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台語很不輾轉(liàn-tńg)
小時候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因為不論是在家裡跟家人溝通,或是在學校跟朋友聊天,只要會說國語就好了,台語講不好,唯一的差別就是沒辦法跟只會講台語的阿嬤好好聊天。
對於小時候的我來說,平常沒有住在一起,只有在週末時會見到阿嬤,阿嬤平常也只問些生活瑣事,只要會日常對答,就算真的有要講什麼重要的事,也有爸爸媽媽幫忙轉譯,語言只是一種溝通的工具,我只要會最常用的工具就好了,會或是不會台語,好像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
一直到長大了以後,才發現這樣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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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小時候大家所說的「國語」,其實應該是華語,因為國家語言不應該是官方指派的單一語言,而是所有台灣人的母語都應該視為國家語言被保障。
原來,記憶中並不特別鼓勵講台語的爸爸、身為職業軍人的爸爸,在他小時候經歷過在學校講台語被罰錢,後來投身軍旅後,更不可能在工作時使用台語,被迫和自己的母語漸行漸遠。
原來,印象中對什麼事都溫溫笑著,只有在我不睡午覺偷跑去小河邊釣魚才會大發雷霆、叫我和堂弟跪在祖先牌位前的阿嬤、後來因為腳受傷不便行走而越來越沈默寡言的阿嬤,就是在父權體制下最典型的良家婦女縮影。
阿嬤不是只會講生活瑣事,而是從小在家幫忙拉拔弟妹長大、嫁給阿公後被要求只管相夫教子,不要對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外的事情發表想法,日積月累下來,被迫只能和孫女聊些生活鎖事。
原來,小時候認為不會講台語沒什麼問題,本身就是問題所在。
原來,從阿嬤、爸爸,到我三代和台語漸行漸遠的過程,也是許多人和母語失根脫節的家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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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事情,是在阿嬤離開我們之後,我才漸漸明白的。
在阿嬤離開前一兩年,因為動手術後來用氣管內管維持呼吸,長期臥病在床無法說話,台語不輾轉的我,連用她聽的懂的語言分享最近的生活都沒辦法,一直到現在我都還在後悔,我沒跟阿嬤聊過她的人生,現在只能從爸爸叔叔口中去拼湊一些大概的模樣。
後來只要在地方上、在行程中遇到任何講台語的大哥大姊、阿公阿嬤,我都會想起我的阿嬤。
所以我會盡量用我的破台語對話,就算再不輾轉(liàn-tńg)、就算氣口(khuì-kháu)再奇怪,遇到不會講的詞就問,現場請對方示範發音給我聽,我現在知道,對很多人來說,只有最親近的語言才能完整表達生活的難處,如果聽不懂、不會說,那永遠也無法了解他們的生活。
就算阿嬤不在了,我心中依然希望能透過這樣的方式,多少能更貼近以前阿嬤用台語認知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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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國民黨一黨專政,結合獨尊華語的教育體制,藉由講台語罰錢、各類華語朗讀比賽話劇比賽等方式,讓華語成為台灣多數人可以共同使用的語言工具,也讓母語非華語的台灣人,逐漸脫離自己的母語、自己的文化,成了失根的台灣人。
華語成為「大多數人都可以共同使用的語言工具」,是靠著犧牲華語以外的母語建立起來的,這個現象實際上就是國民黨為了統治目的、抹煞多元在地文化以維持獨裁地位的歷史遺緒。
如果只能使用「多數人都共通的語言工具」,那是不是代表像我阿嬤那樣只聽得懂台語的民眾,都被剝奪了瞭解立法院質詢內容的權利了。
我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主要使用的語言也是華語,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不去直面這個事實。
很開心看到這幾年來,有越來越多的戲劇、音樂、脫口秀表演,逐漸使用各種母語進行創作,尤其在國家語言發展法通過之後,有越來越多的政策輔導影音文化、教育部創建的語言辭典,也有支持以母語養育下一代的政策資源來鼓勵大家多使用母語、保存母語。
台灣的民主正朝著越來越多元、越來越開放的方向前進。
但對於昨天 3Qi.tw 陳柏惟堅持用台語質詢,國民黨的孫大千卻說「台灣人民本來就可以自由的使用母語溝通,但是這絕對不代表可以在國會殿堂上,用這樣的方式來耍寶作秀。」
趙少康說「陳柏惟真是做秀做過頭,不把心思放在國家大事上,備詢者儼然接受台語考試,真是官不聊生。」
國民黨人士對於陳柏惟在立法院使用母語質詢的各種冷嘲熱諷,根本就是絲毫不顧台灣多元母語發展的血淚歷史,國民黨一直以來假民主、真獨裁的臉孔表露無遺。
我自己的台語還不夠輾轉,也還沒辦法完全用正確的發音表達我要質詢的內容,所以我沒辦法用台語質詢,但我支持陳柏惟用台語質詢的權利,那不是耍寶作秀,也不是台語考試,那是讓像我阿嬤一樣只懂母語的人,也能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外,得以瞭解國家大事的方式。
講台語被罰錢 在 小花媽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藏起來就沒事了?
這幾天Line群組瘋狂流傳某檔演出的片段中涉及國罵,以及唸出來的地址是真的也造成困擾。
身為一個雲林北港人(該地址在虎尾),又在相關單位工作,應該可以出來說幾句話。
首先,回到演出脈絡,國罵很應該。
在疫情肆虐的時代,各個劇團無不用心良苦的保持自己的關注度,並且把近期作品掏出來,讓大家心癢癢,等到疫情過後會拿著鈔票跑進劇院看戲,這點無可厚非。
而被PO出來的演出,確實也是非常符合整齣脈絡的。一個從小拋家棄子的男人,回去奔喪後,被自己的女兒用一連串髒話招待,這件事情何錯之有?
在我阿公過世的時候,我媽一方面心疼我爸熬夜,所以陪著熬夜摺蓮花。一方面被要求要進媳婦孝道,就連我媽已經反映心臟不舒服,都被姑姑們「留」在雲林不能回台北,那時候在喪禮結束後,我也是一堆國罵伺候:)
這皆合於情理,更何況是劇中被拋家棄子後被迫走入風塵的女主角。
如果這時候還在父女情深,以禮相待,這才是演出,「演出來給大家看很正經八百但不合常理的」,那我認為表演藝術的創作將是一種「道德製造」,而非真實世界的呈現。
第二,這件事讓我聯想到大港開唱。
大港開唱有一陣子也被以「宣揚髒話」為由,在各大群組中流傳。想當然耳,也知道是在哪些群組。在疫情的情況下,說真的,什麼事情都要打成藍綠鬥爭,那只會讓台灣成為民主自由下的共產社會而已。
第三,深入到演出中,會發現在地傳承文化。
演出的內容是以喪禮為主,其中的牽亡文化,一直是我認為台灣,甚至是全世界都很重要的文化。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一個族群如何看待出生、死亡,反映出那個文化的中心。
我阿公過世的喪禮花了上百萬,反映出的是一種儒家的道德壓迫。老實說,買那些罐頭塔,燒了八億八千八百八十八萬的紙錢,只是做給大家看,我是不知道阿公在底下有沒有收到,或者是用得很好拉。
還有法事上會說的「子孫代代出狀元」、「金銀財寶富貴來」等等,好像有種佔死人便宜,讓祂藉由死亡這件事情來交換某些事宜。
這很反映出傳統台灣社會對於後代的期許,以及對於每件事都要做給別人看的風土民情。
現在吵國罵這件事情,說這樣的東西怎麼能登上大雅之堂,不就是又在把東西藏起來就沒事了?
家暴?藏起來不說就好了。
過勞死?藏起來不說就好了。
族群對立?藏起來不說就好了。
性別的壓迫?藏起來不說就好了。
真的藏起來看不到就沒事了嗎?你沒事,但被你傷害到的人,卻遍體鱗傷啊。
所以啊,這個事件搞成這樣,只會讓台灣社會的族群對立被炒熱、藍綠對立被升溫、Line群組做為假消息/不實消息的傳遞被關注,具體來說,對於創作者、觀眾以及台灣整體文化的發展,並不會帶來好的效果。
想想五年級生以前講台語被罰錢,現在不就是又在把哪種語言罵人比較優雅的事情搬到檯面來掀起對立嗎?
培育文化所費不貲,但只要動手轉傳Line的謠言,就可以破壞囉~
真的很方便呢!文化破壞者們,你們的行為,可能讓下一代的工作機會以及工作待遇又再次下調了喔:)
p.s. 講到喪葬文化,《父後七日》真的很值得一讀喔!
講台語被罰錢 在 風傳媒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風生活】
陳竹昇表示,對他而言,台語不只是工具,更是情感,讓人記得「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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