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斯達:「入中」情切的迪士尼、拼湊主義的《花木蘭》】
多年之後,歷史老師(如果還有)教授國際形勢在 2020 年前後大變,大概也要援引迪士尼的《花木蘭》作為例子。如果沒有香港,沒有中美脫鈎,《花木蘭》大概只會是迪士尼復刻經典的失敗例子、一齣不好看的電影;但正是在這個時間節點,《花木蘭》被網民抵制,變成怒火年代的「犧牲品」。
劉亦菲撐警言論只是表象,迪士尼拍這齣戲,本來就是完全瞄準中國市場,表達出「入中」和參與「新世界秩序」的渴望。正如荷里活在 1930 年代封殺《大獨裁者》、與德國如膠似漆的情況。就算劉亦菲沒有出口撐警,反對者也會找到理由抵制。因為迪士尼「入中」情切,已經被打上天朝同路人的烙印。而外界也發現,真人版《花木蘭》拍攝有跟新疆官方合作,片未也有鳴謝。在這個背景下,你想表達甚麼女力覺醒、自我成長,在外界看來就一律顯得偽善。
2019-2020 又是一個跨國反抗運動此起彼落、彼此串聯的年代,抵制之風由香港傳到台灣,又傳到正在反對泰皇體制的泰國;感受到「東方威脅」的歐美人亦自然順道響應。
況且武漢肺炎襲擊過後,打亂全球上映節奏;中國人尤其要過緊日子,今年還有水災;今日的中國,跟迪士尼打算「入中」時想像的中國,已經完全不一樣。迪士尼的「入中」夢,提早夢醒。《花木蘭》的歷史定位,將由一套尋常爛片,變成「一套不幸趕上中美脫鈎、武漢肺炎、中國水災、一心取悅中國觀眾 — 但連中國人都不覺得好看,更得罪反中群眾的爛片」。
評論界開始討論,為何重拍《花木蘭》在鬼佬眼中被視為能賣給中國的人情、是一個能夠吸引中國觀眾的「中國故事」?花木蘭是「中國人」嗎?如果《花木蘭》不是上映於中國籠罩的當代,沒人會在乎「花木蘭的非中國性」。我們用自己的意志去製造過去的歷史,因此有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木蘭的詮釋史亦然。
迪士尼鬼佬版本的花木蘭,就將事情簡化為「皇帝」(the emperor)和柔然可汗的戰爭史詩,而花木蘭也「入中」,最後拯救了中國皇帝並殺死前來復仇的柔然可汗;但事實上,關於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民間,起自北魏,而對抗柔然也是「原著」所有,但花木蘭原著的「克汗大點兵」,那克汗也就是北魏的汗,花木蘭是加入北魏軍去打柔然,她服務的不是中國皇帝。「原著」中段,木蘭得了戰功,是「可汗」問她要甚麼賞賜。
在那個年代,「中國」由幾個民族所佔領,中國人叫做「南北朝」。鮮卑人建立的北魏擁有華北,北魏的南邊由東晉遺民 — 即當時的「中國人 / 南朝臣民」— 控制;北魏的更北面則是柔然控制,即北魏面對至少兩條大戰線。北魏人認為柔然是蠻族;而南朝人又認為北魏是蠻族。事實上鮮卑人和柔然人,都是東胡族分支出來,來自西伯利亞。所以有說花木蘭是蒙古人 ,不盡然正確,但比起「花木蘭是中國人」來得接近。
花木蘭的原型可能是正統鮮卑人,也可能是鮮卑化的漢人;「代父從軍」這一點就很有趣,鮮卑人即使入主中原,仍有遊牧民族的母系遺風,女人比較可能做軍人和政治家,這到了鮮卑入主之後的李唐初期,可以出到武則天,而武則天稱帝之前就已經被尊為「聖母神皇」,與唐高宗並稱為「二聖」,就不是巧合。花木蘭是傳說版的武則天,武則天即為現實和皇族版的木蘭。
花木蘭很可能是鮮卑人,或深受鮮卑文化影響的北漢人,是一個在亂世中建立過軍功的傳奇人物。《木蘭辭》的作成年份,據說是由北魏到唐朝之間。隋唐是「胡漢融合」的世紀,在此一傳說流傳的過程,正是鮮卑人逐漸放棄草原遊牧文化,過渡到大陸農耕文化,也就是逐漸走向「父權」的時候。因此一個女英雄的形象,也逐漸被裝入「父權」的敘事結構。怎麼解釋一個女英雄的起源故事呢?那就說她是為了代父從軍吧。胡人之間的混戰,被鑲嵌入深具漢人風格的「孝順」主題,最後成了「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中式故事」。
《木蘭辭》最後說花木蘭重新換回女裝,由男子「恢復」為女性;而盛載這個創作的歷史階段,其主題恰巧相反;東晉滅亡之後,大陸的主題是「遺忘」。鮮卑人不要「恢復」自身,而是要遺忘自己的蠻族根源,改為擁抱大陸的農耕制。所以通過書寫花木蘭,鮮卑化的漢人,或漢化的鮮卑人,留下一個自身煙滅和改宗的隱喻。
故此花木蘭的「原著」本來就充滿大遺忘的遺跡。既然鮮卑女英雄也被改為「代父從軍」,那找身材嬌小的南方小圓眼演員飾演花木蘭、說花木蘭是為「皇帝」(而非「汗」)效力,也是一種常見的、取悅中國觀眾的中原中心史觀。如果「忠於原著」,說花木蘭是鮮卑女英雄去打柔然,可能會令蒙古人、某些俄羅斯人感到親切,但中國觀眾就會覺得是一班「韃子」在混戰,毫無投入感,看得深則會覺得不舒服 — 原來我們的傳說,是別人的傳說。
當然,始終有很多中國人會說,花木蘭是中國文化。在網上看到有人說:
……在中國人中,現在還要糾結、辯論花木蘭是真是假,是漢人是鮮卑還是什麼人種,也比較好玩、天真。當然,現在有個別人士希望瓦解「中國」及「華夏文化」,也是處心積慮。不過,這些終究是沒用的。花木蘭的故事,是中國人在繼承,是漢字書寫的典籍,就連花木蘭祠,都是漢人建立的,也是漢人在守,華夏文化的所謂博大精深,就是如此。博大精深的讓一些人咬牙切齒不知所措,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想想就有點滑稽。
這裡就是「漢化」概念的弔詭和聰明之處,是文化帝國主義。因為鮮卑語失傳了,只有漢字留下了紀錄,所以鮮卑「也是中國的」。然而如果用這個標準,那今日《花木蘭》是英語對白,那是否盎格魯—撒克遜人在繼承花木蘭呢?比較博大精深的會不會是盎格魯—撒克遜文化?雖然花木蘭是爛片,但說到底都是美資,也是大製作,那花木蘭其實應該納入英美流行文化多一點?如果這是荒謬的,那麼在中國大陸幾千年來出現過的東西都納入「中國文化」,也是荒謬的。因為「大雜薈」裡面,總有東西是互相矛盾、互相毀滅、互相廝殺。
就像歷史人有時會說的笑話:如果日本在 20 世紀侵華成功,他們就會推動日語教學,之後的華人也會自認為日本人,並認為那場戰爭只是「華夏民族之間漸次融合」;日語也是華語,日皇則是我們遺失了的聖王,大東亞共榮圈成立一刻,不只不是國破家亡,而是我們認祖歸宗的歡樂一刻。
至於「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其實幾百年前日本人就做過了。例如山鹿素行的《中朝事實》,1669 年成書,以文言文寫成,論證日本才是真正繼承「中國文化」的大國,而且也沒有異姓革命,一直是天皇一脈統治,所以日本是「中朝」,西邊的大陸已淪為蠻族。在現代看來,這也是離不開「中國中心主義」的框架,更疑似是軍國主義的先聲。不過「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在中華文化圈一向是常見的。就像日本人也用筷子,但日本人不是中國人。
現代中國人在花木蘭那個問題的「蠻族性否認」,其實跟現代發生的民族悲劇一樣。每個古老的地方,都出現過種族屠殺或文化滅絕,分別只是滅絕者的後代是否認知曾經的做法有違常理。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予各種生物自行演化的寬容;耶和華拆毀了巴別塔,混亂所有人的口音,令每一個國族不會被人為強行統一起來。加拿大、美國、澳洲甚至台灣這類地方,很早就認知到自己今日的繁榮,與原住民的銳減乃至滅絕很有關係,所以表面上還是承認自己是佔地者,給予「原住民」一定的特權和保育資源。
現代中國的分別是,他們就算知道歷史上有匈奴鮮卑羯氐羌,官方也承認現存幾十個「少數民族」,他們對「非我族類」還是缺少必要的愧疚,甚至滿懷敵意。對於被煙滅了的文明和民族,他們不覺得可惜、沒打算補償,今日在蒙古還是要強推漢語教育,他們認為這是正義的,是中國「多元一體」國族內容的混血和擴大,是一種中國式的「昭昭天命」。作為基督教思想出來的帝國,歐美在殺人之後,會有一點點罪惡感和反省傳統,之後形成反對「白人霸權」的自由派和左派。中國是沒有甚麼自由派的,他們有一些會要求民主,但你問他們香港台灣新疆西藏蒙古問題,他們還是會跳起來說,這全都是中國人,大家應該命運與共,聽候宏大敘事的發落。
所以劉亦菲的話很難聽嗎?我不覺得。她只是說一個「中國人」應該說的話,就像中國的民主人士,也少有「作為特權階級的反省」。事實上中國民主派追求的,經常是「沒有皇帝的帝國」,也就是繼承大清的疆土,是合法的、應然的、本來就該如此,只是改革後給民主派掌權,給人民投票就好。所以對大部份人來說,再「開明」都好,中國都只有民主問題,而沒有民族問題,這種民主進路,正正反映他們深沉的帝國主義,超越政制上的民主與專制之爭。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1930年代中國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盧斯達:「入中」情切的迪士尼、拼湊主義的《花木蘭》】
多年之後,歷史老師(如果還有)教授國際形勢在 2020 年前後大變,大概也要援引迪士尼的《花木蘭》作為例子。如果沒有香港,沒有中美脫鈎,《花木蘭》大概只會是迪士尼復刻經典的失敗例子、一齣不好看的電影;但正是在這個時間節點,《花木蘭》被網民抵制,變成怒火年代的「犧牲品」。
劉亦菲撐警言論只是表象,迪士尼拍這齣戲,本來就是完全瞄準中國市場,表達出「入中」和參與「新世界秩序」的渴望。正如荷里活在 1930 年代封殺《大獨裁者》、與德國如膠似漆的情況。就算劉亦菲沒有出口撐警,反對者也會找到理由抵制。因為迪士尼「入中」情切,已經被打上天朝同路人的烙印。而外界也發現,真人版《花木蘭》拍攝有跟新疆官方合作,片未也有鳴謝。在這個背景下,你想表達甚麼女力覺醒、自我成長,在外界看來就一律顯得偽善。
2019-2020 又是一個跨國反抗運動此起彼落、彼此串聯的年代,抵制之風由香港傳到台灣,又傳到正在反對泰皇體制的泰國;感受到「東方威脅」的歐美人亦自然順道響應。
況且武漢肺炎襲擊過後,打亂全球上映節奏;中國人尤其要過緊日子,今年還有水災;今日的中國,跟迪士尼打算「入中」時想像的中國,已經完全不一樣。迪士尼的「入中」夢,提早夢醒。《花木蘭》的歷史定位,將由一套尋常爛片,變成「一套不幸趕上中美脫鈎、武漢肺炎、中國水災、一心取悅中國觀眾 — 但連中國人都不覺得好看,更得罪反中群眾的爛片」。
評論界開始討論,為何重拍《花木蘭》在鬼佬眼中被視為能賣給中國的人情、是一個能夠吸引中國觀眾的「中國故事」?花木蘭是「中國人」嗎?如果《花木蘭》不是上映於中國籠罩的當代,沒人會在乎「花木蘭的非中國性」。我們用自己的意志去製造過去的歷史,因此有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木蘭的詮釋史亦然。
迪士尼鬼佬版本的花木蘭,就將事情簡化為「皇帝」(the emperor)和柔然可汗的戰爭史詩,而花木蘭也「入中」,最後拯救了中國皇帝並殺死前來復仇的柔然可汗;但事實上,關於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民間,起自北魏,而對抗柔然也是「原著」所有,但花木蘭原著的「克汗大點兵」,那克汗也就是北魏的汗,花木蘭是加入北魏軍去打柔然,她服務的不是中國皇帝。「原著」中段,木蘭得了戰功,是「可汗」問她要甚麼賞賜。
在那個年代,「中國」由幾個民族所佔領,中國人叫做「南北朝」。鮮卑人建立的北魏擁有華北,北魏的南邊由東晉遺民 — 即當時的「中國人 / 南朝臣民」— 控制;北魏的更北面則是柔然控制,即北魏面對至少兩條大戰線。北魏人認為柔然是蠻族;而南朝人又認為北魏是蠻族。事實上鮮卑人和柔然人,都是東胡族分支出來,來自西伯利亞。所以有說花木蘭是蒙古人 ,不盡然正確,但比起「花木蘭是中國人」來得接近。
花木蘭的原型可能是正統鮮卑人,也可能是鮮卑化的漢人;「代父從軍」這一點就很有趣,鮮卑人即使入主中原,仍有遊牧民族的母系遺風,女人比較可能做軍人和政治家,這到了鮮卑入主之後的李唐初期,可以出到武則天,而武則天稱帝之前就已經被尊為「聖母神皇」,與唐高宗並稱為「二聖」,就不是巧合。花木蘭是傳說版的武則天,武則天即為現實和皇族版的木蘭。
花木蘭很可能是鮮卑人,或深受鮮卑文化影響的北漢人,是一個在亂世中建立過軍功的傳奇人物。《木蘭辭》的作成年份,據說是由北魏到唐朝之間。隋唐是「胡漢融合」的世紀,在此一傳說流傳的過程,正是鮮卑人逐漸放棄草原遊牧文化,過渡到大陸農耕文化,也就是逐漸走向「父權」的時候。因此一個女英雄的形象,也逐漸被裝入「父權」的敘事結構。怎麼解釋一個女英雄的起源故事呢?那就說她是為了代父從軍吧。胡人之間的混戰,被鑲嵌入深具漢人風格的「孝順」主題,最後成了「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中式故事」。
《木蘭辭》最後說花木蘭重新換回女裝,由男子「恢復」為女性;而盛載這個創作的歷史階段,其主題恰巧相反;東晉滅亡之後,大陸的主題是「遺忘」。鮮卑人不要「恢復」自身,而是要遺忘自己的蠻族根源,改為擁抱大陸的農耕制。所以通過書寫花木蘭,鮮卑化的漢人,或漢化的鮮卑人,留下一個自身煙滅和改宗的隱喻。
故此花木蘭的「原著」本來就充滿大遺忘的遺跡。既然鮮卑女英雄也被改為「代父從軍」,那找身材嬌小的南方小圓眼演員飾演花木蘭、說花木蘭是為「皇帝」(而非「汗」)效力,也是一種常見的、取悅中國觀眾的中原中心史觀。如果「忠於原著」,說花木蘭是鮮卑女英雄去打柔然,可能會令蒙古人、某些俄羅斯人感到親切,但中國觀眾就會覺得是一班「韃子」在混戰,毫無投入感,看得深則會覺得不舒服 — 原來我們的傳說,是別人的傳說。
當然,始終有很多中國人會說,花木蘭是中國文化。在網上看到有人說:
……在中國人中,現在還要糾結、辯論花木蘭是真是假,是漢人是鮮卑還是什麼人種,也比較好玩、天真。當然,現在有個別人士希望瓦解「中國」及「華夏文化」,也是處心積慮。不過,這些終究是沒用的。花木蘭的故事,是中國人在繼承,是漢字書寫的典籍,就連花木蘭祠,都是漢人建立的,也是漢人在守,華夏文化的所謂博大精深,就是如此。博大精深的讓一些人咬牙切齒不知所措,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想想就有點滑稽。
這裡就是「漢化」概念的弔詭和聰明之處,是文化帝國主義。因為鮮卑語失傳了,只有漢字留下了紀錄,所以鮮卑「也是中國的」。然而如果用這個標準,那今日《花木蘭》是英語對白,那是否盎格魯—撒克遜人在繼承花木蘭呢?比較博大精深的會不會是盎格魯—撒克遜文化?雖然花木蘭是爛片,但說到底都是美資,也是大製作,那花木蘭其實應該納入英美流行文化多一點?如果這是荒謬的,那麼在中國大陸幾千年來出現過的東西都納入「中國文化」,也是荒謬的。因為「大雜薈」裡面,總有東西是互相矛盾、互相毀滅、互相廝殺。
就像歷史人有時會說的笑話:如果日本在 20 世紀侵華成功,他們就會推動日語教學,之後的華人也會自認為日本人,並認為那場戰爭只是「華夏民族之間漸次融合」;日語也是華語,日皇則是我們遺失了的聖王,大東亞共榮圈成立一刻,不只不是國破家亡,而是我們認祖歸宗的歡樂一刻。
至於「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其實幾百年前日本人就做過了。例如山鹿素行的《中朝事實》,1669 年成書,以文言文寫成,論證日本才是真正繼承「中國文化」的大國,而且也沒有異姓革命,一直是天皇一脈統治,所以日本是「中朝」,西邊的大陸已淪為蠻族。在現代看來,這也是離不開「中國中心主義」的框架,更疑似是軍國主義的先聲。不過「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在中華文化圈一向是常見的。就像日本人也用筷子,但日本人不是中國人。
現代中國人在花木蘭那個問題的「蠻族性否認」,其實跟現代發生的民族悲劇一樣。每個古老的地方,都出現過種族屠殺或文化滅絕,分別只是滅絕者的後代是否認知曾經的做法有違常理。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予各種生物自行演化的寬容;耶和華拆毀了巴別塔,混亂所有人的口音,令每一個國族不會被人為強行統一起來。加拿大、美國、澳洲甚至台灣這類地方,很早就認知到自己今日的繁榮,與原住民的銳減乃至滅絕很有關係,所以表面上還是承認自己是佔地者,給予「原住民」一定的特權和保育資源。
現代中國的分別是,他們就算知道歷史上有匈奴鮮卑羯氐羌,官方也承認現存幾十個「少數民族」,他們對「非我族類」還是缺少必要的愧疚,甚至滿懷敵意。對於被煙滅了的文明和民族,他們不覺得可惜、沒打算補償,今日在蒙古還是要強推漢語教育,他們認為這是正義的,是中國「多元一體」國族內容的混血和擴大,是一種中國式的「昭昭天命」。作為基督教思想出來的帝國,歐美在殺人之後,會有一點點罪惡感和反省傳統,之後形成反對「白人霸權」的自由派和左派。中國是沒有甚麼自由派的,他們有一些會要求民主,但你問他們香港台灣新疆西藏蒙古問題,他們還是會跳起來說,這全都是中國人,大家應該命運與共,聽候宏大敘事的發落。
所以劉亦菲的話很難聽嗎?我不覺得。她只是說一個「中國人」應該說的話,就像中國的民主人士,也少有「作為特權階級的反省」。事實上中國民主派追求的,經常是「沒有皇帝的帝國」,也就是繼承大清的疆土,是合法的、應然的、本來就該如此,只是改革後給民主派掌權,給人民投票就好。所以對大部份人來說,再「開明」都好,中國都只有民主問題,而沒有民族問題,這種民主進路,正正反映他們深沉的帝國主義,超越政制上的民主與專制之爭。
1930年代中國 在 報時光UDNtime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臺灣花界美女與《三六九小報》】#元祖版今天我最美
現代報刊中的美女影像,是不少人讀報的焦點
你知道遠在1930年代的《三六九小報》就有類似單元嗎?
該報每期都有「花叢小記」專欄,介紹當時「花界」名媛
不只以艷麗的文字形容,也常「有圖為證」,
在古早報紙中特別吸睛
和現在不同的是
專欄女主角是當時煙花界藝旦
她們多因出身貧困,被賣入「藝妲間」
從小苦學彈唱、詩文書畫兼練酒量
以便在交際場上顛倒眾生
讓我們來看看這些珍貴的圖文影像
一窺那個年代的美麗與滄桑
#三六九小報 #花叢小記 #臺灣花界美女
#報時光UDNtime
參考資料:曾久晏〈《三六九小報》與《風月》報刊中的女性影像〉,《藝術論壇》第6期(2009.7)
歷史新聞
【1988-01-01/聯合報/22版/繽紛】
台灣第一次選美
【文/莊永明 圖/陳朝寶】「選美」成為熱門話題後,大家的「歷史癖」又來了。四○年代中國小姐選舉,再被舊話重提,炒得好不熱鬧;可惜,沒有人探索「台灣第一次選美」這個題目,這可能因為是大家認為在那個女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代,那會有什麼選美活動的緣故吧!
但是,仍有不少人向我問及:「台灣第一次選美活動,始於何時?」我總以「那有什麼好談」對答,最近實在被問煩了,乃決定在此談談。
台灣「古代」的選美活動,不是沒有,只是那是士大夫階級的一種「休閒娛樂」。從一九三○年發刊的「三六九小報」,我們可以發現一些「選美」活動,而且該報似乎每期都有「花叢小記」、「花間瑣語」等專欄,報導名花美女,並配有照片刊出,讓人欣賞,當代詩人墨客,似乎都挖空心思,寫詩、作對、歌詠這些美人:
剪水雙瞳別樣嬌;鶯聲嚦嚦百愁消。
冰雪聰明韻有神;幾疑明月是前身。
婀娜丰姿態雅嫻;雙修福慧到人間。
娟好姿容二八秋;娟然一笑漫深求。
皓齒明眸豔玉容;情閒意雅語纖穠。
欣賞了這麼多豔麗浪漫的詩句,而不見及「小記」、「瑣語」等文章,大家必會神往這些「女神」的造像,其實文章所介紹的正是「神女」。
傳統文人,好作狹斜遊,流連花街柳巷,是生活的一部分;日據時期,以「傳承文化」為己任的「漢詩人」,也不例外,他們認為到青樓、坐擁藝旦,是一種性靈與精神的娛樂,因之,也玩起了選美活動來。
一九○○年,連雅堂在台南新報首開「赤城花榜」,遴選十美,這可能是台灣第一次選美活動吧!
有關「赤城花榜」的選美活動,連雅堂於一九二五年「台灣詩會」第十八號「花叢迴顧錄(一)」,有一段記載,可為此次選美的「背景」參考資料:
「台南固舊時都會,仕宦遨遊,商賈雲集。西關之外盛設女閭,風定日科,歌聲漸起,衣香花氣,盪魄銷魂,誠昇平之樂事,而沉醉之柔鄉也。海桑(註:淪日)以來,日就衰落。閱今僅三十年,而南都金粉變為北地臙脂,迴顧花叢,閒愁萬種,真不勝今昔之感矣。先是庚子之秋,余之南報,曾開赤城花榜,遴選十美。……」「台南新報」的漢文部主筆連雅堂,主辦這次選美,是因為古都台南的酒樓歌榭盛況被台北艋稻(萬華、大稻埕)奪去了光采,為著鄉梓的「繁華」,而有此創意。後生晚輩,拜讀連氏的「台灣通史」,總認為完成此名山絕業的史學家,必是位道貌岸然的大儒,想不到,他寫道德文章之餘,還曾是這般「可愛」過呢。
赤城花榜,由李蓮卿獲得后座。她,台南人,年方十五。說句實言,只是雛妓而已。我們從下面這一段話,可知當代文士那種「老牛吃嫩草」的心態:
「每見青春爛熟之女性,常感其如名花爛漫,過於妖冶,較之雛妓女之純真,是猶梅英蓮蕊之於穠杏夭桃,乳燕嬌鶯之於狂蜂浪蝶也。」
「姿容妙曼體態溫柔,又能為纏綿宛轉之歌,豔名日著」的李蓮卿,僅當了一年的「台南小姐」,就病歿了,得年僅十六歲。連雅堂傷其遇,以詩弔之,計得七絕十首,詩友也競相和之,竟成「悼蓮集」一帙,連詩有:「一朵蓮花墜劫塵,紅樓半現女兒身,西風昨晚吹裙帶,好向情天證夙因?……生既飄零死亦遲,落紅憔悴夢迷離。芙蓉鏡裡人何處?天上塵間兩不知」之句。
以「赤城花榜」遴選「美女」,來比擬今日選美活動,可能不倫不類,但回首前塵,也必有其歷史意義在;我們當不必因為前世代文人的「無行」而減損對他們「道德文章」的尊敬;也許,若干年後,後代的子孫,看我們今日的選美活動,也會有「後之視今,如今之視昔」的感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