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輪一年療癒計劃〉最早一批同學,即將完成七個海底輪課題,當然因為預錄的關係,我已經提早一週結束了,在進入下一個脈輪之前,來記錄一下這段時間的改變。
其中之一是:我開始能夠喜歡和人相處了
一直以來我都有很大的疑惑,為何明明對人性很有興趣,卻很害怕「人類」?明明工作需要大量和人深入接觸,為何私生活卻沒辦法和人深交?
海底輪的其中一個課題是「連結」,因為海底輪是我們的根,就像有些樹木會透過根系彼此溝通一樣,沒辦法好好的連結,常常是根基的不穩。
我在覺察這個脈輪課題時,很詫異地發現,其實我骨子裡很害怕「人類」讓我失望,因此寧可深入最永恆不變,大家都一樣的「人性」,彷彿直接擁有了這個,我就不再恐懼無常,不會被傷害情感和失去──就像學生時期不斷經歷的一樣。
擁有對人性的理解,會讓我具備一定程度的柔軟;但同時作為代償的,也會有一定程度的冷血。好像可以很在乎誰,了解誰到他一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深度;但同時也可以隨時抽離,因為不過就是另一個沒什麼不同的人性。但這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躲藏在洞悉人性的盔甲之後,卻讓我沒辦法透過五感,真實而赤裸地接納每一個獨特的個體。
在意識到這個課題之後,我小心翼翼地,一點一滴嘗試著把自己從盔甲放出來,甚至因為走出這麼一步,回頭看見自己許多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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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些年,我一直覺得自己金魚腦,不管認識多久、多親近,我都沒辦法記得一個人的零碎瑣事,例如愛吃什麼、住哪裡、讀哪個學校、有什麼興趣──其實不是真的記性不好,而是潛意識裡,那被我歸類為「無關緊要」。
但如果打從心底老認為別人的事「無關緊要」,怎麼可能與另一個人真正的連結?那與記性無關,是願不願意交出你的在乎,但對我而言,那甚至是「願不願意在乎到可能受傷」的同義詞。
隨著脈輪的療癒,海底輪的恐懼逐步修復,我開始能面對過去的膽怯,嘗試帶著好奇心和在乎,好好去了解身邊的人──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對什麼很有興趣?又對什麼事無法忍受?
無關乎了解人性,而是真實想了解「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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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奇妙的是,越是放下「想要了解人性」的執著,越能如實看清自己的盲點。
就像回頭照鏡子一樣,我看見過去老是在人際關係受傷,其實是因為個性不成熟,講話超級白目又不顧別人自尊,惹到別人會生氣或排擠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也看見自己過去因為太寂寞,老是希望別人認同,所以常常不給人表達意見的機會,一股腦兒地就把自己的想法傾倒,甚至還會否定對方的立場。也難怪以前朋友發生什麼事,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然後氣呼呼地覺得別人不夠朋友。
雖然近年來我的個性已經有很大的改變,加上身心靈工作者的身分,反而是很多朋友主動找我談心訴苦,形勢丕變,恐懼卻仍如影隨形,潛意識以為抓著懂人性就可以安全下莊,卻是躲在陰影後頭,看著朋友來來去去,已經沒有勇氣經營平起平坐,彼此深入的情感。
說奇怪也不奇怪,竟然是在無法與人實體接觸的疫情期間裡,才就此頓悟──也許人際關係的徹底淨空,才能讓我在療癒裡徹底照見自己吧。
這陣子我變得有趣了起來,開始會主動約許久未見的朋友線上閒聊,就算只是普通的聯繫,也會多兩句問問對方家的貓還好?就連泡在電腦前改作業,也會主動找出有共鳴的地方回應──不是刻意為之,而是眼睛,或者說五感,忽然開始可以看見「人」,有血有肉,有個性,有喜好,而我願意去聽,去參與他一部份的人生。
真實而不帶批判的理解,但同時又具備原本的深刻與靈敏,我喜歡這樣版本的自己。
分享這張照片給你,是課程中的海底輪曼陀羅療癒牌陣,我用它冥想的過程中獲得很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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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人生
十九世紀的美國文學家索羅(Henry David Thoreau)說過:「多數人都是在死寂的絕望中度日。」(“Most men lead lives of quiet desperation.”)我年紀小時從不認為人類有何令人絕望之處;即便於青少年時期,我對於這句話仍未有多少領悟。
在孩童的眼中,人是充滿熱情的;但隨著歲月增長,熱情逐日冷卻、化作一股對現實的莫名恐懼。這股兇勁逼得厭厭人心投向喪心狂歡,妄想在沙粒抖落的片刻搜掠點精神肥水。縱然如此,每個人依然在不安中瞅著那一天:十八?二十二?那使自己失去青春、那剝奪自己一切自由、那個殘酷現實初始的一天朝自己蹣跚逼近。
工作、婚姻、健保、失業、後悔、中年危機,遊戲結束了。未幾,我們已不再為過往神傷,反而對那些拒絕接受現實審判的「小孩」寄予最刻薄的嘲諷。
何以至此?
小時,咱們對於世界的懵懂是希鬆平常。言論自由教咱們聲張自己的看法,但同時也使人們忘了存疑、提問、發覺、反省的意義。對於世界的懵懂被對於言論自由的懵懂取代,尊重他人看法被譽為美德,而質疑他人的看法卻被妖魔化,成了「不知變通」的同義詞。原本當挑戰既有教條的自由權,卻慢慢被分解為自立門派的溫床。當大家都固執己見,我又未嘗不能?過去的教條一分為多,而三教九流又各自發展出不可動搖的絕對信仰。
咱們對於生命的觀點又未嘗不是如此?
「讀好書、上名校、賺大錢、過好人生。」咱們喜歡用偏執的口吻向世人傳教,彷彿自己所言皆是切身經歷。或許咱們都沒想過:你我經歷莫過數十載,究竟是哪來了的膽讓咱們大言不慚地向大眾推銷「人生的面貌」?
我們確信自己洞悉世間常理、確信自己了解未來,更確信自己做出的抉擇是「對的」、「理智的」。然而我們卻在無意中忽視了自己選擇的機會與權利、拒絕承認自己的徬徨,反願為選擇一條自己從未走過的路的決定做點無力的辯護。可惜我們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我們究竟要如何催眠自己、讓自己相信一個毫無根據的「成功模式」?為了安撫這種不踏實的心理,我們不斷地閱讀勵志書籍,希望讓自己不再懷疑,我們卻沒發覺:勵志書籍寫的都是我們已經知道的、甚至是自己早已深信不疑的觀點;我們閱讀勵志書籍其實真正的目的,只是不斷地朗誦一個神話,以為多念幾遍這天方夜譚就會成真。
當我與小時玩伴重逢時,我發現人人對於生命的寄望已與過去不同。我感覺到週遭的人心中除了對於「一無所有」的恐懼之外只剩下具具行尸走肉;「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卻是萬萬不能」,對他們來說早已被轉譯成「有錢才有所能」。
我好奇地問道:「那如果你賺夠了錢,你會想幹麼?」
一位剛在電子公司找到工作的友人毫不思索地答道:『我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你喜歡的事情是什麼?這跟工作又什麼不同呢?」
『我喜歡的是室內設計,而工作則不見得是我喜歡做的事情。』
「那你為什麼不去做室內設計?」
『因為設計的起薪較低。』
我不禁狐疑:「你工作是為了賺錢;賺錢是為了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你放棄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又是因為賺得錢太少;這種說法難道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頓時啞口無言。
如果一天上帝給你一千萬,你究竟會怎麼做?許多人的答案都是「我會過我想過的生活」,而這種答案的性質與「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實際上相差不遠。當提問者緊追窮打,這類不知所云便會浮上檯面。
當自己不用工作、不用為生活煩惱,自己究竟要做什麼卻沒有人交代得清楚;不過,倒是有不少人說:「這點兒錢不夠用,買台跑車就沒有了。」
而我問他們:「那怎樣才叫夠用?」
他們回:「夠用,就是花錢不用多想。」
這點兒錢不夠用?參考二零零八年行政院主計處釋出的統計資料,台灣家庭的平均年收入約五十萬。若假設標準差是五十萬,那台灣一年賺超過一百萬的家庭約百分之十五;而年收入超過兩百萬的家庭僅僅百分之零點一。
根據這粗略估計,這種台灣相當富裕的家庭得不吃不喝存上十年近的的鉅額款項,竟然被人說不夠用?如果台灣每一萬人才有一人可以「花錢不用多想」,那剩下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難道這一生都不能為自己的生活思考?這種說法是何等地憤世嫉俗哪!
這之間,最怪誕不經的應該要算是我們認定「物質生活為精神生活之先決條件」的說法。
當有人跟我講賺錢的目的就是要「花錢不需要多想」,我都會問他:「敢問要能負擔得起什麼樣的物質生活才算得是『花錢不用多想』?」而這似乎又能讓人陷入一陣沉思。他們告訴我一千萬太少,那讓我斗膽問問:台灣究竟有多少人買得起跑車?台灣能夠不眨眼就灑錢買跑車的人,恐怕只有數十人。而這個人還未掙得此財富,光想像便已要撐破自己肚皮。
人的貪念,似乎會莫名其妙地膨脹。
時下許多年輕人的做法更令我百思不解:他們可以每個月存幾千塊、幾個月後買一個一萬多塊的精品皮飾,但是卻不願多花幾十塊多買份蔬果補充營養。而當他們發現自己終究存不下什麼錢時,便開始怨天尤人,一方面抱怨工作、抱怨主管、抱怨國稅局;另一方面則忌妒出生於富裕家庭的公子哥、大小姐,並且偏執地認為無法負擔起奢侈的物質生活是自己不快樂的主要原因。於是他們開始編織自己的美夢,幻想著當自己成為富翁富婆時,生活上的一切問題都能夠獲得紓解;而他們卻從未想過:如果自己生活中唯一的快感來自於購買精品皮飾,那當自己可以輕易負擔精品時,心便會歸於空虛;直到自己的貪念被下一個目標燃起,精品服飾、珠寶、跑車、豪宅,完全不自覺已陷入一個與過度開支賽跑的迴圈中。
如果這種物質生活就是快樂,那快樂跟毒品有什麼不同?打了再打,劑量越打越多,若不打,可比剝皮還難受,難怪咱們各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這世上最富裕的第一世界國家的多數人民都無法在不借助房貸的情況下購屋,噢不!多數人連期頭款都必須存好幾年;而一個一千萬元的假設卻被人說於事無補?那敢問,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有本錢追求快樂?
如果你已衣食無缺卻還感到自己的身心貧瘠,那更充裕的物質生活又如何會讓你快樂?
咱們探究的最低物質標竿,在此看來,似乎不過「虛榮」二字。
現在我們不防回溯原點,問問自己:當初是為何放棄興趣去追求高薪工作?又如何篤信金錢能夠解決問題、奠定精神生活的基礎?
最重要的問題是:這些究竟是誰告訴我們的?他們,一群自己也尚未完善人生的迷途羔羊,又如何能如此肯定地告訴你這才是人生的原貌?
一切,似乎又回歸於虛無;而原本就無根據的說法,又要如何行騙?究竟是誰接受灌輸?又是誰固持己見?而又是誰在社會意識形態的侵襲下放棄了抗拒的本能、難堪地舉雙手投降?
當我們不斷地為自己惱羞成怒地為自己的抉擇辯護時,我們已經忘了抵抗,而接受了絕望。
生命或許因而隨波逐流,無疾而終。
有趣的是,「絕望人生」一說,並不是索羅的發明。
西元前第四世紀,柏拉圖透過「共和」(Republic)一文,以洞穴的陰暗來影射人類的社會:在洞穴中生活的人們,看到的永遠只是營火投射的黑影(看法),而卻看不清事物的原貌(知識),更甭提去推崇照亮萬物的光芒(真理)了;當一人終於步出山洞,卻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同一時期華夏文明的老子亦以「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描述社會價值氾濫後人類漸失判斷能力的情形。
這個人類社會遺留兩千三百餘年的意識形態餘毒,還待我們去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