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的兩個我](葉佩雯)
很開心因為麥卡倫新酒廠即將開幕,而可以接到麥卡倫的業配。
從十八歲開始可以合法飲用酒精以來,我就是一個把自己的半個身體都泡在酒精裡的酒肉女子,關於喝酒的瞎事不勝枚舉:在自己的嘔吐物中醒來、被不知名人士載到警察局讓媽媽領回來、借酒裝瘋意欲與心儀的男子交歡慘遭拒絕⋯⋯,都是我一頁頁精彩的人生故事(感謝酒精、讚嘆酒精)。
問我後悔嗎?
酒醒過後發覺自己的狼狽的確很後悔,但下一次可以喝酒的時候又忍不住去追尋那個飄飄然的感覺了。誰教清醒時有責任要隱藏控制的事情太多,我們設下了規矩、禮儀以維持文明的運作;卻不忍完全消滅酒精給自己留一個可以打破禁忌的活口。
巧的是,我在大學的時候其實曾經當過麥卡倫的酒促。我向來迷戀自己的外表、在群體中通常是帶頭敢衝的那一個、我愛錢,綜合以上三點性格特質,酒促就幾乎是我一個大學女生可以選擇的打工首選。因此我在大二那年就自己上網應徵了酒促的工作。
我第一個接到的酒促工作是啤酒的酒促,需要穿梭在氣氛熱鬧喧騰的熱炒店,在下了班還需要應酬的愁苦中年男子間,給他們帶來一縷春色盎然。雖然說我們主要的工作內容是啤酒的促銷,公司希望借助有「品牌大使」在現場提升買氣,但當某個職業的先決條件是挑選人的外貌,尤其是女性的,這個職業就無可避免地會被套上一種引人遐想的刻板印象(我目前的職業也是),然後被挑選的我們也會順勢遁入這個圈套,以「遐想」當作自己可以無往不利的賣點。所以即便督導曾經在在提醒我們不是「賣肉」的,不需要為了銷售太過配合客人無理的要求,當然更不需要陪客人喝酒,可是年輕的我,什麼都還不懂的時候,擁有的所謂銷售技巧,真的就是明晃晃的我的青春、我的身體而已。
我曾經為了賣啤酒,陪一桌客人划酒拳,我輸了親客人臉頰一下,客人輸了就買我一罐啤酒。現在想起來都還為自己感到不可思議及害臊,我不過一個小時三百塊的薪水,居然可以做成這樣,酒店小姐都沒有我這麼賣力吧;也曾經在有Live Band駐唱的音樂餐廳,因為主唱臨時請假,被店主慫恿一聲:「酒促小姐,那不然妳上去唱一首吧!」就上台去唱了一首張懸的寶貝。
這些經歷光怪陸離,為我的人生剪影套上一段霓虹電幻色彩。
半年後,我挾著啤酒酒促的經驗,跳槽到另外一間專營烈酒酒促的經紀公司。被督導帶著到麥卡倫的公司面試,第一次就很幸運地被相中而開始為麥卡倫工作。
烈酒酒促的薪水更優渥,一個小時有五百元,而且工作內容較輕鬆,多是在酒吧、夜店,客人大多不為應酬而來,純為享樂,因此人與人之間的界線更模糊。加上烈酒的售價較高,不須以量攤平成本,一個晚上有一桌客人願意開妳一罐酒就算功德圓滿,與人交際的壓力也較小。
當時的我因為資歷較淺,無法被排到什麼厲害的大點,通常都是去新開的、非常小間的Louge,生意想當然爾很差,讓只要一被交付工作就會莫名有種使命感的我(為了賣啤酒親客人)在剛開始工作時還有些驚慌,但久而久之倒也樂得清閒。
有一段時間,每個禮拜我都會固定到信義區一間小小的、隱身在巷弄內的小酒吧站崗三小時。老闆頗年輕,不到四十的年紀,帶著一群不到三十的員工,店裡滿滿的是對未來幻想的熱情。年輕老闆總是繃著一張臉,不愛笑,女朋友是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小模,偶爾笑盈盈的香風一陣捲進店裡,笑笑鬧鬧好像生活沒有煩惱。
我想成為這樣的女人。
在我第一次見到老闆女友的時候心裡就產生這樣的感想。我不諱言自己從小到大在學校班級裡頭都是屬於長得比較好看的那一種女孩子,這樣的機運也建造了我的自信,加上年輕的心總多點大膽恣意,我隱藏在溫婉外表下的不可一世可想而知。但這個肩上背著香奈兒、身上氣味也和香奈兒一樣香的女人,用嘴角一點上揚的弧度就把我的不知天高地厚打得七零八落,我只好轉而在心裡偷偷假設其實她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好像靈魂的不潔可以減損她軀幹的美貌一樣。
但老闆女友其實人很好。應該說,至少我沒看過她在店裡擺態、發脾氣,跟所有員工都有種共產式齊頭的親暱,待我這個酒促小姐也總是客客氣氣的,偶爾店裡忙時還會跑進吧檯裡頭幫忙。我印象深刻有一次,老闆女友生日,老闆為她在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擺了一桌,佈置上鮮花和氣球。那晚員工們都很興奮,因為他們知道老闆女友的朋友們會來,照著物以類聚的原理,她的朋友和她相仿也是不爭的事實。
身為一個小小酒促,我當然不會事先知道那晚是老闆女友的生日派對。我進店準備工作的時候才看見那已佈置華美宣示稍後喧鬧的大桌,才要張大嘴驚訝,老闆就揮手示意我趨近,一改平日的嚴肅,有些歉然地望著我道:「等下那桌妳可不可以不要過去賣?我知道你們有規定每一桌都一定要問,可是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她的朋友都是女生,不喝烈酒,我這邊也都幫她們弄好調酒了,我怕妳過去也會尷尬。我會再幫妳推其他客人喝你們的酒好不好?」
老闆雖然總是繃著一張撲克臉,身上最柔和的線條是額上一絡自然捲的瀏海,將他剛毅的長臉分成三七比例,我幾乎也沒見他笑過,連他美麗的女友扭著纖腰在他身邊繞的時候也不笑,但我卻明白他是真的親切。「我喜歡妳的氣質。」第一次督導過來巡點過後,他這麼告訴我:「現在酒促的質感落差很大,我其實不在乎酒賣不賣得出去,因為妳們過來也不是店家要求的。我只是怕如果過來的酒促質感不好,對我的客人也會有影響。可是我覺得妳滿好的,妳以後在這裡就當作來休息,宵夜煮好了就跟著進去吃,我會跟妳們督導說以後都排妳過來就好。」
有鑒於他們的員工宵夜是真的很好吃,我每次去也都認真偷懶、放空,我即刻滿臉燦笑答應他這個一點都不無理的要求。
「今天小春會來。」我才轉身要到後場去換上酒促制服,老闆就略為揚聲在我耳後落下這句。
我的腳步凝滯,心室也跟著震顫。我略為低頭藏下忽然襲來的一股羞癢,然後眼神輕挑地瞟向老闆,再蠻不在乎地收回來。老闆接收到我的視線後,無視似的復低頭處理他的收銀帳務。我明白他的暗示,他亦知曉我的心思。我們兩個連朋友都稱不上的人在這回望的一來一往間頓時成了這世上最親密的戰友。我突然好喜歡他不動聲色的撲克臉,替我掩去了八卦的紛擾,鄰家哥哥般守護我小女兒的心事。
隨著夜幕推移,老闆女友的生日派對開始了。沉重的木製大門開開關關,迎來幾隻豔麗翩然的蝴蝶,還有Gay。Gay都慣常與美女交好、美女亦喜歡這忽男忽女的時尚配件,在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他們互利共生、消費青春、姐妹相稱,用女人的心思討論男人的身體。我看著這御花園般的景色,嫉妒作嘔地強烈鄙視,然後又更瑟縮在牆角,孤傲品嚐著自卑自戀。
那廂熱鬧,這廂寂寥。我百般無聊地踢踢腳,然後大門再一開闔,我心裡的秘密就忽地立於身前。
小春朝我咧著嘴笑,潔白整齊的大牙齒像要淹沒他整張臉。他是店裡的股東、老闆的好友,常來,但都一個人來,永遠坐在收銀機前的吧檯座位和老闆聊天,也永遠態度鮮明地和老闆畫出兩個平行世界,老闆不笑,而他總是在笑。
自從開始擔任烈酒酒促以來,我幼稚的世界觀逐漸開始拼上一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版圖,明白再貴的東西都會有人買,只要可以滿足欠缺的慾望與快樂。可是小春卻似是一個立在愛慾橫流之上的衝浪者,他不擺闊、不裝酷、總笑,而且笑裡有讓人可以感覺到的真誠。當我賣酒賣不太出去,被鈔票的稜角刺得有些自尊受挫的時候,他溫和的笑臉,總能給我照出一塊和煦的地方。
我的烈酒酒促資歷是和這間店一起成長的。我的第一次就獻給這間店開幕那天。身為股東的他第一晚當然也有出現,雖然照例是坐在收銀機前的位子,身旁卻多了許多簇擁的人群,看他們大聲鬧騰的放肆,很明顯就知道亦是他和老闆的其他朋友。那時我還沒賣過烈酒,雖然之前賣啤酒的時候曾和同場強碰的烈酒酒促聊過,知道這是一份爽缺,初來乍到也不敢表現得過於老練油條,裝模作樣地還是依照公司SOP詢問每一桌酒客是否要開酒。
我忘了大概是怎麼樣和他說上第一句話的。好像是店裡的宵夜時間到,老闆招招手喚了一直假裝很賣力賣酒的我過去,要我也進到後場去吃一點吧,反正煮得很多,站這麼久妳也辛苦了。在一旁的他也搭腔說了對啊他們的員工餐比外面賣給客人的好吃喔。我才注意到這個其實長得不算顯眼的男人。
小春絕對稱不上是帥哥,甚至上班需要蹬上高跟鞋的我,還需要微微縮起身子,才能感覺他一絲大男人的威嚴。可是他得宜的談吐及打扮、有禮的教養及態度,都在在吸引人想要朝他靠攏,好像即使是在這麼凌亂的夜世界,他仍是路邊一盞屹立不搖的昏黃路燈,散發穩定而源源不絕的溫暖光暈,剛好照亮一條回家的路。
我依言順從地到後場吃宵夜去了,反正也真的有些疲憊,說不想偷懶是騙人的。復出外頭,帶著一點初見的好感,我轉回小春身邊,笑笑跟老闆說真的很好吃,然後期待能不能再多聊些什麼。
當時的我其實是有男友的,交往了三個月,在熱戀期的中後段。才初次見面,我對小春的好感並沒有高超到可以冒著與男友分手的風險與之曖昧。那一時那一刻,我心裡想著的更多是偷懶,以及將自己的世界觀版圖再擴大一點。
雖然才一句話,但從他明顯的口音我知道他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而很可能是我們俗稱的「ABC」,在國外長大的華裔後代。
我們這一代人對所謂ABC的刻板印象是,爸媽甚至祖父母輩在台灣經濟起飛那段黃金十年歲月賺到了一大桶金,然後極有遠見地、或者更刻薄一點的說法:小心眼地預知台灣之後的衰落,在尚有能力的時候連根拔起,舉家搬遷到世界最強國重新洗牌人生。所以第二代或第三代的ABC從不認為自己是台灣人,有的甚至連台灣護照也沒有,在心理上或現實上都像現代台灣人的「中國印象」一樣,是一脈相承但回不去也不想回去的尷尬祖國。骨血內存有一絲「溯源」好奇的孺慕之思,但頂多就像星座命盤一般定位了某些冥冥之中說不清卻想理解的行為舉止,於實質的生活內容又沒有多大幫助。
和我一樣的純種芋頭蕃薯對這類人的反應很兩極。因特殊的地緣、血緣關係,大多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要嘛意淫對方的家世背景而產生盲目崇拜、要嘛嫉妒憤慨對方似乎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身份而心生厭惡。然後融合了公系社會崇尚錢權的背景文化,屬於意淫派的大多是女性,屬於憤慨派的大多是男性。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是前者。畢竟從小只要家裡什麼住國外的親朋好友回國替我們帶了東西回來,每樣物品都因為過了一個太平洋而水漲船高。這樣被洗腦久了,不僅是物,連同人也顯得價值連城。
初次見面,因著口音,我對小春產生了單純就他外表而言不會產生的珍稀之感。然後帶著一點自我嚐試的心態,踩著似是偷情的冒險步伐,與之交流。
「好吃唷。」小春道,音調上揚預設我的肯定。
我滿足地微笑點頭,竊喜他的友善。
那晚後來,我幾乎是盤踞在他身邊與他聊著,聊到過了下班時間也不自覺,還是老闆提醒我才趕緊到後場換上尋常衣物。不過才一穿上自己的衣服又後悔地想馬上脫去,因為酒促制服至少是略微性感的小禮服款式,自己的T恤、短褲、拖鞋,卻真正沒有一點品味可言,尤其是映照了老闆女友那樣生鮮香辣的女子。我為自己的平凡甚至是粗俗起了鄙夷之心,只好卻卻地快步步出木製大門前那條人潮洶湧的甬道,期盼在這個人人都太瘦的地方,有誰剛巧胖了一分可以恰恰遮住我不夠纖細的身材。
不過小春還是看見了。在我匆匆步出大門前叫住了我:「Sarah!」我驚慌回頭,「再見。」他又道,臉上還掛著那個溫暖的微笑。我盡力表現自信也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在夜半機車飛馳的大馬路上,想起他有別於他人的明亮,小小的又羞又窘的。
我和當時的男友家住得很近,騎車只要五分鐘的距離。男友家是比較開放不管小孩男女關係的那種,年輕氣盛又貧窮的我們當然更是善加利用,能窩在家裡就絕不出去。我因著慣性騎回了男友家,自己取了藏壓在花盆下的備用鑰匙開門。儘管適才心裡的氣氛都有些圍著另一個男人繞,見到男友的瞬間還是能全然地展現欣喜,甚至還有點精神出軌的罪惡感讓我對男友更加熱絡。
依我現在的後見之明,若我和小春後來真的發展了什麼,那麼我對當時男友應該是至死不渝的情感的改變的起點,就該是那晚開了門見到男友的那一刻了。心裡有點說不出口的什麼、感覺到有些感覺不到的什麼,不過確實有某件事在默默轉動著。
人有辦法在愛著一個人的同時愛上另外一個人嗎?
這是我在見到小春後騎車回家的路上幽幽升起的哲思。才二十歲的我不敢細想,因為光是想好像都是不道德的事。我被一生一世的浪漫愛情制約太久,況且我也是真心喜歡當時的男友,去思考這類問題就像去唸考試不會考的範圍一樣,浪費時間,且無用。
我在如常的時間齒輪轉動下逐漸忘卻了這個沒用的提問、繼續與男友恩愛度日,並口口聲聲、心心念念以結婚為目標在經營我倆的關係。我是那種跟一個人戀愛就會不分青紅皂白把對方當作未來對象的女子,一方面是在為我天真的幻想負責、一方面是兒時的我豐富又貧瘠到只剩下戀愛了,除了愛情不作他想。因為賺錢養家、發展個人才能本是男人的事,於我何干?所以我為自己做的努力多和戀愛有關,要賢慧善良溫婉,要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最好還能在摩鐵開房。
可是在第二次騎車前往那間Lounge工作的路上,不是為了男友的、可是同樣是屬於戀愛的興奮情緒微微上漲了。我明白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可是我不敢承認,只能瑟縮著感覺那樣的浪潮,自慰一般,爽卻不敢叫出來。
小春並不是每個禮拜都來。或許是有時候他來了剛好我不在,但貧瘠的我只能考慮自己的事,所以沒有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當是他這整個禮拜都沒出現了。
每次去發現他不在,我就像是走在山路不小心踩空了一樣,心跳會忽地跌宕,為自己可能失去的生命感到遺憾。我其實也切確明白我們不大可能會發生什麼,首先我有男友、再來他對我的溫和真是恰到好處地剛好熨貼著曖昧的疆界,可是我總忍不住想一次次消費他的良好修養,反正這是一段從來就沒有開始的愛情。只要我的身體確實好好走在與男友相愛的修羅道上,眼神望一望其他景色有何不可?
小春這座山,開啟了我對另一個世界的眼界。從前總覺得一個人只要長得好看便是一切,我對男人的要求除了「帥」以外沒別的了。因為有沒有錢、個性如何那些在帥的面具之下都算後話,並不是交往的先決條件,而是有帥以後再有那些會是加分、沒帥的話那些再好都是備審資料沒繳齊直接刷掉。
可是我為什麼會被小春吸引呢?為什麼每個禮拜從跨上機車發動那一刻,心就開始為可能的相遇震顫?他不帥啊!還是是因為他所代表的某種和我的階層不相仿的社會價值?可是小春從來沒有替我開過酒,更遑論替我花過一毛錢。我每個禮拜貪圖的真的就是可以和他說上幾句話,聽他用不驕不矜的平凡口吻說他那個世界的事、告訴我有機會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稱讚我聰明所以不要停止挖掘自己。而我吃吃的笑,心裡想著你就是那一個不同於我的世界,我懶惰得只願看著你便好。
如果小春代表的是一片新的大陸,那麼當時的男友所代表的大概就是原生的土地。那個男友是我所交往過的男人中最好看的一個,他沒有多大的理想抱負,在高檔運動品牌專櫃擔任店員,恰好他也不是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人,這樣的薪資水平就足夠支撐他的生活。如果女友也和他一樣沒有強烈物慾,或是可以自給自足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他多負擔什麼,就能打平一切成為一座完好的天秤。
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一般是指女人的溫柔婉約如水一般,另一說是女人愛流淚所以像是水做的一樣。但經過一次次的情感磨礪,我有些發覺在一個女人還沒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定見和方向之際,確實容易在社會價值的薰陶下將所交往對象的人生觀當作自己的舵,像水一樣塑造自我。那位帥哥男友是我所交往的第三個對象,第一個男友只在一起一個月、第二個男友一年。如果將戀愛里程放大宏觀至一生的規格,我也沒有像日系純愛小說的女主角一般得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不治之症,那麼我在愛情的世界裡還算是小班階段,所以即便從小繪聲繪影地總會聽見大人告誡關於另一半的經濟能力、性格是何等重要,我卻也從不覺得男友這樣的生活型態有何不妥,可以甘心和他就這麼過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但我卻在和小春一次次的相處當中,逐漸感覺到自己分裂為兩個自我。
一個是原本的、覺得可以就這樣永遠和男友相戀,未來的日子就是「你賺多少」加「我賺多少」加「家裡補貼」再除以二,以這樣的結果去計算生活水準、男友沒有什麼理想抱負沒差,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信奉愛情為圭臬的傳統女人。
一個是開始不只是嚮往沈重木製大門內的華美,而開始思索自己可不可以也真正進入這樣的世界,甚或是,進入那個氣質不俗的男人的內心,用他的眼界丈量地球,去發掘這顆實在大得不可思議、但其實處處走路可達的星球,只要我思所及,步亦可及的另一個我還沒有機會遇見的自己。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他和我聊天說話似乎不純粹是為了我的年輕、外表,而是一種更為寬廣、深遠的好心。我常常在和他談天的當兒心思飄出一個既危險又輕浮的對話框:「如果我現在探出頭去吻了他,把我炙熱的身體覆上他的,我們能不能就可以變得像我和我男友那般明白、純粹,只是戀愛就好了的關係,那些關於人生其他複雜的種種會不會就消失不見、不用去想了?」但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他也不曾踰矩什麼。世界在我們的言語之間流轉,我喜歡我們這種既狹隘又廣闊的關係。
從夏末的暑氣到冬日的蕭瑟,這一個年要過去了。跨年那日,我依舊被安排到這間Louge工作。為了可以和男友一起跨年,我在十二月初在這裡上班的時候就向老闆訂了一桌位子,並邀請男友及幾位友人來到這裡慶賀兼陪我上班。
因著信義路底端的一零一煙火,男友在騎車來尋我的路上並不順遂。我有些焦急地望著擺在門邊、尚且空曠的小位子,擔憂時間過份一板一眼地無情,會令我們錯過了這個交往以來的第一個跨年,對於一對年輕情侶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跨年。
這晚來了許多老闆的其他朋友。一年結束與一年開始的交會熱烈,讓同樣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小春無暇多和我攀談兩句。我總在穿梭人潮間有些吃味地望向他們的方位,分不清楚自己更想要的是加入、抑或是男友來時的抗衡。如果我真的這麼心甘情願地想和男友共結連理,小春的目光、小春的快樂、小春的張手可及的圓周範圍,就不該在我心裡留有一點點的想望空間。
我彷彿有些悲哀地發現,我會不會只是怕在跨年的那一刻沒有人能牽著我的手、我只是怕自己是最後被留下的那一個,才這麼怕男友趕不來,因為我知道小春不會和我牽手,他頂多和我說一句Happy New Year,然後給我一個最公平公正公開的溫暖笑容。
男友在跨年前五分鐘趕到。我急急忙忙拉著他的手到巷口可以看見一零一煙火的地方佔了一席之地,並落俗地在零分零秒親吻了木訥男友緊閉的薄唇,同時許下天長地久的心願,慶幸自己終於不是被留下孤獨的那一個,我的一生縱使波瀾不驚,至少還有一雙可以牽著的手。
小春並沒有特意出來,他一直坐在裡頭喝酒,好像一年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特別之處。事實上的確也沒有特別之處,這一秒和上一秒、下一秒並沒有什麼分別。但我的意思是,他似乎是個心裡很淡泊,不會想要刻意賦予意義在哪一秒鐘的人。
反正我是感覺特別了。我和男友在跨年那一秒親吻了並且許下了願望,我的世界或許不會有什麼改變但至少我肯相信魔法。我在跨年煙火放完、魔法也跟著結束的同時,開始不搭嘎地想著裡頭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嫉妒、會不會在看見我的帥哥男友的一瞬感到自卑。
可是那一晚,他依舊處之泰然。就像上一秒和下一秒並沒有什麼不同,笑得依舊親切,而且對我的和對別人的沒有分別。
我和男友的位子在外頭。我在工作結束後準時換回自己特意準備的漂亮衣物坐到男友身邊,沾染新年特有的歡欣氣息。那天後來,我和小春沒有再說話。那晚,依偎在男友身邊的我,並沒有不快樂,但總感覺門裡門外,是多麼靠近又多麼不同的兩個世界。我不曉得我的帥男友的出席有沒有成功地向另一個世界展開一些示威效果、不曉得我的漂亮衣服有沒有令我長得像那些平時在此出入的女人。不過或許,令我感覺陌生的,是又近又遠卻沒又談話的小春,他是我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而較之身旁的一切,他才是那個更深邃而遼闊的不同。
跨年之後沒多久,我接到了經紀公司的通知,告訴我不需要再去那間店了,他們替我安排了別的工作,反正那個點生意不好,也不需要派人常駐。聽見消息的時候,我有些失落,卻也有點慶幸,至少,我不需要再被吸引而幽微的自我感覺不好了。平庸的人終其一生的目地,就是想盡辦法待在同溫層及舒適圈 ,不要被打擾、不要出去,就算舒適圈其實也沒那麼舒適也要待著,因為冒險去突破自己是更累人的事。
因著小春,我被誘惑而開始以管窺天另一個地方,可是我明白我對自己原生的土地仍有深深的眷戀。而且我清楚知道,如果沒有經過更鎮密的沙盤推演就貿然出走,我只會變成更庸俗的女人,那是我所不樂見的。這理由完美得拿來當成不要努力、不要出去的藉口剛好。
我就這樣吧、我甘願這樣。
但我在最後的最後,遇見小春的時候,還是告訴了他這件事,然後在說的同時心裡還是悄悄渴盼他的依依不捨。我不知道究竟他真正的感覺是什麼,可是他留了他的電話給我。
「以後如果妳有什麼東西想要問我,可以跟我聯絡。」他說。連電話都可以留得這麼充滿陽光善意,有別於男女情愫。
「你會接嗎?」我無賴地反問。
「我都留給妳了我當然會接。」說完,他又露出了那個充滿大牙齒的笑容,然後還伸出手,意欲與我握一握。
我在回握的時候,象徵性地上下搖動了三次,謝絕一點曖昧的感覺。接著我笑,可是表情卻苦了起來,幸虧燈光昏暗,不然肯定被發現我變醜的臉。
「妳男朋友很帥。」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接這句。
「是啊。」我答,這下心裡倒釋懷了一點。
那天回家的時候,眼眶有一點濕濕的,可是沒有淚。我想或許是風沙太大了所以把安全帽的透明遮罩放下來。
我依著慣性騎回男友家,自己取了壓在花盆底下的鑰匙開門。男友這時已經開始對我有點膩了,所以這一晚即便我很想要,他卻連讓我替他口交的機會也不給。這是一種很羞辱的感覺,可是即便我家那麼近,我卻也不願騎回去,只想晾在他身邊、晾到我們的永遠。
我在男友鼾聲大作的黑暗之中打開手機,看著發亮的螢幕顯示小春的號碼,那是我的一點改變的依靠,可是我從來沒有打過那個號碼,直到我換了一支又一支手機、直到手機裡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名字、直到我和男友分手了又換了個新的男友、直到新的也膩了然後我開始泰然自若享受孤獨,才有點明白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曾經說過的關於更大的世界的事情。
我們的緣分就如此了。直到我為了麥卡倫寫這篇文章才幽幽想起那個連精神出軌都算不太上的男人。繞回原點,我不能說他是一把開啟我什麼的鑰匙,這樣的說法太沈重,也有點對不起我們相敬如賓的君子之交。但若是說現在的我有能力發展自己的一點什麼,那麼和小春相遇並說上話的那一刻,就該是塵封的改變的起點了。
我感激時光淬煉的環環相扣、感激任何微小的可能,即便只是在酒吧相逢的一個和藹的陌生人,都有可能在黑暗之中給我照出一小步往前的路。
#MacallanDistillery #MacallanCrea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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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king Studio活動文字記錄】2018.02.23《別為生病哭泣》誠品台北信義店
本場活動摘要:
01.胰島素的誕生地
02.最想告訴領有重大傷病卡的慢性疾病患者的話
03.什麼是「第1型糖尿病」
04.如果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得了糖尿病,有四大症狀可以讓自己檢測
05.睡前打完胰島素,還需要再吃消夜嗎
06.發病後也糾結著問醫生為什麼會得糖尿病,是什麼話點醒了
07.血糖是標準值為什麼會發病?正常人要怎麼去發現這樣的狀況?
08.異國風味的料理示範
09.神秘加碼的減糖料理-花椰菜炒飯做法
10.老師送給大家的一句話
02/23(五)《 別為生病哭泣》-Ema四十歲得糖尿病的生命禮物 金莎起司球、繽紛洋菇、茴香肉餅 示範/ 解麗文Ema(本書作者)》
示範/ Ema Hsieh 解麗文
與Ema遇見美食
►示範料理│ 金莎起司球、繽紛洋菇、茴香肉餅
►活動時間│
🍄02/23(五) 3:30pm-5:00pm︱信義店3F Cooking Studio
►活動地點│ 誠品信義旗艦店 Cooking Studio
►入場方式(信義店)│ 歡迎免費報名,活動當天10:00起,至信義書店3樓服務台登記。額滿為止。
►信義店進場時間│15:00唱名進場,如無座位一樣可參加!
►直播位置15:30│
誠品書店 the eslite bookstore
絲人空間(李絲絲)
如果說四十歲以前的生活是大晴天,2005年以四十初頭的「高齡」之姿榮獲第1型糖尿病,人生瞬間轉成多雲時晴,減醣人生就此展開。
「以前理解生命的脆弱都是從書上讀來的,直到自己的人生差點劃上休止符,我的生活態度有了轉變。」Ema說。
如今累積超過十年的糖尿病病史,最想告訴領有重大傷病卡的慢性疾慢患者:「就算生病也別放棄活出精彩、快樂的人生」,希望藉此書鼓舞糖友、喚起大眾對糖尿病的認識和重視。新作並非一本糖尿病的照護指南,而是給糖尿病患者的態度說明書:「就算疾病來得突然,但我們依然有權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本場挑選美味減醣料理,由Ema老師親自示範,歡迎蒞臨!
出版社:天下生活出版(康健雜誌)
閱讀好生活-康健出版
線上的朋友大家午安,我是絲絲。現場的朋友大家午安大家好!
我比你們早一步吃到了第1道菜,剛剛偷吃了,非常的好吃,然後口味非常特殊,一點都不像什麼減糖料理,如果要請客來當前菜也非常的適合。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絲絲,目前任職在誠品書店總店區的企劃。負責企劃全省3家Cooking Studio的策劃以及主持,歡迎大家在每週五跟我們一起共度美好的料理時光。
今天要跟各位介紹的這本書,書名有點長,《別為生病哭泣,因為它讓我們懂得珍惜》。
開春第一炮,當然要安排特別的場子,今天不談食譜,談生命、談飲食、談態度,《別為生病哭泣,因為它讓我們懂得珍惜》開宗明義就告訴你,如果生病了也要有一個正向的態度來面對它,雖然非常的難,如果能給予你很多外來的勇氣與內心的信念夠堅定,一定可以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作者Ema老師專程到現場,為了要在今天表現她的拿手菜給大家享用,雖然都是簡單的拿手菜,是老師濃濃的心意。也要趁今天祝福大家新年快樂、新春如意,按照慣例,我們要向花蓮震災受苦的朋友致上敬意,發揮己力,讓他們能重建家園,穩定生活,過得更好。我們也要珍惜,珍惜現在過的日子。
介紹本書作者
Ema老師本名解麗文,她在40歲以前,是健康寶寶,她現在,還是健康寶寶,但是,她卻得了糖尿病。40歲以前的生活是大晴天,在2005那一年,以40歲出頭的高齡榮獲第1型糖尿病,人生瞬間轉成多雲時晴。
如今累積超過10年的糖尿病病史,最想告訴領有重大傷病卡的慢性疾病患者:「就算生病也別放棄活出精彩、快樂的人生」,希望藉此書鼓舞糖友,喚起大眾對糖尿病的認識和重視。
為什麼是高齡,待會兒請老師講解。
大家看到第1型糖尿病有什麼感覺,為什麼會是晴天霹靂?
Q:什麼是「第1型糖尿病」?
A:胰島素抗阻,終身要自己打胰島素。
她累積超過10年的糖尿病病史,領有重大傷病卡,但是完全看不出來得了糖尿病,她看起來天真、浪漫、開朗、活潑、大方、美麗、可愛,完全不像是2個大學早就畢業的孩子的媽媽。今天,她要告訴我們她的故事,掌聲歡迎Ema老師!
Ema老師:
現場的讀者、網路上的觀眾,大家好,新年快樂 ^___^
坦白說,我是被送去醫院急診的。
事實上是我先生把我從3樓一路背到車庫送急診的,因為我昏迷了!
醫生看到我問我有哪裡不舒服?我跟醫生,我健壯的像小牛一樣。我講完這句話就不醒人事了。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醫生告訴我得了第1型糖尿病。其實他心裡很掙扎,因為這位醫生是我們家的朋友,他要宣布這樣的事情心裡一直很糾結,但還是得說。我聽到的時候還笑笑問,這是什麼?完全沒有概念。
我那時候在醫院裡,覺得打針是應該的,像正常程序,還問第一型是什麼?
因為親朋好友來探病,有人送了燕窩,平常不會自己買,難得有這個機會,趕緊吃了再說,結果血糖飆高;我媽媽想說住院,要吃好一點的料理,又吃,血糖飆高,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第1型,後來只是醫生、衛教師告訴我開始要一輩子打針、妳要量血糖,我才發現,我的人生要開始不一樣了。
絲絲:所以妳把妳的人生寫成一本書。
Ema老師:
對,那我為什麼想要寫這本書呢?
因緣際會,生病之後我在工業研究院工作,在想說我們的科技有沒有辦法來協助慢性疾病,於是那時候我們研究人員就挑了個題目,叫「糖尿病」。
因為看我每天活蹦亂跳,感覺也沒什麼,後來,有位同事負責用電話訪問10位第1型的糖尿病病患,他打完這個電話回來之後,他才告訴我說:「Ema,為什麼妳可以活得這麼開心呀?」因為,我問了這10個人裡頭,有7個人是非常沮喪,甚至於有人是要輕生的。當下我就覺得,有這麼嚴重嗎?為什麼我很開心,別人不能很開心呢?
後來又因緣際會的認識康健雜誌的好朋友,因為我常常會做一些人生應該會快樂的事情,他們就告訴我說:「為什麼妳不把這些態度、妳的心情如何去轉折,寫下來跟讀者分享呢?」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跟妳一樣,可以跳得出來,就在他們的鼓勵之下,我們就想,怎麼樣把這本書完成。
各位在這邊可以看到有一本,講你有慢性疾病還是可以活得很快樂、還可以活得活蹦亂跳,因為我有一個朋友說,最近有人在妳的粉絲專頁留言,妳這個會很嚴重,妳應該要打坐、靜坐呀,幫助妳氣血循環。朋友就說他一定不知道妳是很活蹦亂跳的人,他如果知道妳很活蹦亂跳,一定不會這麼寫XD
絲絲:
所以,態度很重要。之所以能夠完成這本書,Ema老師寫完了,要有人幫妳出呀,現在要請到這位特別來賓,如果沒有她,這本書就出不來。
Ema老師:
而且他第一次跟我談的時候,我們就約在新竹的高鐵站,因為她的行程非常趕,又為了見我一面,所以她坐高鐵,中停新竹高鐵站,跟我談完後又南下跑行程,所以我永遠記得這個好朋友。
絲絲:
我們都知道康健雜誌對不對,在誠品書店都可以看到每個月內容非常精彩、豐富,教大家怎麼樣活得健康的康健雜誌,歷史很悠久,也是屬於天下集團出版。
今天,這位靈魂人物也有來到現場,歡迎康健雜誌張曉卉總編輯!
總編輯:
絲絲好棒!真的好厲害又有氣質!我其實自己是誠品非常忠實的讀者,每次來到這一區都覺得很幸福,然後這裡的質感非常非常好。今天大家在這裡會很開心,能在這個場地、這個燈光、這麼棒的舞台、這麼好的人。
因為我們是康健雜誌,我想要先請問一下,現場的朋友您自己或家人或朋友,有糖尿病的可以舉個手嗎?其實臺灣現在有227萬人有糖尿病,像Ema這樣的病人,大約27人就有1人,不到1萬人,幾乎胰臟已經罷工了。
我第一次見到Ema的時候,就像大家現在看到的樣子,她很可愛,剛剛絲絲介紹她的時候,我們好多朋友像是在看媳婦一樣一直看著她。她真的很可愛,還有她的笑容,願意分享的心情。
其實我們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說,妳活的這麼開心,比我還活躍,妳可以喝紅酒、可以招待外國的客人、可以去中南美洲、可以去三鐵,坦白說我自己跑馬拉松都跑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她可以這樣子,鐵馬、鐵腿、鐵齒,她今天能夠在這裡分享她的好手藝,還有她怎麼面對疾病,是我們當初請她務必把這最原始的心情,用文字分享出來。
因為她在書裡有講到說,她用一塊酒精棉,用她自己帶的胰島素都可以幫到其他人。我希望說她今天能夠用她寫的文字傳達出去,分享給更多的家屬說:「當你有糖尿病或者糖尿病家人,其實你的人生一樣是精彩的。」
就像她的笑容一樣,我真的非常喜歡Ema的笑容,今天我們的團隊加上誠品的協助,希望大家都可以開開心心,帶著這樣生命的禮物繼續人生往前走。這是我們做出版、有這樣的場域,最希望分享給大家的。
而且大家有口福,Ema帶來她的好手藝,告訴大家你照樣可以吃美食,這是我們覺得非常棒的一件事情。也謝謝大家今天來參與。看大家帶著期待的笑容,應該餓了XD
絲絲:
謝謝總編,總編今天特地蒞臨現場,還帶了5本「身體百科,糖尿病」專刊要送給大家。
剛剛有講第1型糖尿病跟第2型糖尿病,在去年12月29日那天,我們請到一位日本老師,小野千穗老師,小野老師也是教我們做減糖料理,她是第2型糖尿病病人,但是第1型糖尿病人來講,我覺得嚴重得太多了。
第2型的糖尿病病人,大家知道有什麼症狀嗎?如果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得了糖尿病,有四大症狀,可以讓自己檢測是否有這樣的徵狀。
「三多一少-吃多、喝多、尿多,體重異常減輕。」
可以稍微檢測一下自己有沒有這個三多一少。
Q:老師,當初在家裡昏迷不醒人事,被先生送到急診時都不知道?
A:對,因為我每年體檢都非常標準,醫生當初告訴我是第1型糖尿病的時候,我還搞不清楚。
Q:通常一開始不能接受,很沮喪,但是老師直接跳到,是的,我接受。從此以後我天天乖乖的打胰島素,對不對?
A:沒錯!剛剛提到第1型、第2型,其實第1型又叫年輕型,一般是30歲好發,但我在40歲才發病,所以醫生說,多吃了十幾年還不開心嗎?心想,說的也是厚,後來我也蠻感恩,因為大到我可以有能力決定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件事情。
所以第1型還有什麼特殊,有2個我一定要隨身攜帶,非常重要:
胰島素的針,剛生病打的時候要沖藥的,針很長,現在你看,我每次都跟我朋友說,你看,這個針多高貴,像鋼筆一樣。拿出來也不會丟臉XD
剛開始是用像吸毒的針,有一次在圍牆邊打,因為待會兒要去吃飯,我先生就說,待會兒萬一有警察來不就緊張大了,我心想有道理耶。
有一次去參加一場很盛大的尾牙,同桌都是VIP非常重要的人,我又覺得很不好意思,怕人家問來問去很麻煩,我就先去化妝室打一針,預想好大家都入席準備用餐的時間,回來後很優雅的坐著,以為算的剛剛好,沒想到主持人又上台、第2輪的貴賓又致詞。
因為我打的是速效型,15分鐘內會產生作用,時間過去了菜還沒有上,怎麼辦?看到轉盤上的糖果、瓜子,也不管台上、席間的眼光就狂吃。但是我暗暗決定,以後我不要這樣了,因為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後來我試著不管認識不認識的朋友一起用餐的時候,我就在餐桌上打針。
如果我自己都不能以健康的態度去面對它,要去化妝室還遮遮掩掩,我怎麼能過得坦蕩蕩呢?所以我就在餐桌上打針。
當你一旦有這樣子開朗的想法之後,在餐桌上打針,好處來了!
我可以開始做糖尿病衛教,有的人會很好奇說為什麼妳在打針?話匣子立刻就打開,看到妳在打針,就說我家的某某親戚也在打針,又打開話匣子,場面容易親近,熱絡起來。
書中也提到,有次坐飛機,旁人一直偷看我,我也一直偷看他,因為他一直在喝XO,後來他看到我在打針的時候,忍不住就跟我講話了,我們開始聊起來,因為他是糖尿病友,拒絕打針,透過這個媒介,好像容易交到朋友,能打開話匣子,後來我發現這是一個很普遍的疾病了。
不管是第1型、第2型都要很注意,這不是丟臉的事情,有一次我問醫生說,臺灣號稱有1萬人有第1型糖尿病,為什麼我在外面看不到有人跟我一樣都在餐桌打針?醫生的回答是,因為怕被別人看到,很多人會偷偷去廁所打針。
我是覺得:心態很重要。你的心有沒有用開朗的態度去對待它,會決定你怎麼跟這個糖尿病一起共處。
絲絲:
這幾年衛生署有公布一個數據,跟大家分享。
全臺灣的人口數有2300多萬人,在12歲以前發病的糖尿病患者占12%的人口,65歲以上發病的糖尿病患者已經累積到30%。
也就是說,最會得糖尿病的國家:美國、印度。全世界得糖尿病的國家人口數,日本是8%,臺灣也是8%。但是以佔比來看,臺灣人口這麼少,卻和日本一樣,一定要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如同Ema老師說,那天昏迷倒地不醒人事之後,那天是愚人節。
每天都要靠打胰島素才能過日子,這樣大家要不要?當然不要。但是老師勇敢面對,一天要打4次,早、中、晚、睡前。
與其天天掙扎,不如勇敢向前看。
醫生也安慰老師,妳發病的年齡已經夠晚了,應該要覺得很慶幸。
但是我們若得了疾病,最難過的是誰?父母親。
Q:Ema老師要不要說一下,得到糖尿病,媽媽卻很自責,為什麼?
A:我覺得這是天下父母心,當小孩生出來有殘缺、有疾病的時候都覺得是自己的錯。就像當我生病了之後,我會想,我的孩子會不會跟我一樣?你會有那樣的感覺,所以可以很深刻的體會到我媽媽,她怎麼想。有時候她會提醒我,這個東西妳不要吃、那個東西妳不能吃,因為她心疼。
有一次她問我說:「注射會痛嘸?」
大家想想看,針扎下去會不會痛?當然現在的針做得很細,可是不小心打錯部位的時候,它還是會流血出來。
她會這樣子問,我知道是因為不捨,她想會不會是她把我生得不好,其實這不是父母親把我生的不好,剛開始我也一直問醫生,我每年健檢都很好,為什麼會這樣子呢?是病毒感染嗎?還是遺傳?還是什麼?
醫生說,病毒感染的嚴重性比較多。他就問了我一句話,也把我點醒了,他說:「妳要一直計較為什麼得到這個病,不如計較未來怎麼面對比較重要!」妳不好好處理它,一直在往後面看,對妳的照顧、對妳的健康會有幫助嗎?可是如果妳往前看,我不要到時候失明、我不要到時候洗腎,我不要到時候血管會不好,妳好好照顧自己,不是會更好嗎?
我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我一直去看過去的事情,為什麼不把心思放在眼前、放在未來,所以我也是這樣告訴我的媽媽,她今天特別從新竹上來給我捧場,我想她最不捨的就是我,其實坦白說,我過得非常開心,因為有這個疾病,讓我更加珍惜了我的朋友、更加珍惜我周遭的一切。
絲絲:
妳生病媽媽當然是最心疼的,妳反而安慰媽媽,因為不是父母的錯,但是妳勇敢向前走就是對媽媽最好的安慰。
老師:
沒錯,所以我就是把我自己照顧得很好,對所有照顧我的朋友、關心我的朋友,記得我在書中有提到:我生病之後都沒有哭,是一直到有個朋友來看我,看我之前先打電話問我說,妳想吃什麼還是用什麼東西,我可以帶過來給妳。
我那時候居然跟他講,生理需求就說,我好想吃不甜的蓮霧。我這位朋友是大老闆,就開著黑頭車跑去水果攤跟老闆說,給我不甜的蓮霧吧!(絲絲:真是為難人家,老闆一定是說我的蓮霧都很甜,怎麼可能不甜呢?)水果行的老闆說這都包甜,差點以為他是來亂的,我的朋友他叫YG,跟老闆說我真的要買不甜的蓮霧,很為難的最後買了甜蓮霧到我家。
開門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我說抱歉,我說為什麼抱歉?因為我剛剛要去買不甜的蓮霧,可是人家就沒有呀,他就一臉非常愧疚,後來跟我分享了一些生命的故事,等到把他送離開家之後,我第一次大哭。
那種大哭是因為你發現周圍的人都對你這麼好,如果生過病的人都知道,你有家人,你的朋友都在關心你,所以那時候有個念頭跑到我的腦海中,大家都這麼關心我,我有什麼悲傷的權利?!沒有呀,我是幸福滿滿,擁有這麼多的朋友,就為了不甜的蓮霧還特地開車去買、還要跟我說道歉,所以我覺得我非常幸福,真的是要感恩。
絲絲:大哭也是因為充滿了感動,對不對?
老師:對,就是非常感動,從發病每個人來看我,給我的鼓勵,因為大家都不了解這個病,有人就會去買書然後買來送我,我們家那個糖尿病的書,說不定我也可以開一個書櫃了XD
Q:剛剛知道了媽媽的心情,老師有2個帥兒子,兒子知道妳得病以後的心情怎麼樣?
A:我生病的時候,兒子大概是國中,他們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後來因為我要寫這本書的時候,特別採訪了他們2個人。
我說,當時我得糖尿病,你們有什麼想法,或者是你現在可以給有糖尿病人的家屬有一些什麼建議?
兒子們:其實我不會把它當成是一個…,妳看我還不是常常邀朋友回來,讓妳認識我們的朋友,我們也跟朋友說妳是糖尿病人,需要打針,因為我們不想妳只有一個人~
小兒子在加拿大待了一陣子,
他說:媽,妳寫在書裡一定要跟家屬說,家屬的態度非常重要!
他說妳看看在加拿大,家裡有殘疾或類似問題的人,他的家長一樣讓他們推著車出來,去賣場,去擔任志工,一樣出來跟社會在一起。
他問我有沒有發現,在加拿大的乞丐都是好手好腳?而我們臺灣所見都是趴在地上的,這就是態度問題,因為你會去同情、會去憐憫,其實糖尿病沒什麼嘛,妳應該讓家屬都能過得跟妳一樣。
後來,在我出書之後碰到一個朋友,他看到我出這本書就說要立刻去買,他說要送給朋友,這位朋友小孩在12歲發病,全家立刻陷入愁雲慘霧,甚至覺得活不過20歲。
我說,現在都21世紀了,怎麼可能活不過20歲呢?!
他說朋友全家都規定不準吃糖,不準這樣、不準那樣的,家裡弄得很緊繃,小孩的牌氣也開始變得不好,因為全家都讓她,她的個性變得很特殊,也覺得反正我沒有明天。
我跟朋友說,你買書送他,我還可以附贈一件事情,如果有必要的話、父母親願意的話,我願意跟他們談一談,因為其實糖尿病並不可怕,你只要跟你的醫生、衛教師好好的配合,它算是可以控制的。
不像有些疾病查不出原因,或者你不知道它是為什麼,然後治療會很痛苦,像我現在是打針,針現在做得還蠻細的XD
絲絲:
心態上一定要調整,不可以自卑,一家人團結在一起,先生的支持、兒子們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
老師:
包含我要出這本書之前,我也是先問過他們,我要把自己的事情攤開來給大家分享,你們覺得怎麼樣?他們三個一致的支持,非常好,應該幫助更多的人去知道這是一個可以控制的,人生不是從此變黑白,一樣可以是彩色的。
絲絲:
老師平常也很喜歡做料理,也有很多拿手菜,2個兒子在加拿大求學的時候,媽媽就從職場退休到加拿大當媽媽,幫兒子、兒子的同學做料理,糖尿病患者對飲食的禁忌還蠻多的,但是老師一樣能端出盤盤的好菜,宴請兒子的同學、外籍友人,一樣可以吃好料、一樣可以用好心情結交好朋友,還參加2鐵,鐵路、鐵馬。
老師:
其實應該說,我的人生不設限,我有很多的事情去嘗試,剛學會的時候也很擔心騎一騎會不會低血糖,因為糖尿病很怕低血糖,所以我剛剛說我有3個法寶,除了血糖機、胰島素,還有一個救命糖,我隨時要帶著它們在我身上。
我做好準備,我就去,做完了我就很高興。我還可以去考廚師執照、考了導遊執照、領隊執照,到了加拿大閒閒沒事就考了侍酒師執照XD
絲絲:
老師,因為兒子在加拿大求學,加拿大對於糖尿病的衛教制度,做得非常完善嗎?
老師:
這是查爾斯.貝斯特糖尿病中心,位於加拿大安大略省。
對,因為我自己是慢性疾病,領有重大傷病卡,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怎麼把自己照顧好,因為我常常出國洽公,萬一有緊急狀況的時候,我要怎麼處理,這是我自己需要特別花心思去想的。
既然是長時間住在加拿大,我就想盡辦法去找糖尿病的醫生,必須先找到家庭醫師,有了家庭醫師推薦後,我們才能去找專科醫師,專科醫師才會介紹.
儘管我已有很長的血糖病史,但新的衛教師仍仔細地詢問我打針、量血糖的方法和部位,還要我比劃和示範給她看,以確認我是否真的做對了,務實的態度立刻贏得我的信任。
我們要很確認你是否知道正確的知識,很清楚怎麼照顧自己,而且我每次見衛教師的時間,比見醫師的時間還密集。
有次我就問,為什麼我要這麼經常性的來見你?他說:「因為每個人的生長狀況會不一樣,像現在妳可能50歲,接下來可能會有更年期、會有老年期,每一階段的血糖變化跟對身體的照顧都不一樣,就像從青春期到轉大人的照顧也不一樣,所以他們很重視衛教。
絲絲:
加拿大也有一個地方叫做「倫敦」喔,它是胰島素的誕生地。
胰島素的發明者是一位叫做班庭的醫生,軍中退伍後到了倫敦這個地方,他是醫生,沒有錢,可是買了房子,在當地有負債,想著怎麼辦?只好去大學兼課,因為讀了很多文獻,在準備教材時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了胰島素方程式。
我去到那裡參觀的時候,我跟管理員說我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管理員知道我來自臺灣,他說,現在沒有人,你想坐在那張床上看看嗎?
我說,這是他想出胰島素的地方嗎?好神聖呀!
還允許我可以坐在發明胰島素當下的床舖上。
那地方還有熊熊的一盤火,點燃之後就再也沒有熄過,他們稱為希望之火。
為什麼稱為希望之火?
因為全世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可以完全治癒糖尿病。他們說,誰可以治好糖尿病,那個人可以把火給熄滅掉。
所以,各位,如果有人說糖尿病是吃什麼好的,拜託,請他去申請治癒糖尿病的資格。因為,到目前為止,你只能說,我控制得比較好。
1型,就只能打胰島素;2型,控制飲食、運動。
比較輕微的階段可以不用吃樂,它不是好了,是慢性疾病,會不會復發而已。
絲絲:
今天花了比較多的篇幅、時間,講解老師的生命故事,說明糖尿病的來龍去脈。以上對於糖尿病也好、心路歷程也好,還有他轉為正向、正面的態度,都有一個非常清楚的認知。
接下來,要來品嘗老師帶來的好手藝,今天為大家示範哪3道菜?
老師:
今天想帶給大家不同風格的,其實我有個興趣,去各國玩的時候都會買食譜回來研究,大概2、3櫃。
因為剛過完年,想帶給大家一個「金莎起司球」。
它是一道保證不會失敗的料理,今天無論如何都會讓大家學到不會失敗的料理回去。這個很簡單,只要把所有食材搞在一起,我覺得很適合當下午茶,還有客人來的時候可以端出來。
因為我常常在家裡請客,所以我對於菜單的設計就會很重視,食材不能重複,食材一定要料理得差不多,朋友來了我就可以直接拿上桌,我不能一直在廚房炒,因為你一直在廚房炒,屁股對著客人,客人一定會說麥煮呀麥煮呀,歹勢啦,可是我不喜歡這樣,我喜歡在餐桌上跟大家一起吃。
像這道,我常在請客的時候,先做好放冰箱,客人到的時候再拿出來一起享用,又很漂亮。驚嘆哇!那我就會很有成就感。
老師:
為什麼說這是一道不會失敗的料理,首先只要先去買火腿、奶油起司,開心果我現在知道哪裡可以買到有撥殼的,上次為了請朋友吃飯,我先生剝了一整個晚上1斤的開心果,他知道今天的活動,從過年前開始就很擔心,問我找到剝好殼的開心果沒XD
Q:好殼的開心果在哪買?
A:Costco,400多元一包。
Q:開心果是熟的嗎?
A:熟的,原味、調味都可以的開心果。
我只是喜歡做,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很會做的人,因為我不是手藝很好的人,常常會用偷吃步,雖然我寫把火腿切小小細細,但你也可以用調理機打一下就好。
Q: 開心果可以用土豆替代嗎?
A:當然可以,可是你的土豆有我的開心果漂亮嗎。開心果的顏色和花生不同。開心果拜託不用去膜,有綠、有粉紅色會很好看。
調理機按個鍵打一下就好,如果沒有調理機,也可以切的細細小小的。
絲絲:
我怎麼覺得好像TV SHOPPING XDDD
備鍋子、湯匙,把火腿和奶油起司放一起拌勻,今天為了各位家裡有一支湯匙彎掉了,因為奶油起司比較濃稠,要小心拌勻,若是用不完的料,可以買土司(啪)夾起來就是一個早餐了。
開心果怎麼辦?因為為了讓它還是有顏色,可以用調理機打到顆粒狀,也可以準備一個塑膠袋用刀背拍一拍就好。
顆粒狀的開心果倒入塑膠袋中,剛剛拌勻的火腿奶油起司,用湯匙挖一勺放進去搖一搖,準備烘焙用的杯子蛋糕紙,滾圓狀就可以放進去杯子蛋糕紙了。
它就是很像金莎巧克力的概念。
Q:很多種類的堅果都可以使用在這道菜嗎?
A:我覺得口感要稍微注意一下,像我覺得核桃不一定適合放在裡面,開心果的膜跟核桃的膜,2者之間的苦味與厚度還是有差別,所以要慎選。我也鼓勵你可以做實驗,再告訴我們結果。
Q:不吃火腿的替代品?
A:你有沒有想過用葡萄乾,如果有血糖問題,要注意葡萄乾的量。
有一次我做的時候,外面都一模一樣,裡面還包一顆葡萄乾,在吃的時候就會很有層次感。先是開心果、起司,最後突然有個葡萄乾出現,那個效果也是不錯。其實這只是基本的想法,回去可以做很多的變化。
「繽紛洋菇」
洋菇在中式料理上通常都是用炒的,我今天做的是類似淹漬的涼拌菜,因為我們比較吃不慣生的,洋菇燙過之後,再去拌一些料,待會兒就可以吃。我覺得這道菜不管是…尤其是過年,大魚大肉之後,把它做得酸一點的口味,因為所有的料理都可以根據個人的口味自己去調整,我想酸一點、鹹一點、淡一點。今天在過年後給大家清清口,比較酸一點,也多放了蒜頭,因為感冒的時候多吃蒜頭是有好處的。
如果是在家裡要請客的話,我建議可以把洋菇切平,先把蒂頭去掉,待會兒燙洋菇,準備鹽巴水,滾水氽燙過,確定煮熟後撈起。
切掉的洋菇蒂頭可以跟洋蔥一起炒,加個蛋,當點心/早餐。
煮熟後去醃漬它,準備一個玻璃或陶瓷的容器,因為我們要把這些醬汁調進去。
橄欖油,白酒醋(沒有也沒關係)、黑胡椒、香菜粉,有什麼用什麼。(攝影師堅持要用湯匙來量測。)
絲絲:
我們攝影師是個私廚喔。
老師:
既然是繽紛,加蒜頭切末或使用器具磨碎碎的樣子、紅洋蔥切丁、巴西里切末,稍微拌一拌。回到洋菇,煮熟撈起瀝乾,直接拌到剛剛的調料,再送入冰箱冰4個小時,等到要吃的時候,可以切點紅椒裝飾,整個會很漂亮。
Q:奧瑞岡可以替代巴西里嗎?香菜呢?
A:它的味道比較重,建議4分之3就好,因為重點要帶出它的綠色,如果綠色你說用蔥好不好,我覺得不好,不建議用蔥,因為蔥的味道太重。
香菜也許可以,拿葉子的部分。
九層塔的味道太重,單獨去炒可能OK,但你做涼拌的時候,怕味道整個被拉走。
「茴香肉餅」
這道菜給各位有一點異國文化的感覺,因為我們每次有絞肉的時候,可能弄醬油啦、梅干菜啦,其實有一些不錯的香料放進去之後,它呈現出來的口感,香氣、層次不一樣。
所以每天煮飯的時候來點不一樣的感覺,這是可以嘗試的,這餐若沒吃完,可以再加蕃茄變成蕃茄肉丸子湯。早上起床很認真一顆一顆的煎,慢慢煎好帶到現場,用烤箱再加熱。
絲絲:如果你覺得茴香肉餅很香,小茴香籽,我們可以送給你。
老師:因為我喜歡做料理,困擾是常會買一大堆香料,買了香料之後又用不完,單純只為今天買了一大包,不如帶到現場跟大家分享。正好,把小茴香籽裝在血糖試紙的盒子,這個盒子超密封,很方便,還可以裝洗髮精、沐浴乳什麼的。對小茴香有需求的話,可以送給大家。
茴香子有一種異國料理的味道,用刀子稍微切碎。用柳丁皮、檸檬皮、橘子皮,為什麼加,因為會帶出它特殊的香氣,刀工不好的人只好自求出路,使用刮刀切一下。
Q:橘子皮可以嗎?
A:只要是柑橘類的都可以,葡萄柚倒沒試過。
準備鹽巴、黑胡椒,不放糖、不放醬油,以香料來調味,有一點香氣,隨手捏一個肉丸子的形狀,建議用小火的火候慢慢煎,用平底鍋為大家默默煎了一個早上,後來發現扁一點比較好煎,聽到滋滋作響的聲音就可以。
這可以當開胃菜、主菜,做小顆吃起來不會膩,看起來比較可愛。
Q:豬肉改換成牛肉?
A:臺灣的牛絞肉比較油一點,可能可以,但要小心,這些香料跟牛肉配得過。
有一次我請朋友吃這道菜,原先朋友因為豬肉有腥味而不吃豬肉, 那天一口氣吃2顆,嘗過之後說,EMA,這是我在臺灣唯一吃到的豬肉。
Q:要上老師的粉絲頁的關鍵字是什麼字?
A:「與ema遇見美食」。
上次在吳淡如的廣播節目,說我的粉絲頁名稱「與ema遇見美食」覺得我是糖尿病患者,粉絲頁居然沒有相關字?!我說雖然有糖尿病,只要你懂得吃就什麼都能吃呀~學會替換食材呀。
Q:這個很像漢堡排的做法?
A:有點像。只是漢堡排可能用蛋來凝結,可以用麵包粉、洋蔥,我今天沒有洋蔥也沒有麵包粉,因為我在吃肉丸子的時候會注意一下,如果吃進去的肉丸子有麵包粉,對我來講那個叫做碳水化合物。我就要注意,這也是為什麼我今天選擇沒有加麵包粉,也沒有加蛋,讓它自然的黏合在一起,待會兒大家品嘗時可以試一下原味的滋味。
事實上在書裡也有提到一些料理,有的人會說,因為我常要請客,例如要做紅燒肉、豬腳等等料理,不用糖可以怎麼做?
我想到有一次到巴拿馬,吃到當地的「滷豬腳」是什麼你知道嗎?
居然泡在檸檬裡面,用水、洋蔥下去煮,煮到油都出來之後,另外擠很多的檸檬、洋蔥、小黃瓜、橄欖油,再把豬腳泡進去。泡到隔天後豬腳變得QQ的,超好吃,我就覺得超健康。(大概是說的太有畫面了,攝影師閃亮亮在旁頻頻點頭)
絲絲:
今天做的三道料理,如果您的親朋友人有糖尿病問題的話,就推薦他可以做這些料理,不用太擔心。三道菜輕鬆完成,請老師走秀。
老師:
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當年我先生他們家來下訂的時候,端茶給人家,突然有這種FU出來XDD
絲絲:
一大清早起來就一直煎肉餅,老公都沒吃到就帶到信義店來,這也是EMA老師第一次一口氣煎這麼多肉餅的一天。
老師:
今天吃的肉餅是我特別去挑瘦肉的部位,90%的瘦肉,喜歡軟嫩口感的朋友可以再調整肥瘦的比例。
Q:如果肉餅加蝦仁,做法也一樣嗎?
A:可以去我的粉絲專頁參考月亮蝦餅的食譜。
★神秘加碼禮「白花椰菜炒飯」
把白花椰菜當成白飯,因為一大碗的飯是碳水化合物,不能夠一次吃這麼多的量。花椰菜洗淨切丁剁碎之後備用,先把蛋跟櫻花蝦炒香放旁邊,鍋裡放油、蔥白欠香(台語發音),再把花椰菜丁放進去,因為油量很少,所以我必須要放一些水進去,把花椰菜煮熟,如果煮熟了還有水,沒關係,讓它收乾就好。再把剛剛先炒好的蛋跟櫻花蝦下鍋拌一拌,再灑點蔥花,渾然天成。
絲絲:
這是一個非常棒的減糖料理,當你不能吃澱粉,要盡量減少碳水化合物吸收的話,你可以使用白花椰菜替代米飯。
【QA時間】
Q:因為我婆婆睡前打完一定要吃消夜,不然血糖會低。請問老師,睡前打完胰島素,還需要再吃消夜嗎?
A:你說到一個重點,睡前打完胰島素知道半夜會低血糖,已經了解自己的模式,所以要吃。每個人對於胰島素的照顧,都是不一樣的,像我,因為時間很長,睡前一定量血糖,當下測量的數值可能會讓我半夜低血糖,我會吃一點點東西。
可是補充東西有一點很重要的是,不妨可以跟醫師、衛教師討論,適合吃什麼。
假設喝飲料好了,飲料很甜,血糖有上來沒錯,可是一到半夜可能就低下去了。以我來說,我會吃點奶製品-起司,或是餅乾,可以讓它在胃裡停留比較久,慢慢消化的食物。
Q:請問茴香肉餅可以加馬鈴薯嗎?
A:馬鈴薯是澱粉,不適合。如果你需要注意血糖的話,我不建議你放馬鈴薯泥,除非你很克制,只吃一球,但是在好吃的食物前,怎麼可能一球就打發呢。
Q:請問老師,金莎起司球若用煎或烤的方式,熱量會飆高嗎?
A:基本上這道奶油起司不適合煎或烤,如果要做類似這樣的方式,我也曾經做過,把蕃茄切碎,加香菜拌在裡面,然後呢?把它拿去微波,出來是熱的,還用玉米脆片去挖來吃,這是我唯一做過的熱的樣子。
Q:因為我是吃藥的,請問剛剛提到的豬腳,可以吃雞皮、豬皮嗎?
A:基本我會建議不要過量,適量,吃什麼都沒有關係,而且你烹調的方法很重要。
如果你把雞皮拿去用炸的,因為雞皮是油、又放到油炸,我不建議;滷豬腳時會使用一堆冰糖幫助上色、醬油膏增加油亮感,我也不建議。
我剛剛提到的滷豬腳是因為先把豬腳的油都煮出來了,煮完之後泡在檸檬汁裡面,入味,產生爽口感,因為巴拿馬很熱,就以這樣的方式來烹調。
所以基本上什麼都可以吃,重點是烹調的方法跟你吃的量。因為再怎麼無害的東西,吃多了還是不好的。
記得大家都說苦瓜對身體很好,以前我一聽到就立刻吃了一碗公,結果血糖升高,因為通常我有特殊狀況時會記錄下來,然後回想是吃了什麼讓血糖變高、變低,要找出那個規律。
我去看醫生的時候,
醫生:為什麼這一天血糖是這樣?
我:因為聽信別人說的苦瓜對糖尿病好,就吃下肚。
醫生:吃多少?
我:沒有很多,就2條,一餐吃完。
醫生:再怎麼好的東西,你也不能這樣吃呀。
Q:請問老師,外食會不會對你造成困擾?例如朋友聚餐?
A:問到重點了,如果你喜歡看食譜的話,其實我覺得自己還蠻幸運的,我雖然是糖尿病,正好我又喜歡做飯,所以我大概知道哪些菜一看是本身有糖的,例如「糖醋排骨」那就千萬不要點嘛,對不對?像江浙菜偏甜,看到有糖、有甜的盡量都不點。
如果說不得已會吃到的話,我會注意它的量,或者我待會兒不吃水果或什麼,來替代它(即將要吃下肚的菜)。
我兒子會跟我說,媽,練就會吃東西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我說為什麼?這樣妳才能跟朋友出去,才會覺得妳很有趣呀。
妳不能說呀!這個我不能吃,那個我不能吃,人家久而久之就不想找妳出去了對不對。
因為你知道怎麼做、怎麼吃,人家會覺得跟你出門還蠻愉悅的,而且我不批評人家的餐廳,我只挑我自己能吃的。
如果到了超商買東西,也是讓食物後面的標籤幫助我得知這個東西的碳水化合物多少,另外像有些麵店那一類,我就會盡可能避免,或是我把自己需要的量先夾出來,免得吃太多。
Q:請問老師第二道料理加了醋,因為臺灣也有很多例如水果醋什麼的,可以加梅子醋嗎?
A:當然可以,如果你可以接受有一點甜,這都沒有問題的,這是個人口味的調整。
Q:還是想要吃到神秘寶物的第3種是什麼?
A:這是零熱量,能快速升糖的。因為有時候不知道要吃多少,有的人會喝果汁,但我沒有那麼喜歡,所以我買糖片,吃4片相當於15公克的碳水化合物,我稱它為我的救命糖。
Q:老師血糖是標準值為什麼會發病?正常人要怎麼去發現這樣的狀況?
A:第1型糖尿病會來的比較突然,例如昏迷。昏迷的原因叫「酮酸中毒」,因為你的胰藏不工作了,胰藏不工作就沒辦法分泌胰島素,沒有胰島素去打開細胞核的時候,嘴巴吃進去的食物營養、糖類是進不去細胞的。
為什麼你遇到糖尿病的人會變瘦?因為他吃下去卻沒辦法吸收。
當初我發病前的一個星期,其實我有感覺自己身體不舒服,胃怪怪的,我平常很鐵齒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那一週,星期一先去看醫生,醫生說可能有點感冒,吃吃藥;到了星期三還是覺得胃怪怪的,而且說不出來是哪裡不舒服,再去看一次醫生說可能是腸胃不好,再開了藥;到了星期五,我在公司上班,就覺得怎麼心跳加快,好像很難呼吸,我沒辦法主持會議,我得回家休息。
我平常是很喜歡工作的,那時候是想到我要回家。回家後躺在床上就能感覺到心跳跳很快耶,躺了一陣子後打電話給我媽媽,說我不太舒服,我怕沒辦法開車,請媽媽帶我去看醫生。
因為我看的是內科,醫生沒有關於心臟的藥,只能先備感冒藥給我,若晚上還是不舒服,可能要去看心臟科。
後來我就回家躺著,真的!心跳仍愈來愈快、愈來愈快,到我先生下班回來,我已經快要有點不能走路,又去看了醫生,我反應了我的心跳跳很快,醫生給我打了點滴,醫生詢問我要不要留院觀察,我說不要,我還是回家好。
等到我回家後就快不行,一直會頻尿,想上廁所,可是每一次上廁所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快要走不動了,愈來愈虛弱,需要扶牆走。先生問要不要再去看一次醫生?我說都打過點滴了,不用啦,休息一下就好。
結果我先生幫我準備很多東西還有一個臉盆在床邊,說:萬一妳虛弱到不能發出聲音喊我的話,就把這些東西丟到臉盆去,我睡著的話聽到就會醒過來帶妳去看醫生。」
就感心耶,這段其實我記不得了,是我先生告訴我我才知道,我印象中是他揹著我下樓去急診。
其實這一整個星期裡,它是有狀況的,只是我沒有被診斷出來。
發作的那一天其實是很典型的酮酸中毒,因為你不知道,還一直吃東西,肝要做很多工作,一天的新陳代謝還是繼續在進行,會產生很多的肝醣,肝醣是酸,一直在身體裡跑,就導致了昏迷。
【分享試吃心得】
湯姐:
我要分享磨菇,一般西餐主廚會放巴薩米克醋,您今天示範出來的感覺比較像春天,Colorful、口感清爽,然後老師不像糖尿病串者一般給人的印象是暴怒,反而是很熱情、很有活力,謝謝老師的分享。
瓊安姐:
我覺得今天不僅僅遇見美食,還遇見了很好的生活態度,讓我們從平常都要注意自己和家人朋友的健康,這是今天最珍貴的。
絲絲:
好,複習一下。
第1型糖尿病是什麼?是胰島素細胞被破壞,嚴重的缺乏,必須終生倚靠施打胰島素控制。
第2型糖尿病是什麼?
三多一少。平常只要飲食控制得當的話,通常不太有立即的危險性。
我們要認清楚1型與2型糖尿病,剛剛開頭有說過,臺灣糖尿病的人口已經快逼近罹患糖尿病人口世界第一的日本了,但是以人口數來講,中國大陸是全世界得糖尿病人口數最多的地方,大家知道有多少嗎?102,900,000人是糖尿病患者,因為人口超過10億,佔比來說,是比日本低很多。但是臺灣人口數這麼少,佔比卻是這麼高,所以臺灣人罹患糖尿病機率是國民十大死因之一,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
如果你要測試糖尿病徵狀的話,一個重要的指標是「糖化血色素」,還有空腹血糖值。
其實這些種種都是10年前的事情了,重要的是,Ema老師今天活的健康、活的自在,懂得怎麼樣照顧自己,開心最重要。如同瓊安姐說,今天活動的主題不是要教你學做料理,而是要教你怎麼擁有一個正確的人生態度,這才是最重要的,你說是不是呢 ^_^
今天非常感謝大家來參加Ema老師新書《別為生病哭泣,因為它讓我們懂得珍惜》活動,珍惜在生命當中的生命禮物,如果生病是你的禮物的話,好好的面對它而不要逃避它。這是Ema老師老師要教我們的人生功課!
【發表新書活動心得】
Ema老師:
我想,最後送各位一句話。
「我不能夠選擇疾病,但是我可以決定我的生命態度。」
當疾病找上我的時候,我不能說我不要,我已經得到了,要認清這個事實。可是,我可以決定用什麼生活態度來過我的生命,所以我決定我要開心、我決定我要樂觀、我決定我要積極,用這句話來跟大家分享。謝謝大家!
★ 相簿縮網址 https://goo.gl/LzLBM1
----------------【食譜】----------------
【金莎起司球】
材料:1盒起司抺醬(cream cheese)
2杯開心果、8~10片火腿
作法:
1. 將開心果去硬殼,但是果仁上的膜可以不用去掉。用攪拌器打碎,但是不要打成粉末狀。
2. 將火腿切小丁,放在碗中與起司一起扮均。
3. 取出一小糰起司,放在開心果上,讓起司的外層都沾上開心果,再將做好的起司球放在小紙片上(可以利用作杯子蛋糕的襯紙),依續做完後,將起司球放入冰箱中冰,直到要吃的時候,再取出擺盤上桌。
【繽紛洋菇】
材料:
450公克新鮮洋菇、2大匙橄欖油、3大匙白酒醋、1/2小匙糖、2瓣蒜頭切碎、
1/4杯洋紅蔥、3/4小匙乾奧瑞岡、2大匙新鮮巴西利、鹽適量、1/2小匙黑胡椒粒、
1/2小匙香菜籽
作法:
1. 將洋菇洗淨,去蒂頭,放入加鹽的水中煮約5分鐘,或直到洋菇變軟。取出瀝乾備用。
2. 在大碗中,倒入橄欖油、醋、糖、蒜泥、紅洋蔥,奧瑞岡、巴西利、鹽、胡椒粒和黑胡椒料、香菜籽,一起攪拌均勻。
3. 把煮過的洋菇泡在調好的醬汁中,放入冰箱至少幾個小時或者隔夜,在上桌前先從冰箱取出回溫,可以灑點甜紅椒切碎做裝飾。
【茴香肉餅】
材料:450公克豬絞肉、2小匙茴香子略切碎、2小匙橘子皮、1小匙鹽、
1/2小匙現磨黑胡椒、1/2小匙義大利香料、1/8小匙碎辣椒乾、荳蔻粉適量
作法::
1. 將所有的材料放入大碗中,攪拌均勻,但不要過份攪拌以免煎出來的肉餅會太硬。
蓋上保鮮膜放入冰箱隔夜。
2. 取出醃好的絞肉先做兩個小肉餅,煎好試吃以調整口味。
3. 將剩餘的絞肉,做成圓餅形狀,放入鍋裡煎到熟,趁熱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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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炮友能不能變男友](完整版上)
(一)
幹,我懷孕了。
這是當我看見驗孕棒上清晰的兩條線時,心裡的第一個想法。
但下一秒,我情不自禁地微笑出聲,頰裡的唾液還含著一股甜味。
想到孩子的爸爸是他,我居然覺得很開心。
擦擦下體、穿好褲子,再沖了馬桶、洗好手後,我小心翼翼地拿著驗孕棒走回房裡,然後撥了通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就直接進入語音信箱,果然是那人作風,我也不急切,點開通訊軟體鍵入訊息:「我懷孕了,不是開玩笑,看到訊息請馬上回撥電話。」
半小時後,我的手機響了。
「妳懷孕了真的假的啊?」我的好姐妹在電話那頭喊著,口氣相當驚訝。
「對啊,這種事有什麼好騙的。」我語調輕鬆地回。
「為什麼妳聽起來一點都不焦慮啊?妳又不是求子多年的中年婦女?妳知道妳孩子的爸是誰嗎?」好姐妹質疑道。
「知道吧。」
「是誰?是妳前男友嗎?還是那個香港人?還是那個富二代?」好姐妹如數家珍似的飆出我這一年來有發生過關係的對象,這世上也只有她會那麼了解我的人際網絡關係了。
「香港人的。」我淡淡的說,但雙唇卻噙不住一朵笑意,嘴差點合不上來。
「妳確定?妳怎麼知道?妳那麼淫亂。」好姐妹滿口不屑。
「唉妳也不用把話說那麼難聽吧,我才不淫亂好嗎?我分手前就只有跟前男友上床而已,然後我跟那個富二代也只有一次喝醉酒後被他帶去開房間,就再也沒有啦。而且我認識香港人後,就沒再跟他聯絡了,更何況是上床。」
「所以妳後來都只有在跟香港人打炮?沒別人了?」
「沒有啦,這半年來都只有跟他。」
「妳完蛋了,妳暈船了。」
「什麼意思?」
「女人會願意持續跟同一個男人上床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錢、二是為了愛。妳跟他做完以後他有拿五千塊給妳坐車回家嗎?」
「沒有。但房間錢是他出的,而且我們出去吃飯喝酒也都是他付錢的。」
「那些追妳的男人也都請妳吃飯喝酒,妳怎麼沒跟他們上床?而且男人叫妓女也是要付房間錢的,這是基本盤好嗎?」
「意思是我被打免費炮囉?就是個免錢的妓女這樣。」
「妳要這樣降低自己格調,那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啦。但重點是女人是不可能上床for nothing的,妳在高潮的同時,妳也已經愛上他了。」
「好吧,可能吧,因為我其實也覺得有點開心,可以懷他的小孩。」被她這麼一說,我終於敢吐露出自己的真正的心聲。
「妳白癡喔,去墮胎啦!妳還有大好人生等著妳,沒必要為個炮友放棄全部好嗎?」好姐妹罵道。
「不能跟他說嗎?」我嚅嚅問。
「當然要跟他說啊!跟他要墮胎費跟妳流產後做月子的錢,狠狠敲他一筆,知道嗎?」
「不能把小孩生下來嗎?」我又忍不住問。
「妳以為妳在演那一齣啊?下一站幸福還是命中注定我愛你?他不是吳建豪也不是阮經天,他一定也是叫妳把小孩拿掉,否則他為什麼不跟妳在一起卻還要跟妳上床?珍惜妳的男人會在跟妳正式交往後以恭敬之心請示妳可不可以給他上,而不是上了妳無數次卻從沒說過要跟妳在一起。」好姐妹又大聲揶揄。
「好啦,我知道啦,我會請他給我錢去墮胎。但在那之前,我想跟我的寶寶多相處幾天好嗎?」我懇求著。
「妳想怎麼做我管不了妳,但聽妳的口氣妳根本就會明天買張火車票去台東那種杳無人煙的地方偷生小孩。我警告妳,最好現實一點,不要幻想有任何浪漫的情節會因為這個小孩而發生在妳跟那個香港人之間。雖然我其實也覺得那個香港人是個很棒的男人,但他那麼聰明,他知道妳懷孕後,也絕對不會讓妳去台東偷生小孩的,知道嗎?」好姐妹再下最後通牒。
「知道啦,我自己有分寸。我要去墮胎了再叫妳陪我去。」
「好啦,我一定會陪妳的。先這樣,掰啦。」
結束了和好姐妹的電話,我摸了摸肚子,感受那個還感覺不太到的小生命,突然覺得,我好捨不得,就像我好捨不得與那個香港人這樣的關係一樣。
(二)
我是個二十七歲的單身女子,平均每兩個月就會收到一封喜帖。在這個應該要步入禮堂的年紀,我算是一個失敗者。
我驚慌嗎?我其實有點害怕。但與其被綁在婚姻的框架裡,我這樣一個人好像也挺自由自在的。
年初和前男友分手後,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年輕有為的富二代。在別人眼中他是顆不可多得的鑽石,但不知道為什麼,和他約會了幾次,依舊激不起我任何愛情的感覺。
對我來說,愛情只發生在一秒之間。看見這個人的第一眼,我就能清楚判定會不會有任何發生愛情的可能。
但人生就是那麼犯賤,你越不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越喜歡你。
而我也知道,錯過了這一次,我的人生也許再無幸福的可能,畢竟我已經將近三十歲,在人肉市場上,等於是放進冷凍庫過後再拿出來賣的冷凍豬肉,怎麼有辦法跟那些剛殺好就直接送來市場的溫體豬肉比。
所以,我藉著酒意,催眠自己,和富二代發生了關係。
酒醒後,我看見床邊放著一個我夢寐以求的名牌包包,我微笑了;但當我感覺到環著我的那隻臂膀,及吐在我後頸的沉穩鼻息,我卻沒有幸福的微酸感蕩漾在心房。
我輕輕拉開富二代枕在我腰際的手臂,聶手聶腳地換上衣服,就悄悄離開了台北市最高級飯店的房間,將億萬和十萬關在我身後的房門內,也關在了我的生命之外。
一個月後,我在朋友的生日派對上,認識了香港人。
其實也不能說是認識,因為當時的我已經喝到爛醉失憶了。當香港人來到我們包廂之時,我剛好醉倒在夜店廁所門口,被安管抬回包廂。
當我橫屍在包廂沙發上之際,他碰巧坐在我旁邊。然後,我又掙扎著起身想要嘔吐,他好心想攙扶我起來去廁所,我卻忍不住,直接吐在他這個衰包身上。
以上這一切瞎事我通通不記得,全是還清醒的友人在我酒醒後告訴我的,然後給了我他的電話,要我跟他道歉。
我傳了訊息給他,說明我的身分及原委,希望他能賞個光,讓我請他吃個飯,以表達我的歉意。
第二天的晚上,我們相約在信義區的餐廳見面。有趣的是,在我出發赴約之前,友人特地傳了一封訊息給我:「他是個玩咖,不要愛上他。」
「白癡喔,那有那麼容易愛上一個人。」我回。
「只是先提醒妳而已,就這樣。」
然後我與友人就結束了對話,但這也讓我更加期待,這個只存在於我神秘酒後世界的香港人,在現實中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歡迎光臨。」餐廳門口的店員對著來客喊著,我循著聲源抬頭望向餐廳門口,就見一位身著深藍色襯衫的高大男子向我走來。
愛情只發生在一秒之間。
對,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戀愛了。
(三)
「今天還想喝酒嗎?」香港人一走近我就問。
「不啦,你不怕我再吐在你身上嗎?」我有些尷尬笑著回道。
但他在點餐時還是點了兩隻啤酒,然後問我:「妳應該不會喝一瓶啤酒就醉吧?可以陪我喝一點嗎?我下班後喜歡喝點啤酒。」
「好啦,一瓶可以。」
那晚我們當然喝了不只一瓶,但為了維持我的淑女形象,我有努力地在尋找我喝醉的那條線在哪裡。
人生活了二十多年,從十八歲開始可以合法喝酒後,我只知道我的酒量好像有越來越好。從一罐啤酒就暈,到現在可以各種酒類混著喝個幾杯才不省人事,算是頗有長進。
悲慘的是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maximum在那裡,常常是這一秒還覺得可以再喝一點,下一秒再張開眼睛,就是看見自己家的天花板,不知道是怎麼被運送回家的。
但也幸好有那麼點酒精的催化,讓我見到他的本尊之後突然收緊的心房,放鬆了許多。
他的廣東國語講得並不好,口音很重,但我覺得很可愛。
香港人在香港出生長大,年紀和我一樣,父母是來自廣東的移民。因為工作的關係偶爾會來台灣出差。那天辦生日party的壽星是他台灣分公司的同事,也是我同事的男友。
「我很喜歡台灣,甚至想住在這裡。」香港人道。
「那你有沒有辦法轉到台灣的分公司上班呢?」我問。
「可以,但是我媽媽在香港,我不能放她一個人,所以我未來的老婆一定也要住在香港才行。」他回。
「沒關係啦,台灣、香港那麼近,你可以常來台灣玩啊,只要你來,我都會好好招待你的。」
「嗯,我想以後我會常常回來,因為現在這裡有我很牽掛的東西。」香港人神秘一笑。
「什麼啊?」我好奇地問。
「妳吧。」
幹,這小子不簡單。英挺的身材穿襯衫好看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個情場高手,這麼會搞曖昧!
但老娘好歹在情海中翻騰也十年有餘了,雖然心跳不小心漏跳了一拍,但我依舊臉上強自從容鎮定,回道:「那你以後來台灣再跟我說吧。」
「妳喜歡什麼樣的男生?」香港人又突然問。
「成熟穩重一點的吧,最好年紀可以比我大一點。但我都這麼老了,要找到比我大的男生有點難。」
「妳幾月生?」
「一月。」
「幸好,我還是比妳大三個月。」
嘖,又來?
但不得不承認,我聽得滿爽的,好像有螞蟻爬在我的心臟之上一樣,心癢癢的。
相談甚歡地進行到了飯局尾聲,我起身到化妝室上廁所,順便補妝。畢竟待會出了餐廳,燈光可能就沒那麼柔和,會被他看出我臉上的小缺陷。出了化妝室之後,我先走到櫃檯要求結帳,沒想到服務生卻回我:「先生已經結過了。」
我有點好氣又好笑地走回座位,一見他劈頭就問道:「幹嘛幫我結帳?不是說好我請客嗎?」
「沒道理讓女生付錢,妳陪我吃飯,就算賠罪啦。」
嗯,大氣的男人。我不禁在心裡又替他加了幾分。
走至餐廳門口,他請領檯叫了一部計程車,然後對我說:「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啦,你的飯店不是就在附近而已,我自己坐回家就好,別麻煩了。」
「可是我想確定妳是安全到家,可以嗎?」他回。
至此,我已經被他的曖昧言語攻陷得四肢發軟,只好點點頭,讓他陪著我坐車回家。
計程車的密閉空間內,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幽幽地摻入我的鼻息之中。我是個容易被味道控制的人,而此時剛好藉著酒精揮發出的勇氣正在逐漸退散,因此,我竟又開始緊張起來。
一改剛才在餐廳裡的健談,他也突然安靜下來。
封閉空間裡的靜謐,讓我只聽得見計程車跳錶的嗶嗶聲,和自己的心跳聲。我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對一個人臉紅心跳的感覺。我好像突然年輕了十歲,是在校車上偷偷遙望著心儀對象的女高中生。
但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我不能讓我莫名的心動澎湃,而錯失了表現的良機。成熟男人應該都喜歡風趣大方的女人,我該說點什麼,打破這場僵局。
「你擦什麼香水?」我開口發問。
「Chanel。」他答。
「那不是女生才用的香水嗎?」
「也有出男生的。」
「可以借我聞嗎?」
「妳要怎麼聞?」他轉頭看著我問。
「像這樣。」還沒說完我的臉就靠上他的頸間,輕輕嗅了一下後,在他耳際柔柔地說:「好香喔。」
我聽見他吞了一口口水,而雙腿似乎不自在地夾緊了點。
我收回身子,看著窗外微笑,心裡得意地想著,這一局該是我贏了吧。
「可是妳的吐好臭喔!我現在都還記得嘔吐物流在手心的感覺,是熱的妳知道嗎?」他誇張的伸出手掌對我喊著。
馬的,居然被反將一軍!
我只能轉過頭自顧自地看著窗外,假裝不理睬。此時,我的左手臂感覺到幾點按壓,我回頭看,是他正戳著我的臂膀,邊說:「妳很愛生氣耶。」
我有些氣嘟嘟地望著他道:「我真的很不想用這種方式認識你,反正我以後不會亂吐了啦!可是,還是很高興認識你。」說完,我伸出右手,意欲與他握手言和。
他低頭看了看我伸出的右掌,會意地也伸出了他的右手與我交握,當我準備鬆手,他卻又再度握緊,然後說:「以後我來台灣,妳都陪我。」
他是個玩咖,不要愛上他。友人的訊息內容在此刻浮現在我腦海裡。我在心裡對自己堅定喊話:「我才不會愛上你咧!」
可是,我隱隱發覺,我對自己撒了個謊。
(四)
香港人在和我吃完飯的隔天就搭機離開台灣了。
在他上機前,他傳了一封訊息給我:「這是我最不想離開台灣的一次。」
這封訊息讓我完全融化,將友人的勸戒全都拋至九霄雲外。
香港人平均每兩個月會到台灣出差一次,一次大約兩到三天。每次他來,都會留一個晚上的空檔,找我出去吃飯喝酒,然後最後的終點,一定是他的飯店。
說來可笑,其實我們也只做過三次而已。
第一次他來,他邀我與他在台灣的同事一同聚餐。餐後,我們一行人又到他飯店裡的lounge bar喝酒。在聚餐時,他對我都算紳士客氣,會主動替我夾菜、添飲料,但一切體貼的行為,都還停留在友誼的份際之內。
但到了lounge bar之後,酒精逐漸模糊了那條友情的界線。他鬆開衣領的領帶,向我靠攏;他原本撐在身後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攀上我的腰支,然後慢慢向上摩挲,最後輕柔地按捏我的後頸。
歡言笑語間,我們的距離越靠越近。然後,他溫熱的唇瓣貼上我的耳梢,輕聲道:「我的房間很大,等等要不要上來看看?」
我微笑抿緊雙唇點了點頭,接受他充滿暗示的邀約。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都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該怎麼發展。進入他的房間後,當我們的雙唇終於受不了彼此費洛蒙的吸引而貼合在一起,一切就這麼自然地進行了。
第二天一早,當我看見落地窗外陽光金黃撒落,我微笑了;而當我感覺到環著我的那隻臂膀,及吐在我後頸的沉穩鼻息,我想要的,只有沉溺,沒有逃離。
第二次他來台灣出差,同樣地和他的同事們一同聚餐過後,我們省略了喝酒的行程,心照不宣地直接一起搭車到他的飯店去。
第三次他來台灣出差,我們已像是炮友界的老夫老妻,不需多餘藴釀,他就是直接傳來訊息告訴我他的房間號碼,為我們的夜晚,掙取更多時間。
我也不是笨蛋,雖然還是對他帶有一絲愛情的期盼,但他在人前清醒時對我的禮貌客套,就像一桶冷水,總能澆熄我心中對愛渴望的小小火苗。
我只能在我們的身體極盡交纏之時,尋找一點點愛情的可能;我只能在我輕吐嬌喘之際,呼出一些些真情的告白;我只能在激情過後,蜷縮在他懷裡,假裝我們是熱烈相戀的情侶。
如果兩個相愛的人所生下的孩子是愛的結晶;那麼兩個不相愛的人所生的孩子是什麼呢?情慾的餘孽嗎?
想到此,我突然覺得我肚子裡的寶寶好可憐,因為你的爸媽不相愛,所以你就什麼都不是的感覺。
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拿起手機,點開通訊軟體內香港人的大頭貼圖像,鍵入訊息:「我懷孕了。」
幾個小時後,他回覆:「是我的嗎?」
靠,居然還懷疑。
但我沒有表現我的不悅,只是淡淡地回道:「嗯。」
「打掉吧。」他回。
「好。」
「對不起。」他又回。
至此,我心中最後一絲愛情的期盼,也蕩然無存。
(五)
在預約好墮胎的日子,好姐妹開車來我家接我至進行手術的診所。
「我說你們倆都這麼大的人了,做愛的時候還不知道要做好防護措施嗎?」我才一上車,好姐妹劈頭就問。
「有啊,有戴套子。」我回。
「那妳為什麼還會懷孕?是不是妳太想懷香港人的小孩,所以故意在保險套上戳洞?」
「我那有那麼無聊啊,而且套子都是他準備的。只是他喜歡做到一半再戴,也許是因為這樣吧!」
「這樣也會懷孕?天啊我跟我男友從來都不戴都體外射精,這麼多年我也沒中過啊。只能算妳倒楣。」好姐妹驚呼。
「是啊,而且我們也才做過三次而已。」我幽幽道。
「靠,那妳到底在愛他愛個什麼勁啊?我還以為你們之間很密切耶。」
我和香港人之間,也不能說是不密切。每天,他到辦公室之後,就會傳個:「早安。」給我,接著,便展開了我們一整天的訊息對話。
剛開始總是聊得很起勁,可以聊到凌晨兩、三點都睡眼惺忪了,還捨不得關上手機。
後來,當我們已經把人生中該聊的、不該聊的都聊盡之後,我們的對話模式就轉變成不停報備彼此行蹤。
「我去開會。」、「剛剛我媽找我說話。」、「我去做健身。」、「騎腳踏車回家。」、「朋友找我出門喝酒。」⋯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便成了我們對話的大宗。而這種生活緊緊相繫的陪伴,所累積出來的甜蜜力量是相當驚人的。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會想知道他人生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連他尿尿尿了幾公升,你可能都想參與;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你除了不會特別想去了解他的一切之外,連他只是對你說句:「嗨。」你都會覺得多餘。
「蛤,那這樣聽起來好像其實香港人還是對妳有一絲真情。」聽完我的敘述,好姐妹下了評語。
「嗯,有時候我都會有種其實我已經有個男友了的錯覺。」我回。
「好好喔,不像我跟我男友已經在一起太久了,他現在都只會傳肉棒話給我。」
「什麼是肉棒話?」我滿頭問號。
「就是我肉棒好硬、我想插妳這類的話,我統稱他們叫作肉棒話。」好姐妹解答。
「靠,我不想知道妳男友肉棒硬不硬好嗎!」
好姐妹男友的臉此刻浮現在我腦海裡,我以後看見他一定都會直接聯想到「我肉棒好硬」這句話。
「是妳自己硬要問的,妳怪我喔!」好姐妹回嗆。然後又接著問:「那他現在還有跟妳聯絡嗎?」
「自從他知道我懷孕之後就幾乎沒有了,但他說會陪我去拿小孩。」我回。
「幹,啊他人咧?」好姐妹辱罵道。
「我有跟他說了時間地點,他說他會請假飛過來。反正到了診所就知道他會不會來了。」
「妳有沒有想過,其實他可能早就有個女友或老婆在香港了,不然他幹嘛不跟妳在一起。」好姐妹又問。
「當然想過啊。但我們每天真的從早到晚都在聯絡,我都會想說,一個每天跟我從早安說到晚安的人,如果真的有女友,那他們也太不相愛了吧。」
「可能是因為他們在一起很久了,所以很信任彼此,才都不查手機之類的。像我跟我男友有時候也會突然一整天都沒有聯絡,或是只打了一通電話、傳兩封訊息,可是我也不會覺得怎樣啊。就是對彼此很了解的安心感。」
「好吧,反正他都叫我去墮胎了,我還能怎樣。不管他現在的感情狀態如何,他的名字最後都不會跟我的名字連在一起。」我有些氣餒的說。
「欸,妳感覺起來真的很難過耶。對一個只打過三炮的人,妳到底放了多少感情啊?好啦,如果妳想去台東,我現在就直接載妳過去啦。」
我轉頭看了看好姐妹,露出欣慰釋然的一笑。雖然愛情在這一刻放棄了我,但至少友情還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我小孩認妳做乾媽好不好?」我突然說。
「靠,妳不是真的要我開去台東吧?」
「沒有啦,還是去墮胎。只是我的小孩雖然沒有愛他的爸爸,但他可以有愛他的媽媽跟乾媽啊。」
「好啦。」好姐妹頗為敷衍地回應。
但當車子停紅燈時,她卻突然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肚子,邊說:「嘿!小雜種,我是你乾媽,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裡,我愛你。我也在心裡對著我的寶寶說。
到了婦產科,好姐妹先放我下車去掛號報到,就開走去找停車位。
當我還站在婦產科櫃檯進行掛號手續,我感覺到突然有人走上前靠近我身側,我轉頭看,是香港人。
「都弄好了嗎?」他開口問。
「嗯,我掛十九號,聽到號碼就可以進去了。」我微笑著回。
雖然這半年來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傳訊說話,但實際上今天也才是我們第五次(或第六次)見面而已。而且這裡也不是他的飯店房間,因此,我不免還是對他有著一份生疏客套。
他領著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並主動接過我手上的包包,幫我拎著。
落座後,我微微轉頭看著他對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側臉,心跳竟又不由自主地加快。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然後默默將頭轉回去。
「你的鼻子好挺喔。」我回想起某一次我們床第之間的對話,當時的我正全身赤裸的枕在他的懷裡,邊輕撫著他的鼻樑邊讚嘆道。
「嗯,我媽媽那邊的人都是這樣的。我表哥、表姐的鼻子也都很挺。」他斜睨著懷中的我回。
想到此,我又低頭看看我尚且平坦的小腹,左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去。心想,這個寶寶的鼻子應該也會像他一樣好看吧。
好姐妹此時推門進入診所,一看見他,冷酷地說了聲:「嗨。」就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與香港人初相識的那場夜店生日趴,好姐妹也有參加。在我醉得不省人事時,好姐妹還是清醒的,因此他們兩人還算是稍有點交情。
但看見好姐妹此刻對他的冷淡,應該也是在為我打抱不平吧。
對比附近幾組客人的喜悅,我們三人的木然更顯突兀。
也對,畢竟其他人來這都是為了延續人類歷史的,只有我們來這是為了葬送一條小生命的。
不知空氣在我們三人之間凝滯了多久,一位護士從診間出來大喊著下一位病患的號碼:「十九號!」
我站起身來,對著還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兩人說:「我先進去囉。」就轉身走向診間。
「來,小姐我們裡面請。」護士一看我走近就替我推開診間的門,邀請我進入。
但我才跨進診間半步,就感覺到左手臂被人攫住,我回頭一望,竟是香港人。
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急切,沈默了半晌,才鬆開抓著我的那隻手,開口道:「如果我們結婚,可是妳要住在香港,妳願意嗎?」
「蛤?」我有些驚訝到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因此反應不過來。
「跟我回香港,把小孩生下來。」他回。
「為什麼?」我真的想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而且我期待,可以聽見他對我說出,我想要的答案。
但他卻露出複雜表情,遲遲沒有回應。
最後,還是我身旁的護士打破了僵局:「小姐,醫生在等了喔!」護士有點尷尬地看著我說。
我的眼神先飄向護士小姐,再飄向他,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我跟你回香港。」
說完之後,我頓時發覺我好沒用,就是個Loser。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在這種全然失敗的無力感中,竟是快樂的。
(六)
墮胎未果的那天晚上,香港人和我回家,向我的父母說明我懷孕的事情,並請求我爸媽,讓他帶我回香港。
我們也不是白癡,在和我爸媽面談時,還是巧妙地將我們炮友的關係,化成男女朋友;將我在夜店喝到爛醉吐在他身上因而認識,說成是朋友介紹;因為做愛時沒有全程戴保險套所以不小心中標,講成是在適婚年齡遇見心有靈犀的人,所以刻意不避孕,準備迎接新生命。
香港人雖然中文不好、口音又重,但他誠懇的態度表情還是把我爸媽唬得一愣一愣的,答應讓我去香港試試,和他開始一起的生活。
面談結束後,爸爸拿出了一罐他最愛喝的台灣鹿茸酒,倒了兩杯,拉著香港人坐下,開始Men's Talk。
爸爸酒量不好,幾杯黃湯下肚,心防就鬆懈下來,居然問香港人:「你到底喜歡我女兒什麼?」
香港人想了一下,開口緩緩地回答:「她是個很真的人,第一次見面,她就把她肚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吐給我了。」
聽到這個,我不小心偷笑了一下;爸爸則是眉頭微皺,露出疑惑表情,有點不解,但想想可能是香港人的中文表達能力不好,也沒多追究。
香港人忽略爸爸的困惑,繼續道:「她不是那種很嬌的女生,都要男生接送、幫她付錢;她脾氣很好,再生氣她都會願意跟人和解;她很大方,跟我的朋友都能相處地很好;她很懂事,知道我工作很忙,不能常來陪她,可是從來沒有抱怨;她很獨立,就算我不在她身邊,她也能過好自己生活;她很勇敢,可以放棄她習慣的生活,為了小孩跟我回香港。最重要的是,我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喜歡她了。」
當他劈哩啪啦講完這一大串,爸爸安靜了一陣,可能是驚訝於居然會有人這麼看得起他的女兒。過了半晌,才大笑著回道:「我都不知道我女兒有這麼多優點。」
而在一旁聽他說完這一切的我,則是感動地無法言語。即使我知道他的話不是真的,但謝謝他為了維護我的美好, 為我撒的這些謊;讓我感覺到,有那麼一秒,他也是愛著我的。
「那我的女兒就麻煩你了。」爸爸向他舉起手中的鹿茸酒,敲杯的同時,也把女兒的終生大事敲定了。
「各位貴賓,我們已經降落在香港國際機場。在繫緊安全帶燈號未熄滅以前,請留在座位;機門未打開前,請保持行動電話關機。下機時⋯」
飛機降落後,我帶著如同冰火五重天一般的心情,走至入境大廳。在接機的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見才剛下班還西裝筆挺的香港人。
在機場和香港人會合後,他替我拿起所有行李,領著我走向停車場他的停車處。
「累嗎?」才上車他就體貼地問。
「還好。」我答。
車子緩緩向前開出了一段,他又突然開口:「其實妳很吸引我,所以我才有辦法常常跟妳聯絡、跟妳發生關係。」
這段話引起了我極大關注,我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把話說下去。
「妳應該很喜歡我吧?」
「嗯。」我毫無反抗沒用地承認了,點頭的同時甚至還感到有點害臊。
「我雖然也喜歡妳,也知道妳對我的感覺,可是我們都不是中學生了,如果真的要談感情,我想確定妳就是我想找的那個人,我才會真的跟妳在一起。我不想浪費時間跟不對的人交往。」他繼續說。
而我還是:「嗯。」
「妳不是香港人,也不會講廣東話,我不知道妳能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能不能跟我的家人相處。畢竟台灣、香港還是有差的,香港是個變化很快的地方、又很小,不會像台灣那麼舒服。」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回。
「我是個很直接的人,不喜歡騙人,我不想讓妳覺得妳來了香港就什麼事都解決,所以我想把話先跟妳說清楚。妳可能會聽了覺得不舒服,但是我是為妳好,懂嗎?」
「好。」
「妳很勇敢,妳要去打胎的那時候,我才覺得,也許妳會是適合我的人,所以才拉住妳,想說我們可以試試看。」
「嗯。」
「我有問過醫生,他說妳現在還不到一個月,要拿小孩都是比較容易的。妳現在的visa也只有一個月。我想,妳就在這裡先待一個月,如果,妳適應不了香港的生活,我們還是把小孩打掉好不好?」
聽到此,我的心情一瞬間火上來,馬上不可置信地轉頭瞪他,邊忍不住吼道:「你⋯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根本就不愛這個小孩!你如果是這樣想那我根本不應該跟你來。生命怎麼能試試看?你現在停車,我現在就回台灣。」說著我就要打開車門。
他急忙煞車,身體向左一彎越過我拉緊車門,邊喊:「妳在幹嘛?很危險妳知道嗎!妳坐好聽我說完,如果我說完妳還是不滿意,我直接載妳回機場搭飛機。」
和他僵持一陣,發現我的力氣敵不過他,我才停下欲下車的動作。
見我不反抗了,他將身體拉回駕駛座,把在半路停下的車子駛向路肩暫停。
車一停好,他卻沒說話,而是先開門下車,站在路邊抽了半支煙,才回到車上,繼續他的解釋。
「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不喜歡香港,或妳跟我媽媽相處不好,妳要怎麼嫁給我在這裡過一輩子?我應該告訴過妳,我是不能離開香港的。」
我眼神哀怨地轉頭向窗外回道:「只要我們相愛,這些問題都能解決不是嗎?」
「我們相愛嗎?」他問。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怔住,回答不出來,只能倔強的繼續望向窗外。
「我喜歡妳、妳喜歡我、我們上床的時候很開心,可是這樣就是相愛嗎?」他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
此時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著窗外的車子還是川流不息,但時間卻在窗內停止了。
不知安靜了多久,他才突然溫柔地欺近我,然後張開雙臂將我攬進他的懷裡,開口道:「妳是一個很好的女生,我跟妳爸爸說的都是真的。我希望妳可以在香港很開心。如果妳不快樂,那我寧願不要這個小孩。如果我們不快樂,小孩怎麼會快樂?問題不是把小孩生下來就解決了,生完小孩才有更大的問題。」
聽完他的話,我開始無可抑止地放聲大哭,然後忍不住喊道:「可是就是因為是你的小孩,我才想生啊!」
他輕輕地放開了我,然後伸長手向後座抽了幾張面紙,遞給我,邊笑著說:「妳有這麼喜歡我喔?」
聽見他的話,我才忍不住破涕為笑,把眼淚擦乾。
「妳對自己有自信點好不好?我也很喜歡妳啊。」他嘻笑著捏捏我的臉。
「開車啦!」我喊。
終於到了他家,他從口袋掏出鑰匙,插入他家的鑰匙孔,但外門都還沒打開,內門卻先開了。
想是他的家人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就先迫不及待來替我們開門。
但開門的,卻不是香港人的母親,而是個打扮時髦的年輕短髮女人。
(七)
「你們終於回來了,等好久喔!快進來不然菜要涼了。」短髮女子邊開門邊讓出一條路來,示意我們快進門來。
重點是,她說的居然是中文,不是廣東話。
據我所知,香港人有兩個哥哥,但沒有姐妹。而且這女的中文講得那麼台式,鼻子也不挺,應該也不是他的表姐妹之類的。那麼她到底是誰?對香港人的家還熟門熟路的樣子,令人非常不安。
在和短髮女子擦身而過的短短三秒間,我除了在心裡推理她的真實身份外,還順便做了概略的敵況分析。畢竟在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之前,一切合理的懷疑都是必要的。
短髮女的身材嬌小,估計不超過160公分。非常瘦,差不多就是趙飛燕可以站在漢成帝手上跳舞的程度。但不公平的是,她居然有一對大胸部,比因為懷孕而稍微漲了點奶的我還大!
她的手上和腳上都擦著深藍色的指甲油,穿著合身俐落的黑色褲裝,極黑的髮上挑染了幾束接近白色的淡金色。
香港人先領著我到房間放行李。門一開,燈一亮,我卻嚇傻了。
嚇傻一,這不是他的房間!
至於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他的房間,因為我好歹也和香港人搞曖昧搞了半年之久,平常他不在台灣的時候,除了文字傳情以外,我們偶爾也會自拍傳給對方。我一看這間房的裝潢擺飾,就知道和他的房間明顯不同。
「以後這間就是妳的房間。」香港人自然地說,完全沒有一絲不對勁的感覺,好像我只是來他家借住一宿的couch surfer一樣。
靠腰咧,老娘挺著大肚子(其實也還沒有肚子)大老遠從台灣飛來香港準備跟你長相廝守,你居然叫我睡客房?偶像劇不是這樣演的吧!
嚇傻二,我未來房間的雙人床上,鋪著一套大紅色的床單,上頭用金線繡了個大大的「囍」字,其巨大程度大概是我彎腰曲膝、抱著雙腿側躺在那個「囍」上,旁邊的人經過,還是能很冷靜的說出:「喔,是個囍。」
香港人也注意到了那套誇張的床單,但還是鎮定的說:「我媽鋪的。」
放置好行李後,我帶著各種複雜的心思走向飯桌,香港人的媽媽已經準備好一大桌飯菜,一見我就親暱地上前來招呼我。用中文說:「來吃飯,媽媽幫妳煲了個湯,妳要喝完,對寶寶很好的!」
面對他媽媽的親切,我除了感覺得到第一步的勝利以外,更深深發覺「母憑子貴」這道理真是亙古不變的至理名言。
除非已經坐在餐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短髮女的肚子裡,也有一個香港人的小孩,不然我應該已是坐穩皇后地位。
幹,這家人應該沒那麼變態到會同時迎進兩個懷孕的女人吧?又不是在演后宮甄嬛傳。
「這是Lisa,我的同事。」才落座,香港人就向我介紹短髮女的身份。
「我以前在台灣念過書的,所以我不像他中文講的那麼爛。妳以後在香港有什麼需要,就找我。」Lisa堆滿笑意,口氣煞是真誠。
「妳少廢話!妳今天怎麼會來我家?」香港人對Lisa說。
「喔,你忘記帶你明天要跟客戶談的file,我幫你拿過來。因為我知道你急著下班要找老婆。」Lisa訕笑道。
我不好意思地低頭微笑了一下。原來,他對我也有一份迫不及待啊。
「今天媽媽煮很多菜,就叫Lisa留下來一起吃。你們多吃一點。」香港人的媽媽說著又替我夾了一筷子菜。
席間,氣氛都算輕鬆熱絡,所有人也都顧慮到我不會說廣東話,盡量以中文交談。
Lisa是個很活潑的女生,雖然對她的身份尚存有一絲顧慮,但另一方面,還是感謝有她炒熱氣氛,讓我懸宕不安的心穩定不少。
用完餐,洗完澡後,我用毛巾擦著濕答答的頭髮,走向香港人。
他只穿著一條顏色鮮豔的三角內褲,坐在客廳邊喝著啤酒、邊看著足球,一派悠閒姿態。
我在他右手邊的長沙發上坐下,雙手一邊擦著頭,邊假裝漫不經心的問:「Lisa⋯跟你媽媽很好喔?」
香港人的雙眼沒有離開過電視螢幕,回道:「對啊,我跟她在一起過。」
這麼爆炸性的一段話居然可以用這麼平常的口吻說出!好像只是媽媽叫我去便利商店幫她買醬油一樣。只能說這個人不是心機太深沉,就是心眼太單純。不過我堅信絕不會是後者。
「那所以你們現在是好朋友喔?」我又問。
「嗯,我們一直都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她能力很強,幫我很多。」
「那你們分手還一起工作,不會尷尬嗎?」
「有什麼好尷尬?我又沒有對不起她。我跟我所有前女友,都還是朋友。」
劈哩趴啦!我頭頂彷彿打下一陣晴天霹靂,意思是我之後還有千千萬萬個Lisa要面對嗎?
「不過只有跟她最好。」他突然又補充。
「那你們⋯做過嗎?」我卻卻地問。
「做什麼?」他說完拿起桌上啤酒啜飲了一口。
「做愛啊。」我盡量說得稀鬆平常。
「妳在問廢話嗎?怎麼可能沒做過。」這個白目的問句終於迫使他的雙眼離開電視,轉頭看我了:「妳不要亂吃醋好不好?我如果現在還有在跟她亂搞,我怎麼可能還讓她來我家,我有那麼變態嗎?」
你有啊。我在心裡默默回道。
至於是怎樣變態受到篇幅限制我就不方便在此明說了。
「喔,好啦,那我回房間休息了,你也早點睡,電視不要看太晚。」說完我就如一陣煙般假裝瀟灑回房了。
在吹完頭髮,做完保養後,我關上燈,拉開大紅喜被,一個人躺在我的大紅金線雙喜床上。
明明身體已經很累了,心卻怎麼樣都平靜不下來。
雖然Lisa暫時沒有威脅;雖然香港人的媽媽對我很好,但我最在乎的,還是他的心啊!
他如往常般地對我體貼、對我好,今天在車上對我說的一番話也全是以理性的口吻,在設身處地的為我著想。可是我真正想要的是他能為我瘋狂、能和我一樣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能對我有奮不顧身的衝動,而不是事事都像經過嚴密規劃的盤算。
愛情,怎麼能計算?
滿腔哀怨無處宣泄,我翻身起來,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開始鍵入訊息,告訴好姐妹我這一整天的心路歷程。
好姐妹卻回覆我:「妳都已經大著肚子登堂入室了妳還想怎樣?give him a break 好嗎!婚姻本來就是一種互相忍耐的過程,而且他願意帶妳區區一枚炮友回香港,已經有情有義到足以讓我在心底為他豎起一隻大姆哥了。」
沒想到竟會討拍不成!
我一時氣憤,激動回道:「幹,妳又沒結婚,妳是多懂婚姻?」
「我跟我男友已經在一起100年了,跟結婚差不多啦。而且我就算不是婚姻的expert,也比妳這個沒有一任男友超過兩年的敗犬強得多!」好姐妹回嗆。
在我開始打字準備著回傳個什麼要再嗆回去時,門卻「扣扣扣」地響了。
「睡了嗎?」門外傳來香港人的聲音。
我趕緊放下手機,縮回床上邊喊:「等一下!」
但下一秒門就開了。
「妳在幹嘛?」香港人站在門邊問,背光的剪影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呃⋯脫內衣。」邊說我邊伸手向後,欲解開背上的內衣扣。
「我幫妳。」他說完就帶上門爬上床,技巧純熟地替我解開內衣。
我將內衣從一側的袖口抽出來,此時他則自然地躺下,邊說:「我媽叫我跟妳睡。」
「喔。」我盡量穩住我的聲音,因為心跳已經如戰鼓般擂著。
我將內衣丟到腳邊,然後拉開他的右手,縮進他的懷裡。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抬頭問,即使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見他,只能藉著肌膚的溫度,感受他真實的情緒。
「又問?妳累不累啊。」他有點不耐煩地回。
「問一下嘛。」我撒嬌著,然後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問道:「你怎麼跟你媽媽說我的事的啊?」
他先嘆了一口氣,才開口回答:「我不是有兩個哥哥嗎,他們都結婚了但都沒生小孩。我媽就去廟裡拜拜,求神讓他們快生小孩。我就跟我媽說:媽,妳的願望實現了,可是妳好像求錯人了,因為我女朋友懷孕了。」
「你真的這樣跟她說?」我笑著問。
「真的啊。好啦,可以換我問妳一個問題嗎?」
「請問。」
「妳懷孕了,還可以⋯做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在我回答以前,他的吻已落下。
可不可以不只身體很親密,心也很靠近?
(八)
第二天一早,香港人出門上班後沒多久,我就醒了。
雖然昨晚很累,但身為香港人的「老婆」的第一個早上,我還是期待他在去上班之前,能給我一個good morning or goodbye kiss。
所以當我感覺到他起床後,就一直在床上假寐默默等待著。
沒想到,他起床後,就是回自己房裡換衣服然後梳洗,就直接出門上班。留我這個新紮人妻獨守空閨,好像昨夜才在這大紅金線囍字床上發生的繾綣柔情,都只是我個人的幻想。
雖然有點失落,但我必須要振作起來!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昨天一整天的相處讓我發現香港人活脫脫就是一個媽寶。「我媽」這兩個字至少在我們的對話中出現不下十次。因此,討他媽的歡心,絕對是錯不了的一步棋。
香港人出門沒多久,我也起床梳洗。才走出廁所,他媽媽就上前來關切道:「這麼早起來?要不要再睡多一點?」
「不用啦媽媽,可能是因為懷孕才睡不著吧。」我自然熱絡地說著,刻意強調「媽媽」和「懷孕」二詞,邊說還邊輕撫我的肚子。
我頓時覺得我現在就是不小心懷了龍種的宮女,完全改頭幻面大升級,家鄉種田的老父老母還獲得皇帝賞賜百兩黃金的那種等級。
「那妳餓不餓?媽媽煮飯給妳吃。」
「不用麻煩啦,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媽媽一起出去。」我回。
據我所知,雖然三個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有穩定工作了,但香港人的媽媽還是沒有退休,繼續在經營著生意。
「妳要跟我去店裡嗎?」香港人的媽媽問。
「好啊!」我展開裂嘴女般的笑容,欣然接受邀請。
香港人的媽媽在香港上環信德中心附近的德輔道西經營一間乾貨行。所謂乾貨,簡單來說就是脫水食材,常見的有鮑魚、干貝、香菇、海參⋯等。
但當我隨著香港人的媽媽來到她經營的乾貨行,我只能說我就是鄉巴老劉姥姥本人,我無法想像的很多東西,香港人民都靠著難以參透的高超智慧,把他們變成乾貨了!
例如:龜殻。烏龜的殻本來不就是乾的嗎?他們是用了什麼儀器把龜殻再變得更乾更乾更乾?而且到底誰要吃龜殻!龜殻的功能不就是殺死馬利歐跟算命而已嗎?
蜥蜴。以我淺薄我生物學知識,我知道蜥蜴是變色龍的朋友。牠們不就應該要爬在熱帶雨林的灌木叢之間,偽裝自己成為一根枯木或一片落葉,然後舌頭一伸,神不知鬼不覺幹掉一隻蒼蠅或蚊子之類的嗎?到底誰要吃蜥蜴?還把牠曬成乾來吃,那不就是把已經很難吃的東西,再弄得更難吃嗎?
結論:香港人都是外星人,會用匪夷所思的技術吃匪夷所思的東西。
但真愛就是你明明知道他是ET,還是會奮不顧身地跟著他騎腳踏車回去。
俗話說的好,一日嫁ET,終生為ET。我已經踏進了香港,為了我的寶寶我就不能害怕。因此,我要求香港人的媽媽,教我乾貨行的生意。
他媽媽原先是拒絕的,說我應該安心養胎,而且就快要過年了,正是乾貨行生意最忙碌的時候,我一個孕婦更是無法應付。
但在我的誠心懇求下,香港人的媽媽還是開始慢慢告訴我店裡的情形。
香港人媽媽經營的這間乾貨行規模算小。早些年,香港人的父親還在世時,生意就是夫妻倆一起照顧,偶爾兒子們放假會來幫忙。
後來,他爸爸過世後,香港人兄弟們原先是希望他媽媽能退休,把乾貨行頂給別人。但從小苦過來的香港人媽媽對金錢很沒安全感,認為生意還能賺錢就要繼續做下去,這間養大香港人一家的店舖才留了下來。
店裡除了香港人的媽媽以外,還有一名老夥計財叔,是個禿頭的中年老伯,乾淨的白色短袖襯衫上,罩著一件黑色毛背心,脖子上還掛著一副老花眼鏡,要替客人結帳時才會掛起來,撥弄算盤。
對!就是算盤。對我們這個世代的人來說只是一項體罰用品的算盤,在財叔的手中,就是一部超級電腦,三角函數還開根號都算得出來。
財叔有個兒子阿榮,染著一頭極黃的金髮,年紀比香港人還小幾歲。不愛念書,中學都沒畢業就跑去當小混混。
但混得不好又沒有一技之長,在香港人媽媽的勸導下,才開始來店裡幫忙。
我不會講廣東話,數學又其爛無比,用計算機算可能都會算錯更何況是用算盤。幸好秤子我還會用,替客人抓斤秤兩或陪客人閒聊個兩句我還handle得過來。
財叔和阿榮都對我很好。尤其是阿榮,畢竟他已經是三人之中中文講最好的了,有些香港人媽媽用中文跟我解釋不來的東西,他就會幫忙翻譯;有些客人完全不會說中文,他也會趕上來替我招待。
晚上,我和香港人的媽媽一起離開店舖,回到家裡,開始準備晚餐。
沒多久,香港人也回來了。
一進門,看見我和他媽媽一起在廚房裡和樂融融的模樣,他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但沒多說什麼,就回房去換上家居服。
用完餐,洗好澡後,我又飄向坐在客廳看足球的香港人,同樣在他右手邊的長沙發上坐下。
我在台灣的這個時間通常都是在看康熙來了,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老公喜歡看足球,我也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
「妳怎麼會跑去店裡?」香港人忽然開口,語氣有些生硬,眼睛視線還是停留在電視螢幕上。
「我想幫媽媽的忙啊。不然我在這裡也沒事做,而且財叔跟阿榮也都很好,認識他們很開心。」我回。
「阿榮也在?」
「在啊。」
「現在快過年了,店裡生意會很忙,妳什麼都不會,去幫忙不太好吧。」
「我可以學啊,我雖然現在不會講廣東話,但有一天一定會學會;現在店裡的生意最忙,我學得才更快。我總不能就是在香港當米蟲吧。」我熱血地回答著,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決心。
「妳現在懷孕,不適合那麼累吧?」他卻質疑。
「孕婦也是要運動的啊。」
「如果妳覺得在香港無聊、想運動,我可以找一些什麼媽媽教室的讓妳去上課,不需要到我媽店裡去幫忙。」他終於把頭轉向我。
「要是我就是想去呢?」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陣,才答:「妳想去就去吧,我管不了妳。」說完又把頭轉回電視機。
而我則感到一陣心悶,好像有人拿個軟木塞將我的冠狀動脈給堵住,再一秒我的心臟就會因為沒有新鮮血液的注入而窒息。
我站起來,不發一語走回房間,盡量穩住情緒做完睡前該做的事,就關上燈、躺上床,任由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希望又一片片墜落。
躺了一陣,門又「扣扣扣」地響了。
「睡了嗎?」香港人在門外喊道。
「睡了。」我倔強的喊。
但下一秒,他還是很沒禮貌地自己開門進房來。
他爬上床,輕輕擁住背對著他的我,在我耳邊道:「在生氣啊?」
「沒有啊。」我口是心非。
「好啦,不要不開心嘛。明天放假帶妳出去玩好不好?」他哄著。
「明天再說。」我冷冷地回。
他嘆了一口氣,又說:「妳在不高興,那我今天就不陪妳了。」然後就離開我的身子,爬下床,開了門準備走人。
一感覺不到他的體溫,卒仔如我,竟立刻彈跳起身,上前去擁住他。
他任由我抱著,一隻手輕拍著我的後背,接著低下頭,摩蹭著我的臉頰。
我知道他想吻我,但奇怪的是,我的倔強卻又在這一刻冒出頭來,逼著我不去回應。
不知抱了多久,我放開他。
相對無言地看著彼此幾秒,我輕聲說了句:「晚安。」就將門在他面前帶上,也將自己帶入一個無眠的夜晚。
(九)
驚醒後,居然已經是中午。
因為昨夜實在是心兒亂糟糟到無法成眠,還一度想直接衝到他房裡和他大吵一架(大幹一場),但僅存的一點卑微自尊心,還是阻止了我的腳步。
然後我就失眠了。
當睡意這小子終於姍姍來遲親吻我額頭,為我施下睡眠魔法之際,天空也已泛出魚肚白、早起的鳥兒也唧唧喳喳地在我窗邊叫囂了。
走出房門,簡單梳洗過後,我環視家裡一周,發現香港人的媽媽已經出門做生意,而香港人的房門依舊緊閉著。
我走至他房門口,不敢貿然開門,只敢把耳朵貼在門上,感受他房內動靜。無奈門板太厚,我聽不真切,但似乎有些微鼾聲傳來。
馬的,這傢伙睡得還真香甜。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現任炮友)在等他道歉嗎?
我回到房裡來回踱步,猶豫著要不要去把他叫醒,但又拉不下這個臉。畢竟在生氣的是我耶!再怎麼樣應該都是他要先來跟我和好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唯一的解答,就只有好姐妹了。
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我傳了訊息過去:「紅色警戒,call me immediately!!!」
由於好姐妹這人是一個相當不愛接電話、回訊息的怪咖,好幾次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她報告或商量,她就是三天後才回我,或乾脆給我已讀不回。
但我個人如果不小心交了男友,就會變成跟她一樣的怪咖。我們之間的差別只在於她跟她男友大概從盤古開天闢地就交往至今;我則是受了某種找不到真愛的詛咒,一直在情海浮沉。所以我永遠都在找她,而她則沒有那麼需要找我。
跟她靠腰了上萬次後,我們發明了「紅色警戒」機制。萬一有人傳這四個字給對方,就表示事情大條了,需要如連恩尼遜般的即刻救援,不論是正在大便、正在洗澡、正在打炮⋯都要馬上回覆對方。
五分鐘後,好姐妹打了網路電話過來。
「幹嘛,妳羊水破了嗎?」好姐妹在電話那頭問。
「沒破,羊水健在。」我回。
「那是他終於受不了妳,叫妳行李收收回台灣了嗎?」好姐妹繼續推測。
「妳對我有點信心好嗎!什麼他終於受不了我,我有那麼煩嗎?」
「妳有啊。好啦,妳有屁快放,到底怎麼了?」
我將事情的原委一字不漏地告訴她,沒想到好姐妹卻回我:「靠腰喔,妳這放羊的小孩,紅色警戒不是這樣用的好嗎!他不起床妳就去叫他起床就好啦,這種國中生的煩惱不要拿來煩我。」說完就要掛上電話。
我急忙阻止喊道:「等⋯等一下!是他不對耶,是他惹我生氣的,為什麼要我先拉下臉去找他?這樣我太沒面子了吧!應該是他要來哄我才對呀。」
「妳的面子在妳答應跟他回香港那刻就如同沾了屎的衛生紙了。而且他昨晚不是哄過妳了嗎?是妳硬要拿翹結果失眠妳怪得了誰?他叫妳不要去他媽店裡幫忙也許是真的擔心妳的身體,為什麼要把他想那麼壞?覺得他就是不想妳跟他媽太好。如果是這樣,他就讓妳去墮胎就好啦!他還提議讓妳去上媽媽教室,沒有叫妳做牛做馬,到底那裡不好、那裡對不起妳了?」好姐妹嗆道。
「呃⋯這麼說好像也是啦。那所以,我現在去叫他起床帶我出去玩,不會太機掰齁?」
「告訴妳,少女情懷這種東西只有放在心裡,那才叫少女情懷;過於顯露,那就叫精神有病了。妳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拜託妳不要再演瓊瑤好嗎!妳知道為什麼還珠格格明明有兩個女主角,但小燕子比較受歡迎嗎?」
「不知道。」我邊說邊搖著頭。
「因為紫薇就是他媽的少女情懷過於外放的神經病!可是紫薇在戲裡才十七歲,所以我們可以原諒她。但妳已經二十七歲了,don't play fucking 紫薇 style可以嗎?」
「好啦,小的馬上感恩戴德去叫皇上起床,娘娘息怒喔。」
「幹,跟妳講話好累,我要回去補眠了,再見。」好姐妹說完就毫不留戀地掛上電話。
講完電話,我又走進廁所,對著鏡子催眠自己:「妳不是紫薇,妳是小燕子。妳不是紫薇,妳是小燕子⋯」不知道對著鏡子發瘋了多久,我終於提起一點信心,又回到他的房門口。
輕輕敲了敲門,喊了幾聲他的名字,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深呼吸一口氣,我打開了門。
他睡得跟豬一樣。床前的電視是開著的,表示他應該是看電視看到睡著的。
幹,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看電視?
如果是紫薇就會這樣想,然後又更氣,接著就會用少女漫畫的姿勢跑出他家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上流氓要劫財劫色。幸運的話,爾康會即時找到她,上演一場英雄救美大和解;衰小的話,就是被壞人吃乾抹盡,從此人生活在黑暗中或乾脆去自殺。
但我從現在開始要當人見人愛的小燕子,而且他睡那麼死,我要是紫薇,我也等不到他來救我。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著想,我直接撲到他身上,假裝掐著他的脖子,撒嬌道:「你給我起床!我跟你的寶寶要餓死啦!」
他微微張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又閉上,然後說:「再讓我睡一下。」
發覺他有點醒了,我又繼續加碼道:「奇怪了,昨晚我又沒跟你做愛,你怎麼會這麼累?」
這句話讓他笑了,然後伸手把我拉下他身上抱著。
我在他懷裡繼續佯裝怒道:「是誰?是那個女人讓你這麼累?不知道你有我了嗎?」
「不知道。」他含糊回著。
接下來,美好的晨間運動就開始了。
至於是怎樣運動受到篇幅限制我就不方便在此明說了。
「妳有想去什麼地方嗎?」終於清醒後,他問。
我想了一下,說:「迪士尼。」
如果是跟小孩去迪士尼,那就是當保姆累死自己;如果是跟閨密去迪士尼,那就是做作紫薇自拍行;如果是跟男人去迪士尼,那就是增溫愛的甜蜜之旅。
他看了下時間,回道:「現在去有點晚,玩不到什麼。而且快過年了,人會很多。」
「沒關係,我主要是想去看閉園煙火而已。」
準備好後,他先開車帶我去吃飯,然後就前往迪士尼。
其實兩個成年男女在迪士尼真的得不到什麼高潮。加上我懷孕,比較刺激一點的遊戲項目都不能玩。入園之後,我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排隊跟走馬看花。
但我心裡期待的是一場平凡男女朋友般的約會。畢竟我們在房間裡是情侶,在房間外還真的是初次見面你好請多多指教的等級。而且就算我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我還是不想跳過和他當真正男女朋友的階段啊。
我走在他身側,刻意和他靠得很近,手臂碰撞著手臂;在人潮擁擠時,抓著他的衣角。
可是,他都沒有要跟我牽手的意思。
如果是小燕子會自己去牽五阿哥的手嗎?誰可以幫我call out一下趙薇,這問題太難,我無解。
逛了一晚上, 走經麥當勞時,他問:「要不要吃雪糕?」臉上還掛著有些童趣的笑容。
「好啊。」我笑著回答,然後走到旁邊等他買好。
他買了兩種口味的蛋捲冰淇淋,我們偶爾會交換著吃幾口。這一刻,終於讓我有一點點戀人的感覺了!
但冰都還沒有吃完,我就感覺到臉上、髮上突然有種濕潤的襲擊感,下一秒,天就下起傾盆大雨。
幹,我會不會太倒楣?初次約會就遇上下雨。
他拉著我到一旁躲雨,然後我就聽見園區廣播無情地響起:「今日閉園煙火秀,因雨取消。造成不便之處,敬請見諒⋯。」
「取消了耶,那我們回家吧。」他轉頭看著我說。
儘管百般不願,我也只能點點頭,和他走回停車場。
一路無話駛回他家,我又開始心悶起來。我發覺,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認識床上之外的我的機會;希望他能不只愛上我的做愛技巧,而是真正愛上我這個人。
我從來沒有談過這種先認識彼此身體,才認識彼此為人的戀愛。通常如果是照正常程序,先喜歡我的人,再跟我上床的話,我有自信能讓對方有種倒吃甘蔗的amazing感;但要是倒過來的話,是不是對方就會有受騙上當的感覺?
對女人來說,性與愛是密不可分的;但對男人來說,似乎可以在愛著一個人的同時,和另一個人上床;或在不愛一個人的同時,和一個人上床。
如果我能瀟灑一點,是不是就能輕鬆一點?
在時間緩慢的流逝中,我們終於抵達他家。
停好車後,他卻不急著下車,而是翻翻外套口袋,掏出一個藍綠色的小盒子,交給我。
「原本是想在放煙火的時候給妳的,但取消了,只好現在給妳。」他說。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我驚訝到說不出話;想到那藍綠色小盒子對每個女人的意義,我鼻頭突然一酸,引的眼淚不住地在眼眶打轉。
「我兩年沒有交女朋友了,所以跟妳出去會有點不習慣。但是,嗯,希望妳會喜歡。」他有點手足無措地繼續說著。
我看著他似乎有點害羞的臉,然後低頭將盒子打開。
是一枚銀戒。
眼淚終於被那銀白純粹的光芒閃得落下。我吸吸鼻子,用手抹抹眼淚,又將盒子交給他說:「可以幫我戴嗎?」
「嗯。」他接下盒子,取出戒指,替我戴在我伸出的左手無名指上。
我頗欣慰地看著手上的戒指,終於有種終揚眉吐氣的舒暢感。
我是被求婚了吧?這樣代表我可以繼續留在他身邊,和他真正在一起了嗎?
即使心裡還閃著些許疑惑,但為了這一秒鐘的浪漫,我願意沈醉。
下了車,我稍微大方地勾著他的手,一起回到他家,卻見一人影蹲在門前。
「今天可以讓我住你家嗎?」Lisa站起來,無助地說。
(十)
Lisa有個法國籍男友,交往多年已經論及婚嫁,目前同居中。因為和男友發生口角,才一時氣憤跑出來。
「不好意思,跑來你們家。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去那裡了。我的朋友很少,有些朋友已經不在香港,所以才過來。」Lisa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對著我解釋。
「妳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妳每次吵架不都跑來我家。」香港人在一旁冷冷地回。
靠,居然還常常來!那我現在睡的那張床的前主人不就是Lisa嗎?
「可是現在不一樣啦,你有老婆嘛,要顧到她的感覺啊。所以我剛剛只敢待在門口,想說坐一下就走了,但就遇見你們啦。」Lisa又繼續說。
為了展現我女主人的氣度,我馬上堆著笑臉回道:「沒關係啦,妳想來就來啊,妳現在也是我的朋友,妳來我也很開心啊。」講完這段都不禁覺得自己演技真好。
「哇你真的娶到一個好老婆耶,不像你之前的女朋友,個個都討厭我。」Lisa誇張的說。
「妳少說廢話,我要去洗澡睡覺了,妳們聊吧。」香港人說完就瀟灑離開,完全沒在擔心他走後我們倆會不會互砍。
我只好繼續陪著Lisa閒聊她和他男友的話題。
Lisa的男友在香港工作的任期結束,要回法國了。他希望Lisa能跟他一起回去,而那表示Lisa必須要放棄她的工作。
但對Lisa來說,工作才是第一位。她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位階,是她工作衝刺最重要的時刻,她不可能就這樣放棄。
「可是找一個相愛的人,好好過一輩子,不就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嗎?」我提出疑問。
畢竟對我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人生價值。
我在台灣的工作是一間知名連鎖餐廳的店長。因為分店業績不錯,被區經理點名至總公司上課。上完課通過測驗,就能晉升至總公司上班,做個朝九晚五的白領階級。
這對學經歷都不高的我來說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可能是我唯一一個脫離第一線基層服務的絕佳跳板。
但因為香港人的關係,我放棄了我所擁有的一切,因為和對的人長相廝守,才是我心中最深渴望。
雖然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對的人,但我希望他是。
「男人怎麼能是最重要的事?事業才是對自己最好的証明!我不想生小孩,連結婚都覺得有點麻煩。」Lisa回。
看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Lisa又繼續說:「妳知道妳為什麼抓不住他嗎?因為妳沒有自己。」
揪抖媽碟,我剛剛是被前女友教訓了嗎?老娘肚子裡現在可是懷著她前男友的種耶!怎麼會抓不住他?
但卒仔如我還是和顏悅色不恥下問,問道:「妳怎麼看得出來?」
「妳看起來就是那種會為男友犧牲一切的女生。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我不知道,但看你們的感覺,就知道你們應該還沒在一起很久,妳就能這樣跟他來香港,只是因為有baby,我真的覺得不可思議。」Lisa回。
啪啪啪!我則像是被活生生打了三個耳光一樣,被Lisa的話教訓地體無完膚。
我還不好意思讓她知道其實我們兩個連交往都沒交往過,只是炮友;而且還是因為打炮時沒全程戴套才不小心懷孕。
如果她知道這些,豈不是更看不起我?
見我沒回話,Lisa又繼續道:「他喜歡獨立的女生。不是那種嘴巴上說我很獨立,但其實每天都在等他電話、訊息,做不了自己事的女生。男人都很賤的,他越得不到妳,他就越想要妳。妳這麼簡單就跟他來了,沒有要求任何東西,他怎麼會珍惜?」
這真是史上最殘酷之打臉文!
但不可否認Lisa說的話都是真的。我連出去跟他牽手都不敢,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對他來說還有什麼價值?
「那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們是怎麼分手的嗎?」我卻卻地開口。
「喔,我劈腿。」Lisa說得非常自然,又是一個媽媽叫我去便利商店買醬油的語氣。
果然是前男女朋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簡直一模一樣。
我正要再追問下去他們分手的細節時,香港人卻突然出現,只穿著一條顏色鮮豔的三角內褲,沒有因為Lisa的關係而多加件衣裳。
也是啦,一個前女友、一個懷孕炮友,誰沒看過他的裸體。
「我好累,我要先睡了。今天妳們就一起睡吧,晚安。」香港人說完就如風一般飄回他的房間。
幹,香港人真是史上最變態的民族,可以這樣「婊」姐妹一家親?
和Lisa各自洗過澡後,即使心裡還是覺得有點變態,我還是大方的邀請了丈夫的劈腿前女友上了我的大紅金線囍字床。
「我跟妳說的那些話不是故意要讓妳不開心,我是希望你們能好才都告訴妳的。算是我們有緣吧,妳真的是他的女朋友裡第一個不討厭我還願意跟我睡一張床的。」Lisa躺上床,對著在她右手邊的我說。
其實我覺得妳超怪的!但我怎麼能這樣說。
「那要怎麼樣才能抓住他的心呢?」我開口發問。
「做好妳自己吧。不要去管他怎麼想,做妳自己想做、証明自己價值。妳是妳,要知道就算結婚了有小孩,妳都不是他的東西。我覺得這樣就很夠啦。」Lisa回。
可是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我想做的只有留在他身邊而已。該怎麼辦呢?
我沒有向Lisa訴說我的疑慮,只笑笑的點頭說好,隱藏起我的不安。
「妳真的很愛他耶!下個禮拜我們去歐洲出差,一定要叫他買個名牌包包給妳。」Lisa又繼續說。
「什麼?什麼歐洲?」我卻完全對不上Lisa的頻道。
「我們下個禮拜要去歐洲出差十二天,他沒告訴妳嗎?」Lisa解答。
幹,我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幸好燈已經關全黑了,Lisa看不見我震驚的表情。
輸人不輸陣,不論Lisa是有意還無意提起這件事,我都不能在這一刻敗下去,讓他人看穿我們夫妻表面的和平。
「啊⋯喔⋯我知道啦,他有跟我說啊,說不能留在家過年很可惜。我一定會叫他買包包送我的,我懷孕很辛苦耶!」說完我還乾笑了幾聲,裝得很瀟灑。
和Lisa又再不著邊際地聊了些關於名牌的話題,Lisa就忍不住睡意睡著了。
然後我又失眠。
我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我所謂的丈夫。不了解他的過去、不了解他的現在,更不知道能不能和他有未來。
如果他真的跟Lisa去歐洲出差十二天,那麼等他回來,我待在這裡的時間也不多了。
沒有他在這裡,我待在香港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的問題也許連相愛都無法解決,更何況現在好像只有我愛著他而已。
有人說愛是一個容器,有一定的大小;一個人裝得多了,另一個人就會裝得少。
是因為我總是懷著滿滿的愛,才無法讓人為我投入更多嗎?
(十一)
第二天一早,香港人開車送Lisa回家以後,我就一直靜靜地在等待著。
等著他什麼時候會來告訴我他要去歐洲出差的事情。
但他返家後,連我的房門推開都沒推開一下,就又回到自己房間,然後再沒出來過。
這一切我都是憑著我房門外的聲響推敲。
我在房內等了一陣,發現他還是沒有要來找我的意思,我又忍不住,自己爬起來,走至他房門口。
先敲了敲門以示禮貌,發現沒有回應,我就擅自開了門。
他躺在床上補眠。
我輕聲爬到他的床上,依偎著他;他感覺到我的到來,也伸出手來環著我。
多希望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
在他的懷抱裡,我終於沉沉睡去。
醒來後,我發現天已黑,而他也不在我身邊。我開了燈,四處去尋,發現家裡竟空無一人。
走回自己房裡,抓起手機,一點開螢幕,就看見香港人傳的訊息:「妳睡很熟不想叫妳,我媽說今天店裡生意很好,所以不回家煮飯。我餓了先去買東西吃。等我回來。」
稍微梳洗後,我聽見鑰匙插入鑰匙孔的聲音,急著就搶上前去開門。門完全開後,香港人拎著一袋食物進來,邊說:「妳起來啦。」
「嗯。你買了什麼好吃的?好香喔!」我笑著回答,小心地隱藏我的不安。
「一定都是妳沒吃過,道地香港小吃。」他自信地說。
他把食物拎到餐桌上,我則到廚房準備餐具。把食物都準備好後,他開始向我介紹今日晚餐。
「這是牛雜粉。」他指著我們面前各有一碗的麵食說。
白色麵條的質感很類似台灣的板條,卻比板條細得多;混濁的清湯看起來很夠味;湯裡散著一些咖啡色的固體,應該就是牛的身體了。
接著他倒了一包土黃色的咖哩醬到桌上一盤鴨血上,我急忙阻止喊道:「為什麼要把鴨血加咖哩?那樣不是很怪嗎?」
他卻沒停止手下動作,繼續倒完咖哩,邊說:「這樣才好吃好不好,妳不懂啦!妳吃吃看就知道。」
我斜睨了他一眼,就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看起來燉得光滑軟嫩的咖哩鴨血,送進嘴裡,咀嚼了一口。
竟意外的好吃!
他看著我驚喜的表情,得意的說:「怎麼樣?好吃吧。」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又指著另一碗金黃色的丸子問:「這是什麼?」
「魚蛋。我知道妳喜歡吃辣,所以買的是麻辣魚蛋。我們很常吃這個的,我家附近有一個攤子賣魚蛋很有名。」他向我解釋。
「這個台灣也有啊,士林夜市就有賣。」我回。
「怎麼可能?我到台灣那麼多次都沒有看過。」
「真的啦,下次你來台灣帶你去吃。」說完我就夾起一顆魚蛋,丟進嘴裡。
魚蛋都還沒有吞下去,我又邊說:「有沒有喝的啊?」
「有啊,妳等我一下。」
他走進廚房,準備了一罐可樂和一個冰杯,在冰塊的上方還擺了一塊檸檬角,杯緣插了一隻鐵湯匙。
在台灣的餐廳如果點可樂,有些比較講究的店家也會在杯裡擺上檸檬角或檸檬片,我工作的餐廳也會,但絕對不會還附上一隻湯匙。所以他的舉動讓我感到奇怪。
「放湯匙幹嘛?」我問。
「等下妳就知道了。」他邊說邊把可樂加進杯裡,然後開始用湯匙用力地戳著檸檬,試圖擠出汁來。待到擠出一個程度,他把杯子推向我,要我喝喝看。
我嚐了一口,味道果然很不錯。新鮮檸檬汁的加入讓可樂少了一份厚重感,喝起來特別清爽順口。
「我們都是這樣喝可樂的。」他微笑著說,語氣裡帶著一種可愛的優越。
看著他這樣輕鬆自在的樣子,我原先不安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鬆懈了許多。
我們隨意閒聊著各種話題,好像我們終於習慣彼此存在於彼此的生活當中,不再只是通訊軟體內的一個聯絡人圖像。
我暫時收起我的問號,享受這片刻的平淡。
吃完這頓道地的港式晚餐,在收拾桌面時,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啊?」
「什麼啊?」他的口氣有些遲疑,八成是猜到了我的問題。
「你下個禮拜,要跟Lisa去歐洲出差嗎?」我全盤托出。
「Lisa跟妳說的啊?」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又再問:「我來香港之前,就決定要去了嗎?」
「前天才決定的。原本不是我去歐洲的,是剛好有一個人不能去,老闆才叫我去。」
「你很想去對不對?」
「嗯⋯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能到歐洲出差的,都是老闆很看重的人。我不想讓妳覺得我好像故意要放妳一個人在香港,才還沒講。」
「如果是很難得的機會那你當然要去啊,我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我儘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鬆,不想讓自己心底的失落成為他的壓力。
他走近一步從背後抱著靠在流理台上洗碗的我,下巴摩挲著我的頸窩,邊說:「我知道妳最好了,我會買禮物回來給妳,好不好?」
「我只要你寫明信片給我就好。」我轉頭對著他說,然後向他討了一個吻。
在香港人去歐洲前的日子,他像是要彌補我一般,對我特別好。有時下班後會帶我去外面餐廳吃飯,或是去看電影,也帶我去報名了媽媽教室和孕婦瑜伽。
雖然出門時還是不會主動牽我的手,但至少我勾著他,他也不會拒絕。
到了他要出發去歐洲的那天,我和他的朋友一起送他到機場。下車後,拿了行李,他竟騰出了一隻手,主動與我十指交扣。
我又驚又喜地感受著他的右手溫暖,卻不敢抬頭多看他幾眼,怕他看穿我眼神裡的喜悅。我想盡量裝得鎮定自若,但我覺得好難,因為好像連我的每個毛細孔都在吶喊著我的快樂。
第一次發現,牽手竟是比做愛還容易高潮的事;這屬於交往界中入門款的舉動,大概等於炮友界的潮吹吧。
他們總共有七個人一起出差,先到巴黎,再到倫敦,最後一站是葡萄牙的里斯本。Lisa是七個人當中唯一的女孩子,讓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確是巾幗不讓鬚眉的翹楚。
在他入關之前,他在眾人面前輕輕地給了我一個吻。在雙唇碰觸的瞬間,我心裡對他所有的怨懟也一筆勾銷。
原來我要的,只是這樣的認同。
儘管思念在發酵,但對於十二天後的幸福的期待感,讓我來香港後第一次即使沒在他的懷裡,也能有個安穩的好眠。
(十二)
香港人到歐洲後,我努力地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每天早上,我會和他媽媽一起出門做生意;下午,夥計阿榮會開車載我去上課、做運動,結束後再接我回來店裡,和香港人的媽媽一起回家。
我還自己去找了學廣東話的補習班,希望能盡快融入香港社會、融入他的生活。
因為時差加上他要工作的關係,我們很少聯絡。
他不像一般現代人有很深的手機依存症,到哪都要找網路。通常是他工作結束,回到飯店後,才會傳個訊息告訴我他回來了。
雖然總是告訴自己他是去工作,所以沒辦法常常聯絡是正常,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再對我有多一點的想念及熱情,恢復成從前的一半也好。
在他得知我懷孕的消息後,也許是過於驚訝,不知如何是好,他除了一些簡單的問候外,就再沒傳什麼訊息給我了,和先前的曖昧表現大相徑庭;在我來到香港之後,也許是覺得我人已經在他身邊了,可以天天見面,他除了一些必要的問話,也不會多傳什麼垃圾話給我。
喔對,男女之間不必要卻又重要的話語,例如:我好想你、你愛不愛我、想要你陪⋯之類的話,我與好姐妹將他們稱之為垃圾話。
我只能安慰自己,他是個事業心很重的男人,然後更上緊發條督促自己,做好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情,發揮自己的價值。
真正的愛情,不需要用言語証明,而是隱隱涵蓋在生活的隙縫裡。
我相信他回來之後,能看見我為他做的努力。
香港人出發至歐洲後一個禮拜,農曆新年來了。香港雖然已經是個國際化的都市,但中國節慶的氣氛卻非常濃烈;不像台灣雖然也承襲了一貫的傳統,卻逐漸流於形式,失了內涵。
除夕那天,香港人的兩個哥哥都帶著老婆回來吃年夜飯。第一次不在家過年的我,丈夫又不在身邊,雖然多少有點思鄉情切,但憑著一股對新生活的期待及不想認輸的倔強,還是堅持著我大方面對這個場面。
也幸好有香港人媽媽總是親切的對待,才讓這陣子以來不安的心情,多了一份溫暖的依靠。
大年初三,好姐妹搭機來香港找我。
香港在每年過年時有一個很特別的習俗:丟橘子。
但不是隨意拿著橘子就丟,而是要到一個叫大埔林村的地方,那裡有顆著名的許願樹,相傳只要將綁著願望紙條的橘子拋到樹上,願望就能實現。
我一知道有這個習俗,就非常想去。而阿榮也馬上挺身而出,自願要帶我去體驗。
我不是感覺不出來阿榮對我的特殊情感。
才來香港人家裡的乾貨行幫忙幾天,就聽見財叔調侃著說:「妳來以後,阿榮每天都好想上工。」我才知道,原來阿榮在我出現之前,常常動不動就睡過頭不來,遲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飯。
其實從來也沒有人要求他去接送我上下課,但第一次我從媽媽教室下課,一出教室大樓,就看見阿榮開著店裡的小貨車,在大門外的馬路邊等著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喜地走向靠在貨車上的阿榮,笑著問。
「我剛好送貨到這邊附近,就想說順便來載妳。」他靦腆說著,就快快趕著我上車。
那一瞬間,我心裡就有異樣的感覺。但還是盡量說服自己,也許真的是湊巧。
但第二次、第三次⋯,我就完全明瞭,沒有這麼用心的巧合。
不得不承認,雖然有點變態,但我其實有點享受著被人愛慕的感覺。即使我心裡已經裝著一個人,也確定自己的心意不會改變,但每個女人都是需要滋養的。這種滋養有許多形式,可以靠很多不同方式取得。比如說打扮、閱讀、看一場展覽、聽音樂、買東西⋯任何自己認為能使心靈或外表有所獲取的事物,不論有形無形,都能成為一種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好。
其中,愛情是最厲害的養份供給,這也解釋了為何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特別美麗。
香港人的媽媽說她已經去過許願樹很多次了,所以可以讓阿榮帶我去沒關係。但我覺得這樣就像是一場單獨約會一樣,我肚子裡還懷著香港人的孩子,而且我又隱隱知道阿榮對我的心意,這樣和他出門實在太怪了!
所以我緊急召喚我的好姐妹,逼她去買最貴的年節機票飛來香港,陪我幾天,也陪我一起到大埔林村的許願樹,避免和阿榮單獨的相處。
許願樹的現場人潮非常擁擠 ,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境界。而真正的許願樹因為長年被求願的民眾用橘子砸,已經被砸倒了,現正休養維護中。香港政府為了滿足民眾心願,在真的許願樹附近,弄了幾顆假的砸不爛塑膠許願樹,來容納大眾想實現願望的心情。而且也不能丟真的橘子,要向旁邊店家購買假的塑膠橘子才行。
在假橘子附的許願籤上寫好願望以後,我們一路篳路藍縷,終於捱到塑膠樹下一個較好砸樹的點。
好姐妹不知那來的手勁,竟一丟就將假橘子掛到了樹上,興奮地跳上跳下,和我及阿榮歡呼擊掌;阿榮力氣雖大,次次丟都能將橘子拋上樹,卻總是掛不住,丟了幾次才成功;我最慘,常常拋也碰不到樹上,每次橘子掉下來,還要穿越人潮去撿回自己的橘子更是艱辛,好幾次彎下身子撿橘子時,頭埋在來往人潮間,都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
不知丟了多久,當我終於將我的願望拋掛上樹時,我已感到眼冒金星、筋疲力竭。
好姐妹和阿榮攙扶著我到較空曠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氣,順便休息休息。但才走到半路,人都還沒跨出人潮圈圈裡,我就突然感到腹部一陣絞痛。
我痛地忍不住蹲下身子,也不顧身邊還是川流不息的群眾,就在移動的雙腳間,痛滾在地。
好姐妹跟著我蹲下,用身體維護著我,避免我被人群踏過;阿榮則在一旁大聲疾呼,要大家讓出一條路來,不要踩在我身上。
在我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看見的是阿榮逐漸朝我逼近的臉,接著我就眼前一黑,遁入無盡的虛無,好像一秒之間,就進入最深沉的睡眠。
當我醒來,我已被覆天蓋地的白色淹沒,而那種白,還透著一股病態的姿態。
我一下就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裡,稍微適應了眼前光線及頭部極度的暈眩感後,我定了定神,轉頭就看見趴在我一旁的好姐妹。
「喂,我怎麼了?」我輕聲喚了喚身旁的好姐妹,短短幾個字卻讓我覺得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聽見我的聲音,好姐妹登時驚醒,接著問:「妳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我虛弱地搖了搖頭,又問了句:「我的寶寶,沒事吧?」
我看見好姐妹的眼神閃過一絲遲疑,才回我道:「呃⋯我先去叫醫生啦,讓醫生跟妳說吧。」說完就飛也似的拔腿出病房,而我也無力阻撓。
沒多久,醫生就進來了,他似乎事先就知道我不會說廣東話,一開口就用中文問我:「妳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那邊很不舒服?」
「還好,請問我的小孩有沒有怎樣?」為人父母的感覺全在這一刻湧現,比起自己的身體,我更擔心我腹中胎兒的安危。
「妳的小孩沒有了。但妳身體沒問題,多休息就好。」醫生答。口氣之平淡,好像我掉的只是一根頭髮,不是一個小孩。
我一瞬間心就像被掏空一樣,不可置信地再問一次:「你確定?我只是昏倒而已,怎麼會沒有小孩?」
「妳應該是第一次懷孕,本來就會比較不穩定。可能妳太累,或心情不好,都會有影響。但妳還年輕,還會有小孩的。」醫生回
「可是我只要這個小孩!」我用盡所有力氣對著醫生喊道,喊出來的聲音雖小,但已足以讓我再次昏死過去。
醒來後,同樣病態的白色向我撲來,我知道我還在醫院。
轉頭看看身側,我發現我的力氣已經恢復了一點,而這次我雙眼對上的,竟是香港人。
我的悲屈像是找到宣泄的出口一般,一瞬間眼淚就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我想說些什麼,但我發出的只能是泣不成聲。
香港人抽了幾張面紙替我拭淚,然後溫柔的抱起我,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
不知哭了多久,我稍微冷靜下來,抽抽噎噎地開口問:「你怎麼回來了?」
「最後兩天沒什麼事,就先回來了。」他回。
「小孩沒有了,你知道嗎?」
「嗯。」他輕輕點了點頭,還是拍著我的背,然後又說:「醫生說小孩都還可以有的,不要擔心。」
「可是我只想要這個小孩。」說完這句,我又是一陣熱淚。
在眼淚滴落的同時,我似乎也明白了一點什麼。
我難過的原因,除了失去這個孩子本身以外,還因為我心底其實一直都隱約知道,沒有這個小孩,我和香港人也等於沒有未來。
他一直都是不夠愛我的。他對我的好,除了他本身個性使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我肚子裡的孩子,還有他的孝順。
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香港人的媽媽對我越好,我就更加確定,他想要這個孩子,純粹是為了滿足他的孝心而已。
我還能再有孩子沒錯,但重點是,我還能再有香港人的小孩嗎?
「我問你,如果沒有這個小孩,我們有可能真的在一起嗎?」忍住眼淚,我開口問。
「有。」他回得迅速而簡短,卻不帶一絲情感。
「可能性高,還可能性低?」
「妳不要問這種問題好不好,有必要嗎?」他的話裡帶著一絲不耐,但還是盡量溫和著語氣。
「那就是沒可能,對不對?」我不甘心地繼續逼問。
「妳是不是在香港覺得很悶?」
迂迴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問題回答問題。我看穿了他的伎倆,不放棄繼續追問:「你就承認你覺得我們不可能,會怎樣嗎?」
但他依舊故我,繼續道:「醫生說妳身體沒什麼問題,會流產應該是心情影響比較大。妳在香港不開心,對不對?」
「我沒有不開心,我很喜歡這裡。」放棄了和他的迂迴,我撇過頭去冷冷回道。
「可是妳明明就不快樂,妳覺得悶。」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要逼我承認我在香港不快樂,好像是在為我流產這件事情歸咎責任一樣。
小孩會掉,是因為我不快樂;我不快樂,是因為我不喜歡香港。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面對他的欲加之罪,我的忍耐已經到了臨界點。
「妳覺得香港很悶。」而他竟又繼續指控。
「我喜歡這裡、喜歡香港、喜歡你的家人、喜歡這裡所有的一切,就像你不愛這個小孩,我還是很愛他一樣。我不快樂,是因為你不愛我!」
大聲嘶吼完心聲,空氣又瞬間收緊。他看著我,欲言又止;神情淡漠,卻又透著複雜。
儘管已經筋疲力盡,我還是期望能聽到他對我說出一句反駁的言論。
「對不起。」
但他給我的,仍是我最不想聽見的三個字。
在愛情的世界裡,「對不起」是最禁忌的話語,每說一次,就把彼此的距離推開一點。
我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才發現,我們真的已經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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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近發生的事。嗯......如果媽佛點不夠我再刪吧
先前太多話了真是不好意思XD
為了不模糊重點,前情題要直接濃縮成兩句話
今年六月開始,換工作不順到誇張的地步
聽說放流水盆可以幫助改善,於是我上網選購
- - - 進 入 主 題 - - -
流水盆一到貨,我立刻興奮地開始組裝擺放
選定房間指定方位後,加水、放上滾球、插電
嗯,一切都太完美了
......等等,怎麼滾球都不滾?你這樣對嗎!
網拍便宜商品,果然沒好貨嗎QQ
估狗了讓滾球轉動的方法
沒用!
試了各種方法,甚至對它說話鼓勵它感謝它
還是沒用!
只好不時地,想到就去助它一臂之力
而最爭氣的記錄,卻滾不到五分鐘......
Ok,fine~
過幾天我就網購其他球球把你換掉!
P.S 附上的滾球,中間有許多分佈不均、看似空氣的珠珠造型。應該是滾不動的主因
這週一,新工作第一天報到
失業N度的我,決定重投業務單位的懷抱
哼,反正我大概跟過去的工作犯衝
兩三年來同類型的工作,做得不開心、也有各種扯事
老天就是要我做業務吧(攤手)
下班回到房間,意外發現流水盆那很有個性的球球
居然在滾動!
!
!!!!!
這群驚歎號都不足以表達我對它的驚訝
它平常怎麼叫都叫不動的耶!
它最喜歡停住然後輕微左搖右晃像在打瞌睡的耶!
過去十天來,我早就對它放棄和不上心到
都不記得自己是昨晚就碰了它、還是今早出門前助它一臂之力的耶!
壓抑住滿腔狂喜,忍著不對它唱感恩的心
我努力像個正常人,只是輕輕對它訴說我的感激之情
然後
它就停住了。
沒有啦
讓我們緩合一下情緒
球球相當有guts,不負我望辛勤地在小窩裡滾動
彷彿過去我對它不愛動的見解
只是個人壞心的偏見
Oh~寶貝,對就是這樣,轉圈圈是很好玩的吧
那就再多轉個幾圈吧!
之前說要換掉你只是開玩笑的別放心上啦哦呵呵呵
- - - 小 小 後 記 - - -
昨天,星期五下午
球球給面子地持續滾動,已進入第五天(到現在算第六天了顆顆顆)
困擾我幾個月的心頭大患,在今天完美落幕了
煎熬了好幾天,連土也快沒得吃、鬼都不想抓的我,終於順利成交、破蛋了!
嗚嗚嗚好感動
如果這是風水擺飾的功效,我願意成為一個迷妹
補上照片:神秘滾球和它愉快的好盆友
想知道有人也有這方面、類似的神秘經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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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OEX (阿哲) 看板 Gossiping
標題 [問卦] 小拉達這麼可愛 為啥進化那麼醜
時間 Mon Aug 8 16:52:04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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