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迪:我早就放下了!】
分手後卻放不下對方,在感情中是很常見的事。
而其中最典型的,莫過於明明放不下,卻強撐著自欺說已不在乎。
這樣迂迴輾轉的情感,在歐·亨利的這篇〈忘憂果與瓶子〉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作品吧。
-
忘憂果與瓶子 / 歐·亨利
美國駐柯拉里奧領事威拉德·格迪,正在從容不迫地寫他的年度報告。古德溫每天都要進來閒逛,在那惹人喜愛的走廊裡抽上一支。此刻,他發現領事如此專心於工作而沒接待他,便在離去之前很委婉地數落了一番。
「我會向民政部申訴的,」古德溫說。「這算得上是一個部嗎?也許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東西。從你這兒,人們既沒享受到禮貌,也沒享受到服務。你不說話,你也不擺出任何可以喝的東西。什麼樣的方式才是代表你政府的方式?」
古德溫蹓躂出來,走到街對面的旅館,看看是否可以強迫那位檢疫醫生與他在柯拉里奧唯一的撞球桌上玩一玩。他截獲首都逃亡者的計畫已經完成,現在他要玩的遊戲只是等待罷了。
領事對自己的報告很感興趣。他才二十四歲;他在柯拉里奧待的時間還不夠長,他的熱情在熱帶的火熱天氣裡還沒有冷卻下來——這種怪事在南、北迴歸線之間是可以讓人接受的。
有這麼多的香蕉,這麼多的桔子和椰果,這麼多的砂金、橡膠、咖啡、染料和菝葜——事實上,出口佔了百分之二十,比上一年還要多!
領事心裡感到一絲得意。他想,國會在看他的介紹時,也許會注意到——想到這裡,他不禁仰身靠在椅背上,笑了。他跟其他人幹得一樣糟糕。這會兒他居然忘了柯拉里奧不過是處在一條次要航海線旁邊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共和國中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鎮。他想起了格里格,那位檢疫醫生,他曾訂閱倫敦的《蘭斯特》雜誌,期望發現上面登載著他寫給國內衛生部的有關黃熱病細菌的報告。領事知道自己在美國的熟人,五十人中都沒有一人曾經聽說過柯拉里奧。他知道有兩個人無論如何一定會看他的報告——國會裡的某個下屬和公文印刷處的某個排字工。或許,排字工會注意到柯拉里奧的貿易增長情況,然後,在喝酒吃飯時會向一位朋友提起。
他剛寫下「難以解釋的是,美國的大出口商們如此懈怠,竟讓法國和德國的公司實際上控制了這個富裕豐饒的國家的貿易利潤」——這時,他聽到了汽船嘶啞的鳴笛聲。
格迪放下筆,拿上他的巴拿馬帽子和傘。憑聲音他知道是英烈殿號,這是為委瑞委尤公司效力的其中的一列水果運輸船隊。若退回到五年前,柯拉里奧的每一個人都能憑鳴笛聲告訴你每一艘進港的汽船的名字。
領事通過一條迂迴的林蔭道漫步來到海灘。因為長期練習,他的步伐掌握得非常精準,當他到達沙灘邊時,海關官員們的船正從汽船那兒往回劃。他們根據安楚里的法律進行了登船檢查。
柯拉里奧沒有港位。英烈殿號吃水較深的船隊必須在離海岸一里處下錨。當它們裝水果時,要用駁船和單桅小貨船來轉運。索里塔斯有一個良港,在那兒可以看到很多種船,但在柯拉里奧海邊的錨地上,除了水果船,難得看到其他船隻停靠。偶爾,一艘不定期的沿海貿易船,或一艘神秘的西班牙方帆雙桅船,或一艘漂亮的法國三桅帆船,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會在遠處海面上擱置幾天。這時,海關的船員們會變得雙倍地警惕和小心。晚上,一兩隻單桅船會奇怪地沿著海岸時進時出。到了早晨,人們會發現柯拉里奧漢尼西三星公司的庫存貨——酒和紡織類東西——大大增多了。還有人說,海關官員們的紅杠褲子口袋裡銀幣叮噹作響,而他們的登記本上顯示出所收到的進口稅並未增加。
海關船和英烈殿號上的小艇同時到達岸邊。當它們在淺水處停下後,與乾沙灘之間仍有五碼遠的拍岸碎浪。這時,半裸著身子的加勒比人衝向水裡,背著英烈殿號事務長和穿戴著棉布襯衫、紅杠藍褲、輕便鞋帽的本地官員們上了岸。
大學時,格迪曾是一壘棒球手而備受重視。現在,他把傘收攏,直端端地插進沙裡,屈著身子,雙手放在膝上。那位事務長仿照這位棒球投手的扭曲姿勢,把那捆沉重的用繩拴著的報紙(報紙總是由這艘汽船帶來)朝領事猛然投來。格迪高高躍起,隨著「嘭」的一聲重響,報紙被接住了。海灘上的閒人們——鎮上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高興得鼓掌大笑。每個星期,他們都期望看到那捆報紙以這種方式接送,而且從沒乏味過。在柯拉里奧,不時興創新行為。
領事重新舉起傘,走回領事館。
這個來自一個大國的代表的住所,是一座有兩間屋子的木結構建築,它的三條邊都是用木棒、竹竿和棕櫚葉搭成的帶有本地風格的走廊。其中一間屋子用作官邸,陳設簡陋,只有一張平面桌子、一副吊床、三把坐著不舒服的藤條椅。駐在國的第一任也是最近這一任總統的代表性雕刻作品懸掛在牆上。另一間屋子是領事的寓所。
他從海灘上回來時已十一點了。這是早餐時間。恰恩卡,為他做飯的那個加勒比婦女,正在走廊靠海的那邊——柯拉里奧有名的最涼爽的地方——料理飯菜。早餐有魚翅湯、河蟹燉肉、麵包、鬣蜥烤肉、新鮮菠菜、紅葡萄酒和咖啡。
格迪坐下後,很安閒舒適地打開那捆報紙。在柯拉里奧這兒,他隔一兩天或更長時間總要讀讀報紙,以便知道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讀到那些異想天開的描述火星人行為的文章,那些文章的科學性是不精確的。這些報紙他先讀完後,再送到鎮上其他說英語的居民那兒,供他們傳閱。
他首先拿在手裡的報紙,是那種內容龐雜的大報紙的一張,這種報紙是紐約一些報刊讀者在安息日上教堂時為了打瞌睡而看的。領事打開報紙,把它平放在桌上,一把椅子的靠背支撐著它的部分重量。然後,他不慌不忙地一邊用餐,一邊不停地翻動報紙,悠閒地瀏覽著上面的內容。
突然,他被一張看上去挺面熟的照片吸引住了。這是一艘船的照片,翻拍得不太好,佔了半個版面。他打起精神,傾身仔細一看,才看清照片旁邊豎著的一欄絢麗標題。
是的,他沒看錯。那幅版畫就是八百噸位的遊艇艾達麗亞號,屬於交際圈中的那位王子、金融市場上的邁達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能點物成金)、社會的完美化身,丁·沃德·托列弗。
格迪一邊慢慢品著咖啡,一邊讀著那一欄文字。首先是把托列弗先生的不動產和合同列舉出來,然後描述了該遊艇的裝置,再然後就是那條並無多大意義的新聞。托列弗先生帶著一群貴客,將於次日沿著中南美洲各海岸,和巴哈馬群島間作一次六星期的巡遊。客人中有來自諾福克的坎伯蘭·佩恩夫人及艾達·佩恩小姐。
作者考慮到讀者喜歡妄加推測的需要,便編造了一套適合他們口味的羅曼史。他把佩恩小姐和托列弗先生的名字一直相提並論,直到他們幾乎快要舉行婚禮時為止。他故作羞態而又竭力想討好似的玩弄著「有人說」、「謠言夫人」、「一隻小鳥」、「沒人會覺得驚奇的」等等這類字眼,最後以祝賀告終。
格迪用完早餐後,拿著報紙來到走廊邊上,在他特別喜愛的那把汽蒸椅裡坐下,雙腳放在竹欄杆上。他點上一支雪茄,眺望著大海。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剛才報上那些事攪亂心理,因而感到一陣得意。他當初是帶著一種傷感心情,自願離開本國而來到這片遙遠的忘憂之鄉的。現在,他自認為已克服掉了那種傷感。當然,他永遠忘不了艾達,但每每想到她時,已不再覺得痛苦了。當他倆經過那次誤會和爭吵後,他便氣沖沖地找到領事這一差使,想通過離開她那個世界、不與她相見來報復她。在這一點上,他已徹底成功了。在柯拉里奧這十二個月期間,他倆之間從未通信,儘管他有時通過仍在斷斷續續寫信聯繫的幾位朋友那兒聽說過她的情況。當得知她還沒有嫁給托列弗或其他任何人時,他還是抑制不住一絲得意。不過很明顯的是,托列弗還沒有放棄希望。
唉,這事現在與他無關了。他已是一個知足安樂的人。他對這片永恆的土地感到幸福滿足。在美國的那段舊時光就像一場惱人的夢。他希望艾達與他一樣幸福。這兒的氣候像遙遠的阿瓦隆(亞瑟王傳說中的精靈國度)那樣溫和;這個懶散、浪漫的民族裡的生活是一種充滿音樂、鮮花和粗俗笑聲的生活;大海和高山都近在眼前;多姿多彩的愛情、魔法和佳麗盛開在熱帶的不眠之夜裡——這一切,他滿足得不能再滿足了。況且,還有波拉·布朗尼根呢。
格迪打算與波拉結婚——當然,如果她會同意的話;不過他頗自信她會同意的。由於某種原因,他一再推遲求婚。有好幾次,他差點就求婚了,但某種神秘的東西總是使他退卻下來。也許僅僅是那種無意識的直覺中的東西使他深信,這樣做會斬斷他與他的舊世界之間的那條最後的紐帶。
他同波拉一起會非常幸福的。本地女孩中很少有能與她相比的。她曾在新奧爾良一所修道院學校上過兩年的學,只要她樂意表現她的才能時,沒有人能看出她與諾福克或曼哈頓的姑娘們之間有什麼差別。但真正妙不可言的是看到她有時候在家裡的裝束:穿著本地人的服飾,雙肩裸露,雙袖飄拂……
伯納德·布朗尼根是柯拉里奧的大商人。除了店鋪外,他擁有一支載貨騾隊,與內地的村鎮進行著活躍的貿易。他娶的是一位有著卡斯蒂利亞(西班牙中部的一個省)高貴血統的本地女士,橄欖色的臉頰顯示出她略帶一點印第安人的紅棕膚色。愛爾蘭血統和西班牙血統的結合,使造就的後一代天生麗質、出類拔萃(直到今天也常常如此)。他們的確是非常優秀的人物,而且他們那座房子的上一層,只要格迪一旦下定決心說出來,他和波拉隨時都可以使用。
兩個小時的看報時間打發過去了,領事也看累了。他的周圍盡是報紙,散開在走廊裡。他斜靠在那兒,朦朧中看到了一座伊甸園。一簇香蕉樹,猶如一道屏障,橫擋在他與太陽之間。從領事館到海邊的那段緩坡地帶,被鬱鬱蔥蔥的樹葉覆蓋著,那是一片正欲含苞怒放的桔樹和檸檬樹。一塊鋸齒狀、水晶般閃著深色亮光的環礁湖伸入陸地,它的上空有一棵淡色的木棉樹,幾乎直插雲端。沙灘上的椰樹隨風搖曳,綠色的樹葉透出點點亮光,背後是那片藍灰色的幾乎靜止不動的大海。他的感官覺察到了那片綠色灌木林中夾雜的鮮紅色和赭色,覺察到了水果和花朵的芬芳,以及恰恩卡在那棵葫蘆樹下的黃泥火爐上燒飯的煙霧;他還覺察到了那些本地婦女在茅屋裡的刺耳笑聲,知更鳥的歌聲,帶有鹹味的微風,輕輕拍打海岸的漸弱的浪花聲——此外,他也覺察到了一塊白色斑點,慢慢變得模糊起來,闖入這片毫無生氣的海景中來。
他懶洋洋地觀望著那片模糊的東西逐漸擴展開來,直到它變成艾達麗亞號,沿著海岸全速駛來。他一動不動,雙眼緊盯著那艘漂亮的白色遊艇在柯拉里奧的對面快速駛近。然後,他坐直身子,看到它從眼前昂首而過,繼續向前。這遊艇離岸邊差不多有一里,但他還是看清了不斷閃著光澤的黃色銅管和甲板遮篷上的條紋——能看清的不過也就這些。艾達麗亞號像幻燈片上的一艘魔法般的輪船,穿過領事館這一彎明亮的小世界,遠去了。若不是那一小團仍留在海邊上空的煙霧,這船就好像一個非物質的東西,是他空白腦子裡的一片幻覺。
格迪走進辦公室,坐下來閒翻著他的報告。如果說讀了報上那篇文章後他心沒有為之而動的話,艾達麗亞號的平靜駛過使他更是如此。它帶來了平靜安寧的氣氛,一切不安都化為烏有。他懂得,人有時候抱有希望卻不一定能意識到希望。現在,既然這船從兩千里以外而來,經過時又沒發出任何信號,那麼他無意識中的自我也不必再依戀過去了。
吃過正餐,太陽下落到山的後邊去了。格迪到椰樹下那片小沙灘上走了一會。風朝岸上柔和地吹著,海面上蕩起鱗鱗水波。
一束小激浪發出一陣輕柔的「窸窣」聲,鋪白沙灘,隨之夾帶著一個圓而閃亮的東西。這東西隨著潮落跟著滾了回去,但當潮水再次湧來時,它被沖上了岸灘。格迪便把它撿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個無色玻璃製成的長頸酒瓶。瓶塞被緊緊地卡在瓶口內,末端用深紅色的蠟封了一層。瓶裡只有一張看上去像紙的東西,由於在塞進去時經過了一番處理而變得皺皺巴巴的。在封蠟裡面是封印,好像是一隻圖章戒指的印記,上面有幾個綴在一起的縮寫首字母;但那印記是匆匆做成的,那幾個字母肯定是一個巧妙的字謎。艾達·佩恩總是戴著一隻圖章戒指,而不太喜歡其他手飾品。格迪認為自己能猜出「IP」(暗指艾達·佩恩這個名字的首字母縮寫)這兩個熟悉的字母;為此,他全身感到一種奇特的不安。她無疑就在他剛才看到的那艘船上,而這件勾起對她回憶的東西比看到那艘船顯得更直接、更親切。他回到屋裡,把那個瓶放在桌上。
他扔下帽子和外衣,點上燈——因為夜幕猛然間已罩住了短暫的暮色——便開始認真研究這件海上打撈品。
他把瓶拿到燈邊,仔細地把玩著。他推測,那裡面是一張雙面便箋,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此外,這紙的型號大小和色彩濃淡與艾達一貫用的是一樣的;再者,最使他放心的是,這手跡是她的。這瓶有缺陷的玻璃使反光變形得很厲害,他認不出一個字來;但某些大寫字母,他看出了全貌。他敢肯定是艾達的。
格迪把瓶放下,在桌上並排擺出三支雪茄。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既困惑又快樂的笑意。他把他的汽蒸椅從走廊上搬進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他要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抽完那三支雪茄。
因為這已經成了一個問題。他真希望他沒有發現這個瓶;但瓶已經在那裡了。為什麼它竟會從海上漂來?哪來的這麼多煩心的事,打亂了他的安寧?
在這塊讓人喜歡空想的土地上,時間顯得大大過剩。他已養成了即便對芝麻小事也要作反復思考的習慣。
他開始推究與這個瓶子故事有關的種種怪論,但馬上又一條條地推翻了。
處於遇難或無法使用之危境中的船隻,有時候會拋出這類不太可靠的信使去求救。但不到三小時前,他還看到艾達麗亞號既安全又快速。設想一下船員嘩變,把下面的旅客關了起來,那資訊是來乞求援助的!但是,假定真是這樣一種不太可能的暴行的話,哪些焦慮不安的俘虜們會用上四頁篇幅、不辭辛勞地認真寫出去營救他們的依據。
這樣,通過排除法,他很快排除了那些更不可能的推論,而縮小到——儘管不大情願——那個比較能夠站得住腳的推論,即,這瓶裡裝著一份給他本人的信息。艾達知道他在柯拉里奧;她一定是在遊艇駛過、風正好向岸邊吹的時候拋下這個瓶的。
格迪一得出這個結論,便雙眉緊鎖,嘴角倔強地緊繃著。他坐著,從門道那兒望出去,只見成群的螢火蟲飛越在寂靜的街道上。
如果這是艾達傳遞給他的資訊,無非是她主動表示妥協,其它還能意味什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不使用郵遞的途徑而選擇這種不可靠的、甚至是輕率的通訊方式?空瓶裡裝一張字條,然後投進大海!這事做得有些輕薄無知,如果不是真正輕蔑無禮的話。
這一想法挑起了他的自尊心,並使他剛才因發現瓶子而產生的激情消退了。
格迪穿上外衣,戴上帽子走了出去。他順著一條街來到那個小廣場旁邊;那兒,一支車隊正在演奏,人們無憂無慮,懶洋洋地閒逛著。幾個怯生的少女,因為螢火蟲騷擾她們烏黑發亮的辮子而急得團團轉,她們用羞怯但諂媚的眼神看著他。空氣因菊花和香橙花的味道而顯得沉悶。
領事在伯納德·布朗尼根的房前停住了腳步。波拉正在走廊裡的一副吊床上盪著。聽到格迪的聲音,她站了起來,像一隻出窩的鳥,臉蛋紅撲撲的。
他被她那一身裝束迷住了——她穿了一件荷葉邊的平紋薄衣,套了一件小巧的白色法蘭絨短外衣,全都製作得勻稱得體。他提議去走一走,於是他倆走出去,走到山坡上一口印第安人的古井邊。他倆坐在井欄上,就在這裡,格迪說出了早就想說而一直未說出的話。儘管他早有信心她不會拒絕他的,但此刻看到她一往情深地徹底歸順,他仍覺得喜悅無比。這兒的這顆心無疑是充滿愛和堅定不移的。這兒沒有變卦,沒有懷疑,也沒有那套吹毛求疵的陳舊標準。
當天晚上,格迪在波拉的門邊吻了她。他以前從沒感到這樣幸福過。「在這塊空幻的安樂鄉,一旦住下來,就躺下不走了。」這種生活對他來說,正如一直對許多水手來說,既是最容易的,也是最美好的。他的未來將是美妙的。他得到了一塊沒有毒蛇的「樂園」。他的夏娃將真正是他的一個部分,未曾受到過誘惑,因而使他更覺快活。他今晚作出了這一決定,他的心充滿了安詳和愜意。
格迪一路吹著口哨,哼起那首最美好、最傷感的愛情之歌《燕子》,回到了住所。剛進門,他那隻馴服的猴子便從書架上跳下,歡快地吱吱叫著。領事走到桌邊,想取幾顆他平時放在那兒的堅果。在昏暗的房裡,他的手伸過去,恰好碰著那個瓶。他驚跳了一下,好像碰著了一條毒蛇的冰冷身子。
他忘了那個瓶還擱在那兒。
他點上燈,給猴子餵食。然後,不緊不慢地,他點上一支雪茄,手裡拿起那個瓶,沿著小路朝海灘走去。
天上有月亮,大海真是美極了。微風每到晚上便改變了方向,此刻,正一個勁地朝海上吹著。
走到水邊,格迪使勁把那個未曾打開的瓶子扔向遠處的海中。它消失了一會,接著冒了起來,好像變長了一倍。格迪一動不動地站著,觀望著它。月光非常明亮,他能看見它隨波上下起伏。慢慢地,它遠離了海岸,一邊離去一邊波動發光。風正把它帶向大海深處。很快它變成了一個小點,偶爾有間隔地模模糊糊地顯露一下;再接下去,它的神秘便被大洋更大的神秘吞沒了。格迪站在海灘上,一動不動,吸著菸,看著遠處的水面。
「西蒙!——喂,西蒙!——快醒過來,西蒙!」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水邊叫道。
老西蒙·克魯茲是個混血漁夫兼走私者。他就住在海灘上一個小棚屋裡。他剛剛睡著便這樣被叫醒了。
他趿上鞋子,走了出來。英烈殿號的一隻小船停在那兒,船上的三副是西蒙的一位熟人;另外還有水果船上來的三位水手。
「上岸去,西蒙,」那位三副叫道,「去找格里格醫生或古德溫先生,或任何跟格迪先生是朋友的人。把他們馬上帶到這兒來。」
「我的天啊!」西蒙還有點睡眼惺忪。「格迪先生沒出什麼事吧?」
「他在那張油布下。」三副指著那只小船說道。「他快被淹死了。我們當時從汽船上看到他在離岸將近一里的水面上發瘋似地游著,追著一個朝外海漂流的瓶子。我們放下輕便快艇,朝他駛去。他幾乎快要抓到那瓶子了,但就在那時,他精疲力竭,沉下去了。我們及時把他從水裡拖出,也許他得救了,但要看醫生的最後決斷。」
「一個瓶?」這老頭問道。他擦了擦眼睛,還沒完全醒過來。「瓶在哪裡?」
「在那遠處什麼地方繼續漂著。」三副對著大海豎起拇指說道。「快去吧,西蒙。」
克服焦慮型依戀 在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父母與子女的關係比任何人都要親近,所以自然會對彼此抱持更多期待,也希望能獲得更多理解。一旦這種欲求碰到挫折,傷害自然也比其他關係更深。
當子女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時,父母經常會刻意引起孩子的罪惡感與撤回對子女的關愛。心理學認為,這是父母企圖控制子女的一種代表性策略。
把子女當成小孩子,或者自己都是為子女好的心態越是強烈,就越容易想控制子女,如此一來,子女反倒會與期望背道而馳,與父母的關係漸行疏遠。
取自《為什麼你替別人著想,自己反而受傷》
*********************************
各位朋友,晚安:
「有必要以愛為由,為自己的價值觀辯駁,導致在說服對方的過程中造成彼此一再受傷嗎?」
很多人回答這個問題,會很快使用對錯、黑白的二元對立邏輯。中性來說,就是一直要說明對方的價值觀是錯的、是不合適的;聽在對方耳中,則可能被視為否定、批評,甚至是侮辱了。
在這種互動中,其實常常沒有「愛」的感覺—即使不少人口頭上會宣稱自己是為了「愛」。通常這種互動大部分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價值感,或者期待自己被認同。
「你必須正視父母不會輕易改變的事實。」
父母不一定不會改變,但是機率不高。所以延續之前的文章,「期望」是「失望」的根源,看清自己的期望如何讓自己痛苦,這是我們要為自己負責的部分。
然後看見我們自己想要被父母接納、被父母認同的需要,這如何幻化成「期望」,又如何走向「失望」。試著發展一種可能性,在父母之外,找到其他讓我們能投入的關係,滿足自己的需要,或是內在能強大到,進入自我肯定、自我慈悲,那便是一種長大的過程。
祝願您,跨越期望,在渴望之處連結!
*********************************
【文/ 李東龜】
保守vs.開放,如同父母vs.孩子
我和父母的關係很不好,我覺得父母過度保守,而且每件事的做法都很不合理。每次碰到選舉時,父母支持的候選人沒有一次是讓我滿意的,但我退讓了一百步,認為父母中意哪位候選人是他們的自由。
但是,當他們無條件地批評我支持的候選人時,我就會氣到受不了。我認為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人身上是不對的,父母也應該認同這點,所以偶爾會向父母說明他們不理性的行為,但總會莫名演變成激烈爭論,大家越講越大聲,最後不歡而散。
對話從政治話題開始,最後演變成我和父母互相指責平時對彼此的不滿,之後則是進入一段互不對看的冷戰期。我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提敏感的政治話題,也為自己對父母大小聲感到自責,但另一方面又覺得,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由我來道歉?最後不僅冷戰無法輕易結束,內心也感到無比煎熬。
***
愛得越深,干涉就越多:干涉得越多,距離就越疏遠
前面我提到,嘗試改變年過三十者的行為都註定會失敗,比我們多活數十年頭的父母就更是如此了。儘管如此,你曾試著說服政治立場不同的父母走向你認為合理、理性的世界觀,但你的努力走向失敗,而你也深受後悔與自責感折磨。
你必須正視父母不會輕易改變的事實。儘管父母與子女之間越是珍惜、深愛彼此,就越會干涉對方,但希望你能好好想一下,有必要以愛為由,為自己的價值觀辯駁,導致在說服對方的過程中造成彼此一再受傷嗎?
父母與子女發生意見衝突的例子不勝枚舉。無論哪個家庭,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日常對話都不相上下,他們說話的內容大致是如此:
「找男朋友一定要找有信仰的人。媽媽活了這麼久,發現沒有宗教的人一定會背叛他人。我無法看到我女兒傷心流淚,這都是為了妳好才說的話!」
「去讀找不到工作的文科做什麼?去重考,讀醫學院才有前途!」
「你最好別肖想去唸什麼研究所。去工作至少一年可以賺三千萬(約台幣八十四萬多),要是你去唸兩年研究所,知道那機會成本有多少嗎?兩年年薪六千萬,再加上兩年生活費兩千萬,至少就有八千萬飛走了。拜託你動點腦筋生活,你以為我們是希望你這樣,才幫你付昂貴的大學學費嗎?」
「媽媽朋友的兒子去當軍官回來後,在大企業找到了工作。你學生時代的功課要比他好,但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看你連個實習機會都找不到,過得這麼辛苦,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唉,真傷媽媽的心!」
「你有交往的人嗎?你已經三十五歲了!現在結婚都嫌晚了,還挑什麼挑!」
「是啊,我們是沒為你做什麼,但也不能這樣無視父母吧?不是你長大成人就可以這樣對待父母!」
接下來是子女對父母說的話,你一定會覺得很耳熟:
「別管我好不好!媽又不會替我過我的人生,我有叫你生下我嗎?」
「我一定要去唸研究所,最近研究所學歷是必備條件。比起我,爸覺得錢更重要嗎?」
「我並不想成為法官,雖然依爸媽的期望考進了法學院,但這個領域並不適合我。這是我的人生,請讓我去做想做的事!」
「(媽媽已經準備好早餐,但孩子只是胡亂吃個幾口就跑出去。)我不是說沒時間吃飯嗎?還有,我到底要說幾次,我在減肥!」
「我不是叫您不要坐著擦地板嗎?您腰也不好,為什麼一直不肯聽話?上次我不是花了大錢,買了一台掃地機器人給您嗎?」
「媽,你就忍耐一下,爸這樣子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拜託請別再吵架了,要是真的這麼合不來就乾脆離婚吧。」
「哥要求什麼就答應他,為什麼我就不行?還有,媽別再講朋友兒子的事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也很痛苦!」
聽完之後,你是否先嘆了一口氣?雖然深愛彼此,卻對彼此感到失望;在盛怒下大吵之後,很快又感到後悔萬分;某一天彼此相安無事,隔天卻又再次出現裂痕。這種父母與子女的關係,就像在兩條平行線上奔跑似的。
因為父母與子女的關係比任何人都要親近,所以自然會對彼此抱持更多期待,也希望能獲得更多理解。一旦這種欲求碰到挫折,傷害自然也比其他關係更深。
***
名為控制與說服的努力陷阱
假如你此時正好與父母或子女產生衝突,就有必要注意接下來要說的事。首先,是和父母產生衝突時需要銘記在心的部分:
第一,父母絕對不會改變。以合理性為名義,要說服、改變父母數十年來猶如蜜蠟般牢固的思考方式,無疑是一種企圖引發衝突的行為。你必須接受「父母絕對不會改變」這命題,接著去思考「那麼我應該怎麼做?」反正改變不了,又何必引起紛爭,讓彼此感到不快呢?父母不是需要說服或改變的對象,而是需要理解的對象。
第二,請集中在父母想要傳達的真正意思上,並對此做出反應。父母與子女之間之所以產生衝突,原因之一就在於不是針對彼此話語中真正的意圖做出反應,而是立即對表面措辭產生反應。
正如同前面舉例的對話內容,「(媽媽已經準備好早餐,但孩子只是胡亂吃個幾口就跑出去。)我不是說我沒時間吃飯嗎?還有,我到底要說幾次,我在減肥!」這樣的說話方式並不是對媽媽真正的本意—不忍心看到子女生活這麼忙碌,想多少照顧一下孩子的心理—做出反應,而是對媽媽不理解自己沒時間、必須減肥的情況感到失望所做出的反應。在這種情況下,大可選擇其他回應方式,好比「媽,謝謝你一大早就替我準備早餐,可是我現在有點遲到了,所以必須趕緊出門。還有,我最近在減肥,所以可能沒辦法吃,對不起!」這種說法就是針對媽媽想照顧子女的真正意圖做出反應,所以幾乎不會像前面那樣互相造成傷害。
接下來是與子女產生衝突時必須銘記在心的部分:
第一,當你想對子女說出「你現在還小!說這些都是為你好!」時,請立刻停下來。子女如離弦之箭,箭要朝哪個方向去,必須由子女自己來決定。
請別只記得孩子小時候在自己懷中笑得很開心、接受照顧的模樣,把自己困在「有哪個父母希望子女沒出息呢?都是帶著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情才這樣做」的想法裡。把子女當成小孩子,或者自己都是為子女好的心態越是強烈,就越容易想控制子女,如此一來,子女反倒會與期望背道而馳,與父母的關係漸行疏遠。
第二,試圖控制子女的行為終究會失敗。當子女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時,父母經常會刻意引起孩子的罪惡感與撤回對子女的關愛。心理學認為,這是父母企圖控制子女的一種代表性策略。
如果你是會說「我們是怎麼拉拔你長大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引發罪惡感)」、「好啊,那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們都不會管你(撤回關愛)」的父母,就代表想控制子女的欲求非常強烈,但正如同許多父母無數次的碰壁經驗,想控制子女的努力往往只能以失敗收場。
假如你正好面臨父母與子女之間的衝突,這可能會導致不穩定的依附關係,演變成一個懸而未決的課題。心理學在說明父母與子女的關係時,經常會使用代表父母—子女情緒連結的「依附」概念。孩子對父母,尤其是對媽媽這位主要撫養者的照顧需求、擔心與主要撫養者分開的分離焦慮或害怕被遺棄的不安,要比我們想像的更為屹立不搖。
從兒時親子關係形成的依戀,可分成安全型和不安全型。若是形成安全型依附,子女就會認定父母猶如一座隨時都能回去的安全基地,所以會克服分離焦慮,自然而然地學習到自律性與獨立性。相反的,如果形成不安全型的依附,即便長大成人之後,也會在人際關係中產生分離焦慮與害怕被遺棄的不安。
年幼的孩子想獲得父母的關愛與認可,是與自身生存直接相關也是很自然的欲求。無論基於何種理由,只要無法滿足這種欲求,它就會演變成懸而未決的課題。即便長大成人,也會試圖想從與父母的關係中去滿足它,或者出現透過他人來尋求替代性滿足的傾向。經歷不穩定型依附的人,在長大之後,有時也會出現必須摟著柔軟毯子或兒時的玩偶等物品才能入睡的特徵。
假如你此時正好和父母或子女產生了衝突,就必須去瞭解,這是從兒時累積到現在的未解課題所致,才導致同樣的衝突持續發生。只要多了這份理解,即便是現在,也能一起找到解決課題的具體方法。
.
以上文字取自
為什麼你替別人著想,自己反而受傷?:放下對他人的期待,活出內在價值,與不完美的世界和解
博客來:https://bit.ly/2Tmx3ks
誠 品:https://bit.ly/3g6yWeU
金石堂:https://bit.ly/2WO2y9d
木馬文化 ECUS Publishing House
https://www.facebook.com/ecusbook
.
已額滿 6/14已額滿_免費台南新希望健康講座_您的存在本身就是美好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1483251235180580/
已額滿_7/16-17免費台北市教師研習_非暴力溝通_如何讀懂愛的語言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519814295382140/
11/7 三重免費公益講座_樂讀親子共學系列講座_以善意應對青少年情緒人際問題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189917322447609/
相信自己是夠好的媽媽:是犧牲,還是責任?是妥協,還是平衡?放下對母愛的執著,恢復你的生命彈性,重新找回愛自己的方式
博客來:https://bit.ly/2vhVD9s
讀書花園:https://bit.ly/2GEA9dH
誠品:https://bit.ly/2W4E3Sq
金石堂:https://bit.ly/2vhQ6jh
克服焦慮型依戀 在 蘇絢慧分享空間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為什麼我們渴望關係,卻又害怕親密?
要瞭解這個心理的疙瘩及糾結,就需要從探討自己的早年依戀關係型態著手。
早年關係裡,因為和主要照顧者(重要他人)之間的情感關係,經歷了"是我不好",以及"為什麼傷害我?"這兩種既自責又想攻擊主要照顧者的矛盾感受,而形成了複雜及矛盾的關係型態;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三月』璞成心遇空間的【Friday講堂】邀請到非常有專業經歷的王昱純諮商心理師,就《依戀關係的矛盾》主題,與大家分享,及一起對談,如何探索自己的依戀關係,又如何進一步的陪伴自己克服依戀關係的不安全感,及恐懼。
#特別歡迎對心理議題課程有興趣,想初體驗入門的人
♥三月Friday講堂報名網址:
http://www.puchencenter.com/shop_allcourse/product/340-friday_20170331.html
『四月』璞成心遇空間的【Friday講堂】邀請到具有理財專業,又有諮商經歷的黃筱櫺諮商心理師,就《愛情裡的麵包該如何分配?》來學習如何釐清自身的金錢價值觀,及探討:金錢價值觀是從我們生命中何種經驗的形塑而成?它是如何影響我們的自我價值與對伴侶/關係的期待?如何在關係中與伴侶談錢?如何溝通與協調?期許讓“金錢”成為生活與關係的助力,而不再是阻力。
英國著名的里雷特婚姻諮詢公司調查發現,情侶之間吵架拌嘴的原因60%跟錢掛鈎。金錢價值觀既然是共同生活中重要的議題,逃避面對只會讓彼此間爭執和齟齬日益加劇。當各自懷抱著委屈和不以為然,將會成為關係的致命傷害。
懂得談錢,才有未來。
#就讓我們利用每個月最後一個小週末晚上,透過專業講師的帶領,一起來面對自己,經營關係。
♥四月Friday講堂報名網址:
http://www.puchencenter.com/shop_allcourse/product/363-friday_20170428.html
克服焦慮型依戀 在 怎樣克服『焦慮型依戀人格』? - YouTube 的推薦與評價
怎樣 克服 『 焦慮型依戀 人格』? 7.7K views · 3 years ago ...more. 思維競技. 141. Subscribe. 141 subscribers. 150. Share. Save. Report ... ... <看更多>
克服焦慮型依戀 在 怎樣克服『焦慮型依戀人格』? - YouTube 的推薦與評價
怎樣 克服 『 焦慮型依戀 人格』? 7.8K views · 3 years ago ...more. 思維競技. 142. Subscribe. 142 subscribers. 151. Share. Save. Report. Comments1. ... <看更多>
克服焦慮型依戀 在 請問焦慮依戀者的伴侶是怎麼克服的? - 感情板 的推薦與評價
我是個焦慮依戀者。我發現自己跟男友吵架有摩擦時,都會放大他所有"有負面含義"、"否定我"的字詞,然後更難過覺得世界崩壞,吵架後也痊癒的慢。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