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分,是當代登山者們最愛的中級山桃源,卻更是世居於此的布農族郡社群人們,思思念念的美麗故土。
距今300年以前,約莫在18世紀的百年之中,郡社群族人們或許是為了更好的土地與獵場、或許是因為厭倦了與強大的鄒族為敵,開始由郡大山東側山谷向外遷徙,但過程並不怎麼順利。自古把拉庫拉庫溪流域當獵場的鄒族特富野群,以強大的獵首行動阻止他族落腳於此,嘗試過的布農氏族曾一次被割下超過10顆頭,那是來自鄒族非常強大的武力宣言。
一直到18世紀的中後期,鄒族因為平地傳入的傳染病猖獗,導致大量人口死亡、嚴重削弱部族力量,難以顧及遙遠的拉庫拉庫溪獵場,才讓布農族郡社群與巒社群在這個流域站穩腳步、落地生根。在拉庫拉庫溪上游,如大分一帶定居的是郡社群族人;而中下游部落如喀西帕南,與今日聞名的佳心石板屋等,則是巒社群的家。他們在語言、文化與習俗上,有著或多或少的差異性存在。
大分部落就是在這個時期建立的,據布農族詩人Salizan沙力浪 《用頭帶背起一座山》書中紀錄的耆老說法:「大分這個地方布農語叫Bongzavan,平臺的意思。」至於為何後來會音譯為「大分」,而有玉山國家公園《八二粁一四五米》一書中所記載的「大分,是日本人取自布農族族語『溫泉』的音譯」,或許是日本人與族人對此地命名邏輯不同而導致的吧。
然而,1914年5月,當北邊的太魯閣族,被佐久間左馬太總督率兵攻打,在「太魯閣戰爭」敗北後,日本的「五年理蕃計畫」彷彿吃下定心丸,開始將槍枝收繳對象擴大到南邊的布農族等民族。此舉嚴重破壞了布農族固有的狩獵文化與日常生活,更是剝奪了族人「抵抗入侵者」的能力;強大的不滿不斷在部落中累積,乃至於隔年5月12日終於爆發了「喀西帕南事件」,族人們決定奪回屬於自己的槍。當天近百名巒社群族人包圍了喀西帕南駐在所,一舉殲滅十名日本警察,將駐在所燒了個精光。
這個事件激勵了遠在大分的郡社群族人。五天後,5月17日,大分社總頭目阿里曼・西肯與其兄長拉荷・阿雷等領袖率領共54名勇士,清晨五點攻入建於1911年的初代大分駐在所,當天馘首11名駐警,成為布農族著名的抗日史詩「大分事件」。而事件後,拉荷・阿雷率領著家人移居荖濃溪上游玉穗社,成為最後一位與日本議和的抗日英雄。
諷刺的是,原本布農族和深入山地管理的日本人沒什麼衝突,一切的根源,大抵始於槍枝的沒收。
大分事件後,拉庫拉庫溪流域的日本勢力近乎真空,族人過了幾年太平日子。然而1920年日本人的捲土重來,卻是率領大批漢人、平埔族、高山族等工班所開闢的八通關古道,從南投與花蓮包夾,狠狠地鑿穿了布農族人的家園;更帶來了1921年日本人報復性的「大分屠殺」事件,一次奪去了23名布農勇士的生命,大分的薄暮也悄悄到來。
諷刺的是,為了紀念過去在此死去的日本警察與布農族人,日本人在初代大分駐在所附近,也就是今日大分第二階平台上,建立了「殉難諸士之碑」與「納靈之碑」。至今人去山空,兩座碑仍一前一後,默默在大分銘誌屬於這裡的血與淚。
1933~1934年,日本的集團移住政策,成功將郡社群與巒社群族人,或強迫、或勸誘的遷離拉庫拉庫溪流域,移居到卓溪鄉。他們淨空了山林,也帶走了布農族的根,留下默默無語的石板屋與耕地,還有無數被含淚熄滅的三石灶。
人去山空之後,為了防止族人復歸舊社,八通關沿線駐在所依然有派警駐守;而古道也漸漸開始有了健行者,或者抱著拓墾夢遷徙的人們,往來南投與花蓮二地。直到1944年,大分駐在所或因日本忙於二戰,或十年過去也確認族人不會再回去住之後,終於最後一次關起武德殿的大門,打理好一切,深深一鞠躬,結束了這裡為時33年的「日本時代」。
1992年大分駐在所慘遭祝融後,如今,整個大分就只剩下紀念碑,還有這座藏在樹林裡的小小彈藥庫,與散落於周遭山上的郡社群舊部落們,靜靜的、悄悄地,繼續看守著大分,述說著這片土地那燦爛如煙花,卻消逝如流星的200年。
到了大分,如果只享受這裡「天堂般的靜好」,那就太可惜了。我們應該要到各個遺跡走走,用眼睛與身體見證歷史。而更要知道的是,這份台灣山中的「靜好」,是用多少的血、多少的文化斬根所換來。今天,台灣要尋找屬於自己的文化,應當要從何處著手?這裡,是最適合思考這些資訊量爆炸的議題的地方。
你所看到的「原鄉」,真的是原鄉嗎?
老家,還在山裡,靜靜等著族人們回去。
這是大分的故事,也是布農族的縮影。希望在這一個世代,部落的青年們都能回到那世代埋藏臍帶的屋簷下作夢,重新燃起三石灶的火,傳唱美麗之島的天籟歌謠。
#八通關訪太魯那斯・大分的200年
同時也有4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790的網紅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本集主題:「用頭帶背起一座座山:嚮導背工與巡山員的故事」介紹 訪問作者:沙力浪 內容簡介: 看著祖先走過的路,他們用背簍、背架,在這個空間活出自己的生活。 用頭帶背著歷史,傳承,也背著夢想……,回到自己的家,說出自己的故事。 二○○○年,作者第一次被帶到山林祖居地時...
用頭帶背起一座山 在 好,日常 / 行旅誌 / Profound Life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山日常 | 登山絕不只有攻頂照,
有一種能更深刻感受與山靈連結的方式
一起認識高山背後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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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次愚人節,朋友把自己p在雪山主峰旁發了一篇貼文,下面留言都是”好羨慕~~”、”好厲害!”,過了一個禮拜,竟然都沒有人發現是假的!在那之後,回想起來覺得好笑又有些可惜,高山上的風景絕對不只有攻頂照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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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喜愛登山的人一定對山林中的故事非常有興趣,卻鮮少有機會能夠有組織性的認識某座山背後蘊涵的人文、地理、自然等等知識,通常大家認識山林的方式,皆是仰賴同行山友們互相交流的經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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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一群人非常了解山林背後的種種故事,我每次都稱他們叫做“永遠追不上的行動山林百科”,而他們也是在眾多登山客們開開心心上山拍照打卡背後,默默的守護大家安全的天使,幫大家搭起舒適的山屋、開出一條條步道、山屋裡搭伙的佳餚背後的食材、物資,也是這群辛苦的嚮導背工們幫大家一步步運上山。他們有一個很酷的職稱,叫做「高山協作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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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讀到一本書《用頭帶背起一座山》,在這本書中描述著身為布農族的作者 - 沙力浪,與高山協作員在二十幾年間多次走入山林找尋自己祖居地的歷程,在過程中,作者慢慢發現有一群在山上的族人們,用腳走出自己的路,用頭背帶背出自己的生命經驗,道出祖先的歷史與故事。看書的時候耳中剛好搭配著布農族的《背負重物傳訊歌》,彷彿自己親身經歷這趟 “玉山八通關古道x布農文化” 的旅行,有種說不上哪裡感動的感動,也許這就是跟土地的連結吧!突然非常想再去爬一次玉山,感覺走在八通關古道上就會特別有感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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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剛好的,好日常的一位好朋友、同時也是泰雅族的攝影師 @黃約農 Dumas ,也透過自己的影像專長,側錄了一個北漂泰雅族青年(就是他自己 哈),回家與自己的高山協作員表哥羽駿,走訪泰雅族人的聖山 - 大霸尖山(Papak Waqa),回來之後,透過攝影展,希望能讓社會大眾瞭解泰雅族原住民與群山之關係及泰雅山青作業時堅忍不拔的文化精神,讓大家除了認識大霸尖山上以外,也能看到這群入山者背上的碩大行囊,真的有”背起一座山”的感覺!有空的大家可以去看看,展覽只到這週日(10/27)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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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是為了找尋祖先們最初所熟識、依存且共同存在於這片土地的那塊山林。」- Du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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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大家在上山的路途中,如果遇到背著超重,看似不符合人類極限的山友,他們應該就是其中一名無名英雄,不仿跟他們好好聊聊天,時常可以聽見網路上絕對查不到的林道故事,對了,也別忘記謝謝他們對於這片山林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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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用頭帶背起一座座山:嚮導背工與巡山員的故事》
作者: 沙力浪
出版社: 九歌出版社 - 九歌文學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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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 入山 Papak Waqa 泰雅山青影像紀錄計劃
策展人: 黃約農 Dumas
展覽地點: Hoii Space 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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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授權: 黃約農 Dumas
完整版紀錄片請至: 入山 Papak Waqa 泰雅山青影像紀錄計劃展覽
用頭帶背起一座山 在 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本集主題:「用頭帶背起一座座山:嚮導背工與巡山員的故事」介紹
訪問作者:沙力浪
內容簡介:
看著祖先走過的路,他們用背簍、背架,在這個空間活出自己的生活。
用頭帶背著歷史,傳承,也背著夢想……,回到自己的家,說出自己的故事。
二○○○年,作者第一次被帶到山林祖居地時,祖居地對他來說還是一個模糊的名詞,既不認得山的名字,也不知道有哪些部落,更是第一次聽到巡山員、高山嚮導等名稱。斷斷續續進入山林二十幾年的協作生活中,慢慢發現有一群在山上的族人們,用腳走出自己的路,用頭帶背出自己的生命經驗,說出祖先的歷史與故事。而他的參與其中,讓他的生命有了不一樣的體現。開始了解到山對自身的意義,不單是一個空間,還有族群的歷史。
在山林工作的高山嚮導、背工、巡山員等族人,雖然職位名稱不同,相同的是他們用自己的力量在祖居地工作。族人們的實際工作情況又是如何呢?人們對這份工作的想像又是什麼呢?這些問題在二○一三年前往祖居地馬西桑的行程與一群旅人的對話中,產生了小小的疑問。與山林為伍的工作,真的如此浪漫嗎?讓他興起撰寫有關於族人在傳統領域的山林中,真實的工作環境。
這群唱著歌、穿著獵裝的族人,在山林中長期累積的經驗,是生態保育與研究幕後的大功臣,也是很多登山朋友們登山築夢、完夢的推手。
作者期許自己能像布農族作家田雅各一樣「以筆代替獵槍」,來為自己的族群發聲,將族群獨特文化記載下來。藉由寫出臺灣這一塊土地,不一樣的人、事、物,讓更多人看見高山協作、高山嚮導、巡山員等高山相關職業故事,了解到有一群人在山林中,努力的工作著、努力的生活著。
作者介紹:沙力浪
花蓮縣卓溪鄉中平Nakahila部落布農族詩人與文學家,書寫部落的情感與哀愁。曾經因為念書的關係,離開部落。到桃園念元智中文系,再回到花蓮念東華大學民族發展所。這樣的經歷,開始以書寫來記錄自己的部落、土地乃至於族群的關懷。目前部落成立「一串小米族語獨立出版工作室」,企圖出版以族語為主要語言之書籍,並記錄部落中耆老的智慧,一點一滴地存繫正在消逝中的布農族文化。除了在部落成立工作室,也在傳統領域做山屋管理員、高山嚮導、高山協作的工作,努力的在部落、在山林中生活,並書寫。
文學創作曾獲得原住民文學獎、花蓮縣文學獎、後山文學獎、教育部族語文學獎、臺灣文學獎,著有《笛娜的話》、《部落的燈火》《祖居地‧部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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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頭帶背起一座山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或許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如孤島般的「地帶」,好像摯親都無法明瞭。偏偏英國的某位詩人如是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以自全。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整體的一部分。」不少人說小島孤獨,卻鮮有人親身體會孤島的感受,因為都市人禁不起,放不下,走不來。外人走進島內,島民踏出島外,經年來往的渡輪看盡離合。島上的「祺森冰室」負責人林耀山(Gary)生於斯,長於斯,闊別孤島逾十年後回歸故地,不為甚麼,只為年邁父親背起擔子——好好經營冰室。他只望將冰室一代傳一代,交給兒子再交給孫子,世世代代得以保守家族的心血結晶。念念親情,看來孤島不孤單。
緩緩地流淌的靜謐時光
島與城的距離原來僅僅約半小時的里程,渡輪在浪花與浪花之間顛簸,不一會兒便來到彼岸。實實在在踏足於一平方公里的小島上,純淨清新的海洋氣息撲面而來,慣於急速的步伐不期然放慢,放輕鬆。赫然發覺孤島,原來一點都不孤獨,因她正正被溫柔的海洋圍抱著。坪洲,外形彷如一個「凹」字,半點兒都不平坦,地形與其名字不相配,煞是有趣,陷下去的地方像是埋藏着隱世秘寶,或是世外桃源,遠眺還看得見青翠山嶺。坪洲在七、八十年前是繁盛的工業中心,全盛時期更有逾百家廠房。
從昔日繁盛到今時今日的平靜,坪洲的面貌經歷多大的轉變,在島上不難發見歷史痕迹。如今,小島沒絲毫熙來攘往的壓迫感,沒有車子,沒有擠擁人潮,大街小巷彌漫悠閒靜謐的氛圍。每分每秒在城市如江河奔流的時光,在島上卻是緩緩地流淌。踏出碼頭,一座古廟映入眼簾,沿着永安街直行,偶爾有腳踏車擦身而過,街頭巷尾迴盪着微妙的窸窸窣窣,夾雜清脆的叮叮噹噹。店鋪之間隔着一道「楚河漢界」,店家卻會互相打招呼,談談天氣陰晴,說說生活瑣碎。
一塊牌匾牽繫兩代心血
巷尾,便看得見「祺森冰室」牌匾,一塊牌匾四個大字連繫兩代親情與心血,負責人林耀山(Gary)說:「爺爺名『祺』; 爸爸名『森』, 結合在一起就變成冰室的名字。他們都是行船,都是做廚房,懂得甚麼便做甚麼工。」原來,「祺森冰室」坐落的屋子早在一九六零年已經存在,Gary太公那代就已經在這裏居住,直至Gary的那一代已將近是第四代,經歷了數十載風霜的屋子見證着林氐四代的家族歷史,「之前是太公來到這個小島,買了這一棟物業,最初都是供別人做餐廳。坪洲那時有很多廠,人多了,食的需求就變大,就會有冰室及餐廳的出現。 他們想到不如就做餐廳生意,就收回餐廳。」
生於斯,長於斯的Gary繼承衣缽,經營島上的家族餐飲業生意,孝順的他從小便在冰室幫忙,亦與小島有着深厚感情,「坪洲這個地方,比較寧靜。最大分別是這裏沒有車,空氣好。坪洲人較淳樸,但睦鄰關係好很多,都是土生土長。我們從小就在這幫手,上午就幫手做早餐,放學後冰室已經關門,就回來掃地清潔。那時候,日常生活,包括吃飯、做功課等所有事情都在店裏做,記得有些人會拿五毫子給我,叫我拿給媽媽。」
離開終究是為了歸來
畢業後,Gary毅然離開長大的地方,出外尋找工作,移居近十年,曾與家人討論過「接手」的問題,他的內心亦經歷過幾番掙扎,徘徊於拒絕與接受的邊緣,反思過去梳理思緒有助填補未來的空白,他憶述:「那時心想不會接管餐廳,結了婚到有小朋友之後發覺 ,以前家人對我們真的好。慢慢就去理解,他們老人家可以撐起這間餐廳,真是厲害。中間也有很多時候,是星期六日或者星期五晚我也有回來,爸爸的年紀都差不多退休,經營餐廳,做了大半生,又供到我們、我、妹妹都長大自立,反思都應該是時候回來幫手 ,二零零一年便回來了。」 終究,冰室對Gary充滿了兒時回憶與深厚感情,可想而知難捨難斷。
於港人而言,冰室是香港歷史遺留下來的昔日印記,可理解為茶餐廳的前身,流行於一九五零至一九六零年代,隨着西餐業發展而起,最初因售賣的食品又以紅豆冰、咖啡、奶茶等西式飲品為主,以「飲冰」為賣點,故取名「冰室」。Gary解釋:「做冰室賣的食物很簡單 ,會有奶茶咖啡,只賣幾種粉麵。最早期我們有上海麵賣,雞蛋及肉片。我們的肉片是煎香了的肉片。那時是媽媽想食,爸爸就說拿一些回來賣,說這樣食就食了幾廿年 ,直到現在我都保持有上海麵賣,做一間冰室要茶靚咖啡都靚,兩者必須要做得好。」
片片蝦多士皆有血汗
歷久不衰的是情懷與傳統,雖然Gary 認為肯變肯去接受就會更好,但他並非一味主張顛覆過去的變革,而是選擇奠基於優良基礎上推陳出新。他細心地把過去的種種保存下來,「茶底沿用以前爸爸留下的,那味道由那時到現在沒有很大轉變,其實要煲一壺好的奶茶是很簡單,但要保持到十年是同一樣的味道,就是功夫。還有一個以前有、現在也有的就是紅豆冰。裝潢仍保留一派老式冰室格局,店內一枱一椅一磚一瓦均與開業時無異,還保留所有卡座椅子,這些椅子於一九六零年已經存在,因經過好些時日,木材腐朽,需要不停翻新修補。」蝦多士,是祺森冰室的「招牌菜」,不少人趨之若鶩來嘗鮮。
Gary坦言:「蝦多士以前是沒有的,以前麵食為主,而且沒有一種較有特色的菜式,就想到蝦多士不錯,將蝦放進麵包,再用餡包起。其實不是我構思,五十年代的蝦多士就是這樣做。」蝦多士滋味香口,然而製作蝦多士的過程竟血汗交融,因為當中有一個剝殼挑腸的工序,「我們剝得很快,很容易會刺到手流血,還有個漿,要用很多香料去炒,將幾樣混合放到麵包裏,再浸蛋漿,再沾麵包糠,再炸。」
情鍾爸爸烹調的早餐
經營餐廳的擔子沉重得很,Gary卻沒有後悔當初的承諾與決定,他憶起一件引以自豪的往事,「有一個時刻十分感動,平時我們收的錢會放起來,通常我就會全部拿給爸爸。有一天,爸爸突然跟我說不是啊 ,今日你第一日接管 ,你拿吧。那種感覺是我終於真正地接手了,是一種認同。」從爸爸身上,Gary學到了堅守原則,絕不馬虎,「本身有些客人喜歡爸爸的食物。有時我們會分得出是不是舊街坊回來,一家人來食四碗五碗上海麵。
不想失去這批客人,我會有少少要求,再做下去慢慢加東西,要求不能變,這是從我爸爸身上學的。因為爸爸做事的方法是慢工出細貨,當他口說隨便的時候才是最令人害怕,其實都是有要求的。」爸爸煮的食物,是Gary孩提時代的世間美食,他想起讀中學時,每日七時走下來客廳,便會看見一杯奶茶,一件腿蛋治已準備好在枱上,「爸爸一定先做好放在這,我從未食厭。」
冰室拉近了Gary與親人的距離,Gary爸爸放手後就沒有再理會餐廳生意,轉而在背後支持子女。 至於,Gary的兒子現時也會到餐廳幫手打點,「冰室令到自己和家人關係更親近 ,但當你太親近時也會有很多摩擦 ,我們的溝通方法可能就是先罵先吵架。有時工作上不滿意也會發他脾氣,吵完就算了。一家人,開心不開心全都在這裏,回憶都全在這裏。」承傳下來數十載的冰室是多代人的心血結晶,Gary一心希望能夠將冰室繼續傳承下去,「保存招牌和心血,再交給兒子再交給孫子 ,一代傳一代。」
撰文:文朗琛
攝影:胡浩賢
祺森冰室
地址:坪洲坪洲永安街3號地下B鋪
電話:2983 0554
營業時間:星期二至日 8am-4pm(星期一休息)
詳情: http://bit.ly/2VnXidp
用頭帶背起一座山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時常想像七老八十那些年,日子是怎樣過。會如這清晨行人道上,衣衫襤褸的老漢;抑或如斑馬線上,推着紙皮車過馬路的老婦?或許運氣好一些,可如被一個年輕小伙子攙扶着步進茶樓的婆婆;又或如眼前正步出茶樓門口,恩愛的老夫婦。這對老夫婦沒有手牽手,老爺爺姍姍地走在前頭,老婆婆則緊隨在後,婆婆雖然落後,但從步履間可見她的腳力較好,然而,她選擇默默地守護在老伴身後。追隨二人的身影,終於來到一座米色建築物前,抬頭一看,是九龍城街市。
二人有默契地沿着電梯直上二樓,轉彎來到一個檔口前,不少迎面而來的途人都親切地打着招呼。如果是九龍城的老街坊,必定認識老爺爺,他有一個稱號——「蛋王」,人人喚他「錦叔」;老婆婆就是「錦嫂」。二人如此相依,說是愛情故事,倒不如說是一份情義,就如悉心孵化出的雞蛋,破殼時傾湧而出。
行行出狀元
這是多麼恆常的一天。夫婦二人七時正就會到附近茶樓飲茶,八時正回到檔口準備開檔功夫。檔口由數個鋪位連成,燈一亮,上方掛着「錦記蛋莊」的老舊招牌醒目起來。錦嫂先將最外圍的乾貨填滿,先是米油鹽糖這些日用品,整齊堆疊於層架內。然後是上方的香料及豆類,以透明小袋包裹着,香料有丁香﹑桂皮﹑花椒﹑草果等;豆類則有西米﹑薏米﹑花面豆﹑鷹嘴豆等,種類繁多,但都有條理地分門別類,寫好標籤價錢掛好。拐個小彎,上方掛的是較為值錢的山珍海味,有花膠﹑海帶﹑沙爆魚肚等,接着,她又走到中央的雪櫃前,將蓋面的布打開,裏頭有螺頭﹑蠔豉﹑生曬蝦乾﹑鮑魚等。更珍貴的,他們有三十年的老陳皮賣,而且價錢相宜,多是識貨之人才懂門路。檔口幾乎整理好了,此時,方見錦叔緩緩地把一盤盤的雞蛋推出來。雞蛋,當然是小店的鎮店之寶。所謂行行出狀元,錦叔亦因為對雞蛋相當有研究,而有了「蛋王」的稱號。
現時,檔口只賣三款雞蛋。第一款是內地的湖北蛋。優點是體積較大,蛋黃帶甜。缺點則是運送時間較長,而且內地運送期間的保存較惡劣,導致質素參差;第二款是歐洲蛋,西班牙出產,算是歐洲當中最便宜的雞蛋,蛋殼色澤偏深,體積較小,但勝在運送時,用貨櫃雪藏運來,所以較少壞蛋出現。雖然雪藏過的雞蛋味道比較遜色,但西班牙蛋蛋殼較厚,所以保存得較好,仍能保留蛋味;第三款則是香港蛋,元朗出產,他表示香港蛋不是任何地方可以買到,坊間不少都是騙人,用大陸蛋假裝,就連錦叔都被人告過兩次,指其賣假蛋,現在網絡都仍然在流傳,他有點勞氣地拿出一張證書,上面標明了雞蛋的出處:「你睇吓呢張證書,你話邊有得假呢?」如此多人掛羊頭賣狗肉,此蛋必定是好蛋。他解釋本地的雞場,現在只餵飼粟米,不會餵飼廚餘,所以煮出來的雞蛋較香較滑,而且較安全,只是價錢貴一點,賣三元一隻。
然則,如何分辨雞蛋的好與壞?錦叔托托眼鏡,得意地道:「我好多嘢都知,已經達到神化,一睇隻蛋表面就知好唔好。」至於門外漢,則要先從「買」入手。一般方法就是照燈,照燈能看到蛋黃有沒有黏殼及散黃,因為黏殼就會有細菌,變成黑色,所以雞蛋在燈光下要晶瑩剔透;此外,有部分商家為了賺錢,會照樣出售受精蛋,受精蛋煮熟後會呈一半水,一半實肉狀態,不能進食。故此照燈時要留意蛋黃有沒有紅筋,有紅線的話就是受精蛋。再來就是聽聲,拿起雞蛋輕晃,如果有「噗噗」聲,就叫響殼,代表雞蛋暗藏裂縫。煮雞蛋時,主要看打出來的蛋黃是否好看完整,以及蛋白是否清澈夠膠,他舉例指,現時泰國蛋的質素很差,因為那邊天氣較熱,雞喝水比較多,蛋液就會較稀,一旦壞了甚至會變水。
此外,很多人關心蛋黃是否偏紅,以為偏紅代表靚蛋,但原來蛋黃偏紅是人工造成,因為加了蕃紅粉,他謂:「最初嘅蛋全部都係白蛋黃,後來有人教佢哋養雞時用紅粉餵雞,蛋黃就變成紅色啦。」故此,靚蛋與否,跟蛋黃是否偏紅無關。他強調,買回家的雞蛋不要放在雪櫃門,因為一開一關﹑一冷一熱就會令雞蛋變壞,保存得當的話,雞蛋放在雪櫃一個月也沒有問題。放好了最後一盤雞蛋,已經將近九時,小店正式營業。
情義我心知
開檔後,錦叔反倒清閒,老人家都愛講舊陣時,難得有人當聽筒,他便滔滔說起。
錦記在一九五五年至五六年開業,至今已經七十年,養了錦叔一輩子。他猶記得自己仍是小伙子時,就已經跟着母親穿梭於街市間。媽媽在日軍攻打香港前是當小販的,當時窮苦人家有臘味就賣臘味,過年就賣糖果餅乾,他讀書時已經幫忙擔雞蛋出來賣,每晚都做到凌晨兩三點,幾兄弟姊妹從小做到大都是這樣做。然而,大哥卻爛賭成性,欠下了一屁股債,家人把家當都拿來填數,當時仍在讀中學的錦叔,沒有錢買貨到街市上賣,於是就去找一些相熟的買手求助:「佢哋聽完就話得啦,我幫你,我畀雞蛋你賣,冇錢找數我哋幫你承擔!嗰個年代啲人好講義氣。」做習慣了就繼續做,於是,他開始了全職賣雞蛋的生涯。先是在九龍城的臨時街市租個小位置擺賣,黃大仙的居民﹑九龍城寨的人都跑來買雞蛋,當時生意最好,而且周圍都有雞蛋檔,很多人見沒甚麼好賣就賣雞蛋。後來新街市落成,他就搬入現時的鋪位,上街市至今剛好三十一年。
賣雞蛋看似簡單,但其實很多問題要面對。一來,因為需要存貨空間,要有很大地方才做到,租金及人工卻愈來愈貴;二來,買賣雞蛋風險高,譬如入貨十箱雞蛋,當中可能有一箱是壞蛋,供應商不會退貨或退款,虧款要自己承擔,加上現時的人要求高,人人都知道衛生二字,不同以前隨便有得吃就好,爛了的雞蛋都有人買,他笑言:「有人食臭蛋架!仲叫我唔好掉留畀佢,真㗎!其實炒熟食冇事,反而更易消化。」;三來,雜費重了,放雞蛋的紙卡,現在要三毫子一個;至於最艱難的,就是沒有來貨,以前大陸沒有貨來的話,香港就沒有雞蛋賣,所以要靠賣家的眼光,錦叔自豪地表示,自己確是比人勝一籌,他去買貨時,其他買手都會找上他,問今日環境如何,倘若看時勢不太好,就要多入貨。如此愈做愈難,他也唏噓表示這一行站不住腳,多數行家都做不住而倒閉了。至於他可以屹立至今的原因,就是信譽。就如有禽流感時,蛋檔理應第一個遭殃,其他檔口都做不住,他反而生意更好:「人哋話我賣好貨,相信我,靠唔靠得住,有人知道嘅。」成功之人,在於願意扶持別人。
錦叔於街市有他的江湖地位,因為他是一個相當重情的人。他直言,太好生意他也不想,不能佔盡街市的所有客人,寧願自己虧一點,讓人家也賺一點,他豪氣地說:「原本賣菜唔可以賣雞蛋,應該屬於樓上乾貨區,但人哋都係搵食啫,我冇理由倒人哋米啊?冇咁自私嘅,我咪扮睇唔到囉!我就係咁樣做人。」或許早已接受只有辛苦,沒有發達的事實,對於錢財,他不是太緊張,但求賺夠養活兒女,一家平安就好了。
他一輩子,這是這樣為家庭﹑為別人。想起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就是要背起整頭家。這就由認識錦嫂開始。二人未結婚時,錦嫂在旁邊的菜檔賣菜,二人如此認識而相戀到結婚。當時女方的父母相繼離世,留下兩個弟妹要她照顧,錦叔於是也擔起她的家,供養他的弟妹,更拚命地工作,早上六時起床,一直做到凌晨五時回家睡一會,又回來工作。回想起來,他不禁嘆聲辛苦,需要很大的能力才做到:「而家唔得啦,八十九歲啦!」只是,凡事有借就有還,舊債他扛起了,於是得了肺癌,電療了十次,氣喘﹑精神沒有年輕時好。他說,是因果。他不是相信鬼神,而是信人緣,所以除了日捱夜捱外,也忙於交際應酬,畢竟做街市生意,人家不打擾你,除非當你是兄弟。應酬多,街市佬煙酒不斷,老來還是要承擔其果。他調侃現時還能走路,不用柺杖已經很好。只是,捨不得退休。做慣了捨不得熟客,多年感情,大家又常常聊天過日辰,令他覺得還有一點生存活力,不做了會寂寞。然而,四個兒女都不肯接手,他開口:「能夠做幾多就做幾多啦,應該仲做多一兩年啦,九十一二歲已經頂盡啦,冇啦,等死咋嘛。」
說起死亡,他也不畏懼,他說,人都規定了一個時期,一雞死一雞鳴,這屬必然。那時候,他也就功成身退。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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