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嗝猶帶松露氣
我住的地方明明是巴黎市中心風水最可怕的一區: 數度恐攻, 整年黃背心鬧事, 終年不斷的示威遊行…等. 每種社會災難都集中發生的重災區. 可是, 說來有點難以置信, 我住的這個小居其實很安靜.
靜到一天到晚都可以聽到清晰悅耳的鳥鳴.
12年前剛搬來時, 每天在10樓這個高度的陽台上, 看著180度的巴黎屋頂,老懷疑樓下到底還有人活著嗎? 這世界的人都在幹嘛? 自己是不是地球上僅存的人類? (科幻電影看太多…)
當然, 後來被新搬來的無良鄰居吵到就知道這棟大樓到底不是古蹟廢墟修道院.
確定不是修道院之後, 很奇怪的, 所有其他的聲音都聽出來了: 不遠處常有救護車警示聲(聖路易醫院就在附近); 車聲喇叭聲; 共和廣場上的齊聲吶喊示威, 甚至警察鎮暴的催淚彈, 空包彈聲…
當年恐怖份子掃射了幾十人的槍擊聲我可是在陽台上聽得清清楚楚, 那時搞不清楚狀況, 還忙著穿衣穿鞋, 打算下樓瞧熱鬧.
住久了還聽出風聲雨聲讀書聲, 有段時間不知哪兒傳來的誦經聲, 合唱團歌聲, 吵架吼叫; 小孩嬉鬧; 小狗狂吠; 石板路上拖垃圾桶…
不過最多的時候還是清亮的鳥鳴. 我無法辨識是哪種鳥, 肯定有好幾種, 隨著晨昏, 隨著季節, 隨著氣候, 總有不同的鳥叫聲, 宣示地盤還是求偶示歡.
再怎麼苦悶的日子, 只要一站到陽台上去就彷彿出了門, 透了氣. 眼前不是一幅靜態風景畫 – 彩虹, 藍天, 雲霓, 夕照; 就是震攝視覺聽覺的大自然紀錄片 – 狂風暴雨, 轟雷閃電, 或是一陣突如其來冰雹, 一場無聲飄落的雪花.
在陽台上看了無數小說, 那四本”千禧年”Millenium偵探小說一連好幾個禮拜, 緊追女主角沙蘭德快意復仇, 看得抬不起頭, 捨不得天黑…
一個秋季夜晚剛進門, 還沒打開燈, 眼前萬家燈火上的夜空, 碩大月亮把軟涼的銀光灑了陽台室內滿地的詩意. 此情此景, 捨不得開燈, 倒了杯酒, 躺椅搬到陽台上, 酒喝起來格外香醇.
賞月未必要中秋吧? 舉杯邀月, 不寫詩, 純喝酒, 在巴黎當個微醺的現代李白(金城武先讓讓).
以前看電影小說, 非常艷羨巴黎生活的浪漫, 當作家藝術家就是要生活清苦, 日子拮据, 住小閣樓傭人房, 才能展現過人才華. 可是窗外要有鐵塔, 樓下要有咖啡館, 日子要盡量頹廢.
原來自己這麼多年來就是從前自己在電影小說裡艷羨的那種人(尤其是日子頹廢).
只是我運氣好一點, 喫好喝好, 打嗝猶帶松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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