讓這個人交保後,是不是就正好讓他去脫產呢?隔天從媒體上得知檢察官抗告成功,順利讓李義祥收押,當時我還在想著地檢署能夠以這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補強證據,維護正義的精神,確實令人感動。至於花檢的檢察長 #俞秀端 雖說在我20多年的執業生涯中,不時會聽聞到他的名字,但老實講印象也僅止於認真辦案,勿枉勿縱而已。
這幾天看到作家 #須文蔚 撰文對她的描述,著實讓我打從心底佩服她,我想這樣勵志的故事是值得讓我們大家多多認識這位 #霹靂女檢座,因為我深信相較於政治口水我們的社會會更愛這樣的感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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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引用作家須文蔚的文章
▍焦炭能熔融黑金──霹靂女檢座俞秀端
須文蔚 撰寫
[前言]這幾日看見花蓮地檢署檢察長俞秀端堅毅的身影,拖著傷痛的腳處理太魯閣列車事故。特別是堅持抗告,讓花蓮高分院撤銷交保裁定發回重裁,花蓮地方法院裁定李義祥羈押禁見。這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請傳閱分享俞秀端的故事。
我們要真相!請大家支持俞秀端檢察長!
▎崩塌的青春礦坑
一九九二年冬天,俞秀端在台大醫院十二樓的病房看著窗外,夜色像散戲時舞台大幕匆匆遮蔽一切,不遠處的汽車、路樹、建築一瞬間都塌陷在黑暗中。才二十六歲的她,罹患紅斑性狼瘡已經十六年,數不清的急診、住院、化療,別人的青春是充盈著戀愛、事業與歡笑的礦藏,而她的青春礦坑裡不但空空如也,更不斷發生災變,把她埋進了暗無天日的地層深處。
她剛剛做完關節固定術,把關節裡損壞的組織切除。骨科醫生安慰她:「手術後,走路會較不方便,以後能站就不要走,能坐就不要站,能躺就不要坐。」她完全不知道還有什麼幸福可言?化療讓她掉光了頭髮,長期服用類固醇,使得一張臉臃腫不堪。動過手術後可以拄著柺杖走路,但是免疫力過低,無法癒合的傷口,彷彿呲裂的大嘴,嘲笑著她。
十歲發病後,生活裡總是充斥著血色。她因為血小板過低,經常流鼻血,鮮紅的鼻血繼續淌著,一、兩個小時都停不下來。好幾次,老師只能匆匆忙忙去叫媽媽,要媽媽趕快送她到大醫院。
病房從此成為看守所。她沒有犯錯,循規蹈矩過日子,但每隔一陣子總是會「再犯」。有位醫生看過驗血報告後,憂心忡忡地告誡:「要小心,如果自發性出血在腦部,那就是中風。」在沒有全民健保的年代,要維護她懸絲般的性命,父母只能舉債來付醫藥費。雪上加霜的是,一九七八年礦場倒閉了,十三歲就當礦工的父親讓老闆倒了好幾個月薪水,母親為了生活只得去找親戚借錢,父親覺得沒面子,於是經常爭吵。國一的她決定休學,早上跟父親去市場賣菜,下午到工廠做工,裁縫、平車、高周波……什麼工作都不拒絕。到國中補校復學,考上北一女夜補校,從中興法商法律系前五名畢業,卻完全沒有體力考高考。她咀嚼苦澀到二十六歲,從樂天知命,到全然絕望。
俞秀端望著已經黑暗下來的街景,窗戶上、病房裡,慘白的燈光映照出她憎恨的自己──乾枯的假髮,浮腫的臉龐,沒有表情的面孔。她問影中人:「如果是這種毫無品質、看不見未來的生活周而復始,那麼生命該不該繼續?」無助的她,接連好幾天都想著:「該不該打開窗,往下跳?」
▎溫情打開心內的門窗
妹妹俞秀美調皮的笑容突然出現在鏡子一樣的窗上,這個也想當律師的妹妹,始終陪伴在身邊,在她不良於行的時候,當她的雙腳。
俞秀端望著妹妹北一女的制服,想起自己也穿過一樣的綠衣黑裙,只是學號不是金黃色,而是白色的。日間部早上八點上課,下午四點下課。她則是準時結束工讀,下午五點上課,晚上九點半下課。就在北一女夜補校,她遇見了簡易老師。
高三的三民主義,本以為是一門八股的課程,沒想到簡易卻火力四射,又有深刻的內涵。不管是民主、憲政制度的講解,或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差異,簡易把政治哲學的精要條陳縷析;舉的例子,多半都是時事的、批判的政治衝突事件,尤其是民主戰車朱高正。
對乖乖牌俞秀端而言,實在很難忍受有人可以搶麥克風,拉扯其他的民意代表,但是簡易總愛質問她們:「如果有一個人,他打了你一巴掌,又踹了你好幾下;結果盛怒之下的你回了一巴掌。可是媒體偏偏只報導你打人,你們覺得公平嗎?」
「公平嗎?」這句話好像一巴掌,敲在她不經世事的心靈,讓她隱隱作疼的覺得:正義不是那麼單純,事情不能夠只看片面。簡易更經常鼓勵選擇社會組的學生讀法律和政治,因為台灣要民主,要多一些青年去投身新秩序的建立,本來就想當律師的她,自然更認同了這條道路。
秀美要離開病房前,從帆布書包裡,拿出一張卡片,晃啊晃在她眼前:「誰寄來的?是情書嗎?」
她一把搶過來,從方正而陽剛的字跡上,判斷應當是簡易老師。其實同學們並不知道,簡老師和她同病相憐,私底下總不斷為她打氣。知道她住院,特別叮嚀:「秀端,你一定要讓自己覺得,你會跟別人不一樣。不要覺得別人生病了會衰弱、癱瘓或死亡,你就一定也會步上同樣的路。記得,你、我都是獨一無二的。」
俞秀端望著妹妹離開病房的背影,突然好想和她一起闖進司法界。父母、家人和老師們的關愛,就是治癒她絕望的藥方。
她決定從坍塌的礦坑中打開一個出口,讓陽光照進來。
▎窮人也應該得到公平的待遇
二○○一年冬天,俞秀端在台北地檢署的辦公室裡,斟酌一個竊盜案件,究竟還要不要調查下去,還是乾脆起訴算了呢?
案情很簡單,一個有竊盜前科的嫌疑人,偷了一台速利車的車牌,遭到逮捕後,辯稱是車主要他去拆解的,可是車主卻向警方表示,並不認識嫌疑犯。像這樣的案子,對任何一個檢察官來說,不過是一個月上百件新收案件中的其中一件,辦大案讓人亢奮,小案件總難獲得關注。這個案子已經開很多次庭,嫌疑犯沒有錢和解,沒有錢繳交罰金,但又找不到他口中的車主「阿雪」。或許是嫌疑犯很誠懇,讓她覺得事有蹊蹺,讓案件淹沒的心告訴她:「應該趕快起訴結案,這樣的證據一定會判有罪!」但她不打算聽話。
她也沒有聽爸爸、媽媽的話去當律師,賺大錢,改善家計,而是選擇了累人的司法官。一九九五年她切除了脾臟,從此讓脾臟不再去破壞血球。病情穩定後,定下心準備考試,先後通過土地專業代理人、公務員高等考試、律師高考及司法人員特考,隨後接受第三十五期司法官訓練;一九九七年底分發到台北地方法院檢察署擔任檢察官。究竟一個竊盜前科犯偷了一張車牌的小案子,為什麼會讓她斟酌這麼久?
辦公室裡同事走動著,成堆的卷宗上面傳來彷彿市集的喧囂聲。她想起國中休學後和爸爸在板橋賣菜,有一個地痞流氓經過攤子,順手拿起一把菠菜問道:「一把多少錢?」
「一斤三十塊。」
「拜託,怎麼會這麼貴!」
「你看!」秀端爸爸得意拿起新鮮的菠菜:「尚青的!一點也不貴。」
「幹,你賣菜為什麼要幹譙人?」他拿起攤位上用來切冬瓜用的長刀,作勢要砍父親。
「冤枉啊!我沒講啊……」父親忙著解釋,旁邊的鄰居也趕緊過來阻止這個挑釁者。俞秀端躲在父親的身後,用手貼著他的背,由於緊張,可以感受到平日堅毅的父親在刀光下,還是忍不住顫抖著。
流氓看到父女倆蒼白著臉,看看四周趕來助陣的攤販,冷笑一下,放下刀,就揚長而去。俞秀端心裡感覺莫名的屈辱,她吶喊著:「為什麼善良的人,竟然要無端接受挑釁與欺負?難道只能束手無策,就因為我們只是個小老百姓?窮人也應該得到公平的待遇啊!」
回過神,她重新分析速利車牌失竊的案子。
速利是裕隆汽車在一九七四年推出的國民車,到了九○年代末早就在道路上絕跡了。嫌疑人一再強調,是一位快搬家的女性車主阿雪,要報廢汽車,於是交給他一把起子,要他在三重市的某個街角取下車牌。當他拔起車牌,卻讓一個男性車主扭送警局,警察完全不採信嫌犯的供詞。開了很多次偵查庭,就是沒有定論。俞秀端靈機一動,從嫌犯的供詞中整理出幾條線索:那個區域有沒有一位叫阿雪的中年婦人剛搬走?阿雪的名下有沒有一台速利轎車?
三重管區的警察並沒有因為這件案子小,就怠忽職守。經過挨家挨戶的訪查,真的找到阿雪,也證明嫌犯所說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誤會。在偵查庭上,俞秀端看著阿雪,心裡想著:「好險,檢察官真的是人,不是神。」隨即做成不起訴處分書,避免了一場冤獄。
她把速利車牌竊盜案的不起訴處分書寫好,蓋了章,掩起卷宗。走出地檢署時,打算快步回家,抱抱孩子,講一個醜小鴨變天鵝的故事給他聽。
▎焦炭也能熔融黑金
三十五歲的俞秀端並沒有料到,還有更多的重大案件與風暴等著她。在司法改革的風潮下,她成為最先實踐交互詰問制度的檢察官,幫司法院拍過交互詰問的示範影片。她在北投纜車案,成為第一個偵訊馬英九的檢察官。她也沒有想到,日後會起訴內政部次長,甚至當選十大傑出青年,備受媒體注目。
二○○七年初爆發震撼社會的力霸案,當時在台北地檢署忠組的俞秀端專辦黑金貪瀆。她很快就發現王又曾的兒子王令麟不但是力霸案共犯,同時也有掏空東森集團的嫌疑,於是積極展開偵辦。
一個女子擔任檢察官,除了要有福爾摩斯的精明,更需要有不畏強權的勇氣。六月十四日,俞秀端和其他幾位檢察官合作,一共發出二十九張搜索票,上午八點帶領檢察事務官、調查員兩百人同時分頭進擊,在東森集團的關係企業辦公室、王令麟的住家等地進行搜索。
俞秀端很快從複雜的企業會計資料中抽絲剝繭,認定這位擔任過立委的富商確實涉嫌掏空企業,於是連夜向法院聲請羈押。經歷一個晚上的辯論,王令麟幾度落淚,爭取法官的同情,沒想到在十六號的清晨八點,地院做出准許王令麟以新台幣一億元保釋金交保的裁定。既失望又憤怒的俞秀端回家簡單梳洗一下,急忙又進了辦公室,在不知裁定書內容的狀況下,寫抗告書。
抗告書在十六日中午前就寫好,送進高等法院,她繼續找證據、傳證人。沒多久,收到地方法院的裁定書,於是繼續寫抗告補充理由。寫到一半,已經擔任法官的俞秀美很貼心地送晚餐來,給姊姊打氣。一路加班到晚上十點鐘,疲倦不堪的俞秀端在卷堆中接到先生打來的電話:「弟弟發燒,快要三十九度了。」
忙著手邊案件的她無神地問:「那怎麼辦?」
先生淡淡說:「我已經帶他去看醫生了,你去忙吧。」
掛下電話,俞秀端的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十七日一早傳來好消息,台灣高等法院撤銷地院准予交保的裁定。俞秀端創下司法史上「即時抗告」的紀錄,在二十四小時內逆轉了法院的裁定,讓台北地院必須再開庭審理,把已經步出看守所的王令麟,以犯罪嫌疑重大且有串證及湮滅證據之虞,諭令羈押禁見。
由於能夠順利收押王令麟,東森案的偵辦就勢如破竹,最後證實王令麟、王又曾、其親屬與集團幹部涉嫌重大,共同掏空力霸集團與東森國際資產新台幣四一二億元。
在八月十三日下午台北地檢署的記者會上,台北地檢署襄閱主任檢察官林錦村面對閃個不停的照相機,和十幾台即時轉播的攝影機,向全國關心本案的民眾朗朗宣讀起訴書的重點,痛批王又曾父子是一丘之貉,視國家法律如敝屣,對東森集團總裁王令麟具體求刑二十八年,併科罰金十億元。
林錦村對記者說,承辦這個案子的俞秀端檢察官嫉惡如仇、辦案嚴謹,聲押被告的獲准率很高。他指了指堆滿記者會現場卷宗的資料,提醒大家,別忘了俞檢座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從一月到八月,從力霸案到東森案,她帶領的團隊一直沒有休息過。為了趕辦東森案,俞秀端曾經五天睡不到二十個小時,三歲的兒子有次凌晨醒來,看見突然回家的媽媽就撒嬌說:「媽媽都不陪我,是不是不疼我了?」
坐在一旁的俞秀端彎下腰,不想讓攝影機和照相機拍到她的眼淚。現場的記者受到感動,紛紛放下手中的筆和相機,報以熱烈的掌聲,向這位從沒落的煤礦山區走向台北的「霹靂女檢座」致敬。
在掌聲中低調躲開鏡頭,這位貌似研究生、清秀與溫婉的女檢座,其實像煤炭一樣,給地熱煎熬了漫長時光,雖然貌不驚人,但燃燒起來,卻能夠熔融鋼鐵。面對黑金,她更有著無比的堅毅與細緻,讓世人見識到:正義有著無堅不摧的力量。
▍人物小傳
俞秀端(一九六六年~),出生在台北縣雙溪鄉的礦工家庭。一九七五年罹患紅斑性狼瘡,國一就因健康因素休學,陪父親賣菜,到工廠做工。積穗國中補校、北一女中補校、中興大學法律系畢業。沒有因為病痛而放棄她的理想,一九九五年先後通過土地專業代理人、公務員高等考試、律師高考及司法人員特考。通過第三十五期司法官訓練後,一九九七年底分發到台北地方法院檢察署擔任檢察官。先後擔任過婦幼專組、檢肅黑金及重大經濟犯罪專組檢察官、基隆地檢署主任檢察官、台北地檢署主任檢察官,法務部長辦公室主任檢察官,現擔任花蓮地檢署檢察長。曾偵辦信義區電梯之狼案、國華人壽違法貸款案、中興銀行王玉雲父子違法放貸案、力霸弊案、台北市道路維護工程官商勾結弊案、北投纜車弊案,都以無比魄力,深獲社會矚目,二○○五年榮膺中華民國十大傑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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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關於霸凌……有幾件事情可以分享,但也不知道算不算霸凌,到現在一樣懷疑自己是因為天生討人厭。
ㄧ、是國小六年級的暑假作業,訪問有興趣的職業,正確作業名稱忘了,當時作業找了很多大人詢問,但都沒有人想回答我或協助,只好寫了大人所描述的用心工作四個字及其他內容,繳作業時,到了下課時間,跑了很多地方才完成的作業,卻被老師當同學的面前撕開,大罵回去重寫。
二、也是國小六年級寒假作業,是寫劇本,不限主題,忘了當時寫的內容,只記得那位女老師,在開學後的某天作文課上,要我在全班的面前唸出自己寫的劇本,當時我傻傻的聽話唸完,女老師說你寫的這個是劇本嗎?你是白痴嗎?要不要我再講一次怎麼寫,你看看某某寫的,那才是劇本,喔,對,忘了你是白痴笨蛋,應該也看不懂。
三、是高中,高一開學的第二週就被全班欺負,課本被寫滾蛋、去死、白痴等等負面字眼。上電腦課,做好的作業,班上的人趁我不在時,把檔案刪除,有惡劣文字的圖片,放在電腦桌面,還有週記內容被公開。數學和美術老師跟隨班上全部人一起霸凌我,上課時間給我精神上施壓、言語暴力、行為針對。
高一合唱比賽,我被班上的垃圾人罵唱歌聲音像唐老鴨一樣,要我去死一死。
高二跳舞比賽,一群垃圾對我說,要不是跳舞比賽有指定人數,才不想讓妳參加。
高中三年,徹底封閉自己,沒有任何笑容,萬一在學校有笑容下場只有更慘,因為班導及輔導室的任何一人都沒有幫我。
在高三畢業典禮結束回到教室,拿著高中三年來班上團體賽的獎狀到講台,當著班導跟全部垃圾人面前,我把獎狀撕爛,邊哭邊叫喊著,我會變成啞巴是你們逼我的,這些獎狀還給你們,後會無期,不用聯絡,你們這三年對我的所作所為會有報應的。
回
關於集體霸凌
這個集團往往都是因為有人帶頭
不會有每個人都討厭的人
只有大家屈服於某個人的煽動與威脅
才懦弱地加入集體霸凌人的行列
這在現實社會不會少見
尤其是搞小團體的霸凌與排擠
另外你從國小一路走來被霸凌的經驗太多
導致你不反擊地默默承受
更讓他們覺得你好欺負
誰在這些因果裡成長都會喪生自信的
但你會來信
就表示你沒有要把苦嚥下繼續沮喪
那些同學和老師如今可能也都忘記此事了
學校的霸凌事件比社會上更容易肆無忌憚
因為老師有至高的權利
因為教育對霸凌不夠重視
所以你們也不知道安全和信任的申訴管道在哪
因為學生年紀輕
因為集團霸凌根本是連對家人都不敢講
所有的恐懼都要自己消化
消化不了就會變成陰影與怨氣
你舉的這些例子都是嚴重的霸凌
老師撕破學生作業並嘲諷學生白癡
根本就是情緒失控精神病態的失職行為
光是這點他就不適任且違法傷害
高中同班同學的集體霸凌
即使在畢業那天你爆發性的控訴
看來也沒有老師來關心為何會這樣
可見教育品質很粗糙
這些漠視造成的社會壓力往後都不會消失
甚至變本加厲
事到如今
也許這些人永遠不會還你一個公道
但我們現在能這樣對話
是這個問題在這時代終於有一些出口了
進步當然很有限
尤其這些事都沒有證據
稍稍要控訴還會被質疑真假與企圖
可見旁人的漠視幫凶才是這霸凌最嚴重的點
漠視才是最大的暴力源
把這個傷害轉成正能量的方法你已在做了
不管別人怎麼看
怎麼說你高一為何不反擊或申訴
那都是缺乏同理心的旁觀者
他們的論調就是先自以為理性與公道的質疑
沒有真的想改善這個狀況就是需要受害者出來說出經歷
Me too為何遲至去年才被注意
即使那些都是有權有勢的女明星
可見這方面的進步相當困難
需要多一些像你這麼勇敢的人說出真相
不管怎麼說
你起義了
我響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