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倒轉,我會堅持放回父親的鼻胃管嗎?】
父親在過世前一年多,一年內因吸入性肺炎住進台大醫院三次,在與六位兄弟姊妹討論過後,我代他簽署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DNR),同時最後與醫療團隊商量下,決定接受「鼻胃管攝取營養」的醫療決定。
我深知對一位神智清楚,最喜歡美食的老人家,接受這種生活方式是何等的困難,但在理智的衡量下,他十分勉強地答應了。最初他偶爾在深睡中,不自覺地自己動手拔掉鼻胃管,而他老人家尷尬地向我道歉的神情至今仍是我的夢靨。
之後每個月在幫他更換鼻胃管時,都會在前一晚拔管,讓他當晚睡得十分舒適,而隔天一早再幫他換上新管。幾個月後,他開始告訴我,他實在不願意再插回鼻胃管,「這種存活沒有尊嚴,沒有品質,不如不要活」。
後來他甚至一直搖頭拒絕,直到我告訴他,再這樣拖延下去我上班會遲到,他才閉上眼睛,滿臉不高興地讓我插上新的鼻胃管。在上班的捷運車上,有時我會想到幾分鐘前父子互相道歉的情景,而忍不住流下淚來。
2008年父親在沈睡中安詳過世,但我偶而仍會回想到那一幕我堅持他接受鼻胃管的難忘情景,而不自覺的愧疚落淚,因為我實在沒有理由強迫他接受這種他認為「沒有尊嚴的存活」。父親過世時雖然已經衰弱臥床好幾個月,但他心智清楚,他的意見應該被尊重。我們提供營養,延長生命固然重要,但當事人對「人生的意義與目的」的看法,應該遠比家人活過百歲的紀錄來得重要,我們這樣執意繼續使用鼻胃管到底是為了誰?
當台灣通過「病人自主權利法」之後,我常會想起,如果我們當年有機會讓他老人家主動與子女們討論自己人生旅程的最後階段要怎麼「走」,讓家人了解他的願望,我們一定能使他更無憾地走完美滿的人生[1]。
■我是醫師,我不要被插鼻胃管
第一次看到這位病人,只見她的雙手被綁著,很激動一直要去扯鼻胃管,甚至連腳都扭動起來。老太太的兒子對我說,她在家裏就是這樣,一不小心,鼻胃管就會被扯掉,把手綁起來是不得已的。
我試探性的問了這個兒子,「如果是您自己,您要這樣插著鼻胃管,然後被綁手嗎?如果是我,當我吞不下,我就要死了,我不要被插鼻胃管。」
兒子說:「最好不要插,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一個人不能吃,就沒有營養,沒有營養會死吔,總不能看著媽媽活活被餓死吧?醫師,沒有鼻胃管,怎麼可以呢?」
結果,這個病人住院三天中自拔二次鼻胃管,就在第二次自拔管路當下,我剛好走進病房,我說:「鼻胃管不見了!」,只見媳婦冷眼的對著外籍看護說:「妳是怎麼顧的?」,可憐的看護說:「我就要翻身,才鬆綁,她就自拔了。」
好令人心酸的場景,但這樣的場景、類似的對話,每日不斷地在臺灣各地上演著,這是一個講究孝順的國度嗎?
在加護病房裏,曾經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先生向我哭訴:「醫師,我又沒有做壞事,為什麼把我綁起來?」被插鼻胃管的病人吃下的食物,沒有經過味蕾的品嚐,無法感受到食物的酸甜苦辣,他們常說:「醫師,我都沒吃。」[2]
■居家醫療醫師陳乾原,自插鼻胃管實驗後的省思
試想插著一條塑膠管,從鼻腔通往胃,過一天的生活。吃飯、洗澡、睡覺,都不能拿下,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居家醫療醫師陳乾原,曾嘗試自行插鼻胃管,親身體驗患者的感受。
根據衛福部的最新統計,全台65歲以上的住院人口當中,插鼻胃管的人數多達12萬人,比例為17.94%。換言之,65歲以上住院的患者,幾乎每5人就有1人選擇以經鼻腔灌食的方式,維持身體所需的營養。儘管在醫療現場極為常見,鼻胃管卻也是生命末期最常引起爭議的醫療處置之一。例如,知名作家瓊瑤就曾為了先生平鑫濤在失智、中風後是否該插鼻胃管灌食,和繼子女發生衝突。
倘若有天,我們因故失去了自行進食的能力,究竟該不該插鼻胃管?比起紙上談兵,深耕居家醫療領域的醫師陳乾原決定自己試插鼻胃管,了解這項醫療處置對患者的身心影響。親自當過一回病人,才能以新的角度思索生命的困難抉擇。
陳乾原醫師笑說,第一次插管雖然不到3分鐘就放置完成,但插入不久後就有明顯不適感,他馬上拔出。吃完晚餐後,他再試插2次,結果竟然因為管路刺激腸胃蠕動,胃裡的食物全吐了出來!就這樣來回折騰了幾次,插管第4次,才成功完成灌食、睡過夜。
他形容,從鼻胃管灌食雖然沒有特別不舒服,但鼻腔始終有異物感,有時會需要張嘴呼吸。除了流眼淚、鼻涕外,夜間睡眠也受到影響,很難進入深層睡眠狀態。隔天一早灌完牛奶,他拿掉鼻胃管,最大的感想是:「以口進食真好!」
■既然鼻胃管會造成患者的極大不適,為什麼在臨床上仍如此常見?
陳乾原醫師解釋,插鼻胃管的患者,通常是因為疾病、老化導致吞嚥困難、容易嗆咳,或者經醫師評估以口進食所獲得的營養不足、大型手術或治療前需要灌食以獲得充分營養等。
儘管鼻胃管具有灌食、給藥方便、可快速補充營養等優點,陳乾原醫師也提到,不少意識清醒且還有力氣的患者,會因不舒服而自行拉扯鼻胃管。到頭來,家屬必須約束患者,限制其行動。
此外,愈來愈多研究也顯示,插上鼻胃管不會降低吸入性肺炎的機率。甚至若缺乏復健,口舌等咀嚼相關的肌肉會持續退化,將來誤嚥機率更高、更難恢復以口進食。
陳乾原醫師指出,從醫師的角度,若插鼻胃管無助於改變病程、增加復原機率,也不能讓患者過「自認有品質」的生活,就要審慎考慮插管的必要性。像是他有位患者是重度失智的奶奶,原本營養師評估,灌食可讓她多少恢復力氣。
但插上鼻胃管後,奶奶原有的褥瘡等問題都未改善,後來又發生吸入性肺炎。女兒同時照顧重病雙親,心力交瘁。他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插鼻胃管的意義就不大。
■「透過餵食,家屬可以好好陪伴患者,反而是一個療癒的過程」
陳乾原醫師說:若吞嚥功能不佳又不想插鼻胃管,可考慮胃造口手術,藉由腹部上的管路直接灌食。或者,當患者年事已高、處於疾病末期,本人又沒有進食意願時,也可以只提供水分不餵食,不失為一種善終的選擇。
有些家屬擔心,不用鼻胃管或其他方式積極地給予營養,是不是就等同於讓患者「活活餓死」?陳乾原醫師提到,居家醫療的現場,常有許多年邁、接近生命終點的患者。他最大的體悟是,無論人的意志有多強、醫療有多進步,生命往往有自己的出路[3]。
■放棄無效醫療,讓病人走得安心!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黃勝堅總院長:「唯有認識死亡,才懂得如何善終」;鼻胃管,真的有必要嗎?鼻胃管的使用在台灣相當普遍,許多末期病人如癌症、失智症的患者,醫療人員為了維持其生命,通常都會建議使用鼻胃管提供營養,但對患者來說不但不舒服,對自尊也是一種傷害。
事實上,現在國際上的最新觀念是,不推薦末期失智病人使用任何管路,建議經口餵食,以細心的手工餵食方式,為病人保留尊嚴,並把時間留給患者和家屬。
黃勝堅院長舉例,曾經有一位腦部受傷的96歲老先生被送到急診,老先生的兒子主動告訴主治醫師:「拜託不要幫我爸爸插鼻胃管。」醫師回答:「可是不放鼻胃管就沒有營養,而且有用鼻胃管比較不會吸入性肺炎。」
兒子反問:「難道用了鼻胃管,就一定不會肺炎嗎?我爸爸都96歲了,他需要的不是再活那麼久,應該是尊嚴擺第一!」於是,老先生轉出加護病房,在子孫環繞、手中抱著愛貓的情況下安然辭世,了無遺憾又保有尊嚴[4]。
■身心健康五戒:吃對、運動、睡好、微笑、刷牙
老後最理想的境界是無病無痛,自己和家人都不必為難。在陳乾原醫師的診所中,貼有一張提醒自己和患者的「身心健康五戒」:吃對、運動、睡好、微笑、刷牙。
▶吃對:
是以低脂、少糖、少鹽為原則,吃多色蔬果並喝足夠的水。
▶運動:
每週應有3次、每次至少半小時,胸、臂、腹、腿都要動到。
▶睡好和微笑:
則是早睡早起,心情愉悅,保持身心穩定。
▶刷牙:
一般人最容易忽略的刷牙,其實和老後的生活品質關係極大。陳乾原醫師指出,牙齒刷乾淨,才能維持咀嚼能力。再加上近年研究已顯示,牙周附近的細菌會提高罹患心血管疾病的機率,也會引發身體的炎性反應,導致糖尿病等慢性疾病、影響認知功能。可以說,口腔清潔做得好,需要插鼻胃管的機率也會減少[3]。
尊重生活品質與生命尊嚴的國家,退化的老人不會被插鼻胃管,照顧者會細心地、慢慢地進行餵食,如果真的不行了,不會強迫灌食,然後老人就順著生命自然的軌道,離開人間,展開另一段靈性之旅。
在歐美澳等國,他們不會為無法自然進食的臥床老人插鼻胃管,或採取經腸道營養等延命措施,他們認為,人終有一死,如果讓老人家這樣延長死亡的時間,反而讓其人權與尊嚴受損,是倫理不容的壞事。
陳乾原醫師說「我覺得人怎麼生活,大概就會怎麼死去。」。修行在日常,好好照顧自己,生命才會有圓滿的結束![2]
黃勝堅醫師表示「時間到了,該怎樣就怎樣」,死亡是生命的最高境界,完整的死亡才會讓生命更圓滿,無論醫師或民眾都必須了解死亡,唯有認識死亡,才懂得如何善終。當醫病雙方都具備「死亡識能」(Death Literacy),理解醫療也有極限,彼此才能互相尊重,成為生命共同體,一起幫助病人走向美好的善終,而不是強制施以插管、電擊、心肺復甦術(CPR)等急救[4]。
【Reference】
1.來源
➤➤資料
[1](元氣網)「醫病平台/如果時光倒轉,我會堅持放回父親的鼻胃管嗎?」:https://health.udn.com/health/story/6001/5685714
[2](幸福熟齡)「我是醫師,我不要被插鼻胃管 陳秀丹醫師:期盼十年後的台灣,沒有被捆綁的老人」:https://thebetteraging.businesstoday.com.tw/article/detail/201906210032
[3](50+好好:用新的方法,創造自己的理想老後)「居家醫療醫師陳乾原,自插鼻胃管實驗後的省思:老後不想插管,現在該做哪些準備?」:https://www.fiftyplus.com.tw/articles/20911
[4]幸福熟齡「放棄無效醫療,讓病人走得安心!黃勝堅:唯有認識死亡,才懂得如何善終」:https://bit.ly/2URlK46
➤➤照片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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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齡 病人的手術 抉擇 在 謝銘元:失敗並不可恥但要有用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劉真的困境-醫療抉擇的兩難>
大家喜歡的劉真安靜的離開她先生、女兒以及粉絲,再多的靈堂獻花與弔殤也無法彌補她的來不及說再見。
人生的幸福是健康與財富的相乘數,失去健康就一切歸零。但生病無法避免,人生最困難的決定之中,醫療抉擇絕對名列前矛。當自己或家人生病時,要開刀嗎?要插管嗎? 要化療嗎?要截肢嗎?要換肝嗎?to be or not to be?絕多數人陷入生死相煎左右為難的困境。要訴之理性?醫學太專業資訊又不足,要訴之直覺?直覺如求神問卜買彩券豈能盡信?碰到這種情況,人們要如何做出聰明無悔的決定來降低不測的風險呢?
(一)有科技才有選擇
首先,病家有選擇是因為醫學的進步,一個心臟衰竭的病人考慮是否做心臟移植是因為有換心的技術,主動脈狹窄在過去只能任它惡化,但現在有了瓣膜置換術的選擇。有積極的治療選擇就一定更好嗎?不知道,這是另一個議題,我們在下段討論,但絕大多時候有選擇才有機會,才有希望,病家當然可以選擇「維持現狀」 status quo,以劉真事件看這是更聰明的選擇,但這是事後之明,人生最大的無奈就是無法早知道,下注離手,機會與風險並存。
(二)希望與權衡取輕
病家因此選擇有風險的手術是基於「希望」,期望一牢永逸的擺脫病纏,但醫師選擇風險較高的手術可不是基於「希望」,而是依據「權衡取輕」trade-off,「權衡取輕」就是為病人找出傷害較小利益較大的治療方法。生病無全順,通常只剩壞與次壞的選項,醫師的職責就是協助病家做出較好的抉擇。
(三) 風險無所不在
即使走路也可能車禍,人生的風險無所不在,所以說「醫師不是神,沒有零風險的手術。」醫療的風險可以分成兩方面-一是病人端,病人是否太衰老,有嚴重共病(如糖尿病心臟病肝腎病),有免疫過敏血液問題等等,這決定病人是否支撐得過麻醉手術過程及術後恢復。另一則是醫療端,醫療端包括醫院醫療團隊的整個系統。因為人就可能犯錯,醫療是人的行為,無論多小心還是可能有誤,統稱為「醫療錯誤」(醫誤)medical error,這並不表示一定是醫療團隊的錯誤。手術的醫誤最多也最嚴重,尤其是心臟與大腦手術。
(四) 醫誤的來源
醫療的副作用造成新的疾病稱為「醫源性疾病iatrogenic disease」,舉例來說,病人術後感染肺炎就是。醫源性疾病通常不是醫師的錯,而是治療本身的副作用。即使是醫學最進步的美國,統計一年因為「醫誤」損失的性命達10萬人浪費171億美元。(Van Den Bos, 2011) 像「壓瘡」、「術後感染」就是醫誤前二名。舉我較熟的脊椎手術為例,平均每個手術犯2.2個醫誤。進一步分析原因有四分之一是由於醫師的技術,另四分之一是由於醫師的判斷與處理失誤,其他50%則是醫師外的原因如麻醉、護理、設備、延遲等等。(Rolston JD, 2014)可見手術風險高,即使你到最好的醫院,拜託到從不犯錯的神醫為你手術,還是有另外50%的參與者系統環節可能出差錯,更何況絕沒有零失球的神醫。事實是當病家起心動念簽了手術同意書,排定開刀時間後,就已經在「手術賽局」裏,風險無法全知,不能完全避免,病家必須有這種心理準備。
(五)手術分成三種
首先需瞭解手術可以分成三類,第一類是「緊急手術」,不手術馬上有生命危險如內出血癌症或槍擊,第二類是「選擇性手術」elective surgery,能夠改善疾病與生活品質的手術如椎間盤突出,白內障或痔瘡手術。第三類是「改善形象及功能手術」如整型隆乳近視手術。第一類手術不需考慮,風險再高也要做,至於第二類與第三類則值得好好考慮,因為病家的期望中絕不包括死亡或終身殘障。
(六) 保守療法
人有兩種。「風險趨向者」與「風險趨避者」,醫療的選擇常與個性有關。此二者醫師病人都有,自覺藝高膽大醫師為高齡多病十分嚴重病人手術,病人為整型接受削骨隆鼻等多次手術。但面對醫療風險,保守點可能更好。天下文化有一本書「一位外科醫師的修練」,作者是美國哈佛大學的阿圖葛文德醫師,此書英文直譯應該叫「併發症」complication。作者說:「醫學沒有那麼完美,也沒有那麼神奇。病人抱持過多的期待常要失望,因為即使是最簡單的手術,也不能保證病人術後一定會好。」
病家常不瞭解「併發症」,對手術抱持不切實際及一廂情願的想法,醫師不僅不該因利益推波助瀾陷病人於險境,反而該堅持立場,不必開刀的要說服病人不要手術。前台大朱樹勳教授稱讚神經外科黃勝堅醫師是好榜樣,他立場堅定很少讓步,總是勸退病人能不開刀儘量不開。他說:「愈早跟病人解釋手術風險,提供的資訊愈豐富,病人通常會打退堂鼓。」黃勝堅醫師經常拿自己的「腰椎滑脫」來規勸病人,雖然下背疼痛影響走路,但他從來不想開刀,而且照常打網球。「手術若不具有急迫性,可以與它共存,試著去忍受它。」
像黃醫師這種自己不開刀也勸病人不要開刀的醫師少之有少。大多數外科醫師是力勸病人開刀,但自己有問題時卻變鴕鳥。德國有一項研究,調查醫師自己生病時是否願意手術?結果發現多數外科醫師都不願接受手術,83%醫師認為治療椎間盤突出或慢性背痛,手術是多餘的。其他疼痛的髖關節壞死疾病,74%醫師也不開刀;64%醫師不修補受傷韌帶;57%拒絕網球肘手術。這些外科醫師似乎寧可相信「憑藉自已與自然的康復方式,才是上策。」(朱樹勳, 2008)外科醫師天天開刀當然比別人更深切體會手術的利弊得失,他們採取保守療法不願手術更值得深思。
(七) 醫師的道德風險
病家還需提防醫師的道德風險,醫師的道德風險是什麼?那就是為了業績壓力與個人利益的過度或不必要手術。天下雜誌曾做過一專集「過度醫療誰的錯?」指出台灣過度醫療的推手有三:第一是扭曲的健保總額制度,使得每家醫院都拼命衝營業量與自費醫療;第二是以業績計算醫師的薪資與獎金,許多醫院甚至沒有給醫師底薪,純粹以營業額的比例當醫師業績獎金,這使得內科醫師有明顯誘因多開藥與多做檢查,而外科醫師則是多開刀及多使用自費器材;第三是醫院、醫師與藥商、儀器商互相結合謀利的共生結構,如多開藥賺藥價差、多開有器材的手術賺器材佣金。(黃靖萱, 2011)我一位學弟在某醫院骨科,他的業績壓力是每個月500萬,這使得他必須抓住每個可以手術的機會。或許多數外科醫師不是如此,但聽憑片面之詞就去開刀絕非明智,在拙著「背痛怎麼辦要手術嗎?」我建議要找第二意見,但同一科醫師們很難直接去講得罪同儕的意見,所以第二意見應該要包括內科醫師,第二外科醫師意見則需要問話技巧及聽懂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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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醫生陳志金】粉專剛剛突破80,000(八萬)人了!新朋友、舊朋友,想要多了解阿金的話,可以看看《天下雜誌》這篇專訪,我覺得寫得很完整、也很真實 😊
https://www.cw.com.tw/article/article.action?id=5093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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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目憤青變熱血醫師 阿金醫師:救不回病人,也要救活家屬》
文 陳潔 2018-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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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稱阿金醫師的台南奇美醫院加護醫學部主治醫師陳志金,為了重症病人,15年來幾乎不曾離開台南;平時更像溫暖的家人,反覆說明病情、錄音鼓勵患者。兩年前甚至投入推動「醫病共享決策」,陪家屬走過每個天人交戰的時刻,獲頒醫策會2018年「國家醫療品質獎」金獎與創新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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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藝人邱凱偉(Darren)發燒到醫學中心急診,等太久不耐煩,遭回嗆「不能等就不要等阿!」因此公開抱怨醫師。為此,台南奇美醫院加護醫學部主治醫師陳志金,發文整理6項「符合即可退掛」的症狀溫和開嗆,更以「歡迎自由分享!也可以放大掛在急診門口喔~」幽默作結。此文吸引8萬人按讚、1萬7千人分享,更因媒體大幅報導,讓他因此暴紅。
12月中旬,這位網紅醫師的團隊,更獲頒醫策會2018年「國家醫療品質獎」金獎與創新獎。
人稱「阿金醫師」的陳志金,若不是穿著醫師袍,真沒人看的出來,這位右臉眼下有塊暗紅印記、20年來始終如一的中分髮型,滿臉笑容、微胖身軀的男人,是加護病房的主治醫師。
他的人、做的事,都不像傳統認知高高在上的醫師,更像是親切接地氣的大哥。他曾不厭煩地在半小時內,對陸續抵達的家屬重複3次病情;花上2、3個小時為家屬解釋病情;一通電話也能找到他,出院還會收到他的祝福訊息。
陳志金主要負責腦中風及腦損傷病人,很常遇到病人長期昏迷,家屬面臨該選擇氣切或拔管的兩難。
#該氣切或拔管?不再是醫師單方決定
這也是台灣步入高齡社會之後,多數人一生總會遇到一次的重大抉擇。氣切,代表長期照護、等待甦醒,代表昂貴醫療資源的持續投入;拔管,則是放手,讓生命回歸自然歷程。選擇沒有對錯,只怕後悔。不少家屬倉促做了決定,卻日後心生愧疚,甚至責怪醫師。
這是陳志金長期在臨床上遇到的困難。自2016年3月,他帶著團隊與35個家庭開上2、3小時會議,先讓家屬填寫線上問卷,得以「客製化」評估需求,再以珍珠版、3D列印製成的等比例真人模型,詳細解說插管、氣切的位置,一來一往表達意見,一起面對氣切或拔管的天人交戰。
62歲的柯先生因腦損傷昏迷,外甥小鄭(化名)就曾參與家庭會議,當時他與陳志金團隊對談近3小時。從一無所知到對氣切、拔管及癒後照顧瞭若指掌,尤其擬真模型讓說明更容易理解,才能做出決定。
每一步都很艱難,但陳志金向病人強調,沒有對錯,「選擇了就是好決定。」
今年一月初,小鄭及親人決定拔管,柯先生於兩個月前逝世。「我覺得陳醫師很為家屬想,以前醫生都是救活就好,但救活之後其實還是家屬要顧!」小鄭說。(編按:此處拔管與一般急救無效的拔管不同,而是針對病情穩定,可脫離呼吸器的病人,若將來病情惡化,不再重新插管。因此有些病人拔管後,仍可存活很久。)
不再是醫生單方面下命令,而是與家屬共同決定的「醫病共享決策」(Shared Decision Making,SDM)模式,消弭了醫生與病患家屬之間的資訊不對等,也幫助35個家庭在拔管、氣切中抉擇。這個試驗,是陳志金團隊得到「國家醫療品質獎」的關鍵。陳志金說,後續追蹤家屬意見,至今沒有人後悔當初的決策。
#守在台南15年,一call他三分鐘就出現
陳志金只有一個門診,每週一晚上治療睡眠呼吸中止症的病人,也沒有開不完的手術,這當然是加護病房醫師的特色。
但陳志金有一點比別的醫生更拚,是他把生活給了醫院,因為擔心病人隨時出狀況,他十五年來幾乎不曾離開台南,隨call隨到。
「我訊息一送出給陳志金醫師,幾秒內電話一定響,我都跟同事說我的,我的!」與陳志金共事2年的高階護理師鄭巧玲說。陳志金長年住在醫院一條街外的地方,儘管另有值班醫生,但任何時候通知他,3分鐘,他必會出現。
陳志金掏出醫師袍裡的A4紙,整齊折成4分之1。「不管去哪裡,什麼都沒有沒關係,這一定得帶!」內容是他10個重症病人資料,最新病情、交班注意事項,甚至該向誰討論病情,都名列其中。
46歲的陳志金其實是馬來西亞人,持馬國護照,但領有中華民國永久居留證。1991年來台大醫學系就讀。27年過去,陳志金已是台灣女婿,有個護理師老婆與12歲的兒子。
陳志金的大學同學兼摯友,是台灣大學健康行為與社區科學研究所副教授張書森。
張書森說,陳志金經歷全民健保開辦、各種制度調整到今天,跟著台灣醫療制度一起成長。從低調保守的僑生,變成熟知台灣醫療、文化風情的「在地人」。
畢業後,陳志金加入台大醫院胸腔內科。沒想到當上總醫師不久就遇上SARS,當時醫院全面關閉,只剩胸腔科及感染科醫師留守,陳志金也在其中。
「今天跟學長一起看病人,明天學長就發燒被隔離,生命真的很無常,」陳志金回憶。
對生命的感觸讓陳志金投入急重症領域,偶然到台南參觀有完善重症制度的奇美醫院,一看就愛上,自此扎根台南,晃眼已15年。
#母親開刀前一天過世,讓他立志從醫
陳志金選擇從醫,源自心中的疑問與憤慨。
他老家在吉隆坡郊外一個小鎮萬撓,高二那年,陳志金母親因心臟瓣膜問題須動手術,但馬來西亞的公醫制度不像台灣就醫快速。手術排程整整等了2年,陳志金母親卻在開刀前一天過世。
「我好想知道媽媽怎麼了,卻一直遇不到醫師,好不容易找到,醫師只給我一張紙,上面寫著兩個英文單字:Mitral Regurgitation(二尖瓣閉鎖不全)。」這是陳志金第一個認識的醫學名詞。
17歲的他想知道哪裡出了錯,才沒能留住媽媽?因此立志從醫,希望找到母親離世的原因。
直到當上醫生,陳志金才知道醫療有太多不確定,母親離開不是誰的疏失,他終於釋懷,卻也反思,「我們可以做得更好。救不回病人,也要救活家屬,告訴他們盡力就沒有遺憾跟內疚,」陳志金說。
#對病患超級溫柔,也勇於開砲批判
如今陳志金重視溝通,從寫文章、重複與家屬聯繫,到電話錄音鼓勵病人,能做的無一遺漏。
奇美醫院加護病房的高階護理師沈美麗說,陳志金曾在半小時內,對陸續到來的家屬,重複說明病情三次;若家屬不能來,他就親自打電話。
63歲的翁莉華十年前因肉毒桿菌中毒入院,康復後每年都會回醫院感謝陳志金。她激動地說陳志金是「活菩薩」,連她出院轉到養護中心,陳志金還用手機錄音為她加油,「這樣的醫師哪裡找?」
但陳志金的溫和耐心並非一蹴可幾,而是經過時間的漫長淬煉。
奇美醫院首席醫療副院長林宏榮形容陳志金曾是個「白目」醫師,「醫院普遍保守,但阿金醫師就是會路見不平,別人不敢講的他都講,甚至得理不饒人。」
林宏榮說陳志金個性也曾經嚴厲急躁,對同事要求嚴格,是人見人怕的「魔鬼教官」。曾有護理師因為太害怕看到陳志金,寧願躲在夜班也不願一起工作。
直到林宏榮招攬他加入病人安全的討論團隊,再派他接受團隊資源管理、韌性力訓練營隊,陳志金慢慢懂得與人溝通,自謙從「機車行老闆」,蛻變成醫病溝通的傳教士。
2005年起,為了讓更多人同理醫護人員、病人、家屬的立場,陳志金開始書寫。他從部落格寫到臉書粉絲專頁,醫病溝通、病人安全、非洲豬瘟什麼都能談,時而批判自嘲,更藏不住他的正義感,不時「開砲」。
例如2015年,陳志金在部落格批評學名藥,沉痛指出「當一顆藥價不如一顆糖果,我們能期待廠商重視安全品質嗎?」
他坦言當時接受《天下》採訪後,藥廠、健保署立刻關切施壓、要求下架文章。他笑說,「當你發現最近貼文變輕鬆,代表我被關心啦,避避風頭。」
#醫院後援,推動醫病共享決策
2016年,林宏榮擔任醫策會執行長時,將1980年代在美國流行的「醫病共享決策」引進台灣,將醫病溝通系統管理化,並納入醫院評鑑的項目。
長庚大學醫務管理學系教授曾旭民致力醫病共享決策的研究,他解釋,醫病共享決策是當重大疾病患者後續治療有「不同、沒有對錯」的選項時,醫師得透過輔具、教材與病人溝通,依本身經濟狀況、家庭等考量下,選擇最適當的治療。
「醫病共享決策讓病人扛起責任做決定,當你參與決定時,若結果不好,也會願意負責,而非單純責怪醫師,因此能減少問題糾紛,」曾旭民說。
看到理想終於有實踐的方向,陳志金接下林宏榮棒子,大力投入醫病共享決策。
醫病共享決策普遍的做法,是病人先閱讀電子平台的問卷及影片等,下次看診以問卷問題與醫師有效溝通。但曾旭民研究發現宣導仍未到位,病人回家不會讀、醫師看診不習慣使用電子平台,仍維持過去口頭講解的習慣。
陳志金的醫病共享決策,是直接把家屬找來,開1到3小時不等的家庭會議,像教課般帶病人討論,選擇A會怎樣、選擇B又該如何,確保家屬了解每個選項的利弊。
「一般醫師說明嚴重病情,在門診2、30分鐘很常見,但像陳醫師花幾個小時,真的不多。他已經不像醫師,而像coaching(教練引導員)的角色!」曾旭民說。
奇美醫院病理中心部長兼臨床病理科主任李健逢說,一般醫師會將空檔拿來做研究寫期刊,陳志金卻將時間花在醫病溝通,更照顧病人。
除了自己的信念,背後的支持也很重要。在奇美醫院,重症醫師平常沒有固定的門診壓力、得看5、60個病人,也不像外科醫師有一台台待排的手術。雖然突發狀況多,相對彈性時間也較多。
「奇美醫院組織比較扁平,對醫師自由度也較高。有想做的事情,醫院通常不會阻止,」李健逢說。這些支持讓陳志金能更心無旁騖,與病人共同決定、一起承擔。(責任編輯:吳廷勻)
https://www.cw.com.tw/article/article.action?id=5093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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