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又柔《來福之家》中文版推薦序｜都是好名字◎張維中
某一個週末午後，我在東京的某所大學裡聆聽一場台日文學研討會。活動的工作人員之一，是我的一位日本友人，中場休息時，我和他以及幾位研究生在走廊上聊天。忽然，一個女孩從身旁走來，在朋友的介紹下，跟我們打了招呼。當她開口說話的剎那，我一點也沒懷疑她不是日本人。直到她報上了名字，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台灣人。
溫又柔。相信是任誰聽到了，一輩子都會記住的特殊名字。她用著日本人說中文時會有的特殊口音，試著以簡單的中文向我打招呼。
原來她出生在台北，但三歲就跟著台灣的雙親移居到日本。生活、就學，進而成家，三十多年來都在日本成長的她，坦白說在語言能力和進對進退上，跟土生土長的日本人沒什麼兩樣了，但用日文書寫並以日本作家名義出道的溫又柔，其實從血緣、名字甚至到國籍，徹徹底底都是個台灣人。
然而，比起她美麗的名字和故事性的身世來說，那天留下來更深的印象，應該是她眉宇之間散放的奕奕神采，爽朗的態度，以及毫不拘謹的笑顏。這一點就和處處小心翼翼，深怕情緒暴露太多的日本女孩很不同了。是一種只屬於我們台灣人才會有的特質。
第二次見到她，是私下的一場飯局。那晚她現身時是一身吊帶褲的打扮。我很少看到女生穿吊帶褲的，但一頭短髮的她很適合。搭配短靴，拎著公事包，動作看起來更加瀟灑俐落。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從宮崎駿動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事實上深聊以後，也覺得她的個性像是宮崎駿動畫裡常出現的主人翁。作風颯爽，充滿正義感，雖然是女生卻有著不輸給男生的冒險精神，以及偶爾的淘氣。使我幾乎有一刻錯覺，彷彿等等吃完飯後，她就會從公事包裡拿出防風護目鏡戴上，然後駕起停在屋頂上的螺旋槳飛機，向我揮手道別，騰空而去。
後來，當我在讀起溫又柔《來福之家》這本書時，更從字裡行間中感覺到流淌的這股特質。
在她筆下的女主角，無論是〈好去好來歌〉的楊緣珠或〈來福之家〉的許笑笑，個性都和同年紀的女孩們很不同。她們在一般女孩子具備的柔情善感之外，更多了一分剛毅。帶著剛毅的個性，在成長過程中一路面對著異樣的眼光，摸索自我的定位。然後在追求未來之前，不得不回首追尋根源。對人際關係的態度，生命的思索也有了不同。於是，逐漸養成了獨有的生存之道。
溫又柔開宗明義引用了《芒果街上的小屋》來開啓「名字」這件事在《來福之家》兩篇小說裡所貫穿的重要性。楊緣珠、許笑笑和許歡歡，又或者是楊緣珠為男友田中大祐擅自定義的「麥生」之名，再再挑戰了「名字」所具備的意符（Signifier）和意指（Signified）之真諦。
取名字，是一種領域的界定，也是一種身世的沿襲，而在《來福之家》裡更可能是一種國族的認同——日本、台灣、中華民國、中國、中國（台灣）、中華人民共和國。從主人翁的名字，衍生到國家名稱的曖昧交錯，這又讓我想起宮崎駿的《神隱少女》曾有過的台詞：「名字一旦被奪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來福之家》的主人翁，名字／國名正是打開「回家」這扇大門的鎖。我們從名字開始出發，走進背後交織出來的故事，和她們完成了一場自我追尋與身份認同。
我想，所有的名稱／姓名，都不完全等同於內在的含義。真正的認同，不該是別人的定義，而是在自己心底的決定。
就像是最後，笑笑和歡歡兩姊妹在廚房對話的那一幕。我也是這麼相信著，只要對自己有信心，無論你的雙親是怎麼樣的組合，給了你專屬的名字，那麼，不管叫什麼——都是最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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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又柔《來福之家》新書分享會
與談人：溫又柔vs劉黎兒
日 期：3月9日(星期日) pm19:30~21:00
地 點：胡思書店(公館店)台北市中正區羅斯福路三段308-1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