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到奧斯卡頒獎,其中「猶大與黑色彌賽亞」獲得了最佳男配角以及最佳原創歌曲,有獎項的肯定,讓我更篤定地去觀賞這部歷史電影。
先說本片的大致背景,是描述美國1960~1970年代的黑人民權組織─黑豹黨(注意,是黑豹黨,不是超級英雄─黑豹,更不是說整個黨裡面都是黑豹比出瓦甘達手勢,而且諷刺的是,當初黑豹漫畫為了與黑豹黨劃清界線,還特別把黑豹給改名了),本片的故事,是FBI安插了一個臥底進入黑豹黨中,除了報告黑豹黨的計畫,更在密切注意其中的領袖─伊利諾伊州分部黨主席:佛萊德·漢普頓。
如果觀看以上故事,我想大家會認為:「又是一部講黑人民權的電影。」而實際上......它也的確是。
但是我看這部片,最讓我受到啟發的,卻是對「毛澤東主義」的新看法。
在我印象裡,影片中的主角曾說:「比起黑人主義者,我更是一個社會主義者!」
另外在某一場演說中,主角還說過:「想想毛主席是如何在游擊戰中抗爭......」
這時要介紹一下黑豹黨的抗爭性質,與著名的馬丁路德金恩的和平理念不同,黑豹黨非常敵視警察以及當時的美國政府(不過他們也的確有敵視的理由,大家想想,直到現在的美國,無論基於哪種原因,警察對黑人還是不太友善),敵視到......直接蒐集武器武裝自己,並且一天到晚叫囂:「殺爆那群蠢豬!」
擁有槍桿子、敵視政府、大部分黨員年紀很輕......喂!這不是跟老毛的中國共產黨極其類似嗎?
想當初毛澤東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利用政戰高度結合的游擊戰逐步逆轉戰局,最終建立新政權。這個歷程,對於不滿政府並且有心訴諸武力的人來說,絕對是相當迷人且值得學習的模板。(我也先說,我非常討厭毛澤東,原因等一下說,但我也不得不肯定老毛在內戰中的謀略以及決定方針,的確比起他的對手高出太多了。)
看電影之前,我知道國外有人專門研究毛澤東主義並且有些人頗為肯定,而我一直都覺得那群人要不吃撐了導致腦神經錯亂,要不就是腦袋浸水了導致腦殘,但看電影,並且看到黑豹黨的處境以及方針,我有如觸電一樣的意識到:「原來毛澤東吸引的是這樣一群人。」
試想,你看到社會已經被人固化定型,有不少比例的人在沒出社會以前,就知道按照現有社會規則走,自己只會在生存線掙扎,並且將被壓榨的社會地位繼續遺傳給下一代,而自己的掙扎,卻只是給操弄固化的人持續的從中得利。
那為何一定要按別人的規則走?即便這可能是政府制定或營造出來的主流意識?
這也就是為何要革命,毛澤東的共產黨當初是這麼宣傳,而電影的主角在演說中也一直不斷的說:「我們是革命者!我們是革命者!我們是革命者!我們是革命者!我們是革命者!我們是革命者!」
話說到此處,會不會有人說:「淦!你這姓金的為阿共站台護航!」
錯!
錯!
錯!
前面我說過:我非常討厭毛澤東。當我們前面看到,當初鼓吹革命是為了要打破不公,那毛澤東日後掌權的行徑為何呢?
答案是「文化大革命」(還他喵的繼續用革命名義),表面上是說要打破一切舊有思維,但實際上,卻是利用群眾運動進行政治鬥爭,將毛澤東一切的對手(而這些所謂的「對手」,都是中共建國歷程中賣命拼命的革命同志)。
直到死前都在喊著革命的老毛,他沒有消除不公,而是成為製造更多不公及特權的核心,而且這個不公的程度還遠超以往。
如果要用極簡單的一句話總結:「毛澤東背叛了他過往強調的革命!他的行為結果證明他在過往欺騙了所有人!」
電影的主角,最終生命結束在21歲,黑豹黨也在隨後的日子裡解散(這個團體其實活躍的時間只有十多年,算挺短命的)。我們無法得知主角以及黑豹黨人在年紀漸長後,是否會發生改變?或是有另一個假設,那就是這些懷抱理想主義的人在實際執政後,他們是否會發生改變?或是問:他們是否有能力執政?
(就拿他們的偶像─老毛,作為舉例,他後來提出的大躍進還有人民公社,直接讓中國民生經濟重挫,其災難的程度,甚至是日後的共產黨都無法幫他潤飾,而只能低調承認那的確是一場災難。
所以一個人真的不能看他某方面很棒,就覺得他其他方面也會不錯。老毛是個優秀的軍事家、宣傳者,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國家領導,特別是在經濟層面上,但他在穩定執政上卻又是個做出成效的專家,因為論一肚子壞水,還真沒人玩得過他......除了那個始終不願意違反他並甘願為老毛處理麻煩的周恩來例外吧。)
當然我不是說他們不行,事實上,電影有呈現黑豹黨人為貧困的兒童提供免費早餐、為貧困百姓提供免費診所醫療......這難道不好嗎?我這也是現實世紀的複雜之處,除了文學創作,大概沒有任何一個團體是完全的惡或是危禍全人類吧?
(拿惡名昭彰的納粹黨來說,他們制定不少動物友善的政策,阿希以及另一個阿希─希姆萊,可都是愛狗人士,而納粹黨要是沒為某些人贏得好處,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死忠支持者?)
最後,電影很棒的一點,是呈現各勢力中,內部其實會有分歧的看法。黑豹黨中有激進黨員,還有......更激進的黨員,FBI裡有耍手段的探員,還有......不擇手段的探員。
(繼續拿共產黨舉例,在共產黨面臨國民黨圍剿時,就有分成轉進西南以及轉進西北的兩種分歧。後一種代表人物是毛澤東,前一種則是較不知名的張國燾,而老毛曾說,在某些時候,張國燾反而是他最感到威脅的對手。而共產黨昔日的死敵─國民黨......從以前到現在就一直是黨內互吵,當真是百年傳統從未更動。)
這些極其現實的呈現,都深化了本部電影,讓它不是淪為簡單二分法的公式化電影,而是看到製作團隊想要透過呈現歷史,希望衝擊觀眾,並進而讓人深思。
好的,我說了超瑣碎的內容。最後總結這部片:
本片有一定的觀影門檻,也不一定是大眾主流喜歡的敘事內容,但它於我而言,敘述的相當現實,而這種現實仍然在我們周遭持續上演,所以更讓我深思良多......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世界的盡頭,最終的隱喻〉全文連結: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00918-culture-tenet-yee-geyan-review/ 全文首發於香港「端傳媒」 ☞IG:https://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FB...
那真是太諷刺了阿航 在 丹眼看電影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金馬57影展綜合短評與回顧】
世界上其他影迷恐怕很難想像,在台灣這塊小小的島國上,竟然還能夠如此蓬勃地舉行著實體影展,而且還不只一場。從春季取消的「金馬奇幻影展」,隨著疫情逐漸受到控制、人們也逐漸習慣於審慎樂觀的防疫生活,從暑期的「金馬經典影展」、「台北電影節」陸續開出票房佳績,直到秋季的女性影展、酷兒影展、高雄電影節、桃園電影節等,接續綻放。
而作為一年一度的壓軸大場,第57屆金馬國際影展共選映176部電影、453個場次,並在預售開賣後不久便突破了六萬多張票售出的佳績。與此同時,《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孤味》、《親愛的房客》、《無聲》等國片,也如接力賽般,一一締造過往幾年難以想像的票房佳績。除了影迷們「報復性消費」、「抱復性看片」的心理因素之外,也更加印證了影院電影經驗的不可取代性。
本屆金馬影展以開幕片《#同學麥娜絲》拉開序幕。老實說,身為黃信堯導演前作《大佛普拉斯》的粉絲,這部探討四名中年男子的渾沌與失落,並沒有打中我的心。即便畫面變得咖樂佛、演員也都是一時之選,但故事的核心主軸並不清晰。焦點在四名角色之間輪轉,偶有亮點但缺乏收束力道,以致於整體達成的效應並沒有大於各部的加總,不免可惜。
類似題材的丹麥奧斯卡代表《#醉好的時光》則可以作為一個優異的對照。同樣聚焦四名中年發福、人生走入胡同的臭異男,《醉》以輕鬆詼諧的筆觸帶出了北歐國家日益嚴重的酗酒問題,但卻又不帶批判地直視了酒精「能載舟、亦能覆舟」的真實。麥滋米可森最後一段豁出去、「我們都曾年輕」的瘋狂舞蹈,為角色們帶來心靈的救贖,也示範了一個好結局的重要性。
說到狂舞,本屆閉幕片由兩部港片擔綱——《狂舞派3》與《手捲煙》。《#狂舞派3》為《狂舞派》的續集,並以續集電影罕見的聰明、具備充分自我意識的後設方式,為整個《狂舞派》宇宙拉高視野和高度。除了將消失的《狂舞派2》完美鑲嵌在電影之中,也積極面對明星光環、藝術創作的獨立與商業性、都市再造與社區文化意識等議題,甚至直接指控「地產霸權」對在地居民的生存權和自我認同的侵蝕,帶出背後更龐大的,對香港這塊土地的一個深深期許和警鐘。然而,或許是野心太大或是剪輯倉促,敘事上確實略嫌雜亂(竟還穿插了一段類似嘻哈文化緣起概論的紀實影像),最後的反高潮也不免令人有些不勝唏噓。
另外一部閉幕片《#手捲煙》則是演員導演陳健朗的首部長片作品,帶著傳統香港幫派電影的氣息,整體執行相當沉著穩當,選用不同族裔的演員代表「新香港」也頗有新意。與 2018 拍攝完的《狂舞派3》相比,這部在今年疫情期間拍攝完成的作品,更展現了香港現今日益嚴峻的社會景象。儘管故事仍是走商業類型路線,但在追逐戲和動作場景都有非常好的掌握(一場一鏡到底的打鬥戲,簡直媲美《捍衛任務》等級),林家棟氣場凌厲的演出也極具說服力。
今年金馬最讓我驚豔的作品,同樣也是一名新導演之作。馬來西亞導演張吉安以兒時回憶,雜揉著馬泰邊界的鄉野奇譚和神怪信仰,交出了一部介於恐怖片和愛情片之間的《#南巫》。它排除了俗爛恐怖電影中常見的突嚇畫面,或刻意懾人的音效,完全以鄉間的死寂和空曠,和自然光的閃熠和侷限性,搭載著傳統皮影戲和宗教儀式所使用的樂器作為配樂(配樂也是導演本人所作,才子來著),讓人完全深陷其中的詭譎氣氛,看得非常過癮。張吉安在蔡明亮和阿布查邦的夾擊下硬是竄出一股生猛強勁的影像生命力,攝影、聲音、場景、演員、劇本面面俱到,甚至還隱約帶出了當地多元族群和信仰的矛盾隱喻,是一鳴驚人的優秀之作,也是華語電影圈一個響亮的獨特新聲。
另一部私心非常愛的作品,則是由旅美中國導演趙婷所拍攝的《#游牧人生》。趙婷承襲了她先前拍《重生騎士》的素人調度功力,讓奧斯卡影后法蘭西斯麥朵曼完全融入美國中西部一群逐工作而居的新游牧民族,講述著一個後金融危機時代的破碎美國底層群像。趙婷以不可思議溫柔視角和人文關懷,去貼近這群不得不放下一切、堵上一切而驅車上路的人們。一部同時關於孤獨和連結的電影,溫暖不帶批判地看著生命中來去的過客,那些肩負著人生的包袱同時逐漸放手釋懷的孤魂,以及那些尋找歸屬和歸宿的人。日出日落、生生不息。好喜歡大量的自然光、天地蜉蝣般的遠景、仰望千古的星空與恐龍。《游牧人生》是今年我最愛的電影之一,趙婷也證明了她既不是溫溫德斯,也不是泰倫斯·馬利克,她就是趙婷。
其他幾部也還算喜歡的作品也約略帶過:《#小狼居家守則》像《歡迎光臨奇幻城堡》,談美墨邊界新移民與兒童的生存悲歌。兩位年輕演員的表演自然且靈性十足,但最後的結尾顯得有些太便宜行事。《#靜寂的鼓手》絕對是明年奧斯卡最佳音效獎的一大競逐者,透過音效設計讓觀眾模擬聽覺障礙者以及電子耳蝸使用者的世界;Riz Ahmed 交出從影以來最佳演出,整部片也很成熟地處理一段感情如何被創傷經驗給影響,Mathieu Almaric 煮的早餐也讓人食指大動。《#親愛的同志》彷彿用帕威·帕利科斯基的攝影美學,帶著一種肯洛區的精神,講述著蘇聯政府迫害人民的故事。這類作品看多了,但這部片的巧思是透過共產黨一名高層女主管作為主視角,同時又有許多諷刺與幽默注入其中,讓人看得津津有味。倒是結尾從民族情懷談回私人親情,顯得有些做小了。
即便兩者的切入角度和想傳遞的意念不盡相同,但《#默愛》接在去年的《燃燒女子的畫像》後問世,先天上就有些吃虧。然而相比《燃燒》,《默愛》仍有其可看之處,像是更樸實無華的日常描述,以及更充滿曖昧模糊地帶的情慾流動。凱特溫斯蕾的一記回眸眼神就能打動人心,可惜瑟夏的發揮空間就比較少,但整體而言還是賞心悅目、從容不流俗。《#Gunda》是一部奇妙的黑白紀錄片,沒對白沒配樂,拍的是農場上的豬、雞、牛。有的時候像在看蔡明亮電影,會自己腦補許多情境進去,就算沒有情節,黑白攝影也是極美。
而影展當然少不了補看一些經典老片,能在泰坦廳看《#恨》和《#蠻牛》(aka 馬丁的費里尼式渣男物語),真是一大享受,那個攝影美學真是橫空出世而歷久不衰。《#驚魂記》雖然以現今來看,一些解離人格疾患的病理和最後的 man-splaining 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考量到創作年代,那真的是無可挑剃的完美經典。而侯孝賢的《#童年往事》、《#戀戀風塵》,甚至是枝裕和的《#電影映照時代:侯孝賢與楊德昌》,也都讓人一頭栽進了上個世紀的台灣風景。充滿生命力的小人物故事,以及跨越時間的成長甘苦,都澆灌著這塊土地以及在此成長的新一代影迷。
本次金馬大概看了二十部左右,蠻慶幸大致而言都沒有踩到什麼雷。老實說,除了信義遠百電梯的撲朔迷離之外,我還挺喜歡在信義區跑影展的。然而,也因為看了很多晚上九點多的場(苦命上班族),因此回到家通常都是匆匆洗洗睡,沒有太多時間分享心得與影評。受限於排場衝突與時間有限,今年還有些沒看到的口碑佳作,像是新加坡的《#男兒王》、菲律賓的《#校園塗鴉派》,以及紀錄片《#迷航》、《#佔領立法會》等等,希望之後都能再陸續補上。
今年各位有看到什麼喜歡的、或是大雷的,都歡迎在下面分享一下喔!
-
#金馬影展 #金馬57
#GoldenHorseFilmFestival
那真是太諷刺了阿航 在 知史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書生也做賊:剃頭梳髻的明朝倭寇多半是中國人|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亂了一百多年的日本戰國時代,無處不燃戰火,無人能得安寧,田園荒蕪,屍骨遍野。喪家野犬般的浪人、無糧可種無魚可打的流民、爛命一條的無賴,把目光投向了大海彼岸富裕而軟弱的中國,一艘艘倭船出發了!
明朝軍民對這些「髡頭鳥音,赤體提三尺刀」的剽悍倭寇大為恐懼,而在異國他鄉幹壞事,來自日本的倭寇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喝口水都怕老百姓下毒。
1.亂世日本太難混了!
看過黑澤明《七武士》的人想必都對電影中的日本浪人印象深刻:在紛亂的日本戰國時代,喪失了家主的武士們猶如喪家的野犬,徘徊在山野荒村,為了飯糰就可以用生命戰鬥。
嘉靖年間,日本國內的情況正是《七武士》的背景年代,就像被搗翻的螞蟻窩一般混亂不堪。
名義上,日本有天皇,但天皇的實權早已旁落,吃穿用靠幕府養著,完全是寄人籬下的傀儡。幕府也好不到哪去,足利氏建立的室町幕府從足利義滿後,一直處於風雨飄搖中,1467年連綿十一年的應仁之亂結束後,征夷大將軍已經空有名號毫無實權,聽任有實力的權臣擺佈。
日本全國分為六十八國(國類似中國的州縣),其中的五十三個藩國,由大大小小一百四十二個大名佔據著。大名們強弱分明,強的佔據幾國率眾數萬,弱的佔據幾個村子率眾數百,為了達到權力的頂峰,整天你爭我殺,兒子殺老子、弟弟殺哥哥都不算稀奇。當時的情況往往是:今天家臣們造反殺了主子,明天卻被鄰居的大名殺死,後天當勝利的大名回家一看,兒子已經取代了他的位置。
日本進入了毫無綱常道德可言的所謂「下克上」的諸侯爭霸時代,整整亂了一百多年。戰亂中,屍骨遍野,無數人流離失所,農民無法安心下田耕種,饑荒當然隨之而來。老百姓無路可生,強壯點的當盜賊或者參加宗教組織「一揆」造反,羸弱的只有等死。
在倭寇的發源地,日本九州的情況怎樣呢?
九州是日本南部的最大島,有肥前、肥後、平戶、大隅和薩摩等諸多藩國。如同日本各地一樣,九州島也是諸雄並立,空前混亂。北邊,豐前與築前的大內氏原本是九州最強的大名,但是遭到家臣陶晴賢的政變滅亡了,而陶晴賢不久被九州之外強大的大名毛利元就所殺。毛利元就順勢進入北九州,這就和另一個強藩—豐後的大友氏碰上了。南邊,薩摩的島津氏和大隅的肝付氏在火拚。西邊,肥前的龍造寺氏則和少貳氏內亂不休。
有戰爭就有失敗者,在戰爭中失敗、喪失家主的武士成了無米下鍋的浪人,怎麼辦?因戰爭無法謀生的漁民、流民,怎麼辦?下海!做海賊!與其在陸地上飢寒而死,不如到海上去撞撞運氣。
除了死裡求生,發財夢也是下海的另一個重要理由。當時明朝斷絕了官方的朝貢交易,導致海盜走私團夥日漸猖獗,中國的生絲、棉布、陶瓷、藥品等,都是日本的搶手貨,日本不少富商、無賴也打起了做海賊賺取厚利的算盤。不僅僅如此,海賊的背後還有大名的資助和庇護。日本歷史學家井上清這樣定義「倭寇」:「從十三世紀初開始,九州和瀨戶內海沿岸富於冒險精神的武士和名主攜帶同夥,一方面到中國和朝鮮(高麗)進行和平貿易,同時也伺機變為海盜,掠奪沿岸居民。對方稱此為倭寇,大為恐怖。」
日本十九世紀著名學者佐藤信淵總結日本海賊的出處說:「從永正、大永時起,伊寧國因島、久留島、大島地方人士,飯田、大島、河野、脅屋、松島、村上、北浦各地人士,相繼渡海到海外,從事海賊勾當以富家室;並以野島領主村上圖書頭為議事之主,各集其所屬之浮浪人共三四百人,分乘大小十餘艘船,航行大海……剽掠近海諸邑,奪取種種財物器械,以富其家……致四國、九州濱海之諸浪人、漁夫、船夫、無賴等逐漸加入其行列,因而人數日多。後來,其眾竟有八九百人或超逾千人者。」
在明日朝貢貿易正常的百餘年內,倭寇到中國劫掠的次數並不很多,因為日本的將軍、大名為了保護航路也進行嚴打。在嘉靖中期明日朝貢貿易中斷以後,情況才為之大變。
明代,從日本到中國的船,一般都是在三月到五月從平戶的「五島」或薩摩出發,經過大小琉球(沖繩島和台灣),到達浙江、福建、廣東。當年日本遣唐使的船隻到中國,在海上要航行幾十天甚至數月,旅途之艱難駭人聽聞,我們在中學課本熟悉的著名遣唐留學生晁衡(阿倍仲麻呂),就是因遭遇風暴死於回國的路上。
而到了明代,人們對季風的知識已經日漸豐富,加上船隻的製造技術有了發展,從日本出發,如果掌握好風向,只要幾天就能順利到達中國。
《日本圖纂》上這樣描寫當時的日本船:「日本造船與中國異……其船底尖,能破浪,不畏橫風、鬥風,行使便易,數日即至也。」至於船的大小,從能載二三十人至六七十人不等,也有能載二百餘人的大船。
就這樣,一群又一群的日本海賊,滿懷對財富的渴望,乘風破浪地向大海彼岸進發—富裕而軟弱的中國,就是他們的目標。
2.真倭的姓名哪裡去了?
第一次看到倭寇的明代江浙沿海居民,沒有絲毫警惕性,像看動物園猴子一樣。
嘉靖三十二年夏,一個普通的早晨,浙江嘉興鹽邑縣早起趕海的老百姓驚奇地發現,一艘長八九丈的海船停泊在海灘,船上有六十幾個「髡頭鳥音」的怪人,還帶著槍刀弓矢。當地的巡海官軍百餘名圍了上去,問他們為何而來,無奈語言不通,只好搬出一張小木櫃鋪上紙,用筆交談,船上一個懂漢字的人寫道:「我們是日本人,從本國而來,停船是因為舵壞了,想問你們借點糧食,等修好舵就走。我們不是壞人,不要逼迫我們,不然我們就和你們拚命。」
海邊來了好多外國人!整個縣城的人都轟動了,扶老攜幼地趕去看稀罕,當時承平已久,老百姓都指指點點嘻嘻哈哈,沒有一個知道害怕。到了黃昏,突然之間,船上的日本人一起站起來,張弓射出燕尾利箭,把周圍的官軍全部射死。旁觀者這才知道是海賊,發一聲喊,哭爹喊娘地奔入城,趕緊關上城門開始防禦。
上述描寫出自嘉靖年間明人採九德的筆記《倭變事略》,採九德是浙江海寧人,耳聞目睹了許多倭寇之事並記錄成書。對於倭寇的侵擾,除了朝廷官方的記載,明代地方上不少文人都在私家著作中有所涉獵。
但是,倭寇雖來自日本,日本人的姓名卻很少在明朝史料上出現,大多為「二大王」、「倭酋」、「船主」之類模糊稱謂。筆者手上的資料中,能確定是「真倭」的只有「門多郎次郎」、「四助四郎」、「稽天新四郎」、「辛五郎」、「日向彥太郎」、「和泉細屋」、「善妙」、「莊公」等寥寥數人,而且這些名字不一定確切。
真倭姓名少見,除了後面要提到的有中國人假冒外,還有兩個原因。
在近代以前,大多數日本人只有名沒有姓,有姓的只有士族以上的階層,而且全日本也沒幾個姓,如著名的源氏、平氏等皇族姓氏。一直到明治八年(1875年),政府頒布了強制性的《苗字必稱令》,規定了「凡國民,必須起姓」,否則受罰。說來有趣,這一下,造成了日本姓氏天馬行空般地海量發展。據統計,現代日本的姓氏數目超過了十萬,而中國十三億人,加上少數民族的姓氏,才不過一萬出頭。
日本的姓氏複雜,即使是日本人自己也不能非常透徹地弄明白。不過,他們的名卻簡單得多。拿日本男子來說,名多以郎、夫、雄、男等字結尾,以表示威武、英俊、忠信。而且多有表示排行的標誌,長子叫太郎,二子叫次郎、二郎,排在第十一位的就叫余一郎。上面所說的幾個知名倭寇,日向彥太郎肯定是老大,辛五郎則是老五,善妙則是和尚的法號。
除了日本人姓名複雜怪異外,明代人對日本也了解太少,沒有語言翻譯。抓到真倭後,「赴官司訊問,言如鳥語,莫能辨也」。當時,分辨是否真倭的方法主要是看穿著、語言以及長相。如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倭寇侵擾上海地區,市民自發組織敢死隊數百人守城。當時正好漲潮水,倭寇不知深淺,輓著手在濠水中行動,準備連夜攻城,被潮水一夜之間淹死不少。第二天早晨,剩下的倭寇丟棄營壘從南浦逃走了。地方誌記載:「城中人見衣裾浮在水面,得六十七屍,皆受重創,頭顱腫大如鬥,口圓而小,色黝黑,知道都是真倭。」
千萬不要以為「髡頭跣足」的倭寇都是日本人,事實上,多半是假扮日本人的中國流賊。嘉靖年間危害最大的倭寇首領清一色是衣冠楚楚的中國冒險家。嘉靖一朝,前線報捷奏章往往有「斬獲真倭首級若干顆,從賊若干顆」的文字,真倭就是貨真價實的日本人,從賊則是沿海地區三教九流的中國人。
真倭和從賊比例是多少?《明史》稱:「大抵真倭十之三,從者十之七。」而萬曆年間編寫《虔台倭纂》的官員謝傑甚至發出絕望的驚呼:「海濱人人皆賊,誅之不可勝誅!」
3.剃頭梳髻的就是日本人?錯了。
當時一個崑山人被倭寇擄走五十幾天後逃生歸來,他向官府描述自己的所見所聞:「船上大概兩百個倭寇,有福建、溫州、台灣、寧波人,也有幾個安徽人。其中福建人最多,佔十之六七。梳著髻的日本人只有十幾個。」兩百個倭寇中,只有十幾個真倭,明史說的「十之三」看來還誇大了。
元末明初的倭寇以日本人為主,但到了嘉靖年間,倭寇的主力就是中國人了。
對假倭的身份問題,明人鄭曉是這樣總結的:「小民迫於貪酷,困於飢寒,相率入海從之。兇徒、逸囚、罷吏、黠僧,及衣冠失職、書生不得志、群不逞者,為之奸細,為之鄉道。弱者圖飽暖旦夕,強者忿臂欲洩其怒。」一句話: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拿當時最有名的幾個倭寇首領來說:王直和徐惟學原先是私鹽販子;王直的義子王滶(毛海峰)是走私犯;徐海原是杭州虎跑寺的和尚;許棟是逃跑的犯人;蕭顯、陳東則是不得志的書生。
書生也做賊?沒錯。看看下面這首詩:
「海霧曉開合,海風森復寒。衰顏歡薄酒,老眼傲驚湍。叢市人家近,平沙客路寬。明朝睛更好,飛翠潑征鞍。」
這首五言律詩詞句清麗,意境恬淡,大得唐詩三昧,作者就是一個不知名的書生倭寇。採九德在《倭變事略》中記載,他曾親眼見到一夥四十餘人的倭寇中,有個善卜筮的書生,專門出謀劃策,這首詩就是倭寇撤退後他題在廟壁上的。如此文採令採九德大為感慨:「觀此四十餘賊,亦有能題詠者,則倡亂者豈真倭黨哉?」
對中國人冒充真倭的問題,明代史料上的記載比比皆是。比如嘉靖壬子年,倭寇初犯漳州、泉州,僅有二百人,真倭佔十分之一,其餘都是福建浙江無賴之眾,頭頂剪髮而椎髻向後,「髮型」和真倭並不一樣。真倭和假倭打仗的時候一同作戰,打完仗則分開吃飯睡覺。《籌海圖編》直截了當地稱:「今之海寇,動計數萬,皆託言倭奴,而其實出於日本者不下數千,其餘皆中國之赤子無賴,孑入而附之耳。」
明代著名小說家馮夢龍在《喻世明言》裡有篇關於倭寇的故事,把假倭刻畫得惟妙惟肖:「原來倭寇逢著中國之人,也不盡數殺戮。其男子但是老弱,便加殺害;若是強壯的,就把來剃了頭髮,抹上油漆,假充倭子。每遇廝殺,便推他去當頭陣。官軍只要殺得一顆首級,便好領賞,平昔百姓中禿髮瘌痢,尚然被他割頭請功,況且見在戰陣上拿住,哪管真假,定然不饒的。這些剃頭的假倭子,自知左右是死,索性靠著倭勢,還有捱過幾日之理,所以一般行兇出力。那些真倭子,只等假倭擋過頭陣,自己都尾其後而出,所以官軍屢墮其計,不能取勝。」
4.海濱人人皆賊,誅之不可勝誅!
我們都知道狐假虎威的故事,假倭模仿日本人「髡頭跣足」,穿著日本服裝,連船都打造成日本船,除了扯大旗作虎皮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掩蓋身份。生物學上叫做「模仿色」。
洪武三十年所頒的《大明律》對海外經商限制得很嚴格,它規定凡私自攜帶鐵貨、銅錢、緞匹、絲綿等違禁物下海,及與外番交易者一律處斬,而且禁止私人製造具有二桅以上的出海大船。而對於勾結外族的「謀反大逆」更是異常嚴厲:凡「謀反大逆」,一律首從皆凌遲處死,本宗親族祖父、父、子、孫、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異姓親族外祖父、岳父、女婿、家中奴僕,凡年滿十六歲以上皆斬。
為了不被誅九族,倭寇必須千方百計掩飾自己的出身。有明一代,造反起義者往往以綽號來掩飾真實姓名,像廣為人知的崇禎時期農民起義,起義領袖都用綽號:紫金梁、八大王、曹操、闖塌天、不沾泥、掃地王等等,包括著名的「闖王」。在東南沿海,就直接可以假扮日本人來掩飾身份。而對於地方官來說,自己轄區的人起來造反大大拖累政績,因此也樂於統統以「倭情」上報。
嘉靖年間持續到隆慶、萬曆年間的四十年,是明朝倭寇為害最烈的時期,史學界稱「嘉靖大倭寇」。在這一階段裡,從賊中「迫於貪酷,困於飢寒」的沿海小民才真正是倭寇的主體,而飢寒貧困的根源在於「片板不許下海」的海禁政策。
反過來說,嘉靖前期為什麼要實行嚴厲的禁海令呢?是因為正德年間少數葡萄牙走私販兼海盜對沿海城鎮、島嶼肆無忌憚地燒殺搶掠,加上中國海商和日本倭寇在浙江沿海進行的走私貿易,讓明政府感覺貿易會帶來「南方之禍」,才變本加厲地實施禁海,最嚴厲的時刻連捕魚都不允許。禁海令是標準的因噎廢食,雖然並不是禁海招來了日本倭寇,但可以肯定的是,是禁海令刺激出了更多的中國倭寇。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東南濱海地區地瘠民貧,從宋元以來,當地居民一直將出海貿易視為衣食之源,海商、水手、造船、修理、搬運加上種種服務,可以說大海養活了起碼百萬計的沿海居民。在福建,有句話叫做:「海者,閩人之田。」一紙海禁令無情地把當地居民的「田」給剝奪了,飯碗跟著也砸了。在廣東,潮州、漳州地區一向是通商出海的發舶口,「潮漳以番舶為利」,不許貿易等於斷了他們的生計。對茫然失所的沿海居民來說,眼前擺著兩條路:要麼忍饑挨餓,要麼鋌而走險進行海上走私。
潑洗澡水連孩子一起潑了—禁海的弊端明擺著,當時有不少有見識的人都很擔憂。抗倭名將譚綸用了一個「老鼠洞」的比喻,說:「禁海越嚴,則獲利越厚,而趨之者愈眾。比如發現家裡有老鼠,一定要留一個洞,若是都堵上,連好的地方都能被老鼠穿破。」
禁海,罷日本朝貢,明朝這兩大舉措看似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帶來的結果,反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因為本鄉本土,所以倭寇在東南沿海地區擁有令人難以相信的支持。作戰時,屢屢發生看似荒唐的一幕:倭寇天時地利無所不佔,如魚得水。而代表正義之師的官軍,反而不受歡迎,舉步維艱。一些平民百姓甚至直接支援倭寇,參加過抗倭戰爭的明人萬表記錄道:「杭州城歇客的店家,明知是海賊,但貪圖其厚利,任其堆貨,且為打點護送。銅錢用以鑄火銑,用鉛制子彈,用硝造火藥,用鐵製刀槍……大船護送,關津不查不問,明送資賊。」「近地人民或送鮮貨,或饋酒米,或獻子女,絡繹不絕;邊衛之官,有獻紅被玉帶者……(與)五峰(即王直)素有交情,相逢則拜伏叩頭,甘心為其臣僕,為其送貨,一呼即往,自以為榮,矜上挾下,順逆不分,良惡莫辨。」
所以也難怪謝傑發出這樣的驚呼:「海濱人人皆賊,有誅之不可勝誅者,是則閩浙及廣之所同也。」曾任南京刑部尚書的王世貞則對潮州、漳州、惠州地區的「民寇一家」斷言為:「自節帥而有司,一身之外皆寇也!」除了總督巡撫等高級官員外,其他的人全是倭寇—這真是一幅令人絕望的場景。
對愈禁愈烈的海上走私,時人形象地諷刺道:「片板不許入海,艨瞳巨艦反蔽江而來;寸貨不許人番,子女玉帛恆滿載而去。」
全民皆寇,問題爛在自己根子上,難怪防不勝防誅不勝誅。倭寇就是一顆消耗元氣的腫瘤,一直伴隨著明王朝走向衰落。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網站簡介:
歷史春秋網(www.lishichunqiu.com)成立於2010年6月,是一個以歷史為核心的文化資訊門戶網站,提供中國古代歷史、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醫養生、書畫藝術、古董收藏、宗教哲學等內容。致力於傳承國學經典,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那真是太諷刺了阿航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佳解答
☞〈世界的盡頭,最終的隱喻〉全文連結: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00918-culture-tenet-yee-geyan-review/
全文首發於香港「端傳媒」
☞IG:https://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FB:https://www.facebook.com/EgoyanZheng
☞請記得按讚、留言、分享、訂閱、小鈴鐺喔。
☞請記得按讚、留言、分享、訂閱、小鈴鐺喔。
#天能 #影評 #深度解析 #信条 #諾蘭
─────
本系列前四集裡,藉由《天能》中情節與對話的蛛絲馬跡,我們論證了幾個作者諾蘭暗示的觀點,包括**(線性)時間並不存在**、**因果律的崩毀**;並且比較了大魔王薩托的虛無以及《黑暗騎士》中小丑的兩種虛無。
接著我們又提到,天能組織(TENET)的信條(tenet),其實就是科幻大師海萊因(Robert Heinlein)曾提到的「鞋帶悖論」(Bootstrap Paradox)。
但伊格言說,此處有個劇情重點值得我們注意──相較於Neil的坦然(「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但雖然如此,「已知的結局並不構成袖手旁觀的藉口」),從頭到尾沒有名字的「主角」其實是和Neil有著某種程度的價值衝突的。
這體現在主角對女主角凱特的曖昧情愫中。同樣是在自塔林逆行返回奧斯陸自由港的貨櫃旅途中(為了主角與長腿凱特間似有若無的彼此傾慕──好吧,顯然沒時間讓演員發揮,情報員實在太忙太累了,哪裡有時間談戀愛呢),主角突然向Neil提出質疑:
但我們現在在這裡了。這豈不代表此事從未發生?
這對話於片中一閃而逝──在約略等同整部影集資訊量強制壓縮至一部二小時半電影長度的《天能》中,必然顯得沒頭沒腦又高深莫測(對,諾蘭顯然因為材料過多而來不及把事情交代清楚,這是他明顯的技術失敗──但我們也懶得再批評了啦)。
然而伊格言說,這對白所意圖表述的,其實正是更精細的描寫了宿命論與自由意志之間的結合方法。劇情中曾提及,如何使用逆轉機器?
訣竅之一是,當你試圖進入旋轉門,你必須看一下「對面的你」是否也正要進入旋轉門──如果沒有,那麼代表你並未「成功逆轉出來」;換言之,你死在了逆轉機裡。是以,「若沒能看到對面的自己,就不要進去」。
「若沒能看到對面的自己,就不要進去」──這是突然現身的天能組織成員(Neil在塔林找來的天降幫手們)對新手主角的指點。
此即為**宿命論**──「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此規則被未來人Neil奉為圭臬,也或許正是天能組織(TENET)的信條(tenet)。
是以截至目前為止,進出旋轉門的TENET成員無不如懸線戲偶般乖乖重複著某些他們做過的事──如若不知便罷(對,「無知即是優勢」);一旦知道了,可就得全部乖乖重複一次。這還真是考驗人的記憶力啊。
打鬥?同套路再打一次。開槍?同位置同彈孔再開一次(但這次是把子彈收回來)。飛車追逐?同路線同角度再追再撞再飛一次。
但同時,諷刺的是,你又必須以自由意志來執行這一切(如女科學家最初給主角的「教程」:你要想著把逆轉子彈放到桌上,才能將它吸回手中;你要對著彈孔開槍,才能把子彈收回來)。
伊格言說,我們或可如此論斷:此處的宿命論是一種**極致的宿命論**;沒有比這樣的宿命論更悲觀更消極更「宿命」的了;因為甚至連你的意志自由都僅僅是為宿命服務而已。
人們自始至終是在重複著必然發生之事。這就是Neil和天能組織將自由意志與宿命論結合的方式──有趣的是,在結合之後,卻非常、非常宿命。
而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信條)之下,我們的新手主角對Neil的質疑才顯得大逆不道──「但我們現在在這裡了。這豈不代表此事從未發生?」
對的;因為在這裡,為了拯救重傷的凱特,他們已義無反顧地偏離了命運的航道。這是最尖銳的「意料之外」──他們本該同套路再打一次再跑一次再追一次再撞一次,但這回例外;因為就他們所知,歷史上他們並未救過主角偷偷愛著的凱特,他們完全無法臨摹已知模版「再救一次」。
這是真正的、如假包換的未知。對,**愛就是真正的未知**──你想到了嗎?這非常《星際效應》不是嗎?
─────
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2021年5月即將於台灣(麥田)與中國(中信)同步出版最新長篇小說《零度分離》。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
☞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 香港文匯報報導:棄醫從文 伊格言闖進精神世界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 關鍵評論網專訪:透過YouTube頻道展示文學,我的小說虛構其實是把刀子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3126?fbclid=IwAR05NUrcGYIO3CsGLtBwld1XzR2nRnADvGqidEEJzqqpytThgaI2-lABsGc
☞ 神性之人,無邊之愛:伊格言的失戀講座
https://www.commabooks.com.tw/article/378
────
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那真是太諷刺了阿航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世界的盡頭,最終的隱喻〉全文連結: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00918-culture-tenet-yee-geyan-review/
全文首發於香港「端傳媒」,超過8000字,本系列影片至少會有5集
☞IG:https://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FB:https://www.facebook.com/EgoyanZheng
☞請記得按讚、留言、分享、訂閱、小鈴鐺喔。
☞請記得按讚、留言、分享、訂閱、小鈴鐺喔。
#天能 #影評 #深度解析 #信条 #諾蘭
─────
本系列前四集裡,藉由《天能》中情節與對話的蛛絲馬跡,我們論證了幾個作者諾蘭暗示的觀點,包括**(線性)時間並不存在**、**因果律的崩毀**;並且比較了大魔王薩托的虛無以及《黑暗騎士》中小丑的兩種虛無。接著我們又提到,天能組織(TENET)的信條(tenet),其實就是科幻大師海萊因(Robert Heinlein)曾提到的「鞋帶悖論」(Bootstrap Paradox)。但伊格言說,此處有個劇情重點值得我們注意──相較於Neil的坦然(「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但雖然如此,「已知的結局並不構成袖手旁觀的藉口」),從頭到尾沒有名字的「主角」其實是和Neil有著某種程度的價值衝突的。這體現在主角對女主角凱特的曖昧情愫中。同樣是在自塔林逆行返回奧斯陸自由港的貨櫃旅途中(為了主角與長腿凱特間似有若無的彼此傾慕──好吧,顯然沒時間讓演員發揮,情報員實在太忙太累了,哪裡有時間談戀愛呢),主角突然向Neil提出質疑:
但我們現在在這裡了。這豈不代表此事從未發生?
這對話於片中一閃而逝──在約略等同整部影集資訊量強制壓縮至一部二小時半電影長度的《天能》中,必然顯得沒頭沒腦又高深莫測(對,諾蘭顯然因為材料過多而來不及把事情交代清楚,這是他明顯的技術失敗──但我們也懶得再批評了啦)。然而伊格言說,這對白所意圖表述的,其實正是更精細的描寫了宿命論與自由意志之間的結合方法。劇情中曾提及,如何使用逆轉機器?訣竅之一是,當你試圖進入旋轉門,你必須看一下「對面的你」是否也正要進入旋轉門──如果沒有,那麼代表你並未「成功逆轉出來」;換言之,你死在了逆轉機裡。是以,「若沒能看到對面的自己,就不要進去」。
「若沒能看到對面的自己,就不要進去」──這是突然現身的天能組織成員(Neil在塔林找來的天降幫手們)對新手主角的指點。此即為**宿命論**──「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此規則被未來人Neil奉為圭臬,也或許正是天能組織(TENET)的信條(tenet)。是以截至目前為止,進出旋轉門的TENET成員無不如懸線戲偶般乖乖重複著某些他們做過的事──如若不知便罷(對,「無知即是優勢」);一旦知道了,可就得全部乖乖重複一次。這還真是考驗人的記憶力啊。打鬥?同套路再打一次。開槍?同位置同彈孔再開一次(但這次是把子彈收回來)。飛車追逐?同路線同角度再追再撞再飛一次。但同時,諷刺的是,你又必須以自由意志來執行這一切(如女科學家最初給主角的「教程」:你要想著把逆轉子彈放到桌上,才能將它吸回手中;你要對著彈孔開槍,才能把子彈收回來)。伊格言說,我們或可如此論斷:此處的宿命論是一種**極致的宿命論**;沒有比這樣的宿命論更悲觀更消極更「宿命」的了;因為甚至連你的意志自由都僅僅是為宿命服務而已。人們自始至終是在重複著必然發生之事。這就是Neil和天能組織將自由意志與宿命論結合的方式──有趣的是,在結合之後,卻非常、非常宿命。而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信條)之下,我們的新手主角對Neil的質疑才顯得大逆不道──「但我們現在在這裡了。這豈不代表此事從未發生?」
對的;因為在這裡,為了拯救重傷的凱特,他們已義無反顧地偏離了命運的航道。這是最尖銳的「意料之外」──他們本該同套路再打一次再跑一次再追一次再撞一次,但這回例外;因為就他們所知,歷史上他們並未救過主角偷偷愛著的凱特,他們完全無法臨摹已知模版「再救一次」。這是真正的、如假包換的未知。對,**愛就是真正的未知**──你想到了嗎?這非常《星際效應》不是嗎?
─────
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2021年5月即將於台灣(麥田)與中國(中信)同步出版最新長篇小說《零度分離》。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
☞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 香港文匯報報導:棄醫從文 伊格言闖進精神世界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 關鍵評論網專訪:透過YouTube頻道展示文學,我的小說虛構其實是把刀子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3126?fbclid=IwAR05NUrcGYIO3CsGLtBwld1XzR2nRnADvGqidEEJzqqpytThgaI2-lABsGc
☞ 神性之人,無邊之愛:伊格言的失戀講座
https://www.commabooks.com.tw/article/378
────
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