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週末很多大學辦畢業典禮，令我想起當年我畢業。
寫下這篇，祝福畢業同學...
別再祝他們鵬程萬里
王文華
又到了畢業季。畢業典禮貴賓的演講，常祝同學「鵬程萬里」。
當年貴賓祝我們「鵬程萬里」時，大部份同學在打瞌睡。
我不知道今年的畢業生會不會這樣，只知道現在的畢業生想「鵬程萬里」比當年更難。
其實，不管是當年或現在，很多人的人生志向根本就不是「鵬程萬里」，為什麼大人總要用這句老梗？
同學都已經要走出象牙塔、走進人生了，為什麼不跟他們聊聊，真實人生會碰到的事？
聊聊死亡好不好？YouTube上點閱率最高的畢業典禮演講，是賈伯斯。2005年，飽受癌症折磨的他告訴同學：「死亡是世上最好的發明，它汰舊換新，今天你是新，很快的你就是舊。」所以，「時間有限，別浪費時間去實踐別人的期望。」重要的是，「既然你終究會死，就不必擔心冒險會讓你輸得精光。反正遲早，你都會輸得精光。」
讓我們趁早告訴同學：有一天他們會輸得精光！這樣今天他們就不會為了維持完美形象，而斤斤計較、小心翼翼。
當然，不管是當年或現在，大家的第一個反應一定是：「世界上有幾個賈伯斯啊？」
或是説：「賈伯斯說得輕鬆！萬一忠於自己但失敗了、失業了，怎麼辦？」
以現在的大環境，「就業」的薪水那麼低，「失業」還有那麼可怕嗎？
不快樂地就業，和快樂地做某件事然後失敗以致於失業，哪個學得比較多？
所以與其跟同學高談「鵬程」，不如和他們聊聊「水坑」。
真實世界到處都是「水坑」，不管你多聰明多努力，遲早都會掉進去 。我身上的污泥，從來沒有乾過。
成名前掉進失業、破產、離婚三個水坑的J. K. 羅琳説：「失敗的好處是清掉你生活中不重要的東西。我不再偽裝自己是那個完美的版本。我開始把所有精力，集中在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事（寫作）。如果當年我『不幸』地在其他事情上成功，也許就不會有決心去追尋真正適合我的寫作。」
容我我補一句：其實失敗不只清掉不重要的「事」，也清掉不重要的「人」。
成功時，身旁擠滿了人，每個人都對我們很好，很容易讓自己誤以為大家是喜歡我們這個「人」。
其實，大家只是喜歡我們的「成功」。一旦這「成功」沒了，人潮就散了。一旦別的人有了這「成功」，人潮就向別人那裡湧去。
別感歎人情冷暖，人際關係的本質就是這樣。別人會這樣對我們，是因為我們也這樣對別人。只不過當我們這樣對別人時，我們會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成「排定優先順序」，或「妥善運用時間」。
我們都希望自己在別人「優先順序」的上面，所以職場專家說要累積人脈。於是同學們汲汲營營地換名片、攀關係。我曾在活動散場時，看到自己的名片被遺留在桌上。原來是同學跟我要了名片，隨手就扔了。
扔了也好，因為「名片」其實不等於「人脈」。那些真正值得認識的人，都跟羅琳一樣，知道如何清掉生活中不重要的事和人。
所以重要的不是你認識多少人，而是你怎麼對待他們。到了最後，不管你有沒有「鵬程萬里」，真正會在乎你的，不超過十個人。賈伯斯算是「鵬程萬里」了吧，他走時，身旁只有太太、三個孩子，和妹妹。
所以，亞馬遜網路書店創辦人貝索斯給畢業生很簡單的七個字：「仁慈比聰明重要！」「因為聰明是天賦，而仁慈是選擇。天賦很容易，生來就有。而選擇很難，因為人都容易受到聰明的誘惑，選擇做出不仁慈的事情。」
畢業這麼多年後，我才真正懂了這句話！當年被師長祝福的我們，都是天賦極高的一群，很多人後來也果然變得有錢、有名，但可惜的是：他們不仁慈，也不快樂。
這算不算「鵬程」？
我心目中「鵬程」的朋友，未必有錢、有名，但都燦爛地失敗過。並在失敗時，仍堅持對別人「仁慈」。他們勇敢地活著，因為知道死亡隨時會來。他們謙遜地對待自己和別人，因為知道生命是如此脆弱。
所以我不敢祝同學「鵬程萬里」，只願他們走自己的路。掉進「水坑」就當做Spa，喘口氣慢慢爬出來。
因為當我們從人生「畢業」時，功成名就其實意義不大。意義大的是，那一刻你身旁有誰？以及多少人在你走後，會因為你曾過活過，而變得不一樣。
祝福所有學弟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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