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7 Review
比賽剩下兩分多鐘,溜馬追了半天還是落後有10分之多(96:106),這個差距要逆轉有點難,特別是小沙又不在,揹著五犯在身的 Turner 在第四節後半已經打得很有存在感了,可要追10分還是很勉強。
然後,沒有人猜得到接下來溜馬以 10:0 的攻擊逆轉得手。
先是 Ola 硬切跌倒造成 Steven Adams 犯規,其實這球兩人的接觸不算明顯,但裁判給了(溜馬不用笑,今晚多的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吹判犯規),Ola 兩罰命中。然後總統也是硬切,即使 Brandon Ingram 貼著他也硬是用左手高擦板上籃得分,這個動作算是總統的招牌武器。好了追回四分,鵜鶘這邊雖然沒攻進但也確實拖了時間,溜馬只剩下 24 秒左右要進至少兩個三分,難度等級五顆星啊!
所以 Ola 在距離籃筐 29 呎遠的地方(三分線外約兩大步)孤注一擲,這球 Ola 應該也沒想什麼,如果沒進,比賽就結束了,如果有進~好吧有進再說,但這球真的給他進了,103:106,溜馬只落後三分,好像還有機會,好像應該用個犯規戰術是不是~?結果是前場包夾,在一陣亂撥之中,Lonzo Ball 的球真的被 Ola 抄到了,Ola 是不是應該馬上退到三分線再來一發?欸~他沒有,他回傳給總統,好那總統來一發?嗯~總統也沒有,總統冷靜地把球分給從後場跑來接應的 Myles Turner,在弧頂拿到球的 Turner 依照習慣會先找人傳,他看了 Ola 一下,就是『看』這一下,讓本來要撲過來的 L.Ball 又退回去 Ola 旁邊,現在 Turner 身邊完全沒有人了,此時不投,更待何時,對,你是射手,你是天生射手,Turner 這球三分投出去的拋物線相當高,球在空中飛行彷彿過了一世紀,然後筆直地空心破網!Nothing But Net!溜馬扳平比數,106:106,溜馬做到了!
鵜鶘還有 6.9 秒可執行最後一擊,Ingram 當仁不讓地出手但沒進,兩隊進入延長賽。
延長賽中 Ingram 又生龍活虎起來,又是切入又是中投,這個小 KD 真的很難守,但解開封印的 Turner 也連續接到總統和 Ola 的切傳給小球在禁區得分,下一個經典的 play 是 Ola 和 Eric Bledsoe 在攻防兩端的對決,Ola 做到 Bledsoe 一次進攻犯規,兩個回合後 Bledsoe 也想還以顏色,在 Ola 切入時一碰就倒,但裁判~~~沒吹哨!?以裁判今晚莫名其妙的尺度來說,這種身體接觸很有可能會是進攻犯規啊!但也許 Ola 跨那一步時馬上接了一個背後運球,代表他沒有刻意向前衝?是 Bledsoe 假倒?Anyway 不管如何,Bledsoe 噴得很遠,給了 Ola 一個超大空檔,附近的鵜鶘球員也沒有要撲過來協防的意思,Ola 甚至再運一下球,好整以暇的投出,三分球進,116:112,溜馬領先四分,時間剩下約一分鐘。
其實我有點納悶,Ingram 是鵜鶘一哥沒錯,享有無限開火權 ok,但狀元 Zion Williamson 跑哪去了?為何不讓他持球攻擊禁區,沒有人擋得住他啊!我才這樣想,鵜鶘下一波進攻就是 Zion 接球轉身殺進籃下造成 Turner 第六次犯規,116:114,鵜鶘只差兩分。
Zion 加罰沒進,但高大的 Adams 拉下進攻籃板,只是匆忙帶球時倒地被裁判吹了個爭球(但看重播時,溜馬的人都還沒碰到球,裁判就先吹了?搶戲?),沒關係,最後鵜鶘還是靠著阻絕 Ola 的切入路線搶下球權,Zion 快傳 Ball 反快攻得手,116:116,時間剩下 25.5 秒。
溜馬沒有喊暫停,球在總統手上,他慢慢把時間消耗到剩8秒,然後啟動切入,在 Bledsoe 面前做了一個換手運球改成從左邊進攻,一個高拋上籃,球在籃筐上滾了兩下進去,118:116,溜馬贏了。
這場比賽溜馬雙塔整場都被裁判的吹判尺度弄得綁手綁腳,上下半場皆是,彷彿不把雙塔吹下去裁判不甘心似的(最後也真的都下去了啦),小沙第三節一度是頂著五犯硬扛下去,而 Turner 第四節後半也是硬扛,但這種壓力逼出了 Turner 的極致表現,原本我以為他今天會向籃零王致敬,還好最後拿到兩個籃板,以及那石破天驚的續命三分球,延長賽初也很冷靜的處理隊友送過來的好球,那個毛毛躁躁的 Turner 完全消失,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總統和 Ola 不愧是我溜欽定的後場雙驕,一熱一冷在關鍵時刻操刀英雄球和絕殺,這就是我們需要的雙核心,小沙身為中流砥柱,也盡力在被搞下場前給出他所有的貢獻了。假日大哥和刀哥 McD 是重要的能源替補,兩人的進球十分關鍵,也不能忘記 TJM 用生命抄回來的好球。Sampson 臨危受命上來扛九分鐘得到七分,有一個轉身超漂亮的,希望他之後可以得到袞總信任,爭取更多上場時間。
最後說回到鵜鶘,其實 Ingram 和 Zion 這對前鋒搭擋,不論身高體格天賦都優於溜馬鋒線,應該是很有爆發力的雙人組,但關鍵時刻卻總看 Ingram 一人單打,Zion 的存在感低得可憐,雖然他最後還是有24分10籃板,但多半是他的身材優勢太過巨大,並不是他的技巧或是主宰力發威,Zion 一定還有成長空間,希望鵜鶘快點找到他的使用說明書。
至於 Ingram 已經有 KD 七成火侯了,只差關鍵時刻的殺手特質,未來是你的。球哥的數據也不差,但看起來最多只是三當家,他的持球欠缺破壞力,很吃體系加成,如果放給他自由打,可能會慘不忍睹,旁邊就有一個範本是 Bledsoe,第四節和延長賽有許多球處理失當,溜馬能完成逆轉劇本,Bledsoe 也是有功啦。
#沒空看比賽的人看這高光三分鐘也可以
#強心臟的一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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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0 黃偉民易經講堂
客散酒醒深夜後,
更持紅燭賞殘花。
美國大選結束,結果不如香港人的期望。
後續會有一連串的法律訴訟,但法庭亦無法平息投票的種種疑問。
香港人很投入今次的美國大選,因為在香港最艱難的時候,那位莽漢總統,曾企在香港人的一邊,應對北京的欺凌。
他的國務卿蓬佩奧,日夜奔波,走遍天涯,尋求全球國際聯手,對付危害世界文明的專制政權。他關注香港的處境,他的國務院外交事務,焦點在香港。
這點恩義,香港人會記住。
科大同學周梓樂被殺一周年,悼念的群眾,在將軍澳事發現場獻花。
這當然觸動警察痛苦的神經。一位蒙面的警察,對著市民歇斯底里的大叫:
拜登贏咗大選呀!
意思是,你地死未?
對,拜登不會如特朗普般的關注香港。但香港人,會一直的悼念周梓樂,悼念831太子站的遇難者,悼念721元朗恐襲。一如維園的六四燭光,三十一年來,從未熄滅。
鬼火不滅,做壞事的人,就睡不安寧!
香港仍在否卦閉塞不通的處境中。否之匪人,在政府,在官員,在警隊,在社會中,都是非人。只有人形的外殼,他們都不是人。
林鄭政府,律政司長,保安局局長,教育局局長,警隊,傾盡全力的對付記者、醫生、護士、老師、社工、律師……簡單地說,是全港各階層的市民。社會資源,全花在防民身上。
這大概是否卦六支爻中的第二支爻,即第二階段吧。
否卦是跟著泰卦而來。
泰卦的曲線,是往上的拋物線,這是六七年至九七年的三十年。是從零開始的往上拋,建設、增長、起飛,人的眼界在開闊,質素在提升。
否卦的曲線,是往下的尋底,在九七開始,制度的破壞,官僚的腐化,人心的淪喪,一直往下沉。
如果初爻是零,二爻就往下的一直掉落。
初爻要堅守原則,所以《易經》說:「貞吉」。貞便吉。貞者正也,貞是固守,固守香港的核心價值,社會公義,方能夠吉。
否卦二爻的爻辭:
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
否卦進入第二階段,社會急速的惡化,世道人心,都開始變壞。
這種時勢,小人會得利。因為無原則,無底線,不分是非,沒有黑白。為生存,乜都肯做,所以,世道唔好,小人反而吉,耀武揚威,張牙舞爪。
相反,在否的時代,「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的環境下,堅持原則的君子,就過得很辛苦。君子辛苦,有抱負,有理想,關心社會的大人,就更是英雄落難,失業官非,樣樣都齊了。
小人吉,大人否,為什麼爻辭最後的結論是「亨」的?
這種時代,堅持理念,不肯同流合污,在現實環境上,實際利益上,是否的。但守住了原則尊嚴,在整個人生的高度來說,可以說是亨通的。
在否的時代,社會充斥著的,都不是人,失意才是最大的亨通。
身雖否,道卻亨。
這只是否卦的第二爻,沉淪的第二個階段,小人得利是現實;大人,有理想的,有抱負的,只會否,閉塞,不通。
社會變成兩個對立的階層,自以為識走位的醒目仔,見那些不懂轉膊,死牛一面頸,不知變通而失意的,當然爽死了。
有良知,有抱負的,又睇唔起那些為搵食,無原則,無底線,隨波逐流的人,又嚴厲批評,恥與為伍。
結果兩邊的人,互不順眼,各自指摘,社會爭訟便起。所以,否卦第二爻的爻變,便變為天水訟卦。時代下滑,社會便分成「小人群組」,和「大人群組」,互相批評,互相指摘。
否卦二爻的《小象傳》說:
大人否,亨。不亂群也。
大人否得來,也亨,因為不亂群也。
小人有小人群,大人有大人群。涇渭分明,沒辦法合流。這才是最大的亨通。以為靈活走位,兩邊各有道理,那便是「德之賊」了。
爻辭開始時用「包承」,本來六二應九五,在野的菁英,得到政府的保護,是「包」的,陽爻包陰爻,像泰卦二爻的「包荒」,包容不同的人才;蒙卦二爻的「包蒙」,老師包容不同的學生。
但否卦,在上卦的乾天,和在下卦的坤地,各走極端,政府保護市民的天職已經徒具形式,警察已經不是保護市民,法庭已無法主持公義,律政司用公帑法律追殺異見者。
六二,失去了九五的保護,包承的包,沒有發揮了效應,政府沒有盡到保護市民的責任,市民只能自己承受,所以,爻辭一開始說「包承」,市民要承受那種缺乏政府保障的局面。投訴無門,只能逆來順受。
在否卦,整個社會整體在下滑的情況下,民間菁英是最苦的,政府不負責任,任何伸張公義的成本,只能夠自己直接面對,包容承受。
這便是「包承」。
但這未是最差的時候。
否卦往下沉的曲線,最底的,社會最壞情況的,是第三爻:
包羞。
只有兩個字。
在泰否兩卦的曲線圖,泰卦是社會往上起飛的時期,泰卦的第三支爻是頂峰;否卦是社會沉淪的時期,第三支爻才是谷底。整個時代沉淪到深淵,不止是經濟民生的惡劣,最可怕的是人性的沉淪。社會全都非人,一遍人間煉獄,處處藏污納垢,人人喪盡廉恥,壞人壞事全被包庇。
社會上已完全沒有正義聲音,沒有機制保障弱勢,沒有止惡揚善的力量。
情況去到極點,黑暗到了極點,爻辭只用「包羞」兩個字。
因為生存艱難,無論多壞多可恥的事,都不再有正面力量來制裁。
人人無所不為,不擇手段,小市民只能在漆黑中度日。
二爻的時候,仍有少數人,大人,肯正義執言,和小人集團對立,社會仍有正義聲音。
當社會沉淪到第三爻,包羞。任何羞恥壞事,任何大小惡棍都被包庇,《小象傳》說:位不當也。陰爻剛位,不中不正,又在卦頂,糟到極點。
第二爻包承,社會下滑,大眾仍有是非之心,所以有小人集團和大人集團的對壘。
跌到落第三爻,君子大人都噤口,小人們,更羞恥邪惡的言行,統統被社會接受,政府包庇。因為第三支爻的爻變,便變為天山遯卦。大家放棄了,遯了,逃跑了,移民他方,浪跡天涯了。
這時候,劣幣驅遭良幣,君子道消,小人道長。
否卦的初爻爻變,為天雷無妄。只要行動合乎天理,便無妄,所以說:貞吉。
二爻爻變為天水訟,還有人堅持原則,有黑白之分,所以還會爭訟,爭道理。
到第三支爻爻變,為天山遯。社會已無正義力量,大家心灰意冷,所有人都逃避責任,放棄抗爭,連訟的現象,都沒有了。無論道德、政治、經濟,都陷於谷底。社會上,連言語抗議的話語權都放棄的時候,也就是最絕望的時候。
否卦,天地不交,連資訊都不流通,不透明。社會黑箱作業,看不到未來。
其實,六三爻和上九應,如果資訊流通,最惡劣的時候,知道上九「傾否」也就隨時會來臨,否的時代會被推翻,時代會走入天火同人卦。捱過谷底,明天總有「傾否」的一天,像東西德的圍牆,在一夜之間傾倒。
問題是,天地否卦的時代,天地不交,正確的資訊不流通,看不到時代的走勢和遠景,所以才絕望,放棄而已。
世無艱難,何來人傑?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易經》的卦序是,困卦之後,便是井卦。兩卦相綜,互為一體。不是因為資源耗盡,怎會開井,深入開發新資源?
所以,即使坐困愁城,叫天不應,叫地不聞,也不用灰心,水源如不來自天上,地下也有水泉。
這便是困井相綜的意義。
《論語》說: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https://youtu.be/0wZgUJvm0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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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宗暉《#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時報文化藝文版,今日上市)分享※
本篇內容,為新書作者陳宗暉於9月19日的臉書貼文,回顧自己與責任編輯(另一位詩人,兩人曾是大學同學兼室友)之間的故事;後附言叔夏今天凌晨臉書貼文,及其〈#飛行器的執行週期〉(節錄)。
※
大一新生入學那年的九月,搭了六個小時的火車來到新學校。
新宿舍按學號分配室友。新同學,也是新室友。這間寢室有多新呢,新到可以放心在房間裡的浴室洗手台浸泡高麗菜葉等著煮火鍋的那種新。而我總是來去匆匆幾乎沒有和室友一起吃過飯。我是室友卻經常不在家。
經常不在家的室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這間寢室準備隔天的課堂報告,關於現代詩,主題是「時間」。還記得室友的書櫃有詩集,還有好幾本洪範書店與新潮文庫。室友說他發現寢室地板中央有一塊地磚燙燙的,那應該是樓下天花板的電燈在發燙。
我們的新生宿舍有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叫「向晴」,那陣子的我總覺得太陽好像在樓下,必須低頭用腳才可以感覺得到。
室友們都是系上的戲劇小組只有我不是。但我和室友一起修過劇本寫作課,我寫了奇怪的劇本,老師指定讓他唸出來;我成為我唯一的一場戲的熱烈觀眾。我們在女性主義的課堂上看帕索里尼的MEDEA。那盒盜版VCD離開花蓮之前再次回到我的手上好像去了很遠的飛盤。
我常常想著沒有人接住的飛盤後來除了拋物線還能去哪裡。畢業以後飛盤還在飛。我們各自去了很遠的地方彼此沒有心電感應但是都去過新店,相遇之前,我們一定都在大坪林捷運站擦身而過。
「這很像是每一次在類似大掃除那樣的時刻,因為召集了所有應該要來的人,而準備的工具總是不夠,所以沒有工具或是被分配到奇怪工具的人,在這樣略顯無所措其手足的情景中,就必須發揮自己僅有的想像力,讓自己有限(或根本沒有)的工具發揮無限的潛能,產生某種可以被認可為效率的東西。而這一切的發生極為自然,像是光線不夠了就要開燈,因為,我們已經經歷過太多彷彿在黑暗中手無寸鐵的時候。」──廖宏霖〈明信片上被遺忘的手札之一〉
無論是被分配到奇怪工具,或在黑暗之中手無寸鐵,我知道我們可能在很小的時候就曾經一起玩過「棉被版水上摩托車」。長大以後,緩慢而沒有效率,拖泥帶水故意繞遠路。奇怪的人生啊,「奇怪」從來就不是一個貶義詞。
知音往往在悲傷之處發生共鳴與耳鳴。多年以後,收到一個來自遠方的奇怪訊息,一瞬間開啟了二十年份的話語,從向晴240,轉換到另一間編號240的時間之屋。
這本書,是我和我的室友也是我的同學、我的編輯共同完成的,類似期末報告也類似紀念禮,主題可能是時間。時間內外,還有時間。
我的室友同學我的編輯,我常常想像他是如何以幽默感與詩意去化險為夷,去接住每一個殺球造成的內傷。透過他,想像一種我未曾有過的大學生活(但我覺得我們其實比較像是國小同學)。這樣一想,沉痛而煎熬的關卡好像就沒有那麼困難。好像什麼事情最後總是可以解決一樣。
落單時跑來跟你同一組。掉進洞裡時給你垂降材質不明的繩索。把傷心的事情盡量說成好笑的話。詩是某種經文,某種密語,某種好玩的東西。讓我放心把生活的祕密交付給他然後變成好幾種祝福。
祝福你,祝福大家,祝福20歲以前30歲以後的我們。
〆〆〆〆〆〆〆〆
#陳宗暉 臉書貼文(9月19日)
#言叔夏 臉書貼文(9月29日)
#廖宏霖 (文中)友情客串,粉專 《ECHOLALIA》廖宏霖詩集
#賴位政 手寫
#林依儂 襯圖,Instagram:writingxphotography
#李蕪 選錄及引言
※陳宗暉文集《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時報出版,2020年9月29日),該書創作計畫,曾獲 #國藝會 補助。
※作家言叔夏9月29日臉書貼文,及“不是書序的回信”:
這不是一篇書序,而是一封長長的回信。回給那些年的木瓜溪。北迴海。那些年,有人在屋頂吃花。有人操場太極拳倫巴。有人在巴士的頂端看海面天亮。那些年,跳上一節藍皮平快就可以去一個海邊的小站。不睡的七星潭。沒有牛的牛山。沿九號公路跳上一台載滿檳榔的小發財。可以邊走邊開花。
那些年,一張躺椅去了一個房間,就像一張明信片去了遠方。種下一枚信箱,然後帶它出發流浪。到一個島,遇見魚與羊。連夜背誦《秘術一千種》:「使貓終身矮小法」。二十年裡反覆施法:使一隻貓變老又變小。使一支指針前進又後退。時間的痙癴。在逆時針倒退跑三圈的地方,我們還會再遇見那隻貓。
這本書終於出版了。今年夏天,在黃昏的區間車終於跨過濁水溪的芒草時,忽然也有了飛行器的心情。你好嗎。我還好。說著我還好的時候,就在一秒裡,也飛越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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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叔夏〈飛行器的執行週期〉(節錄)
回想起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開始呢?十數年前,我們初初抵達那個東部縱谷裡的大學時,校園裡有一半仍是漆黑的。沒有路燈的一條路在夜裡穿行過蘆葦。它要通往更黑更暗的什麼地方去?網際網路的白堊紀裡,我們總在晚間的電算中心關門前(啊那是一個多麼復古的存在在一個所有電腦螢幕都還弓著貓背的年代──),隔著屏幕將背包裡的海,都倒進小城的站台。一切畢竟都太黑太黑了。黑得一條路上的所有石子,都是指向彼此的暗示。
離開那座小城。某個時代終要結束,某些鐘面剛要成為新的操場。友誼是,時間終止以後才能談論的事物。我們談論,像一段時期的終止只為了等待這個談論;如同我們投遞,必須是時間延長以後才能抵達的投遞。於是我們從那之後的長跑各自開始了。攜帶自己的計步器。而所謂的時間首先是,差異與重複。如同德希達一生反覆談論的、彷彿自我指涉般的差異與重複:每個「同一事件」作為事件自己本身,都早已鑲嵌進了它的第二次──是事件裡「第二次」的差異,重複地追認了那作為原初的「第一次」。以哀悼之姿,「第二次」補足了「第一次」意義的缺口;並繼之以自身作為新的時間起點,重新懸置、延宕了事件的終點(把它「置入括弧」),以等待第三次、第四次的重來/降臨;而再沒有什麼會比一個承繼自母親的遺傳疾病,更能自證這道關於差異與重複的辯證了。年少時我們談論起那些關於母親與父親們的事,像流浪表演團裡一個最沉默的手風琴手終年都攜帶著他斗大的琴盒。那時的我們簡直並不知道那些失去與哭泣是什麼樣的意思;而多年以後在這本書裡,母親的病反向結繩一樣地成為了一個原初的標記,「我把最重要的東西都放在這裡了。」撒下麵包屑:「你要記得折返回來取。」
德希達沒有告訴我們的是,如果事件的構成始終來自差異與重複,疾病如是,死亡如是,友誼甚或此生的各種遭遇(各種「事件」──),亦如是。那麼能將它從它本身所限定的詞彙意義裡救贖出來的,只有它自己──作為「第二次」的「它自己」;給它名字,為它垂降繩索,垂降繩索去一口井底給一個童年的自己,告訴他:一定會有人回來救你。在這部寫於病後的作品裡,作為「第二次」的病──三十歲的「我」罹患了母親死去的惡疾;彷彿替代般地,重新將「母親」灌入了「我」的病體;於是那些手術療程裡的輸血、開刀與復健(甚或撿骨)……,都是一場割肉還母的儀式。「我」既是「我」,也是作為「母親」的「我自己」;藉由長回自己的肉身,把空缺的母親的身體,重新生回來。而一旦「母親」能被「我」自己生回來,那麼失去的「我」自己,也能通過這「第二次」的母親,讓自己重新誕生。某種意義上,他是他自己換取的孩子。
死亡的善意。如果死亡可能有善意。死亡的善意藏匿在時間的岩縫裡。像走過的誰在這裡留下的標記。在我們年少時代的寫作時光開始以前,那個最初最初的問題:我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呢?也許為的,只是一次次地,繞經時間的剝落與暴力,重新抵達一個淒美地。淒美地是,二十歲的盛夏縱谷裡一叢一叢磊磊的結石,往東苑的小路逆時針方向就會遇到一座秘密的河堤;是木瓜山裡銅門墓園前的操場,踢足球的小孩們後來都去了哪裡了?古詩課來不及教會我們的事,翹課去的太魯閣就來告訴我們:溪流把山谷都切開(它已經在這裡蹲踞了億萬年了),於是那些山,就都在夜裡秘密地長大了起來;淒美地是,最後一次抵達牛山,海邊天亮回來的九號公路在後照鏡裡被拉得好長好長,我正要載你去趕赴一班最後的火車。沒有人知道的火車盡頭是過去還是未來,又或者它轟隆隆所要駛向的,是一處以光年計算的遠方──我們所去過最遠最遠的地方,是每一次的小型死亡帶我們重新抵達的地方。那麼即使那些年少時代的信與日記,早已隨著那座小城站台荒煙蔓草的傾圮,被吸納進那黑洞般的網路時間裡,自我分解如塵埃;但午夜的平快車駛過志學街,駛進黑得幾乎要目盲的北迴海時,總有那些一個又一個過不完的山洞把我們切成一節一節。火車的車窗唰唰掠過你二十歲的臉;那張臉,我幫你保管起來了,連同年輕時那些寫在黑色屏幕裡的字,一則指向未來的卦象: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做一個永遠住在火車上的人……。那時的我們並不會知曉,所有感覺結構的宇宙,都是環狀的。如同這島上找不到終點與起點的鐵軌。只要火車繼續快飛,總有一天,它必會帶我們經過一處既叫做從前也叫做未來的站台,遇見某年夏天被遺留在這裡的自己的臉。一次次地。關於經過與抵達。差異與重複。親愛的CP。那就是我們飛行器的執行週期。
那就是我們飛行器的執行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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