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心靈雞湯——黯然及受身的修行 | 盧斯達 on Patreon】
47人被國安法控告那件事,很多人在外面看,反而忍不住哭。哭泣是健康的生理渲泄,在此事觸發之前,現實和網絡的低氣壓已經持續很久,只等一個金屬疲勞,繼而爆破的點。反送中沒有具體的完結點,大約記憶只知道是後來示威日漸高風險、人人數日少,後來武漢肺炎就侵襲全球。政治運動之後的感傷和壓力,就一直累積,一般人陷入不知道自己是痛苦的痛苦狀態。直至標誌性的 show trial在鏡頭前映出來、香港「法治」如何展現真實一面,這一股持續將近兩年的戰爭情緒才找到一個爆發點。
一直以來,特區對這件事也沒有甚麼交代,沒有高級官員或者執法人員下台問責。在官方的論述中,那一切只剩下「社會事件」、「黑暴」等概括詞,十分模糊。「國際」在拜登上場之後,也就如此了,終於七百萬人不論政治立場,都要面對「如果很努力地做,但世界還是沒有改變」的失敗。
人生經常要面對失敗,有些世代甚至一出世就是失敗和多餘的。上一代像蕭生還能侃侃而談上一代電影業如何黃金時代,這自然是他們的福份。回歸前後,以及之後出世的一代,很早就要面對失敗,以及自己是狗的現實。你看,他好像一條狗。生命,和自己,都很像一條狗。能哭出來就好,但如果已經哭不出來,那就可能會變得怨毒,或者在精神性、社會性上無法生還。
這一點,就算沒有政治的對立,當代中國人也很難理解。這二三十年,中國經濟在上升,近來很多外國民調和田野調查都發現,中國人在全球人口中,對未來特別樂觀;反觀在香港,政治經濟沒有好過。有一代人一畢業就遇上沙士,有一代人一畢業就遇到金融海嘯,有一代人一畢業就遇到雨傘 (我那一代),更不談更多所謂的結構性矛盾。香港年輕一代,和中國年輕一代,精神面貌就因為客觀形勢不一樣,而永遠不可能同理。你的肅靜只有自己才懂得。
後來發生了 2016 年第一波 DQ 事件,那時他們不打泛民的,事實上就是政壇只留給舊人玩,給中老年人玩,年輕人止步。青政本民前,以及眾志姚劉等等,不是年輕,就是素人。連政治也變成大富翁了。大富翁的玩法就是先到先得,後埋檯的,你怎麼優秀都玩不到,會被結構性剝削和陰乾。要痛苦,當時就很痛苦了。
當年的痛苦又多一份寂寞,因為當年 DQ 沒打到泛民,他們的支持者就不會分享到同一份感受,甚至惡言相向,彼此種下仇恨。很多人就此回不來了。
約莫是 2016-17 年,一次失敗就已明明白白擺在很多人面前。政團解散、知名人物流亡或入獄,受千夫所指。有很多本來高調的人,轉為低調,或者離開去讀書,或者準備移民。一時間你覺得很熱鬧的世間,不再熱鬧。甚至公民社會有人很理所當然地說,本土派不是已經收皮了嗎?
甚至再遠一點,佔領運動反而有貝體的清場時間,但大家都知道在清場之前,內部早已因為退場還是留守、旺角還是金鐘而有了各種想法。激烈血氣並沒有隨清場而終結,之後變成了反水貨行動,變成思想上更進取思考香港前途,但那不是所有人一起受苦。2017-19 年的前期,主流政界也曾經跟政府關係要好。後來我訪問很多光譜比較主流的年輕人,他們都不約而同說,曾俊華選特首萬民呼應的時候,他們最難受。那時,2014 年的事情都未解決,卻整個社會都(看似) 是向前走的氣氛。現在未解決的事情又更多了。
萬籟俱寂的時候,你要怎麼處理自己內心的翻騰呢?
不管你是甚麼人,總會在不同的時空面對這樣的冰冷或者失敗。你可以拉長接受的過程,但終於事實是擺在眼前。現實一旦夠真,就夠震憾,社教化便是讓你打上精神的烙印,讓你知道武學再深,深不過地,以後你就不自由了。真正的習得無力感,要靠行刑圍觀來傳播。2016 年那一波,骨幹力量像泥石流一樣流散的情景,令人難忘。活在真實中,是了解呼天搶地都沒有救助,所有希望熄滅之時,你只剩下自己這個空殼,世界變得流形的,彷彿不再真實,因為自己的世界觀被現實撞散了,但你會知道有其他人不是這樣看,他們的感受完全正常,這些人的存在,令你更加感到痛苦。
知道很多人在處境艱難時,總會找一些事來做,例如去做一些宣傳,例如去捐錢,或者去食黃店則是近一兩年發明出來。這些本質上不是壞事,但過於依靠燃燒悲情來持續。這時大家自然又形成新一波的盲信,於是曾俊華的黃特首熱潮,就是初嘗絕望的香港人移情的對象。之後會不會又出現第二次第三次呢?這些年來出了那麼多捉鬼和 blame the victim 的意見領袖,都是因為民間的需求存在,有人投其所好而已。點閱量和贊助金說明一切。
人通常都是對自己的情緒和感受偷懶,當感受出現時,我們很少精確地觀測它,對自己描述那種感受的前世今生,而是急著移情,將事情轉移到別的狂信之中。人通常會這樣做,因為痛苦和被現實打倒,是一秒都不想停留的地獄。凝視困境一秒,靈魂都如入火聚,於是痛苦就無法沉澱,人在轉移視線的時候,層次就會變得單薄。如果抗爭失敗,那就移民,而且說是打國際線、為誰人留後,那種急不及待,便是在轉移自己的痛苦。所以他們是失言的,但也是真心痛苦的,痛苦得無法處理,在一個又一個的議題趕場中失去自己。
為甚麼不讓痛苦多折磨自己一點,直到自己更加理智、更加堅強、更加對得起失敗的光臨呢?於是人們總是急著下定論,香港已死、XX已死,因為他們下了結論,心理上就能 move on。然而生命永遠在生長,為甚麼要下結論呢? 2016 年有一小撮人收皮了,但那件事以另一個形式在石牆裡長出花,說它成功不是,但說它失敗也是武斷,只會困擾當下的自己。老莊學派說困於過去、困於未來,都是無法在當下活著。進一步說,沒法在當下活著的人是在虛渡生命。努力活著的人,總是不斷地假裝過去和未來都不存在,才能擠出氣力來。
當然,我也是在虛渡和迷失的角落跟你說這些話。人不可能經常征服痛苦,在它的蹂躪中仍保持一種理智已經算是不錯。
讀歷史的人都會知道,一百幾十年的事情,可以幾句就說完,甚至可以塑造另一個定性,一切都變得權力流動和「觀點與角度」。例如說西班牙經歷了白色恐怖數十年,你看,我們說這「數十年」,就三個字,但當中實際影響了多少家庭、親友、鄰里,有多少人因而移民或者流亡,都壓在那簡單的「幾十年」的寫法之下。歷史和世界就像茫茫大海,你投入了一個瓶子,不知道它循環多久,不知道瓶子會不會到達另一個國度的沙攤上。甚至你會看到被迫害者,可能遙身一變成為迫害者。生命的意志超過時間,也超越善惡,但首先你要渡得過彼岸,讓點連成線和面。我有這種意志嗎?我經常問。
面對那黑暗大海,人們拼命為自己創造希望,但同時希望會使人失望。用希望來治療自己是飲鴆止渴。你試過失望,你就知道那毒藥有多毒。例如人們就把希望過度投資在領袖、在特朗普 (或拜登、兩黨共識 or whatever)、在意見領袖、在司法制度……之類。對自己好一點,不要被希望引誘。
一般人的內心折騰不起世界觀破滅的。當我聽見社會賢達問,現在香港究竟還有沒有司法獨立,因為我沒見過香港黃金時代,我感性上無法跟他們同調,但理性上我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存在危機,世界觀被完全打碎,內心的痛苦、頭腦的混亂,可想而知。
歷史進程,每次形勢不妙,大家就自然會急著說,不要這樣做,要如何如何做。儘管只是發泄情緒,但這不是太著急了嗎?為何那麼早就定論去安撫自己呢?世界的本質將會是混淆,預測未來和定論是為了安撫自己,卻進一步吸光人的續航力。
三十年前,沒人想過台灣會那麼好,在國際上穩住了腳步,全世界都要跪求他們的晶片業。誰想過呢?在幾十年前他們在受難的過程中,應該沒人想像過吧。我們也無法想像香港會死而復生,但如果香港人急著下定論,未來就沒可能性可言,你的人生也會變得痛苦而膚淺。苦是人類最古老的敵人和朋友,多數人只會痛苦而膚淺,好嬲好嬲好驚好驚,但結不出其他果子,但我們的先輩都因為痛苦而深刻而活了下來,才有下一波的文明,他們是文明和民族的脊椎,他們受的苦我無法想像,但他們有從痛苦和受身中學到甚麼則是肯定。
香港是被歷史優待的,在全世界都在反殖鬥爭之時,我們被凍結在某一個時空,當中是中國還是英國還是香港人自己佔多一點,已經不可考,但我們就像小孩子一樣,文明的痛苦一直跟我們絕緣,導致見多識廣,本應老辣的社會賢達也經常真心發表天真無邪的言論,這便是我們整體稚氣的表徵。
痛苦光臨時,聽音樂是其中一種深潛的空間。跟痛苦經常扯上關係的其一個樂隊是日本的 X Japan。我聽他們大概是從高中大學開始,直到現在還是 playlist 的常駐品。這隊偉大樂隊,命運多舛,經歷過主唱被邪教洗腦導致解散,後來又有兩個原祖成員因故而死,後來重組都已經只剩下「生還者」。雖然他們也有商品和煽情成份,但讀得越多他們的故事,包括傳記故事和紀錄片,就越看到人類的意志力沒有極限。他們解散前有一個日本音樂會叫《The Last Live》(1997),當然在很早前就我就看過,但後來在主音的自傳才讀到,那時他受邪教猛烈的精神控制,身體也被虐打,但最終也撐著去參加,因為沒有主音就基本開不了唱。
當時的粉絲不知內幕,但多少將樂隊解散歸咎他,可以說是被歌迷憎恨著。他當時的身不由己和痛苦,是後來脫離教團之後才陸續發表出來。十多年之後,你才知道他們現場演出時的表現、細微動作藏著莫大的故事,但那個 live 也充滿異常的力量。後來他們經歷莫大的損失、不幸、疾病、工傷手術等等之後,仍然重組了起來,一切都變得洗煉,雖然不再年輕,但作為活著的心靈戰場,還是活了下來,再次發光發熱。每次我有問題,我就去聽他們的歌,不會得到答案,但得到撐著的能量,對他們一路走來的韌力還是心馳神往的。我有這種意志嗎?我經常問。
沒有任何大道理在其中,我渡了我自己。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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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2萬的網紅香港花生,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主持:Agnes、Gear、Grace、Thomas 日本殿堂級搖滾樂隊X Japan 紀錄片《X Japan的死與生》剖析樂隊堀起、沒落、再重組的漫長歷程,不作英雄宣傳,不作嘩眾取寵,成員之間毫無保留回顧昔日光輝黑暗,影片提供大量珍貴訪問片段,震撼人心。 把花生留住,請付費支持:轉賬至滙豐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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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經常要面對失敗,有些世代甚至一出世就是失敗和多餘的。上一代像蕭生還能侃侃而談上一代電影業如何黃金時代,這自然是他們的福份。回歸前後,以及之後出世的一代,很早就要面對失敗,以及自己是狗的現實。你看,他好像一條狗。生命,和自己,都很像一條狗。能哭出來就好,但如果已經哭不出來,那就可能會變得怨毒,或者在精神性、社會性上無法生還。
這一點,就算沒有政治的對立,當代中國人也很難理解。這二三十年,中國經濟在上升,近來很多外國民調和田野調查都發現,中國人在全球人口中,對未來特別樂觀;反觀在香港,政治經濟沒有好過。有一代人一畢業就遇上沙士,有一代人一畢業就遇到金融海嘯,有一代人一畢業就遇到雨傘 (我那一代),更不談更多所謂的結構性矛盾。香港年輕一代,和中國年輕一代,精神面貌就因為客觀形勢不一樣,而永遠不可能同理。你的肅靜只有自己才懂得。
後來發生了 2016 年第一波 DQ 事件,那時他們不打泛民的,事實上就是政壇只留給舊人玩,給中老年人玩,年輕人止步。青政本民前,以及眾志姚劉等等,不是年輕,就是素人。連政治也變成大富翁了。大富翁的玩法就是先到先得,後埋檯的,你怎麼優秀都玩不到,會被結構性剝削和陰乾。要痛苦,當時就很痛苦了。
當年的痛苦又多一份寂寞,因為當年 DQ 沒打到泛民,他們的支持者就不會分享到同一份感受,甚至惡言相向,彼此種下仇恨。很多人就此回不來了。
約莫是 2016-17 年,一次失敗就已明明白白擺在很多人面前。政團解散、知名人物流亡或入獄,受千夫所指。有很多本來高調的人,轉為低調,或者離開去讀書,或者準備移民。一時間你覺得很熱鬧的世間,不再熱鬧。甚至公民社會有人很理所當然地說,本土派不是已經收皮了嗎?
甚至再遠一點,佔領運動反而有貝體的清場時間,但大家都知道在清場之前,內部早已因為退場還是留守、旺角還是金鐘而有了各種想法。激烈血氣並沒有隨清場而終結,之後變成了反水貨行動,變成思想上更進取思考香港前途,但那不是所有人一起受苦。2017-19 年的前期,主流政界也曾經跟政府關係要好。後來我訪問很多光譜比較主流的年輕人,他們都不約而同說,曾俊華選特首萬民呼應的時候,他們最難受。那時,2014 年的事情都未解決,卻整個社會都(看似) 是向前走的氣氛。現在未解決的事情又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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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是甚麼人,總會在不同的時空面對這樣的冰冷或者失敗。你可以拉長接受的過程,但終於事實是擺在眼前。現實一旦夠真,就夠震憾,社教化便是讓你打上精神的烙印,讓你知道武學再深,深不過地,以後你就不自由了。真正的習得無力感,要靠行刑圍觀來傳播。2016 年那一波,骨幹力量像泥石流一樣流散的情景,令人難忘。活在真實中,是了解呼天搶地都沒有救助,所有希望熄滅之時,你只剩下自己這個空殼,世界變得流形的,彷彿不再真實,因為自己的世界觀被現實撞散了,但你會知道有其他人不是這樣看,他們的感受完全正常,這些人的存在,令你更加感到痛苦。
知道很多人在處境艱難時,總會找一些事來做,例如去做一些宣傳,例如去捐錢,或者去食黃店則是近一兩年發明出來。這些本質上不是壞事,但過於依靠燃燒悲情來持續。這時大家自然又形成新一波的盲信,於是曾俊華的黃特首熱潮,就是初嘗絕望的香港人移情的對象。之後會不會又出現第二次第三次呢?這些年來出了那麼多捉鬼和 blame the victim 的意見領袖,都是因為民間的需求存在,有人投其所好而已。點閱量和贊助金說明一切。
人通常都是對自己的情緒和感受偷懶,當感受出現時,我們很少精確地觀測它,對自己描述那種感受的前世今生,而是急著移情,將事情轉移到別的狂信之中。人通常會這樣做,因為痛苦和被現實打倒,是一秒都不想停留的地獄。凝視困境一秒,靈魂都如入火聚,於是痛苦就無法沉澱,人在轉移視線的時候,層次就會變得單薄。如果抗爭失敗,那就移民,而且說是打國際線、為誰人留後,那種急不及待,便是在轉移自己的痛苦。所以他們是失言的,但也是真心痛苦的,痛苦得無法處理,在一個又一個的議題趕場中失去自己。
為甚麼不讓痛苦多折磨自己一點,直到自己更加理智、更加堅強、更加對得起失敗的光臨呢?於是人們總是急著下定論,香港已死、XX已死,因為他們下了結論,心理上就能 move on。然而生命永遠在生長,為甚麼要下結論呢? 2016 年有一小撮人收皮了,但那件事以另一個形式在石牆裡長出花,說它成功不是,但說它失敗也是武斷,只會困擾當下的自己。老莊學派說困於過去、困於未來,都是無法在當下活著。進一步說,沒法在當下活著的人是在虛渡生命。努力活著的人,總是不斷地假裝過去和未來都不存在,才能擠出氣力來。
當然,我也是在虛渡和迷失的角落跟你說這些話。人不可能經常征服痛苦,在它的蹂躪中仍保持一種理智已經算是不錯。
讀歷史的人都會知道,一百幾十年的事情,可以幾句就說完,甚至可以塑造另一個定性,一切都變得權力流動和「觀點與角度」。例如說西班牙經歷了白色恐怖數十年,你看,我們說這「數十年」,就三個字,但當中實際影響了多少家庭、親友、鄰里,有多少人因而移民或者流亡,都壓在那簡單的「幾十年」的寫法之下。歷史和世界就像茫茫大海,你投入了一個瓶子,不知道它循環多久,不知道瓶子會不會到達另一個國度的沙攤上。甚至你會看到被迫害者,可能遙身一變成為迫害者。生命的意志超過時間,也超越善惡,但首先你要渡得過彼岸,讓點連成線和面。我有這種意志嗎?我經常問。
面對那黑暗大海,人們拼命為自己創造希望,但同時希望會使人失望。用希望來治療自己是飲鴆止渴。你試過失望,你就知道那毒藥有多毒。例如人們就把希望過度投資在領袖、在特朗普 (或拜登、兩黨共識 or whatever)、在意見領袖、在司法制度……之類。對自己好一點,不要被希望引誘。
一般人的內心折騰不起世界觀破滅的。當我聽見社會賢達問,現在香港究竟還有沒有司法獨立,因為我沒見過香港黃金時代,我感性上無法跟他們同調,但理性上我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存在危機,世界觀被完全打碎,內心的痛苦、頭腦的混亂,可想而知。
歷史進程,每次形勢不妙,大家就自然會急著說,不要這樣做,要如何如何做。儘管只是發泄情緒,但這不是太著急了嗎?為何那麼早就定論去安撫自己呢?世界的本質將會是混淆,預測未來和定論是為了安撫自己,卻進一步吸光人的續航力。
三十年前,沒人想過台灣會那麼好,在國際上穩住了腳步,全世界都要跪求他們的晶片業。誰想過呢?在幾十年前他們在受難的過程中,應該沒人想像過吧。我們也無法想像香港會死而復生,但如果香港人急著下定論,未來就沒可能性可言,你的人生也會變得痛苦而膚淺。苦是人類最古老的敵人和朋友,多數人只會痛苦而膚淺,好嬲好嬲好驚好驚,但結不出其他果子,但我們的先輩都因為痛苦而深刻而活了下來,才有下一波的文明,他們是文明和民族的脊椎,他們受的苦我無法想像,但他們有從痛苦和受身中學到甚麼則是肯定。
香港是被歷史優待的,在全世界都在反殖鬥爭之時,我們被凍結在某一個時空,當中是中國還是英國還是香港人自己佔多一點,已經不可考,但我們就像小孩子一樣,文明的痛苦一直跟我們絕緣,導致見多識廣,本應老辣的社會賢達也經常真心發表天真無邪的言論,這便是我們整體稚氣的表徵。
痛苦光臨時,聽音樂是其中一種深潛的空間。跟痛苦經常扯上關係的其一個樂隊是日本的 X Japan。我聽他們大概是從高中大學開始,直到現在還是 playlist 的常駐品。這隊偉大樂隊,命運多舛,經歷過主唱被邪教洗腦導致解散,後來又有兩個原祖成員因故而死,後來重組都已經只剩下「生還者」。雖然他們也有商品和煽情成份,但讀得越多他們的故事,包括傳記故事和紀錄片,就越看到人類的意志力沒有極限。他們解散前有一個日本音樂會叫《The Last Live》(1997),當然在很早前就我就看過,但後來在主音的自傳才讀到,那時他受邪教猛烈的精神控制,身體也被虐打,但最終也撐著去參加,因為沒有主音就基本開不了唱。
當時的粉絲不知內幕,但多少將樂隊解散歸咎他,可以說是被歌迷憎恨著。他當時的身不由己和痛苦,是後來脫離教團之後才陸續發表出來。十多年之後,你才知道他們現場演出時的表現、細微動作藏著莫大的故事,但那個 live 也充滿異常的力量。後來他們經歷莫大的損失、不幸、疾病、工傷手術等等之後,仍然重組了起來,一切都變得洗煉,雖然不再年輕,但作為活著的心靈戰場,還是活了下來,再次發光發熱。每次我有問題,我就去聽他們的歌,不會得到答案,但得到撐著的能量,對他們一路走來的韌力還是心馳神往的。我有這種意志嗎?我經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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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japan重組 在 凱子凱の日本旅行大補帖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AirAsia Japan收掉之後,全亞洲航空(AirAsia X)也已提出債務重組及減少股本計劃,以避免公司進入清算。
亞航X在聲明中表示:「為避免清算及讓航班重新起飛,亞航X唯一的選擇是進行債務及企業重組並更新業務模式,以在長期中存活下來並蓬勃發展。」亞航X表示根據目前財務狀況及產業前景,公司無法履行短期債務及達成其他財務承諾。
https://tw.appledaily.com/property/20201006/NMBM3KJCORGGPGQNAOULC65IPY/
官網宣布債務重整計劃
http://www.airasiax.com/news.html/id/800639
雖然不算是破產,但手上還有信用點數的話也沒把握何時可用了?航空業目前也只能繼續撐、比誰氣長,明年撐不撐得到最後也都很難說.....
繼日本亞航的「台北-名古屋」航線之後,「台北-大阪、沖繩」也算暫時消失了。唉呀最近都沒好消息,到年底了,全球疫情最終蔓延如此嚴重應該已超過二月時所想像的程度,業者陸續要把最壞的打算拿出來用了,為了求生存下去也只能這樣。換了個企業LOGO宣誓重新出發,有比較好嗎?努力載貨存活下去吧!加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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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Agnes、Gear、Grace、Tho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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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網頁: www.hkpeanut.com
FB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hkpean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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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X-JAPAN主唱Toshi的經歷說起,在X-JAPAN當紅時期,雖然為Toshi帶來不少 ... 的東西,如今卻要求他重組樂團,因此令Toshi開始對MASAYA產生懷疑。 ... <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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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打個預防針:我是在hide死的那年認識並喜歡上X JAPAN 但兩年後就逐漸失去熱情的短期前粉絲就算幾年前X JAPAN重組和其後發生的各項事情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在看這次會進 ... ... <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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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P好讀版圖文心得:https://disp.cc/b/31-a0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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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去戲院看這片的理由有:
一、樂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來台辦演唱會,但在電影上映期間,去戲院就可以直接看。
網路或各種數位媒體雖然都有的看,但能在大螢幕用高規格影音看他們幾乎只有現在。
二、有些熱愛X-JAPAN的學生或年輕朋友,可能受限於居住地點交通方式與獨立經濟能力
,
無法參與他們在日本或台灣的演唱會,但就近去全台數個戲院看他們的紀錄片電影,
就相對容易可行多了。
三、走出日本、面向歐美、征服世界,一直是Yoshiki跟Taiji念茲在茲的事,
若這片的反應超乎大家預期的話,近一次樂團再度展開世界巡迴時,
樂團跟公司方面能不慎重考慮三度來台灣開演唱會嗎?
(以下為無雷心得:)
--
有很多同好朋友的觀後感,幾乎是用文字敘述把影片流程詳細描述完了,
所以這篇我會努力儘量不會提這個。
自己覺得導演拍攝這片的初衷,大約是從西方人的角度去整理編篡樂團的歷史,
(所以才會出現武士刀、Yoshiki出席和服展等日本傳統文化的特色片段)
也當作是為日本以外的歐美各國樂迷宣傳樂團,濃縮介紹樂團的漫長團史。
本片的獨到之處在於交代了樂團的很多重要事件,
節奏明快、不會令人覺得冗長。有些複雜或一時難以訴說的事,
多以透過當年新聞報導畫面點到為止。
可以諒解是礙於時間有限,但其實結構相當完整。
關於音樂部分,作為「Alive」曲子前奏所用的貝多芬「月光」鋼琴協奏曲,
似乎被用了好幾次。身為他們經典舊曲的歌迷,覺得那些舊曲在片中出現的次數相對算少
,
我猜一來是為了宣傳重組後跟近期發表的新曲目的關係,
二來是因為多首經典舊曲,承載了團員們太多重組前感傷痛苦的回憶?
在片尾工作人員清單的時候終於聽到熟悉的「Forever Love」,突然感到雞皮疙瘩。
關於影片拍攝部分,解散以前的演出錄影或新聞報導畫面,
都是以當年的電視掃描線的低畫質呈現,讓我覺得時間過的真快。
當年許多樂團的重大事件的事發當時的情景,都還令我感到印象鮮明。
近距離拍攝Yoshiki的訪談鏡頭時,我覺得攝影師把他的皮膚拍的好漂亮…
很多人都表示這部電影看到淚流不止,
尤其是片中的墓園場景片段的時候,在戲院裡聽到好幾次吸鼻子的聲音。
網路、雜誌與新聞等媒體早已有大量關於樂團多年來的各種過往軼事。
但個人想請對這團不熟但看了電影後對他們有興趣的朋友們,
最好找Yoshiki跟ToshI出版過的專書,得知第一手與相對最公正的資訊。
我覺得難得的是這片裡出現了短暫的團員素顏片段,
另外Yoshiki跟ToshI在練團室裡,暢談孩提時玩鬧回憶跟商量樂團重組之前的
私約關鍵見面那段,兩人仍舊是戴墨鏡跟全副舞台造型,而不是脂粉未施的便服與素顏。
我以為可以看到他們的素顏跟便服造型呢…。
樂團在SONY時期唱片(藍血、忌妒、AoL)的專輯製作人:津田直士先生也說到,
關於X(與Hide)當年可以談的故事還有好多好多,
我想導演與製作團隊可能也因為顧及紀錄片作為電影上映的緣故而刪減不少。
另外提一下片子裡讓我比較有感觸的提到Taiji的片段:
一是樂團重組後,2010年Taiji加入在台上跟樂團一起演奏的唯一那一場、
一是近片尾處,Yoshiki跟ToshI一起去看Taiji的那一段…
世間風雨紛擾無數,傷口疤痕不會消失,但時間會沖淡一切,
多年過往的深重當然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放下,誰知到頭來有一天是不是也會雲淡風清?
同行一起看這片的友人(也組團好幾年),覺得這片幾乎都在著墨團員的分合關係,
但光是這些人際糾葛就已經夠離奇與戲劇性…一部電影裡就已經裝不下了。
對於音樂與唱片製作部份卻沒能多作解釋。這也是友人想多知道一些的地方。
(說不定這些事情,在當年日本的Fool's Mate、SHOXX等視覺系樂團專門雜誌裡,
都已經寫很多了?)
另外其他團員,像PATA出現訪談的片段就只有短短近兩次、至於HEATH、SUGIZO的發言
與拍攝部分都太少了…fans雖然比較少,但並不表示就沒有啊!
我想多看一些同為元老團員的吉他手,PATA訪談的片段呢…。
(在此感到外語/英語能力真的很重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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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外一提,這部片裡也有某台灣天團出面訪談站台。
我想這紀錄片片段選某台灣天團(不是五五六六…)訪問的理由是:
X-Japan當年的影響力不只是日本境內,對亞洲中港台八零年代樂手們的影響,
同樣非常重大與深遠;已經不只是流行音樂,而是形塑同一世代年輕人的集體共同回憶,
當然這台灣天團的音樂對當年的我們而言也是。 :)
https://www.facebook.com/BsideFilmTW/
翻面映畫/B-Side Film的FB頁面:電影戲院與場次資訊。
https://wearexfilm.jp
《We Are X》電影日本官網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59159
Yoshiki自傳專書:《YOSHIKI/佳樹》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89957
ToshI專書:《洗腦:X JAPAN主唱的邪教歷劫重生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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