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同時分享游書珣的詩作及趙文豪談詩的文章(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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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書珣〈穿過葉尖的名字〉
散步時我想著你,此刻安睡於
我隆起的腹部,一個空著的括弧
等我填入全新的名字
它不該過分誇耀,只要
平凡而輕巧,加上恰好的強悍
像蔓生腳邊,綿延成片的野生小草
晚霞將它們烤出曠野的香味
我蹲下細看,細數千萬色階
哪一種綠更像你,適宜寫入你的名?
青色的毛蟲摩挲著尖刺葉緣
一隻蚱蜢在葉脈上跳格子
讓葉片晃出墨綠陰影,透露藏於
葉片背面,即將降臨的夜色
是什麼從眼角匆匆掠過?
輕踩禾本的花穗,隨即又被
凌空的蒲公英截走,是在葉上
逐一簽名又遠離的風,還是從我嘴邊碎落的
呼息韻腳?我翻閱手邊的野草圖集
語音一節一節,讀出陌生的名字
直到我們相遇,你將怯怯地張開眼耳
用它們來拆開「世界」這份大禮
裡頭有你獨一無二的名字,當我喚你
回到野草茂生的這裡,學我蹲下
但你蹲得更低,發現葉片上有些
只有你看得見的精靈;他們的模樣像你
在空氣裡畫寫自己的名字
你的語言終將緩緩成形,唸出他們
遺留於葉尖的第一個字
親愛的,於是我就這麼變老
而你的視點逐漸扶高,你將
仰望大樹,好奇那些碩大的樹冠
偶爾,你會不會回望腳邊,循著葉脈
細密的掌紋,指向遠方的消失點?
那裡有個很小很小的母親,帶著腹中的你
散步,閱讀,乘著夏日的微風慢慢走遠
試圖帶你抵達那些,未曾受到注目的
微小與繁複,與愛有關的各種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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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豪〈打破語言的慣常〉(節錄)
以「穿過」為題,游書珣在2013年聯合報文學獎新詩大獎獲獎的〈穿過葉尖的名字〉,寫的是對於新生兒的喜悅與期待,對照自己年華走去的哀愁。如此細膩動人,將生命的新生產生親密的情感勃發,正出自於即為人母的女詩人。所謂「穿過葉間」,從大自然看似細微渺小的生命,其實卻是強韌而活潑的。那個「名字」,則是預敘新的生命所即將來到的期許:「散步時我想著你,此刻安睡於/我隆起的腹部,一個空著的括弧/等我填入全新的名字」。「我翻閱手邊的野草圖集/語音一節一節」,而這就像是讀出各種植物名稱時,口齒擦撞間的風,「是在葉上/逐一簽名又遠離的風,還是從我嘴邊碎落的/呼息韻腳?」順勢帶出親情的勃發。最後,作者已想像到孩子逐漸長大成人,從「蔓生腳邊」的小苗長成一棵大樹,只是自己即將年華老去,將生命的過程精細的濃縮在一首詩中,文字、布局各方面,都很完整。
「穿過」不只是一個動態的詞彙,它象徵過程,它在語言的新鮮感,經常能帶來移覺的效果。中國詩人余秀華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于堅的《一枚穿過天空的釘子》,前者寫出愛與性的疼痛,甚至挑戰傳統禮教,後者則可看到對於人生的反詰與執著,兩者都以濃烈的個人魅力,從詩的視野裡帶讀者重新去看待慣常事物的異端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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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書珣 創作
#趙文豪 論述,Instagram:literchance
#蔡牧希 手寫、襯圖,Instagram:mushimushitsai
※游書珣〈#穿過葉尖的名字〉,收錄於其詩集《#站起來是瀑布,#躺下是魚兒冰塊》(斑馬線文庫,2016年6月);趙文豪〈#打破語言的慣常〉,收錄於其與崎雲、謝予騰、林餘佐合著《#指認與召喚:#詩人的另一個抽屜》(#斑馬線文庫,2020年6月)。
躺下是魚兒冰塊 在 詩聲字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擷自游書珣〈地底長河──深夜聆聽菲利浦.葛拉斯〉,
#葵雨 手書,專頁 意在筆墨外,Instagram:garezero
在本則留言處,公布《游書珣詩選集:站起來是瀑布,躺下是魚兒冰塊》(斑馬線文庫)抽獎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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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書珣〈地底長河──深夜聆聽菲利浦.葛拉斯〉
黑夜如冰雹降下
落在你的手指
你掌舵一艘鋼琴
將拍打過來的岸順勢披上了身
潮濕的時間紛紛落在琴鍵上頭
敲打 敲打腦中的樹洞
如海那般盈滿 像天那樣虛空
耳殼就要啪啪地振翅
前去搜刮夢的聲響
日記的扉頁不斷被撕裂
以月光緩緩焚燒出共鳴
我在船上重複練習踏步
換了好幾百雙鞋 可就只是踏步
從漸變的步履之中冥想出
各種龐然的樂音 以及
靜默裡的靜默
只見你停止彈奏 削起了鉛筆
「樂曲該斷在這裡。」你說
我將節拍器的指針拆卸下來
在風裡戳出一個微小的孔洞
風就會輕輕歌唱
為投影在海面上的電影配樂
我情願用那些削好的鉛筆做槳
在世界的中心緩慢地划
直至浪都退盡
而這航行也終將前往
那條徜游地底的幽靜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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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讀本詩,令人彷彿有種:乘著一艘小船,從海上漂流至那條徜游地底的幽靜長河之感。尤其「用削好的鉛筆做槳」、「在世界的中心緩慢地滑」、「直至浪都退盡」,呈現出一股執著於自身的從容。
菲利普·莫里斯·葛拉斯(Philip Morris Glass),美國當代作曲家,簡約主義風格的代表人物之一。簡約主義風格(Minimalism),又稱為低限主義音樂,是用一個簡單的音形不斷重複,貫穿全曲的作曲手法。
若聽過作曲家的創作,再讀此詩,則更能體會詩中第二段船上舞者「換了好幾百雙鞋,可就只是踏步」、「從漸變的步履之中冥想出,各種龐然的樂音」、「以及,靜默裡的靜默」。
「如海那般盈滿,像天那樣虛空」,作曲家宛如一艘鋼琴的舵手。而詩人敏感的心靈,將聽覺捕捉成文字,使得「幽靜長河」可以轉化成另一種形式,流入人們的心中,繼續緩緩地延續下去。
#春福 誦讀
#葵雨 手書,專頁 意在筆墨外,Instagram:garezero
#茄子狂 心得
#10月19日公布抽獎結果
#並感謝斑馬線文庫及讀寫者